"你胡说什麽?!"方从时脸一下红了,不理张郅的目光,转向自己妹妹,道:"你不是说和同学约了看电影?!还不快走!"
方妹妹好笑地看了看自己从来都很冷静的哥哥,知道自己再不走,以後会有一大段日子不好过。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张郅,笑嘻嘻地道:"张郅哥,谢谢你救了我,以後我就是张郅哥哥的妹妹了,有什麽需要帮忙的,一句话。"小女孩说起海派的话来,怎麽看怎麽觉得有些好笑,还没等张郅回答,方妹妹站起身来,在张郅耳边悄悄道:"对我哥好点哦~"说完,嘿嘿一笑,站起身来,道:"那我先走了,哥,你帮我多陪陪张郅哥吧。"然後,蹬蹬蹬,转眼就消失在饭店门口。
张郅看著方妹妹消失的大门发了会呆,半晌,才转过头来,嘿嘿笑了两声,道:"虽然完全想不起来当时救人的情况,但看到你妹能这麽快活地活著,突然也觉得自己确实做了件好事呢。感觉很不错。"
方从时愣了一愣,脸上的红慢慢恢复成平常模样,笑了起来,道:"是啊,我妹是不错。"说完,凑上前,拍住张郅的肩,道:"走吧,为了庆祝新生,咱们去喝酒去。"
"新生?什麽新生?"张郅转头,发现方从时离自己非常近,下巴就搁在自己肩上,笑眼盈盈地看著自己,愣了一下,又不好推开,道:"这年还没过完,喝酒的地方没几个开门的。"
"呃?新生麽?重新认识人生......这个解释可以吧?"方从时从边上抱住张郅的胳膊,道:"我知道地儿,你去不去?"
"好......吧。"张郅看了看灰暗的天色,街道上过年的气氛还在到处洋溢,连自己也忍不住想放纵一下了。
张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看似什麽都会,什麽都能干的方从时,竟然是一杯倒。无法理解,这样的酒量为什麽还要叫自己一起喝酒。
"张,张郅!"方从时已有些醉得大舌头,拽著张郅的袖子不放。
"嗯?"张郅非常清醒,随口应著。一手半撑著吊在自己身上的方从时,一手拿了杯酒呷了一口,四处打量这个自己从未来过的酒吧。还在过年间,人少得可怜,音乐声很大,而自己与方从时就坐在音箱旁的角落里,暗暗地,倒适合张郅的心境。
"你知不知道,"方从时的眼光已有些迷离,看著张郅,顿了顿,道:"我看了你三年,每天每天,你就象个孤岛,别人接近不了你,你也不主动接近别人。其实,你也算不得多优秀,也算不得什麽好人,可我一天一天地看著,事无俱细地看著,当你的笑脸,你的冷漠,你的刻苦,你的自律,你的单纯,你的傻,你的一切一切充沛在我的生活里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陷了进去......"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些话方从时说来低低沈沈,再加上大舌头,怎麽看都只是在说醉话,在音乐的压制下,在张郅听来,只是"呜噜呜噜,叽叽咕咕",开始的十分锺,张郅还把耳朵凑过去,试图听清楚他的嘟哝,可,听来听去,都是"张郅,叽哩咕噜,喝一杯......"。现在,已经放弃与一个醉鬼对话。
"张郅!我喜欢你!"方从时的声音突然变大。
"什麽?你大声点!"张郅放下酒杯,扶正方从时。
方从时眼中的光亮轰地一声就暗了下去。
14
喝醉酒的人死猪一样沈,还不象死猪一样听话。张郅把方从时搬回家,在这生冷冷的冬天也出了一身的汗。
空旷黑暗,清冷安静,房间的模样完全出乎张郅的意外。背著方从时站在门口,张郅呆愣了一下,这可是过年......。然後赶紧摇了摇头,把莫名生出的对方从时的一丝心疼从脑海里赶出去。这是方从时,最强悍最温暖的方从时!怎麽可能让自己产生这种对小女孩才能产生出来的感觉?让方从时知道,他都要把自己笑死吧。自己有时候荒谬得确实可笑。
并不温柔地把方从时从身上卸下来,丢在床上,不意外地听到一声闷哼。叹口气,手下无论如何还是温柔了些,随手打开床头灯,把他的鞋脱掉,再上前脱他的外套。
俯下身刚揪住他的领子,眼前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按住张郅的手。一瞬不瞬地盯著张郅看。清醒的,严肃的,甚至是深沈的。张郅没见过这样的方从时,完全怔住。傻乎乎地与方从时对看起来。
床头灯在黑暗的包围下,散发出非同寻常的温暖的桔色光芒,方从时平时非常强势非常男性的脸,此时柔和了下来,看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头发比初见时长了些,浓黑的眉毛微微上扬,眼睛却又黑又沈,两扇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留下了一片带著些沈郁的阴影,与眉毛表达出来的激越情绪完全相反。嘴,紧紧抿著,象是心底有一座活著的火山,而这里就是火山口,在做无用的挣扎。
桔色的灯光从头顶上照下来,光亮的部分蜜一样柔软,阴影的部分夜一样沈郁。此时的方从时,既象天使,又象恶魔。
"怎,怎麽?"张郅犹豫了一下,心里莫名生出些畏惧。对於嘻笑,对於训骂,对於所有渲之於外的表达,张郅都能泰然处之。而这样用沈默表达著喧嚣的方从时,却让张郅害怕了。
话音未落,猛地被大力拽向床的方向,张郅一个措手不及,脚未站稳,就面朝下跌了下去。本能地闭眼。再睁开时,天地倒转,张郅发现自己被方从时压在床上,而方从时还是面无表情,一瞬不瞬盯著张郅的眼睛,然後,慢慢下移......
"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唔......"
被吻了。
这是张郅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接吻。还是被一个同性吻。张郅有些呆住。刚才还那样严肃没一丝情色表现的方从时,在一瞬间之後就吻了自己?!疯了,这世界全疯了!
唇有些硬,有些凉。在自己的唇上来回辗转。满带著酒气,带著强硬,甚至还隐隐带著些迷乱与无措的吻。张郅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手脚并用地要推开方从时,却不料酒醉的人劲儿出奇地大。几个回合之後,缺乏锻炼的张郅根本不是方从时的对手,累出一身汗,双手被反剪在头顶上,腿被死死压著。只有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盯著眼前与自己一样眼大了眼睛盯著自己的方从时,盯著这样的方从时吻自己。
不恶心,真的,一点恶心的感觉都没有。张郅在挣扎的同时,心底里还冒出这样荒谬的感受。怎麽可能?!被一个同性亲吻,不应该是自己这样的反应啊,自己到底怎麽啦?
牙关咬得死死的,任方从时在唇间蹂躏,看他的表情──狰狞,执拗,还有淡淡的满足。这......其实不算吻。张郅从自己不愿回首的记忆里知道,真正的吻,会引发怎样的激情。而现在,自己只是被方从时的躁郁情绪感染,说激情......完全称不上。
终於,方从时从张郅的唇间离开,却并不松手,依旧盯著他不放。张郅挣扎了两下,无用。张口正要说话:"你放......"
话没说完,就被方从时舌头打断。这一次,是真正的吻,一个含著叹息的吻。一切都是本能,吮吸共舞,攻城掠地,疯狂沈默。方从时闭上了眼睛,专心致至,一点一滴地享受。从暴烈到温柔,从粗横到缠绵。
没有什麽应该不应该,完全是身体自己的反应,张郅一丝丝地火热起来。脑子里什麽都知道,发现自己渐渐不受控制,恐惧的同时被迫开始享受这种从口中传递全身的快感,酥麻颤栗的感觉从脚底一直窜至头顶,象烟花一样开放。感觉到身下方从时在自己身上磨蹭带来的後果,张郅反抗,可嘴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听起来更象呻吟。手脚的挣扎,却换来更多层面的磨擦,更多的快感。
一点一点开始有些昏沈,时间空间都开始扭曲,有白色的黑色的星星在眼前闪过,张郅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能听到自己的粗喘与方从时沈重呼吸在一起,应和出一声一声情色的暧昧。
从粗喘变成呻吟,两人都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开始在对方身上探索,每一下燎起一团火,转瞬就要把人都烧成灰烬。张郅只觉得身体好空虚,怀抱好空虚,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全被重新点燃,彻夜的快感,无休止的刺激与折磨,甜蜜的情话只是催化剂,温柔催毁张郅的神经。
"当当当当......"
突如其来的远处锺楼的报时声,把张郅惊醒。
我在干什麽?!看著方从时沈迷的性感表情,张郅一阵颤栗,猛地推开身上的方从时,逃难一样奔出了方从时的屋子。
好可怕,好可怕......张郅狂奔到没气,才在某处暗巷停下来,窝在墙根,抱著头。自己好可怕......竟然在清醒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虽然是方从时开始的,但,最後自己的沈迷却无法逃避。最可怕的是──最後看到方从时亲吻自己的脸时,竟然觉得性感!竟然轻易地就加强了生理反应!不是这世界疯狂,就是自己在做梦,一定是!
"踢哒踢哒"脚步声,懒懒散散地向张郅走过来,停在张郅的正前方。
张郅抬起头,黑暗中却看不模样。只是觉得个子很高。
"你......"
"我刚才还在掐表,如果你再五分锺还不下来,我就冲上去呢。"来人俯下身来,声音有些不怀好意地低沈:"张郅,你不乖可是要受罚的哦~"
"小光?!"
15
"你跑什麽跑?还跑那麽快,害得我差点跟丢了。今晚......没事吧?"小光看了张郅一会儿,并没有做出什麽让张郅害怕的举动,只是走到旁边,和张郅一起蹲起了墙根。连声音都恢复成初相见时的平常模样。
"你,你怎麽......"张郅有些吃惊。对小光的印象,他应该是那种以爱之名做出让人恐惧事情的变态。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象个普通朋友一样在自己身边淡淡地关心自己,连自己的指头尖都没碰。刚才的一瞬间要不是因为已跑到腿软,早就起身狂奔了,万万没料到这样的情景。
"我怎麽?"小光转过脸来,明明是一片黑暗,看不清长相与表情,张郅也能感觉到小光的眼神有些恶狠狠的。
"呃?我以为你会......"张郅对於眼前的人有种莫名的情绪,恨呀,怨呀,怒呀全能被他轻易撩拨起来,可这人真的这样平常待自己,张郅又有些不知所措,好象所有的情绪都被空投,无处著落。最後,倒是自己显得有些尴尬。
"我在你眼里就是发情的野兽吗?!"小光的声音突然拔高,口吻火气十足,对著张郅吼了一句:"就你哆嗦成这样,我还哪有什麽性致?!"
"呃......你总结得真好。"张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咧开了嘴,终於也有对方失控的时候,久以来积压的气被这一句吼,!地一声释放了。
"你!"小光显然被噎著了,半天也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嘴里小声嘟哝著一些什麽:"哼,完全看走眼了,还以为多......原来也是这麽皮性......真是......"
声音很小,说得也含糊,但因为人离得近,张郅半听半猜也听出个大概,嘴角勾出的弧度更大了,侧著脸,看著黑暗中看不清的脸,听著自己虽然只听过三四天却非常熟悉的声音,心里涌出的竟然是快乐,把刚才的恐惧与纠结全都忘切,事後想起来,张郅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人,前一刻明明在自己的心里是把他划分为仇人的,还是世上唯一的仇人。
"喂,你还要蹲多久?不冷吗?"良久的沈默之後,小光突然问道。
"我蹲多久,关你什麽事?"张郅撇撇嘴,有过身体上的亲密之後,人与人之间的说话防度突然就消失了,再加上现在的小光,让张郅感觉不到一点危险,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可爱。张郅本能地就蹦出这麽一句,说口气冲也行,说逗小光玩也行。
"你!哼,你要再蹲下去冻成僵尸我就强奸你!"小光的口气本来有些气哼哼的,说到这里突然口气一转,嘿嘿笑了起来,故作低沈,慢慢道:"我对於强奸你一向很有兴趣。"
"去你M的OOXX!滚!"张郅一听小光又露出自己噩梦里的声音,本能地往後一跳,爆了句粗口,赶紧起身,冷哼了一声做为英雄离场时的配乐。
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後跟著小光的脚步声,还是"踢踢哒哒"的,好象拖鞋拖在地上走路的声音。张郅听得很别扭,很想开口问一问,但想想两人现在的关系,还是抿紧了嘴,手插在口袋里,加急脚步向前。
"喂,张郅,我今天守了你一个晚上也,都没吃饭......"小光的声音也加速向自己靠拢,几乎并肩的时候才慢下来,侧头道:"你饿不饿?我看你也没怎麽吃,尽喝酒呢,要不,咱们去喝碗热汤吧?"
声音很热情,但这个内容......让张郅非常郁闷!让他不得不从气氛还算好的想法中脱离出来,把整个晚上破坏掉!这个混蛋!
"你整天没事干吗?!整天跟著我干什麽?!你吃饭不吃饭,不关我的事!我告诉你,小光,别再对我动什麽歪心思!"张郅说得又急又快,完全顾及不到自己到底在气什麽,反正就是很气就是了。
"整天跟著你?张郅,你把我想得太闲了。"小光停下脚步,站在张郅对面,盯著他,认真道:"今天只是刚好看到你跟方从时一起......"
"你连我同学叫方从时都知道?!还有什麽你不知道的?"不等小光说完,张郅就气急败坏地打断道:"你调查我?!"
"嘁!张郅我再说一次,别太高看自己了。我固然很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是爱你。但我有很多事要做,绝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调查你!方从时我以前就认识,而关於你与方从时成为同学这些事都是你妈主动告诉我的。不否认,关於你的消息,我都很关注,但也没有你想像地那样变态。当然,如果你喜欢我那样变态的话,我可以勉力做到。"
这番话音调都没改变,照旧平平常常地说来,却让张郅腾地脸就红了。太尴尬了。这种被人斥作自作多情的场景,实在让人无地自容。张郅呆了一下,急急转身走开。
"喂,张郅,你等等......"
张郅不理,速度几乎可以参加竞走。要不是因为跑起来会显得自己太象逃跑的话,早就飞奔起来了。
"张郅,你别生气,我......!!"小光的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张郅连忙回头,却看到小光整个人扑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张郅吓了一跳,赶忙走过去,把小光翻过身来,道:"怎麽啦?"
话问完,张郅突然呆住。这时,张郅才发现,两人已走到有路灯的路上,张郅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仇人小光的模样。
看上去一点也不象他平时说话时那麽带著些冷酷的成熟。完全......完全是个孩子气很重的,漂亮的清秀书生脸。这张脸显得很温柔,如果不是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有些深沈冷厉,就是一张完美的电视里常见的软弱的书生形象。这张脸最适合做的表情就是撒娇,张郅想像了一下,突然就笑了出来,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身材配张这样温柔的脸,再加上冷酷坚忍的性格,还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喂,以後有的是时间看,你能不能先关注一下我伤?"
张郅突然感觉手背一疼,才发现被小光揪了一下,而自己刚才沈浸在自己的想像里,一直傻笑,根本没听到他讲话。
"伤?什麽伤?哪儿受伤了?"张郅这才注意到小光的脸有异样的红,眼睛里明显地是狼狈,虽然强撑著,但......就是这个强撑让张郅觉得......呵,这小子也有可爱的一面啊。本来已经严肃起来的脸,又忍不住绽开了笑容。
"笨蛋!我说了三次了,三次了!"张郅连连道歉,小光才接著道:"刚才你从方从时家里跑出来得太突然,我追过来的时候崴了脚,你看,连鞋子都被什麽划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