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配————夙沙朔月

"咦？小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是不是？玲珑姐姐你告诉我。"
"应该是这样吧，毕竟千凌王爷是要有子嗣的。"
剩下的话，玲珑说不出口，因为绯烨的脸瞬间变得灰白。子嗣？玲珑曾经说过，龙族血脉的延续比起其他各族要困难，所以子嗣对他们极其重要，可是绯烨就是无法容忍这样的事。为什么玲珑姐姐的故事里面，夫妻可以一生只陪伴一人，相公却不能做到？为什么？
"听说琉妤公主这次来，就是为了她和千凌王爷的婚事呢。"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那个羽族的小子好讨厌，要不是他，陛下怎么会受伤。"
"就是，羽族一直居心叵测，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说千凌王爷还为他的事和长老大吵一架呢。"
"长老被气得不轻呢。"
几位女官站起一起聊天，对于琉妤公主可能嫁入龙族的事兴致勃勃，谁也没有发现躲在假山后面偷听的孩子，无心的话语就如一支支利箭深深刺入敏感的心。原来大家都讨厌我！因为我不是龙族，因为我害澜泽哥哥受伤，因为我......
绯烨蹲下来抱住头，肩膀一颤一颤，刚刚与欺负绯烨的恶人组大战一番获得全胜的旺财翘着尾巴一摇一摆走过来。看到躲在角落啜泣的小主人，旺财立刻跑过去，搭着绯烨的膝盖轻轻噬舔他的脸。旺财，如果绯烨不愿意继续留在龙族，就带他来找我。前任主人的话在旺财的脑海灵光一闪，然后，这只忠心护主的猫做出一个伟大决定，带小主人脱离苦海！龙族的坏蛋，都给猫大爷滚一边去！

第九章
"琉妤，你的使用价值就到此为止。龙妃，哼，你以为你做得了吗？"
龙族深宫的秘密花园内，鸫烃坐在凉亭旁的石头边，把一张信纸叠成纸鹤，放飞。去吧，去梧桐城通知莲悦，让他做好准备，我要羽族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那个孩子！百万年才会现世的火凤，扬羽哥哥，你应该感到骄傲，我会把他教导成最出色的羽帝！
"鸫烃叔叔！"
呵呵，旺财，回去以后你想吃多少鱼我都给你！慢慢起身，鸫烃摇着丝绸扇走到绯烨面前，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哎哟哟，怎么肿得跟馒头一样！烨儿，我问你，如果你有亲人，你还愿意留在龙族吗？听说千凌要娶侧室呢，到时候他琵琶别抱，怕是没时间照顾你，要是有皇子诞生，你的处境恐怕会更艰难吧。看到绯烨难以置信中隐藏着惊恐的眼神，鸫烃笑得别有深意，我最近才知道，你有一位叔叔和两位堂兄，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团聚呢！不管怎么说，都是血浓于水吧。
"可是相公说我是孤儿呀。"
"他说什么你都信，他知道个屁。你想想，现在龙族人人都欺负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无依无靠！难道你不想和亲人在一起吗？你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不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吗？龙族一直在骗你，你不是什么山鸡，你是羽族的火凤！"
鸫烃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激烈，绯烨完全被震住，太多复杂的信息塞进小小的脑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凤？玲珑姐姐说过，凤是羽族的王，可是我...相公明明说我是山鸡啊！绯烨越来越糊涂，无数影像在脑海闪过，什么？那是什么？湖泊？青龙？闪电？还有...我？那个少年是我？那个男人是相公？为什么相公要攻击我？
"烨儿，看着我的眼睛。"
鸫烃邪魅地笑着，小家伙此刻心神大乱，正是施法的好机会！烨儿，忘记吧，把你在龙族的一切都忘记吧。只要记住你是火凤，未来的羽帝，你是我在人间发现的，这些年，你一直在流浪。绯烨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他机械地重复着鸫烃的话，那些记忆，甜蜜也好，痛苦也好，都被锁在意识的深处，除了一把特殊的钥匙，无人能够开启。
"很好。烨儿，醒醒。"
鸫烃打一记响指，绯烨立刻回过神，活力十足地揪着鸫烃的衣袖，鸫烃叔叔，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鸫烃哈哈大笑，当然啦，叔叔不会忘记的，我们现在就走！他拉起绯烨的手，一道蜿蜒银光顺着绯烨的手腕悄无声息裹住姻缘环，几秒后，环仿佛被银光吞噬，无影无踪。
"烨儿，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啊，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我住的地方。"
仿佛是白玉砌成的宫殿楼阁浮于流云之上，花木扶疏，一轮明月悬挂碧空，繁星璀璨。如同仙境一样的地方，精致而华美，隐隐散发着柔和的银光。这里就是天宫，历代天帝的居处，成群的美貌侍女分列道路的两边，迎接天帝鸫烃归来。
"鸫烃叔叔是很了不起的人吗？你住的地方好大。"
"我不过是运气比较好。来人，好好伺候他。"
绯烨被留在一个非常空旷的房间，地板平滑如镜，光亮可鉴，四周的白玉墙悬挂着七彩琉璃灯，无比奢华，一张足可以躺十人的床，用最上等的翡翠雕刻而成，周围挂着纱帐，飘飘扬扬，梦境一般。
"殿下，陛下吩咐奴婢照顾您，请问您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洗澡！对啦，旺财呢？我要旺财。"
"奴婢这就去给您抱来。"
仿佛经历生离死别一般，旺财见到绯烨，顾不得满嘴鱼腥味，飞扑至绯烨怀里，竟然是眼泪汪汪。绯烨抱着它来到浴室，早已有数十位侍女等在一旁，训练有素地为绯烨更衣，就在其中一位想为他擦洗身体的时候，绯烨突然闪到一旁，挺着小胸脯中气十足地说：
"我自己来！"
"是，奴婢告退。"
空荡荡的浴室，水汽弥漫，这里仿佛特别为绯烨准备，水的深度正好漫过他的腰，小家伙兴致勃勃和坐在木盆里的旺财打水仗。烨儿，闭上眼睛！突然，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绯烨一怔，扭头张望，除了被风吹起的帷幔，没有任何人。奇怪，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喵喵！旺财挥舞着爪子攻过来，绯烨嘻嘻哈哈往后躲，完全把心底浮起的异样感觉抛之脑后，欢快的笑声飘出来，乘风而去。被迫坐在书案前处理因为自己不负责任的翘班而堆积如山的公务的天帝鸫烃在听到侍女汇报说绯烨玩得很开心，刚刚吃过饭已经休息，嘴角浮起一丝柔暖的笑。
"王爷，都是奴婢的错，如果我跟着小公子，他就不会出事了。"
玲珑跪在门外，额头都磕出一片血渍，房内的人始终不说话。千凌拿着绯烨的嫁衣，红艳艳一片，还记得小家伙穿着这身衣服在自己面前转圈，清甜的笑容仿佛沾着露水的花朵。
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回到寝宫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飞扑过来喊着相公？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睡觉紧紧搂着软绵绵的身体听他轻微的鼾声？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包容他所有的好奇为他讲解未知的世界？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用膳的时候为他夹菜顺带纠正挑食的毛病？
"相公，你看，我今天很努力地练字！"
"相公，下次再带我出去玩吧。"
"相公，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会乖乖的。"
相公，相公...以后，以后再也不会听到那个稚气的声音这样脆生生地喊。侍卫在花园的湖边发现绯烨的鞋，千凌不明白，那个怕水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真的是失足落水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最怕冷，湖水却是刺骨冰凉。烨儿，烨儿...再怎么叫，那个孩子也不会回来，心，慢慢地缩紧。
百年光阴，转瞬即逝，龙族似乎已经把他们的小王妃彻底遗忘。澜泽一如既往地忙碌，袭潋纨绔王爷的名号越来越响亮，沙华继续醉心研究古书，千凌身边的情人走马灯一样换，日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不久，天宫发派请贴，邀请各界参加天帝的寿宴，据说这一次，天帝将会向众人介绍他的义子。登基多年却没有立妃的天帝此举让很多人暗地里琢磨，莫非，他是想透露这样的信息，那个从未露面的男子，会是下一任的天帝吗？
寿宴前一天，龙族一行人抵达天宫，被安排在东边的星华宫，和位于南边供羽族休息的岚若宫遥遥相望。千凌闲来无事，就慢慢走到星华宫最高处的清风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晶莹剔透，仿佛冰雪砌成，天帝鸫烃格外喜欢白色，可是这种颜色，却最容易被污染。
轻叹一声，千凌转过身，视线内陡然撞入大片幽静的青色，却是岚若宫的正殿，前几年才重新漆过。和风徐起荡轻纱，窗边隐约透出的一抹浅金浮光潋滟，酝酿着醉人的美艳。千凌略微调整角度，就看到一排书架，有人斜倚着窗户，手中捧着一卷书，正看得津津有味，只可惜垂下的头发正巧遮住对方的脸，使千凌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据千凌所知，岚若宫正殿是羽帝的住处，可是现任羽帝莲悦的头发明明是绿色，那么那个人是谁？没有听说莲悦要退位啊。不过这种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甩甩头，千凌决定到别处走走，小时侯父王常常会带他们四兄弟到这里，长大之后反而来得少，难免有些生疏。
缓缓走过横卧于一泊净水之上的白玉桥，千凌突然看到一位不速之客，圆滚滚的身躯，乌黑油亮的皮毛，不正是旺财吗？当年绯烨落水后，旺财就不见踪影，千凌没有在意，不想却在天宫见到它，没来由的，千凌心底一阵狂喜，或许......

第十章
"旺财，旺财。"
听到有人唤自己，旺财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瞟过去，打算继续睡，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千凌！大事不好，跑！旺财撒腿狂奔，仗着体型优势和对环境的熟悉，在草丛中走廊下假山内横冲直撞，千凌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心中暗骂，岂有此理，旺财，要是被我抓到，我绝对扒了你的皮！
喵喵！跑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偏殿门口，旺财对着千凌得意地叫一声，然后大摇大摆走进去，门旁的侍卫视若无睹，然而轮到千凌，他们就冷着脸，长戢一横，厉声道：千凌王爷，天帝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里是什么地方？搞得如此神秘？侍卫们对待自己和对待旺财截然不同的态度更加勾起千凌的好奇心，决定一探究竟。学贼是不好的行为，但是情况特殊，千凌找到一处无人看守的宫墙，以非常熟练的手法翻过去，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不远处的宫室内，近百名侍女手捧各色物品进进出出，排场之大可谓空前绝后！里面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吧，这么神秘？难道是鸫烃的后妃？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恶劣地想着，千凌轻盈地跃上屋顶，偷偷掀起一块琉璃瓦向下望去。
下方是宽敞的浴池，水磨玉石为地，檀香木为柱，佳木葱茏，奇花烂漫，浅金色的绸绫帷幔，从檀香横梁垂下，微风过处，徐徐飘飞，一方正宽阔的玉石水池，池水由一对玉雕凤嘴倾泻而下，舞起一片迷人水花。一位浅金色长卷发的年轻男子坐在池边延伸入水中的玉石阶梯上，荡漾的温水缓缓拍打着绸缎般光滑的蜜色皮肤，无边春色一缆无余。
怎么是男人？没听说鸫烃那老妖精好男色啊！千凌正疑惑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迷醉幽幽飘来，房顶的那位仁兄，真是好兴致啊！话音为落，男子指尖弹出两道细小红光，径直射向千凌的眼睛。千凌慌忙滚到一旁，同时手心下意识发力，就听得"咯啦"一声，瓦碎，某龙从房顶掉下来直接砸下水面。恰好此时，男子站起身，于是千凌非常幸运地在下落的过程中欣赏到对方的身体。毫无瑕疵的完美，尤其是性感的锁骨和修长的双腿以及恰倒好处的腰身！
嗵！欣赏完毕，千凌光荣地跌进池中，男子轻哼一声，扯过一件纱衣披好，在腰间松松打一个结，将赤裸的身体隐约遮蔽，却是更加引人暇思。千凌忍不住咽咽口水，男子似乎有些恼怒，即刻转身离去，走动间，纱衣不经意滑落，露出光润的肩膀，真真是无声的诱惑！
"等一下，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只是未曾听说堂堂龙族王爷会做贼，真是孤陋寡闻，失礼。"
千凌的衣服暴露他的身份，男子停下脚步转过身，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邪气。微微上挑的眼睛明亮清澈，眼底明明是不染世俗的纯真，偏生带着几分旖旎，仿佛静夜悄然绽放的睡莲，又似白日全然怒放的牡丹。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无辜与魅惑，完全互不相容的两种气质却能够如此完美的融合，最以眼神为傲的狐族与他相比，只怕还不及他一分。那一刻，千凌不得不承认，他被那双眼睛彻底吸引，无法自拔！
"绯烨，你还要泡多久？我爹找你呢。"
"就来，有只老鼠在这里捣乱，我让旺财把他赶走。"
什么？我是老鼠？千凌额头暴起青筋，恰好此时殿外的人等不及走进来。看到对方的脸的刹那，千凌恨不得立刻找地洞钻进去。来者是羽帝莲悦的长子泠幽，天生伶牙利齿，平日遇到龙族的人，都会狠狠讽刺，如今被他看到这副狼狈模样，不如一头撞死！
"千凌王爷什么时候做起采花贼？不过你可要记住，我家烨儿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烨儿？他叫烨儿？熟悉的称谓重重撞击着千凌的耳膜，烨儿？会是他吗？可是当年他明明...难道他...千凌激动夹杂着惊讶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滑稽，绯烨偏头轻笑，明眸流转间似有暗香浮动，然而当千凌的目光滑至他的手腕，心底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因为，没有姻缘环。或许只是同名吧，可是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吗？千凌脑海浮起一丝疑虑。
"走吧，老妖精也吵着要见你。"
"义父有什么事？"
"谁知道那个万年不死的老妖精又想干什么。"
"泠幽哥哥你怎么这么说。"
"他本来就是老不正经。"
羽族的两位凤吵吵嚷嚷离去，落水龙千凌灰溜溜爬出浴池，某只和天帝一样万年不死的黑猫偏偏在他眼前晃，千凌气愤难耐，揪起旺财的尾巴，恶狠狠地逼问：
"说，你是不是知道烨儿的下落？"
"喵喵！喵！"
旺财奋起反抗，无奈前腿太短，徒劳无功。你等着，我回去就把你杀了炖汤！千凌杀气腾腾地大吼，拎着旺财走出去，黑猫似乎已经认清现实，认命地不再反抗，只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二度路过白玉桥，千凌的目光扫到躲在角落树丛后面的一对男女，心情超级差的他正暗自嘀咕是谁这么大胆，在天帝眼皮底下光天化日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幸灾乐祸的表情却瞬间凝固！
我没看错吧！那是二哥？那个女人...不是羽族的雪凰吗？此刻，不管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还是泥鳅从头顶飞过都不能吓到千凌。雪凰丹莹公主据说从小就身体不好，被羽族当成手心的宝贝小心呵护，就差供起来，要是被人知道她和袭潋在一起，只怕她的父兄会带头杀到龙族！二哥，你是鬼迷心窍还是脑袋进水？她是你惹得起的人吗？你想死就去死，我还想多活几年！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大哥和三哥？千凌急得六神无主，旺财眼中精光一闪，好机会！它张口咬住千凌的手，千凌低头看它，一龙一猫对视几秒，他们之间的"战争"最终以某龙受不了某猫的尖牙而告终。
"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袭潋尽量压低嗓音，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银发女子摇摇头，娥眉微蹙，袭潋沉重地深吸一口气，扶着她慢慢离去，暗中回头给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的千凌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千凌越发糊涂，心说，喂喂，我可是你弟弟，你那是什么意思？
"沙华，如果哪天我出事了，你和小弟要好好帮助大哥，知道吗？"
"你打算出家当和尚吗？说什么蠢话。"
"我是认真的。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是禽兽不如啊。"
"哟哟，难得你这么有自知之明，是不是又遇到桃花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