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配————夙沙朔月

沙华狡黠地笑着，发现袭潋始终阴沉着脸，他才收敛起开玩笑的口气，抓着袭潋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到底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说实话！袭潋瞥一眼跨进房间的千凌，突然打开沙华的手，疾步走过去，拉起千凌东拐西拐来到僻静的角落，才面色不善地说，
"千凌，今天看到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起，明白吗？"
"万一我说漏嘴呢？"
"没关系，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下地狱！"
袭潋貌似轻松地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千凌的震惊，只是幽蓝眼瞳忽明忽暗，不知他在想什么。那一刻，袭潋的背影让千凌看得一阵心酸，仿佛他就会这样离去，走到自己即使努力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二哥！"
"别叫得这么难听，我还活着呢。"
"你..."
"回去吧，不然大哥会生气。"
袭潋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岚若宫，涩涩的笑挂在脸上伏在嘴角，很浅很脆，仿佛只要轻轻一抹，就要细细地碎裂开来。丹莹，我真是造孽，甚至连累你，现在即使说对不起也没用吧。如此想着，袭潋微微闭起眼，眼角却是湿润。

第十一章
第二天傍晚，天帝的宴会如期举行，庄严肃穆的大殿被晶莹华彩点缀，琉璃灯一路照过去，亮如白昼。白色石阶一直向上延伸，尽处是一座宽敞的轩厅，华丽精致，被戏称为历代天帝中运气最好最不注重礼仪的鸫烃斜斜靠着帝座，手里的丝绸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各界的帝后皇族依次落座后，鸫烃朝旁边的侍从点点头，立即有司事高唱，绯烨殿下觐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于大殿的入口，有人缓步而行，一头鲜亮的浅金色如梦似幻。千凌怔怔地看着渐行渐近的身影，不觉心潮澎湃，是他？昨天初见已是惊艳，今日再见，才明白什么叫做风华绝代。
"烨儿，你坐这边。"
鸫烃笑着指向身旁左侧靠下的位置，绯烨低头走过去落座，议论声顿时如同起伏的海浪，一波波涌过，这名男子就是天帝的义子吗？为何他会穿着羽帝的千羽衣？华灯下，不知是用什么布料织成的千羽衣闪烁着变幻莫测的光，银蓝靛紫橙红明黄墨绿，无法明辨。感觉到千凌投来的目光，绯烨抬起头，眼角斜斜一瞥，目光含着莫名笑意，清润如水，又带着几分狡黠。
"我要宣布一件事，绯烨从今日起，就正式成为羽族的羽帝。关于他的身世，我想有必要告诉大家，免得有些人大做文章。"
说到这里，鸫烃微微停顿，满意地看到众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才慢悠悠地继续惊人的言论，他就是当年的天界第一战将扬羽的独生子，也是我的义子！话音刚落，大殿内顿时如同炸开锅，谁都知道扬羽的妻子尸骨无存，如今突然冒出他的独子，怎么能让人信服。千凌出生的时候，那场关系天界生死存亡的战争已经结束，他对那些事的唯一印象来源于史书的记载，所以对于大家的反应感到很奇怪。
"绯烨之前一直在人界流浪，直到百年前我才找到他。在此，我倒要谢谢一个人，只可惜他有眼无珠，明明是火凤，竟然会以为是山鸡。"
说到这里，鸫烃的眼角似是无意地瞟过龙族的坐席，只是没有人发现这个微小的动作。那一刻，千凌只感觉有一记响雷在头顶炸开。山鸡？烨儿？旺财？一连串极具震撼力的消息惊得他目瞪口呆。难道当年的事，是天帝一手策划？是他带走烨儿，然后制造他落水身亡的假象？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凌瞬间惨白的脸让鸫烃心底升起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如何？千凌，你不会想到当年任你们龙族搓扁揉圆随意欺负的孩子是羽族的凤，你更不会想到他是羽帝吧？那么，现在你要怎么做？绯烨根本不记得你，即使你说起那些事，他也不会相信你！
"不会吧，天帝的意思不会是说那个绯烨就是烨儿吧？"
沙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山鸡和火凤，其中的差别太夸张吧。他不安地瞟向澜泽，然而龙帝似乎在想别的事，根本没有听见天帝在说什么，而龙族的另一位主心骨袭潋亦是一副神游在外的迷茫表情。无奈，沙华只好把目光转向已经完全呈呆滞状态的千凌，绯烨昔日的相公浑身僵硬，就是不知他的心情是喜是忧！一群靠不住的家伙！要是羽族因为当年的事找我们麻烦怎么办？该死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沙华开始坐不住，眼角余光瞥到正在窃窃私语的天帝和羽帝，他更是心惊肉跳。
"义父，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
"那个龙族的小王爷对我不敬，我想教训教训他。"
"好啊，你想怎么做？"
"龙族的自尊心不是很高吗？我要跟他比一场！"
绯烨心中暗笑，他可是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人！天界第一战将之子又如何？天帝的义子又如何？不过是虚名，然而不管在梧桐城还是在天宫，只要他稍微流露出不满情绪，周围的人就惊慌失措。可是千凌不同，被他打落浴池，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是把你看光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被接回羽族的百年间，绯烨听过不少关于龙族的事，龙族的强悍是公认的，尤其是这一代，银龙金龙青龙难得齐聚一堂，不试试他们的实力，真是太对不起自己，尤其是那个家伙！
"三哥，宴会结束我一定要找天帝问清楚！"
"你怎么能确定是他暗中捣鬼？"
"除了他还有谁？我就说第一次见到旺财怎么觉得那么眼熟，除了那个老妖精，谁会养那种变态的宠物！原来他早有预谋！"
千凌愤愤地瞪着悠然看节目的鸫烃，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小时候每次到天宫，那只该挨千刀的黑猫都会施展十八般武艺对付他，扑挠抓咬，而罪魁祸首鸫烃就在一旁摇着丝绸扇笑嘻嘻地对父王说：哎呀，朔夜哥哥，你看，凌儿和旺财的感情很好呢！把我吓得大哭就是感情好？老妖精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那只臭猫感情好？千凌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沙华适时递来一杯水，省省吧，瞧你现在的样子。天帝是那么好对付的家伙吗？你以为他能稳坐帝位这么多年，就是靠运气？小心又钻进他的圈套。沙华的话让千凌冷静许多，当务之急是弄清绯烨的情况，究竟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还是故意装不认识？
宴会的节目不算很多，按照惯例，最后会由羽族的雪凰丹莹献舞，然而这一次，她始终坐在莲悦身边，略显哀怨的表情和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天帝几次望过来，她都低着头，手指惴惴不安地绞着衣袖。
"各位，暂停一下。只是看歌舞未免有些无聊，不知哪位愿意和烨儿比一场，让大家开开眼？"
喝完敬来的最后一杯酒，鸫烃站起来拍拍手，周围顿时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真切，没有人愿意和那位不知底细的羽帝交手，万一受伤多不划算。更要命的是，绝对不能伤到他的一根头发，否则得罪的可是天帝和羽族！
"我来，难得陛下兴致这么高。"
终于有勇士不负众望站出来，正是绯烨意料中的人，龙族的小王爷千凌！彼此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会摩擦，似乎能看到扑扑乱飞的火花！某龙想：你有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某凤想：哼，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只会在房顶偷看的贼！
天宫的竞技场的看台，里三层外三层那是人满为患，更有甚者，私下开局赌熟赢，千凌和绯烨的胜率各占一半。某位无良天帝摇着扇子凑过去，众人吓得冷汗直流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哎呀，算我一份，我赌他们平手！
"烨儿，比完这一场，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千凌王爷，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你可以随意叫我的小名吧。"
"不要这么见外，难道你义父没有告诉你吗？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一起洗澡呢！不如这样吧，如果你输了，就必须听我的，如果我输了，我会告诉你一些鸫烃对你隐瞒的事，很划算吧。"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照你的说法，不管怎么看，都是对你有利吧。"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
竞技场内，交战双方倒不急着动手，都想先在气势上压倒敌人，只是这场口水仗似乎不是那么有水准！此时此刻，他们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那就是，对面的家伙真欠揍！但是身为高贵的妖界王族，总不可能像某种低等动物表示亲热那样扭打，于是千凌和绯烨分别亮出各自的武器！
千凌的玄冰是一把通体透明的剑，仿佛水晶铸就，出鞘的瞬间，漫天飞雪冰凌遍结，而绯烨的赤焰则是一把周身通红的剑，跳跃的火焰缠绕剑刃，散发出的热气灼灼逼人。看台的各位观众有幸体验到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一边是热得直扇风，一边是冷得忙加衣！
砰！两道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撞击在一起，强大的气场当时就掀掉竞技场的一角，浓稠的白雾瞬间气势汹汹覆盖过来。哎呀，这两个孩子，怎么一出手就这么重！我什么都看不见啦！旺财，旺财，你不要乱跑！天帝焦急的喊声却给比赛的气氛增添几分滑稽。
浓雾之中，金铁破空之声尖啸，绯烨脚尖一点，赤焰直刺向千凌的眉心，千凌身体微微后仰，动作灵活倒不可思议。瞬息之间，已过数招，身型快到眼睛无法捕捉，视线内似有多人在争斗。砰！又是一声，浓雾渐渐散开，千凌和绯烨各据一方，微微喘息，全身紧绷的状态犹如瞬间爆发的猎豹般优美。
看来我要更加认真才行！热身到此为止！千凌屏气凝神，纵身跃起快如离弦之箭，烨儿你这个家伙，竟然敢把我忘记！夹杂着愤怒的剑气瞬间化为一条白色的冰龙，呼啸着俯冲而来。绯烨优雅地转身挥剑，一只赤红的火凤冲天长啸，径直迎向冰龙。剧烈燃烧的能量碎屑飞溅，竞技场的台基颤抖着裂出无数深深沟壑。吞噬天地的巨响中，两道身影再度交会，只是这一次，发生一点意料之外的小状况！
"笨蛋！你碰到我的逆鳞！"
"什么？"
绯烨的剑尖擦过千凌锁骨之间的位置时，千凌突然大叫，绯烨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就感觉周围的气场激烈变动。转瞬之间，千凌已经化为原身，巨大的青龙盘旋在上空，龙爪握着惊得目瞪口呆的羽帝！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想死啊！你这个笨蛋！"
"你说谁是笨蛋？"
"谁答应谁就是！"
"你！"
精彩的比武以某龙和某凤的低级争吵而告终，天帝非常愉快地数着赢来的钱，完全无视周围愤恨的眼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大家的赌运真不是一般的差啊！小心翼翼把绯烨放回原地，千凌轻哼一声变回人型，继续用那种直接作用于脑海的精神力和绯烨对话，
"我给你的姻缘环呢？不要告诉我你把它弄丢了！"
"什么姻缘环？我不知道！再说，我怎么会有你的姻缘环。"
"你又想挨揍吗？"
"以为我怕你！"
观众陆续散场，演员依旧吵得不亦乐乎，鸫烃做手搭凉棚状，笑眯眯地对身旁的龙帝说：果然还是要打一架才能增进感情啊，到底是孩子！澜泽斜瞥他一眼，心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这是幸灾乐祸，天帝陛下？

第十二章
"气死我了，那个家伙！"
绯烨边走边把千羽衣脱下来甩给紧跟身后的侍从，直到旺财喵喵叫着扑到他怀里，才稍微收敛怒火。回到寝殿，绯烨直挺挺躺倒在床上，回想起千凌的话，越来越觉得他那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很可恶。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欠他多少钱一样。旺财，他就是讨厌的家伙，对吧！绯烨举着旺财自言自语地说，旺财心虚地望向别处。
"天帝陛下，我有话问你！"
"终于来啦，我正等着你呢。坐，想喝什么？"
"我不是来喝茶的！"
千凌被鸫烃事不关己的表情气得七窍生烟，失口吼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烨儿就不会走了！不满地斜掠千凌一眼，鸫烃走过来用扇子拍打千凌的胸口，小子，如果你不是朔夜的儿子，就冲刚才的行为，我完全可以让你在天牢蹲上一千年！给我老实坐着！千凌被鸫烃难得的正经口吻压住，乖乖地坐在一旁。
"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他走吗？"
"不知道！"
"臭小子，给我严肃点！"
"我很严肃！"
那好，我问你，如果绯烨没有恢复羽帝的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他继续留在龙族会有什么样的待遇？鸫烃一改往日的懒散，咄咄逼人地瞪着千凌，某龙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一时语塞！
"哼，依我看，你会这么生气只是因为被我摆了一道心里不舒服吧，果然是龙族的作风！就冲这一点，我也不会把烨儿还给你，反正他现在不记得你，我看你怎么办？"
鸫烃得意地原地转圈，脚尖踮踮踮，就差穿上草裙子跳舞！千凌阴沉着脸不说话，天帝一针见血的话，他竟然想不出一句反驳。再次见到烨儿的心情，应该说很复杂吧，怎么也无法相信当初那个脆生生喊自己"相公"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对他的印象似乎始终停留在他离开的那一天，而现在的烨儿，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百年的时间，到底谁在变？还是大家都在变？
"陛下，看来我确实有些冲动，请见谅！"
"慢着，你应该还有问题想问我吧，这次不问，下次再问我一概不予回答！"
"有些事我需要想清楚。"
"也好，希望你能明白我当初那么做的意思。毕竟，我不想看到你们重蹈覆辙。"
最后四个字，鸫烃咬得特别重，千凌不解地回望他，什么意思？想问，某无良人士已经三步一摇地朝内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哼着一首让人想要直接撞墙的小曲。满头黑线的转过身，千凌暗道：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天帝？
按照规矩，各族要在一个月后才能返回，因为这段时间还会陆续有使者前来祝贺，包括曾经和天界打得你死我活的暗界！但是没有人想到，就在暗界使者抵达的第二天，龙族的袭潋王爷却做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当千凌闻讯赶过去，就看到通体银鳞的龙傲然盘旋于空中，龙爪满是鲜血，浓烈的杀气久久不散，恐惧感排山倒海扑过来，仿佛心脏被狠狠挤压，几乎窒息！脚下的玉石地面被鲜血染红，尸骨四横，强烈的对比生生刺入眼睛。
"二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揪起身边人的衣领，千凌红着眼睛大吼，侍从吓得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利索，小人也不知道，袭潋王爷突然就动手！千凌顿时呆住，即使二哥的性格有些冲动，但是不会是非不分，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恐怕会被处极刑！
"这是怎么回事？袭潋，你下来，给我说清楚，这是你干的？"
天帝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地光着脚一路小跑过来，扯着嗓子大喊。袭潋微哼一声，缓缓落地，高傲的神情始终没有改变，目光轻蔑地扫过四周，然后径直走到鸫烃面前，说道：我不会跑，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众人惊得不知所措，袭潋所杀之人可是暗界使者中的地位最高的一位，此事若不妥善处理，只怕会再度爆发战争！
"来人，先把他押至天牢！"
天帝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卫把袭潋团团围住，袭潋并不反抗，与刚才的肃杀完全不同。被戴上镣铐的瞬间，他甚至笑起来，那是一种释然的微笑，却辛酸得令人落泪。二哥，千凌想再喊一次，喉咙如同被刀割，无法出声。
"陛下，袭潋的事一定是误会！"
"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他根本不告诉我究竟为什么动手，我怎么帮他！"
"请您允许我去一趟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