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竞争目标,玉诗才想起来,刚才只顾得和小苏抢烤肉,怎麽没见到罗澜呢?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才那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烤肉,服务态度一流的人,竟然不是烤肉店的服务员!完了,全被他看在眼中了!玉诗心中一边惨叫,一边恨恨地瞅小苏:怎麽也不提醒我一下?这样面子全失如何上谈判桌谈生意?却看见小苏意犹未足羡慕地看著罗澜的小冰箱,一边不自觉地把手指送到嘴边吮了一下。
玉诗心底一颤,急忙扭头去看罗澜,却只见他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包生肉片来。
玉诗放下心来,一边继续心安理得地接受服务,一边抽空想:"这个罗澜难道真是个正人君子?"
等到她吃得心满意足,罗澜又一条龙服务,送上一杯茶,微笑著不经意地跟她提起了一个她耳熟能详的设计师和模特儿的名字。那些设计师和模特儿对其他女人而言,代表著时尚,流行和可望不可及的美丽,而对玉诗而言,则完全是一串串的数字,之前可望而不可即的飞升的利润。罗澜送茶外加迷魂汤,大夸玉诗丽质天成,性格爽朗,更兼事业有成,乃女中丈夫,巾帼不让须眉。玉诗晕晕乎乎地陶醉在将来她银行账户的增长上,一边感叹:"罗澜真是个好人哪。"
这便是林玉诗和赵苏在黄石公园度过的幸福的一天。
好的开始,是堕落的一半。既然已经受了人家一顿招待,那继续受人恩惠也不是那麽难为情地事情。於是,玉诗发现自己和赵苏接下来的一周里,开开心心地坐在罗澜的敞篷跑车里,随著他逛遍黄石。其间她不是没想过赶快回公司打理,可是转念一想,和罗澜打好关系岂不是好处更多?本来也想过没有白吃的午餐,可是一打听才知道罗澜竟然是意大利著名财团的前任家主,不由地小小地自惭了一会儿。後来又知道罗澜的前任女友是国际名模乔安娜,越发连最後一点担心都没了,只能把这次的天降横财归功於奇遇。心中有意,行动上便表现出来,对罗澜那叫曲意逢迎,唯恐拂意,一时间宾主尽欢。
晚上赵苏睡著的时候,开心地想他必将在黄石度过难忘的时光。他没想到的是,难忘确实的难忘的,只不过不是他想象的那般。
赵苏本来是最开心的一个,夙愿得偿,身边俊男美女相伴,俊男还是他最喜欢的健美男,而且还懂得如何在野外烧出五星级的饭菜来。後来眉头便开始皱了起来:赵苏其实不爱皱眉,因为他一向不爱发愁,有什麽事情要想办法去解决,发愁有什麽用?玉诗曾说过他皱眉的样子特可爱,眉心微微地蹙起来,清澈的眼睛带上点忧郁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疼他。罗澜看他皱眉的样子,笑得那叫不怀好意。他越笑,赵苏眉头皱得就越紧,罗澜笑得就越开心。
赵苏眼里,罗澜和林玉诗的关系,也太暧昧了一点。一次他们撇下他,单独出去了一整夜,回来之後玉诗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咬牙切齿,看著赵苏的时候还满脸愧疚。後来越发不可收拾起来,玉诗每次和罗澜单独出门之前往往气势如虹,回来之後也满面红光。黄石逛完之後,三人一同搬回酒店。玉诗竟然特意交待要了三个单间,赵苏被宣布出局。
面对危机,最开始赵苏心里还只是打小鼓,嘱咐自己不可以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後来鼓点越来越急,鼓声越来越大,他便开始撺掇玉诗回去。玉诗脱口而出:"不行,还没搞定罗澜呢!"说完之後,心虚地瞅了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赵苏一眼,安慰他:"你这好几年都没有好好出来玩过,这麽著急回去干吗?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玩开心点就是了。"
赵苏眼巴巴地看著玉诗继续和罗澜成双入对,整个成了个泄气的皮球,小声提醒玉诗罗澜可能别有用心,玉诗眼一瞪:"我当然知道,还用得著你提醒!"。好容易等到罗澜一人飞回意大利,玉诗像丢了魂一般天天盯著旅馆大门,嘴里嘟囔:"不会路上飞机失事了吧?"三天之後罗澜回来,玉诗急忙冲进他的房间一番畅谈,数小时之後才出来,又是粉面桃腮,双眼放光。赵苏郁闷地想: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玉诗之前只有在狠赚一笔之後才出现这麽副春光灿烂的模样。
等玉诗终於发话回家,赵苏屁颠颠地准备去订机票,玉诗叮嘱:"三张,你帮我看紧点罗澜,别让他跑了。"
赵苏彻底成了霜打的茄子,雷轰的乳猪。
在黄石的这段经历,对他们三个人而言都意义重大。罗澜发现了自己的亲密爱人,犹如无根的浮萍攀住了岸边的树根;赵苏的天性慢慢地萌芽,从岔路走回了自己本来已经放弃的轨道,虽然成长的过程有点辛苦;玉诗实现了她的抱负和理想,建立起一个属於自己的王国。
不过对各位当事人而言,在不同的时间回味这段时光,总是有不同的滋味和涵义。对刚从黄石公园回到酒店的玉诗而言,去的时候俊男美女两只,回来的时候三人行,一只高大英俊东方版布拉德皮特,一只温文尔雅桃花眼杏花腮世纪美少年,呃,美青年,一只魔鬼身材潘金莲脸蛋火辣美妻。玉诗开心地看著一路上众人侧目,青眼有加:这趟生意,真是划算。纯利润百分之五十,且合作空间巨大,有望实现可持续性发展。
数年後,她功成名就,也越发老练圆滑,再回想起这段时光,恍然大悟之後便总是磨牙:罗澜看上去阳光灿烂,童叟无欺,先摆出一副诚信的样子除小苏的戒心,再用合作和经济利益钓自己上钩,一下子把她夫妻二人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老狐狸阿,千年成精的老狐狸。
话说玉诗给赵苏签署了一份合同一份离婚协议,然後打电话叫正在广场上长吁短叹的赵苏回来。赵苏一步三摇,磨磨蹭蹭地回到自己住的客房,林玉诗正在罗澜坐在沙发上讨论什麽。对於玉诗而言,虽然合同已签,可是细枝末节的事情多著呢,罗沧刚才又被罗澜打发下去开车,一些事情还得和罗澜讲清楚才好。而且她和赵苏在一起数年,虽说没有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爱护之情不是没有的。她一会儿想著这一片新开拓的天地里大展拳脚,一会儿想著小苏以後没了自己看顾,有喜有忧。罗澜眼神含笑,看著她神情百变,不亚於欣赏一出最新大片。
可这一幕,放在刚进门,心里酸溜溜,眼中雾蒙蒙的赵苏眼里,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看到的是夕阳中一对璧人,虽然没有相拥而坐,但眉梢眼角满是浓情蜜意。女的含娇带羞,欲言又止,男的微笑不语,深情地凝视著如花美眷: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只看到事情的表面,而不去深入理解内情,只靠先入为主的观念去引导自己的思考,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但是,赵苏和林玉诗生活数年,竟然还没有了解林美人女强人的本质,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很令人十分遗憾的事情。
赵苏一向不喜欢把人朝坏的方向想,他是孟子老先生人性本善的坚定拥护者。林玉诗也教育过他几次,可是後来也觉得赵苏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若老是把人想得居心险恶,自己也要拼命算计,算来算去反而害了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前鉴很多,傻人有傻福的例子也不少。而且,人心中有佛,看人便成佛;心中有鬼,看人便成鬼,不如心存佛念为好。当然,这种想法对赵苏可行,对她自己是不可行的:她感慨自古以降,巧者多劳智者忧,无欲者无求,自己是修炼不到那种境界了。
就像现在,赵苏看到罗澜,心中也没有怨恨。他甚至还有几分祝福他们的意思。当然,考虑到罗澜是自己介绍给林玉诗的,心里也不是没有几分懊恼。但是,想到林玉诗之後可以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也不由地会露出笑容来。赵苏从第一次见罗澜起,就对他挺佩服,从身材到做饭的手艺,而这敬佩之情随著林玉诗为了罗澜和他提出离婚达到顶点。他觉得自己像是攀附这林玉诗这个大树生存的紫藤,而罗澜呢,那简直就是普照万物的太阳。所以,林玉诗一周前跟他说希望他先搬出去住的时候,他伤心归伤心,郁闷归郁闷,还是乖乖地照做,自己米粒之光,自然无法同日月争辉。赵苏这点小心思,愧疚,不自信,心软,自然是一步一步都在罗澜算计之中。有时候人真是很奇怪,真正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个外人如果愿意花点心思去了解你,说不定真的比自己更了解你。
林玉诗一见赵苏,心想这几日可苦了小苏了,好容易在黄石养出几斤肉来,这麽几日折腾又掉膘了。她这几日忙得头昏眼花,又在罗澜威逼利诱之下跟赵苏说了离婚的事情,结果赵苏不得不从家里搬到公司客房,还得注意影响,拿出一笔钱来贿赂打扫卫生的大婶,才没有在公司内部引起喧哗。几日不见,小苏神色落寞,低眉顺眼的,她不由地心里一酸,眼圈一红,哽咽著叫了一声:"小苏......"
赵苏本来心情大糟特糟,老婆被人家挖墙角挖走了,还是自己一手引狼入室,想起来就恨不得去撞墙跳楼。现在这个白眼狼还坐在沙发上一脸得意地笑,赵苏心里这个气啊。可是看著玉诗梨花带雨,他又立马心软,玉诗和自己这几年在一起,感情好是好,但是也绝不是那种海枯石烂,啮臂之盟的那种感情。玉诗这会儿离开他,他心里酸归酸,痛倒是没有的。不外是感情很好的兄弟看著姐妹出嫁,而且嫁的很好时,那种心有不甘的小不忿和嫉妒:为什麽姐夫就这麽聪明能干,比自己强很多呢?如今看著玉诗落泪,他倒顾不上自己伤心了,手忙脚乱扯过纸巾盒,给玉诗擦眼泪。罗澜饶有兴味地看著二人上演儿女共沾巾,一边暗想对赵苏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
玉诗止住泪,狠狠地横了在旁边看好戏的罪魁祸首一眼,心中把他诅咒了个透。可是这一眼在赵苏看来无疑又是二人感情的明证,玉诗满脸红晕,娇羞无限地嗔了罗澜一下。他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了几下:怎麽玉诗娇羞时眼神中也有腾腾杀气,这下子罗澜以後可有得受了。
罗澜咳嗽了一声,玉诗郁闷:当初自己迟疑著不肯与赵苏离婚,罗澜旁敲侧击,这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林小姐都不能痛快地决断,我们不得不怀疑林小姐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的能力。如今听到这一声咳嗽,那无疑又是在自己耳边敲警锺,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迟疑这麽一分锺两分锺有什麽用?
她拿出那份自己已经签过名的离婚协议出来,赵苏苦瓜著脸,没有细看内容,也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话说,屋子里静悄悄的,听得见石英锺的转动。罗澜咳嗽一声,赵苏疑惑地瞅了他一眼,玉诗清清喉咙:"小苏,还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忙。"
赵苏回头看著玉诗,点点头。玉诗心里大骂:"小苏你这个糊涂虫!我都还没说找你帮什麽忙,你怎麽就答应了?"
林玉诗心里对赵苏到底是怎麽样的情感,去问她,她倒真说不清楚。林玉诗精明泼辣,可是在感情上,也是一笔糊涂帐。她对赵苏之前的事情也零星知道那麽一鳞半爪,可是当时一方面也是跟家人赌气,一方面也是对赵苏感兴趣,打定了主意要和他结婚。婚後赵苏一心一意地陪她打天下,玉诗心里明白,多少次连她都要放弃的时候,只有赵苏坚持了下来。她当初那份对赵苏的怜爱慢慢地夹杂了几分佩服和尊重。她甚至想,反正自己忙得枕头上都结了蜘蛛网,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行,不知比世间多少同床异梦的夫妻强。大不了等以後清闲下来,两人去领养一个孩子。
可是罗澜出现了,他清楚地告诉她,维持这种状况对他们二人都是一种伤害,她和赵苏本来都可以过更好的生活。罗澜在黄石的时候就跟她讲明白,如果她和赵苏分开,他保证罗家会全力支持她在事业上的发展。她舍不得赵苏,可是罗澜微笑著说他能够让赵苏更快乐。她不是不相信罗澜的能力,可是罗澜之前明明喜欢的女人。关於这一点,罗澜不得不很是花了点时间去证明。最後他无奈地说了一句"喜欢一个人,你会在乎那麽多吗?"就是这句话触动了玉诗的神经,她叹口气,同意放手。
故意让赵苏误会也是罗澜的主意。玉诗恼火之际对罗澜也不得不心生佩服,罗澜和赵苏相识数日,竟然对赵苏的性格摸得这麽透。如果赵苏一早知道罗澜的目标是他自己而不是玉诗,他恐怕会立马逃之夭夭,对罗澜避而不见。这麽多年来,赵苏对自己的性向,还是心存那麽点恐惧的。唯一能让他安心和罗澜接触的方法,就是让他以为罗澜是能够给玉诗幸福的人。为了玉诗,他宁愿委屈一下自己。玉诗想通这一点,心肝那个痛啊,恨不得不要酱油就把罗澜给生吃了。可是罗澜一句话轻飘飘地飞过来:"你宁愿让他一辈子都躲在乌龟壳里,不管敢对事实吗?"玉诗在结婚之初,还以为小苏也可以像很多的其他人一样,和女性结婚生子。可是这几年的经历她也不得不承认,小苏这断袖断得还真是彻底。可是她心里还是不服气:"就算小苏喜欢男人,他也不见得喜欢你。"罗澜笑得那叫一个张狂:"阿苏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流了一地的口水。他没好意思告诉你?"
玉诗五雷轰顶,暗恨小苏不争气。可是赵苏在三人结交之初,确实对罗澜很是喜欢。罗澜又搬出自己的堂弟罗沧,千里迢迢和她谈妥几份协议。她之前知道罗家在时装界有一定的影响,跟罗沧接触之後才发现自己看到的竟然只是冰山一角。有了罗家的帮助,进入国际市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罗澜说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人的感情呢?感情,是不能拿利益来衡量的吧。後来还是罗沧的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赵苏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或者任何一个女人。"玉诗震惊之余,挥慧剑,斩情丝,雷厉风行起来。把赵苏赶到公司客房,
自己和罗沧签订设计和销售的协议,清理自己的物品回娘家,把房子和一笔钱分给赵苏,还有,最重要的,是要让赵苏心甘情愿地跟罗澜在一起。
对这一点,对罗澜而言,不过是技术问题,很容易搞定。他跟玉诗解释,直到现在,赵苏依然以为玉诗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才会和自己离婚。那麽,如果罗澜不幸要被玉诗冷落的话,赵苏肯定会不辞辛苦地去安慰他。既然玉诗素来都是个工作狂,那麽把罗澜丢下来,自己去工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刚好罗沧马上就要回意大利,就让玉诗跟他一起去好了,罗澜一个人留下来,人生地不熟的,赵苏肯定会同情心泛滥。
玉诗本来心存了去欧洲考察一趟的念头,罗澜这麽一说正和她意,转念一想,又觉得中了罗澜的圈套,只是这诱饵太过诱人,不由得她不吞下去。因此,也只好这麽办了。
看著小苏都没有听到自己要请他帮什麽忙便点头答应,她又是愧疚又是恼火:小白兔赵苏遇上千年狐狸罗澜,还真是要被吃得一干二净啊。
听见罗澜又在咳嗽,还接连咳了两声,她硬著头皮开口:"这个,我马上就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意大利。罗澜不巧生病,医生让他静养一段时间。小苏,你能不能让他先跟你住几天?"
看著小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模样,玉诗觉得自己干脆钻进地缝里算了。刚好罗澜又爆发出了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她一愣:这家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赵苏也转脸看著看上去咳得很辛苦的罗澜,担心地问玉诗:"你不自己留下来照顾他麽?他看上去病得不轻。"
玉诗眼尖,看到罗澜眼中露出笑意,郁闷地叹气:"我的机票已经订好的,那边说最好尽快过去。"小苏哦了一声,说道:"那好吧。"
罗澜看著玉诗离去的背影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他的算盘打得响著呢,连环套摆在那里。看著赵苏,不由地微笑:那麽多困难都让他克服了终於得到了可以和赵苏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自然也有信心让他慢慢地打开心扉,好戏就要开始咯。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实证明,看上去越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往往就存在看上去是不可能发生的变数。福之祸兮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中国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