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感觉特别真切,是秦纵,真的回来了。楚旸仿佛从一场很长的梦境中彻底清醒,看着面前的漂亮脸孔,若有所思。
手上的触觉在冰冷的水里异常敏感,他惊讶的察觉,秦纵曾经修长漂亮得像钢琴家一般的手指上长出了薄薄的茧,有些粗糙磨在他的手心。楚旸微微眯起了眼睛。
坦白无用
"今天怎么了,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苏遇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在一家酒吧里做着同样的工作,淡定从容的调着花式不同的酒,看尽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还是一样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递上一个漂亮的高脚杯,微蓝的液体沉在玻璃色的酒液下面,缓缓的混合出柔软的线条,牵扯不断,"羁绊,是新味道,送你的。"
程溪亭微微蹙起眉,调侃起来:"我说最近往家里拿的工资越来越少是怎么的,原来是用酒包养了个年轻小伙子。小遇,你就不怕我伤心而死?"
不置可否的挑起一边漂亮的眉毛,漂亮的凤眼微微的一瞪,冲那个笑得一脸邪恶的男人递上去的杯子精致非常,里面的颜色温暖又柔和--那是专属于他爱的男人的酒。楚旸笑着抿一口微蓝色的"羁绊",倒也不反驳程溪亭"包养"的说法,直直对着苏遇嚷道:"你瞧你老婆又吃醋啦!该管管了啊,总这么混着不是个事儿啊!"得意地瞥一眼程溪亭愤愤的脸,半点也没有口下留情的意思,"苏遇你看看你老婆,奔四十的人啦,你再这么用酒给喂下去,就不是‘伊人'是‘一吨'了啊!"想起前两日在健身房看见程溪亭逐渐消失了踪迹的腹肌,楚旸禁不住嘲笑他被苏遇伺候得太好的悠闲日子。
程溪亭大怒,搁下手中喝到一半的"伊人"上来就作势要掐楚旸的脖子:"你给我说清楚了!谁是他老婆谁要奔四十了?!!!看不出来你哥哥我年轻力壮刚三十出头正当年么!臭小子我让你没大没小......"
楚旸大笑:"苏遇你快管管!你老婆更年期怒火太盛我招架不住啊!"恼羞成怒的程溪亭恨得牙痒痒,偏偏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治治这个好不容易终于高兴起来的男孩子。楚旸早已经不是男孩子了,二十三岁的年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一切都是阳光明媚的起点。看着他放肆的笑脸,苏遇和程溪亭不仅开始怀疑以前那个时时烂醉满脸忧郁落魄的楚旸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他本来就该是这个张狂热闹没心没肺的样子。两人相视一笑,隔着吧台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怕是爱情回心转意,挡也挡不住啊。昏暗的灯光照射在妖娆舞动的人群身上,迷离的颜色乱了情绪,只有吧台这边一对爱人偶尔低低的絮语,还有时不时打岔的那个小子带来大串的笑声。苏遇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因为秦纵的回来,才重新真正走上正轨。
作为当事人,秦纵根本半点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一张脸皱的苦闷至极。楚旸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没见过比你长得更像包子的",回眼再看看秦纵,不禁感慨自己果然眼神锐利当年一眼就拆穿了秦纵隐藏得极深的本质。一本正经的继续切芒果,毫不在意的样子让秦纵更加郁闷三分。
无缘无故从他生命里扣减的五年,哪有不加倍从他身上讨还来报复个够本的道理?
楚旸背对着他的身影让秦纵觉得胸口上好像压着什么一样的不舒服,宽厚的脊背和坚韧的线条,看着让他不由自主地咽口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楚旸已经长成这样一个让人心动的成熟男人,秦纵在内心化作超级大色狼边滴口水摇尾巴的边做梦在人家利落诱人的身体线条上上下其手一摸为快。更深一步的幻想绝对就会开始流鼻血了,秦纵哀婉的叹了一口气生生地把脑袋里那些绮念粉碎删除,放在回收站里都是绝对不安全的行为。注意力转回手上精致漂亮的小包子,稍稍用力,就完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秀气玲珑的褶子。
通明的水晶外皮,粉嫩的填馅,秦纵恍然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对楚旸的心思,明明都已经透明的只要一戳就破,明明是至真至诚的诱人无比,明明那么满满当当的全是他一个人。这、这简直在不解风情也应该看出端倪来了吧!秦纵欲哭无泪,偏偏楚旸一副无动于衷的平静,总是对普通朋友那样客套又疏远的热络,害他连个突破口都找不到!楚妈妈搞不好就是看出了楚旸的迟钝才非那么说的吧......自己总之又是被坑了就对了......
"小旸,你看,"秦纵现在已经和楚旸是在一个厨房里工作,专门负责新品种点心的试验和开发。兴致勃勃地把刚作好的水晶包子递上去,"你看好不好看?我很用心做的。"心说你看你看,我对你用心至此你好歹也应该体会一点。
楚旸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拿起自己这边的托盘,刚刚凉透的点心,漂亮得简直不像食物。彻彻底底的透明,仿佛冻似的柔软爽口的样子,看样子是水果和胶粉之类的做成的。晶莹剔透的样子,尤其惹人喜爱。点心店大部分的顾客都是女性,除了口味这种必然要注意的事项,造型和色泽的重要性自然就成了销售量的决定性因素。这一盘可爱的小点,那造型......看了一眼,秦纵简直想昏死过去。
空心的!通明的!什么都没有!秦纵那心啊,一地碎屑泪流成海,恨恨得咬牙切齿--我心如明月,就不可能看不出来!楚旸你居然......没有就没有!不就是心里没有我么!!!!!第一场无声对白,秦纵同学狼狈败下阵来。楚旸见他满脸失望,反过身去悄悄笑了--我心澄澈一片空无一物,就等你来填了。都说你聪明,说到底,还是包子一只啊。
满心怨念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时间,秦纵心说楚旸你心里没我我当个兄弟请你去喝个小酒你总没有什么意见。一出门见到欢欣鼓舞的楼嘉雨,秦纵差点没有一口鲜血喷出去给她晕死在当场。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到底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给个明示总可以吧,上天到底是嫉妒他哪一点非让他这么憋屈着啊?!楚旸眼底饶有性质的露出一丝神采,趁着楼嘉雨还没有兴致勃勃地扑上去对着秦纵胡说八道之前拎起面上浮起漫漫星光的小丫头迅速的逃离现场。这可不是开玩笑可以随便揭穿的事情啊!
两个男主角各自心怀鬼胎,在某八卦绯闻敏感度指数为360的小姑娘炽热的目光下渐渐拉开了距离。
"哥,看不出来你也很阴险唉!"好容易在饭点能找着个靠着临街窗口的位置,楼嘉雨大大咧咧坐下,忙不迭的开始声讨楚旸,"我都看得出来秦纵喜欢你啦!你就给人家假装不知道!!!这样很残忍的!那可是无可匹敌的秦纵哎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忍心......"秀气的小眉毛一挑一挑,满心满脸的不满意,要知道她可是秦纵高中时期忠实的粉丝呢,要这么对待她心中偶像梦中情人,就算那人是她哥她也得说句公道话不是。
"服务员,菜单。"楚旸倒也不在意她絮絮叨叨的教训,一落座就开始招呼着点单。"你有没有认真听人家说话啊!"楼嘉雨眼里泛起委屈,"早就知道秦纵回来了你搞不好就不那么疼我了,那也不能连人家说话也不好好听吧!何况,我这不是上心你们俩的事儿么!怎么反倒是偏该我倒霉了似的!!!哥!"
楚旸拿着菜单不紧不慢的点了两个套餐,和服务员道了个谢。"嘉雨,你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人。被人那么一声不响地扔着不管,你倒是跟我说说我和他是谁比较残忍。"
"可是......哥你本来那么大度一个人,过去不就过去了。反正,你们也都喜欢彼此不是。"楼嘉雨努努嘴,她也知道被人晾在一边不闻不问是多么焦心的一件事情,要不何苦还大费周折要楚旸来做她伪装男友这种苦差事。可是,她哥喜欢秦纵那个地步,哪一点像完全不能容忍他什么过错的样子啊!两个人明明心里都很想在一起的吧。
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谈,小丫头明显不能理解男人和男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感情。别的什么不说,就算还有很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地方,他受到伤害时秦纵焦急的眼神,是楚旸认定他感情的契机,高中的时候也是,前几天那一次也是。可是男人和男人,与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不同的,有一报还一报,既然有情,就是一分情对一分情,既然曾经有错过有痛苦,楚旸自然也是要分毫不差还给他的。就算是说他尊严太强也好,说他虚荣心太盛也好,不管怎么样,只有和秦纵最后站到完全平等的地位上,他才能够认认真真的敞开心扉接受。再说,其实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秦纵一脸委屈的包子表情,确实很有趣啊。
好不容易在和平的气息中开始吃晚饭,楼嘉雨低低地和楚旸交谈着,说着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是怎么的不解风情怎么的冷冰冰怎么的傻得要命简直呆头呆脑。远远看起来,英俊阳光的男人一脸宠溺的看着漂亮又可爱的小美女向自己大吐苦水,实在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幅情侣图。
"你都不知道,他那一脸的冰渣子啊!冷得能扎死人!"楼嘉雨满脸的郁闷。
楚旸若有所思的看看,勾起了唇角:"我看不一定哦小雨。"话音还没有落,一个冷冰冰的身影背着灯光站在他们的餐桌前,还有同样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却隐含着淡淡的愠怒--"楼嘉雨小姐,这位是......"
刚才还一脸小女孩表情的嘉雨毫不犹豫的昂起头,倒是平淡无畏的很,笑得满脸的疏远和客套:"沈先生,这是我男朋友,楚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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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前夜
吃饭,这件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人生必修功课。极少数以其他方式获取生命能量的人群不列入范围内,至少,我们的男主角们不是那个人群的一员。尤其是楚旸,对于吃饭的条件都是很挑剔苛刻的。凡是任何可能影响他吃饭心情的事情,楚大少都可能怒不可遏摔筷子丢碗走人,不过,也不包括在家陪同楚家妈妈吃饭的时候。
今天和他同桌吃饭的,有个目带寒光面色阴沉的男人,可是楚旸看起来,却似乎没有半分的不愉快。沈钧越的脸色却百分之一百显示着,他和楚旸正处在两种心情的世界里,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唯独楼嘉雨,一面不知心里在动什么小心思,一面还装出满脸春风得意毫不在乎的模样,那个艰辛啊,要不是为了点醒那个像木头一样傻傻呆呆的男人,她才没那个闲工夫演这么一出蹩脚的三流戏码。
"楚先生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明显已经再也装不下去的男人,阴森森送来这么一句话。
楚旸忙不迭从杯盘中抬起头来,看看沈钧越笔挺的西服和考究的配饰,尤其是那块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手表,瞬间就被金钱的光芒闪耀得有些头疼,一看就知道是个所谓的成功人士,天之骄子。想了想,咧开嘴露出无害的笑容:"啊,我就是个做蛋糕的。"楼嘉雨立刻瞪他一眼,桌子下面已经恶狠狠的佛山无影脚伺候上了。"我想,这应该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沈先生。"罔顾对面的楚旸强忍住小腿上的痛楚迅速抹平满脸的扭曲,楼嘉雨的声音听起来绝对让人误会这个沈钧越欠了她八辈子的债。
"是么,那不好意思,确实是我太过多事了。"沈钧越微微一怔,看不出什么表情,礼仪优雅的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身来,语气里仿佛已经带上了些微的恼怒,"那么,我想起今天晚上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多打扰两位了。楚先生,非常感谢两位的晚餐,祝两位幸福了。"楼嘉雨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可惜对沈钧越现下的心情来说,半点也没有影响力。
眼见着沈钧越走出门外,发动他那辆高级商务车,刚才还一脸不屑,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的楼嘉雨小姐横眉立目,"咣当"一声将咖啡杯砸在桌上,吓得服务员的眼睛不停地往这儿瞄,生怕这个莫名气愤的美女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之举。"哥!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祝两位幸福'?!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男人!!!他明明就是喜欢我还分明要这个样子!!!气死我了!"越说越大声,恨不得把桌子都给掀翻了,所有的餐具都狠狠从那个男人当头砸下去才算解恨。
气定神闲地听着小丫头的抱怨,楚旸不急不徐地说:"他确实是喜欢你啊。可他知道你也喜欢他么?"
楼嘉雨涨得满面通红,嗫嚅了半天,说了一句:"凭什么要我先开口啊!他是男人好不好......"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起来,"哥你还有脸说我!你就这么对秦纵,你什么时候跟人家说过半句喜欢的话啊!!!秦纵那不是也不知道你喜欢的是他吗!凭什么你要人家先开口啊!还敢教育我!!!"楚旸瞪大了眼睛看着楼嘉雨,忽然愣住了。
喜欢的人如果永远互相猜下去,究竟会怎么样?人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反正都要有人跨出第一步,反正都要有人来把事情牵扯清楚,就算这个人是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这并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情啊,这么仗着彼此的喜欢矫情下去,有什么意思。
"这个,你就得好好向我学习了。"这样大言不惭的笑嘻嘻敬楚旸的,当然只有程溪亭了,"喜欢和爱这种事情,就是要天天说,说一千遍一万遍,说到他心里只记得这件事,只相信这件事,到最后那还能跑得了么?"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还在吧台后面忙碌的苏遇,示威似的,"是吧亲爱的。"当事人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耳根微红的瞪了一眼。程溪亭不由得大笑起来。瞥一眼得意洋洋的程溪亭,楚旸皱起眉头调侃一脸得意,正在兴头上的男人:"我就知道苏遇绝对是被你死缠烂打到手的,要不怎么能看上你这种人啊!可悲啊可悲!" 苏遇抿起嘴来笑,程溪亭一如既往作出一副大怒不可当的样子,扑了上来。
刚才楚旸把还在碎碎念的楼嘉雨送回了家,又跑到酒吧里。他,苏遇还有程溪亭,几乎都要把这里当作家一样,每天晚上一聚,简直就像雷打不动的死约会。有这样两个朋友,楚旸自己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雷打不动的,还有楚旸手上端着的酒,这么多年,醒也是"复苏",醉也是"复苏"。苏遇的酒是有魔力的酒,一杯酒是一个故事。"复苏",对他来说,就是和秦纵有关的故事。年少时那个紧张又暧昧的夏天,五年大片的空白,然后是现在,挣扎过一步好像就可以幸福的地步。
"小旸旸,你每天和这两个大叔玩,真的不闷么?"不用看,就知道是陈思微大小姐。一只手挽着二十四孝好男人小强同学,另一只手挽的,自然是不能有别人,就是迷死人不偿命秦纵小朋友。
苏遇扬起嘴角,五年多以后第一次见到秦纵,小伙子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可是却一点都没有变。尤其是那一双漂亮狭长的凤眼永远追逐着楚旸身影的样子,和当年那个毕业舞会上青涩痴情的样子简直像是情景重现。凑过去在程溪亭耳边嘀咕了两声,顺便对他刚才的随便乱教小朋友行为惩罚性的咬了一口他的耳垂。程溪亭不以为意的冲他笑笑,打量了一下秦纵,冲着楚旸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小声说:"般配!"被秦纵狭长的电眼盯得已经浑身发热的楚小朋友瞬间就红了脸,程溪亭难得让楚旸哑口无言,好心情的没有冲过去收拾刚刚称他为"大叔"的陈思微。
很明显的,陈大小姐今天特地跑过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位永远不可能对盘的程大叔。完全无视楚旸和秦纵两个人之间密密麻麻电死人的眼神交流,扑上去就捏住了楚旸的脸,一番生拉硬拽:"你就知道每天都来找这两个家伙,青梅竹马统统不要啦!自从上次吃完饭就再也没见着你给我们俩打个电话,没良心啊!"小强软弱的象征性阻挠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屈服于"女权主义怪力豆沙包"的淫威之下,没能拯救他家老大于水深火热之中。
"喝什么?"苏遇招呼秦纵在吧台坐下,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流连在楚旸身上,不禁笑了起来,"还是‘倾慕'吧,这酒最合适你了。"秦纵想起当年舞会上的事,眼神转了回来,笑了起来:"五年没见了,苏遇。过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