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休息的话,身体会很快适应安逸,等再出发的时候,又会恢复先前的疼痛。
现在的话......
采音低下头来,想挪动双腿,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采音深吸一口气,"出发吧,不疼了。"
是真的,不疼了。
窗外突然有人走过的声音,重影迅速起身捂住采音的嘴。
"别出声,给我下车。"
刚拉起身,鲜血顺着修长的腿顺滑而下,染红了厢底。
重影一惊,脱下外套将采音裹住,抱下车去。
几个巡逻的士兵追了上来,掀开车帘,内里空无一物。
重影抱着采音躲在一旁的草丛,车夫也在不远处躲着。
怀内的人挣扎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重影松开怀抱,看了看采音,随即把手挪开。
怀中的人开始大口大口喘气,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吸几口气就摒住呼吸,似乎在过分隐忍。
巡逻的士兵四散而去,采音大声地咳嗽出来。
"刚刚,为什么要忍着不咳出声来。你明明知道那是天杼的军队,他们都在找你。"
重影起身,开始往山下走去,脚步也尽量放稳。
"嗯......到天杼......了吗?"采音挣扎着睁开眼睛,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颤抖。
重影将他搂得更紧,"已经是天杼境内。"
"......是吗?"采音欣慰一笑,抬起头望向远方。
"那......还有多久......可以到流彩......居?"
"到山下可以买到马匹,今晚便可到流彩居。"重影一楞,"不过,今天还是不要赶路为好。"
"今晚......吗?"采音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要......咳咳......"
重影慢下脚步,胸口冰冻一片,鲜血染红了他整片胸膛。
"我知道了,今晚赶路。"重影抱着小小的身躯,感觉到他的心跳,越来越虚弱。
"我记得,圣主之战后,要被卖到天杼的时候,只有你在抵死反抗,拼命地抓着冷宫的大门,不停地喊皇兄救命,被叛贼的手下带走时,满手都是鲜血。现在,也还是一样。"重影用外衣将他的脸遮住,"殿下他,没有欺骗你。
冷冷的宫门,高高的墙头,每一天都有一个孩子扑闪着大眼睛在等待。
被母妃发现的时候,会被狠狠地打。
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哭,因为他知道,他的皇兄会来找他,一定会来找他。
就在明天......
紫薇重影 玉蝶香罗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巷内回响,天杼此刻,已是子时。
不远处一抹绮丽的灯明,似真似幻。
马蹄声停住,车内有人被扶下车来。
那公子面色极差,像是害了场大病,纤细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
身后扶着他的人面色凌厉,长发束起垂至腰际。
马车所停之处,正是京城最最出名的妓院--流彩居。
即使是半夜子时,客人也接连不断,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呦,两位爷里面请。"一妖艳女子扭出门来,见到眼前的人不禁一惊,随即请客入门。
重影看身边人一眼,踏进门去。
采音也跟着进门,步子走得七零八落。
小妖看出门道,扶他进门。
"这位爷您这是......"小妖望采音一眼,面色苍白如纸,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昏厥。
"卖人。"重影正色,自怀中掏出一物,纯粹剔透,是一淡紫色佳玉。
"这个人,附带这块玉,都卖给流彩居。"
"大爷您可别开玩笑。"小妖赔笑,"您敢卖咱也不敢收啊,这位公子......"
"你是要还是不要?"重影凌厉的目光扫过来。
"这......"小妖望向采音,面色苍白,两颊却有抹绯红,小妖踏前一步将手捂住他额头。
"呀......这么烫。"小妖缩回手去,满脸怜惜,"这人我流彩居要了,大爷您多少钱卖了他。"
重影望着采音,眼内一丝闪烁。
"五百两?"小妖伸出左手报价,身侧有丫头公子聚过来看热闹。
重影还是不语。g
"咳咳......"采音咳嗽几声,小妖赶紧扶住。
"一千两?大爷您就卖了吧,这孩子病得不轻。卖还是不卖,您也开个价。"声音已接近哀求。
"五十两。"重影报价,神色复杂。
"大爷您可别作弄我了!"小妖护着采音往里走,"价钱什么的好说,先让孩子歇着。"
重影抽剑,剑光凛冽如月。薄刃紧贴小妖颈项,差一毫必命丧当场。
"二十两,不卖我找别家。"
面前人狠狠一怔,随即拨开剑去。
"钰蝶,去准备二十两银子。雪衣,去叫最好的大夫来。给我多谴几个丫鬟,既是我流彩居的人,就得好生照顾着。毕竟这人,不是畜生。"
小妖扶采音进里屋,一位穿白衣的公子被簇拥着走出门去,香风阵阵。
"重影,艾公子果然是明辨是非。"雪衣点头,幽然而去。
唤作钰蝶的姑娘取了银子砸到重影手里,"重大人,真是辛苦你了,亲自把采音送回来。"
重影收剑,"钰蝶姑娘......"
"转告你家公子,我钰蝶倒要看看,他能为筱楼做什么!"钰蝶微转睥睨,眉梢飞扬着一只黑色蝴蝶。
"公子定会迎接你们回朝。"
"就像迎接采音那样?"钰蝶浅然一笑,"姑娘们,送客!"
重影单膝跪拜,"钰蝶姑娘,请转告你家主人,那块玉,请务必保管好。"
"一块破玉,还能抵得上采音一条命?"钰蝶瞟过一眼,"你也知道,对废了双生印的人来说,双生符,只是废物。连与自己订立双生结的人都不能保护。你们谁也不能保护筱楼。"
钰蝶转身而去,带着丫鬟往里屋走。
没进门就见已经有丫鬟进进出出,小妖在亲自照顾洛家公子。
"怎么样了?"钰蝶款款而来,眉梢的蝴蝶闪闪发光。进门就看见床上虚弱的采音。
"流彩居留不得他,我这就去告诉洛将军。"
"钰蝶,洛公子并非中了风寒,先叫回大夫要紧,雪衣到现在也没回来。"小妖站起身来,"这孩子,和你当年一样。"
"那更要去找洛将军。"钰蝶刚要出门,一个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
大门"啪"地一声被大力打开,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踱进门来,身后还有一人,执折扇,遮住大半个脸颊,银发如雪。
前者,自是当朝威武的大将军洛西临,而后者,小妖与钰蝶都识不出来,京城若有此人,何得今日才见?
"钰蝶,别来无恙。"洛西临执起她手,钰蝶淡然一笑。
"失礼了。"钰蝶领丫鬟出门,屋内只余四人。
小妖起身,"洛将军。"
洛西临让出坐席,扶身后的人坐下。
小妖一惊,随即跪下,"恭迎皇上,皇上圣安。"
床上的人亦一惊,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不要动!"银发飞扬,贵人已在眼前。
采音半闭着眼睛,虚弱一笑。
"随我回宫。"银发公子抱他起身,脱下身上狐裘替他盖上,转眼已不在屋内。
大堂内有惊异的目光投过来,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方神圣,可以在流彩居大大方方地把人带走。
洛西临随后跟上,定是已向小妖买了采音。
屋外气温极低,凛冽的寒风在脸上不停地刮割。采音不禁一颤,而后被更紧地抱住。
"皇上......"采音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采音你病得不轻,不要说话。"
"皇上,艾猗他弄得采音好疼。"采音偎到皇上怀里。
"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断。"
采音被抱入轿内,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皇上,你会那么做吗?"采音抬起头来,"真的会吗?"
"会,一定会。"
拥着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紧,采音大大呼出一口气。
连与自己订立双生结的人都不能保护。你们谁也不能保护筱楼。
重影坐入回程的马车,车内空空荡荡,钰蝶的话还在耳边不停回响。
拨开后领,绮丽的紫薇花缠绕在颈项,那是他的双生印。
紫薇花的顶端,飞扬着一只黑色蝴蝶。
紫薇重影,玉蝶香罗。
黑色蝴蝶,那是钰蝶的双生印。
到明天,战火便会烧遍筱楼。
这是筱楼,最后的机会。
如果失败,钰蝶,我只能永远背叛我们的双生结。
雾却蝶舞 似雪白衣
天杼的皇宫,有种冰冷的味道,不像筱楼,烟雾缭绕,温香暖衾。
那是自然,夜阕宫,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因有圣灵的保护。
而采音现处之地,名为昼阕,天杼的皇宫。
采音被放到温暖的锦被里,手仍被面前的人紧紧握着。
采音半睁着眼睛唤,"皇上......"
"你可不必叫我皇上,叫我的名字。"淡淡的声音无比柔情。
采音微笑,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漆黑的眼眸露出光彩,"离月......"
面前的人仍不松手,殿内灯火通明,漆黑的眼眸一刻不停地盯着他。
采音会意,手抚上他的面颊,轻轻唤:"月......"
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离月握着他的手有些微放松。
"好好休息,从明天起我要离开一阵子。" 离月替他盖好被子,细细地理着他的头发。
"不要。"采音猛地坐起身来,"不要再离开我。"
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采音的表情,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离月一惊,秀挺的眉轻皱,随即紧紧搂住采音。
"月,不要那么对我。"细细的声音小声哀求着,"即使是战场也请带我去,我不要被丢下一个人。"
采音弯过头来,主动去吻面前的人,冰冷的唇角,热烈的亲吻。
搂住他的手狠狠一颤,力道变得更大,几乎将他捏碎一般,离月按着他的头深深地吻他,轻轻的舔吻变成了咬噬,双颊微微泛着红,采音任面前的人吻着,小小的身体贴了过去。
"采音......以前我是为了天杼一定要灭筱楼,现在,是为了你。"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嚅痒,采音微笑,对着离月的唇吻了下去。
亵衣被褪下一半,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肩膀,采音握着离月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探去。
"采音......"
细滑的皮肤仿佛能够吸住人的双手,离月的吻自脖颈顺滑而下,灼热而充满情欲。
采音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沾了点水气,脸颊绯红。
离月握住他的腰将他压到身下,采音猛地睁开眼睛,身体轻轻一颤。
虽然只是很轻微的颤抖,离月还是敏感地发现了。
"害怕吗?"离月起身,掀开被衾将采音小心地放进去。
"月,不要停下来。"采音漆黑的大眼睛望过去。
离月温柔地笑,不停地抚摩着他柔软的发丝。
"你身上还有伤,我已经等了你那么久,再等些日子也无妨,"
"月......"采音不肯放开他手。
"不用害怕,看我带了谁来。"离月挥手,门口走进两位美人。
一个华服月貌,怀抱一把雪白的琴,微侧着脸。眉梢飞扬着一只黑色蝴蝶。
另一个着一身白衣,清秀的眉目,雪白的皮肤闪着光泽。
"钰蝶,雪衣拜见皇上,皇上圣安。"
离月执起采音的手,轻柔一吻。"放心吧,我不会再丢下你,明日攻打筱楼的决定取消,一切等你伤好再说。"
"我一定会快快好起来,月不必担心!"采音放开他手,离月起身,再吻了他的额头,这才走出门去。
"哎呀呀,这么快就爱上他啦,筱楼的人就是多情。"开口的是钰蝶,眉梢的黑色蝴蝶闪闪发光。
"别开采音玩笑了,对不爱的人强作欢笑,你我最知道是什么感受。"这次开口的是雪衣。
"我不是哦,我接的客人都是我爱的。"钰蝶妩媚一笑,放下琴坐到床边。
"雪衣,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们了诶。"钰蝶一脸愤然。
采音大眼睛扑闪扑闪,"请问......"
"估计连小妖也不记得了",雪衣也坐过来,"小妖知道了一定要哭死,连名字都是采音亲自取的呢,这么快就被忘得干干净净,太可怜了。"雪衣叹气。
采音大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那个......"
"真是没良心啊,竟然忘记我这么漂亮的姐姐,我的心好痛!"
"我的心也好痛!"
采音黑着脸看他们一唱一喝,"等一下!请问......我最后见你们的时候是几岁?"
"从搬到冷宫后好像就没有见过,那一年......你大概四岁吧。" 钰蝶一边掀开他的被子,一边答话。
"只有四岁= ="采音刚想发作,身后的某个部位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住。
"喂!你做什么!"采音猛得跳起来,这一用力牵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给我躺下来!我是你姐你得听我的!"钰蝶拉下他按在床上,将他翻过身去,扯下他的衣服。
"伤得很严重呢。"雪衣皱眉,"第一次就被整得这么惨,艾公子可过分了点啊。"
采音突然停止挣扎,静静地趴在一边。
钰蝶的手转移到他的腰际,黑色的鸢尾花闪闪发光,"这双生印也几乎毁了。"
"总之先给他上药,至于双生印,我无能为力。"雪衣从怀中掏出秘制的药膏,细细地替采音上药。
冰凉的触感自身后传来,采音皱起眉将头埋进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雪衣望向采音,满脸惊讶,"奇怪了,这个药很疼的呀,况且他伤成这样。"
"不会是痛得断气了吧?!"钰蝶紧张地把采音从被子里挖出来。
采音紧紧地皱着眉头,脸颊因为缺氧而变得红通通,牙齿咬着下嘴唇,恨恨地看着他们两个。
"太好了。"钰蝶拍胸口,雪衣坐在一边微微地笑。
"好什么好!笑什么笑!"某音还是恨恨地看着他们,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因为我以为你一定会哭,但你没有。"钰蝶细细理他在被子里揉乱的头发。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雪衣上好药将他平放下来。
"双生结订立了以后,你有没有受过伤?有没有出血?受伤是在订立双生结后第几天?"
"第三天,至于受伤,刚刚你们都看到了......"采音红着脸,小声地答话。
钰蝶脸色一变,与雪衣对望一眼。
"毁了是不是?我的双生印。"采音轻声问。
"订立双生结后醒来的三天内是不能受任何伤的,你的双生印已经毁了,不必再想。"钰蝶抬手轻拍他的脑门。
"那......双生结呢?是不是也毁了?"采音漆黑的大眼睛闪耀着流彩。
"双生结是用灵力将人的经脉全部打断,让自身的灵种顺着血液毫无阻碍地植入对方的心脏。所以,除非你死了,否则无法废除。"钰蝶望向采音。
采音侧过脸去,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和雪衣先回流彩居去,你要有什么事要问我们,谴人去唤就是。"钰蝶起身,抱着琴出门,雪衣也跟出门去。
"等一下!"采音从床上起来,颤悠悠地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