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个放不开的人,为什么在面对段黎的事儿时,我却变得这么踌躇,这么无法割舍......
电话响起来,是安迪,他让我快点儿回去。顺便看了一眼表,才知道我早就错过了下午的拍摄。
站起来往来时的路走,正遇到两个女孩走过来让我帮她们拍照。我拿过相机,从镜头里看着两个人的表情,不由勾起唇角,按下按钮,把两个人的笑容留在小小的镜头中。将相机递还给她们,她们看了一眼,笑着跟我道谢,然后离开。
我将目光从她们走远的身影上收回,转向海面。
远处灯塔上的灯光亮起了微弱的光线,火红色的云聚在天边。
那两个女孩提醒了我,我跟段黎认识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拍过一张合影。或者说,其实我们没有一起做的事情真的有很多--没一起看过电影,没一起出去旅游,没一起逛街......
我轻叹口气,低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一天总有黎明,有黄昏。人和人之间也必然有相遇和离别。
也许,我应该学习如何放手。
回到拍摄现场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大半。跟安迪说了一声,让他们先去餐馆,我走到椅子旁边去拿东西。
"夏晔。"
我寻声抬头,看见这次广告的男模特正冲我走过来。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怎么?"
他笑着停在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带笑的眼神让我一下明白他想跟我说什么。我无奈地摇头笑了一下,俯下身把包拿起来,挎上。
"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一杯?"
我摸出根烟,抽了一口。看着眼前这男孩年轻的脸--有些霸道,满是年轻人盲目的冲劲和热情,不知道失败为何物的嚣张。
我突然很好奇,是不是在段黎眼中,我也是这样一副样子?
不期然想到他,我无奈地甩了一下头。
"......改天吧。"我淡淡地回应。
原本想说出口的"好"却在中途被吞回去。连自己也不明白,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只要迈出第一步就好,就能试着去接受段黎离开的事实。
电话铃声正好打断了那男孩想说的话。
我示意他稍等,走到旁边接通电话。
"你好。"
"......夏晔?"
听着陌生的声音,我疑惑地皱眉,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号码,确定是自己不认识的人:"我是。哪位?"
"我是孟哲。"
我蓦然愣住。
孟哲?
段黎的同事......?
段黎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现在只能用这句话自我安慰......疼死了(T.T)
我没想到会从那道斜坡上翻下来,更没想到我会滚出那么远......雨后泥泞的山道果然不该小看,本来信心满满的觉得什么问题也没有,这才出了事故。
权当吃一堑长一智吧。
唉......
看着窗外郁郁葱葱高大的树木,满眼的绿色似乎能让人渐渐放松下来。在这里,贵州与云南的中间--兴义,整个人似乎都可以融进自然。这次我们动身来这里主要是采集车榔布依族的民歌,车榔布依族的古寨地处马岭河上游,峡谷从寨前穿过,河谷两岸各有一个温泉,古往今来,布依族男女都是对河而浴。在马岭河峡谷我拍了不少照片,这条峡谷是7000万年前地壳运动拉开的裂缝,在长约15公里的峡谷中,两岸峭崖对峙、青峰横陈,河谷幽深、碧水回还,被称为"地球上最美丽的伤疤",果然还是名不虚传的。但我以及孟哲都比较不能理解的是,为嘛跟这儿我都不会摔了,偏偏会从一条明明不怎么崎岖的坡道上华丽丽的滚下来= =这绝对可以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想起刚刚孟哲骂我那态度,我就......我真就不明白他跟我吼个什么大劲儿。是,我是这次出来消沉的厉害,是,我是有心事,是,我是经常心不在焉。可是......我没耽误他的工作他的进程啊,连摔都摔得是时候,正好全部采样完成......他凶我干嘛啊......神经!
无所事事的躺着,看着被高高吊起的左腿,说不郁闷那是假的,我郁闷坏了,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狼狈。四月底的正午,阳光已经显示出了它的毒辣,刚想拿桌边儿的水来喝,手机有短信提示音。
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我看着桌子上的手机,伸出去的手非常迟疑。
三个月了,夏晔再没有联系过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开始交往他提出的那么明确,可现在,他似乎连分手都懒得说一句。这年头,还真是分手比吃饭平常。我想,那天韩峰一定是对他说了很多,可......夏晔的态度你永远不会懂得,那天他回来又是那么关切的对我,这很难不让人产生幻想,是不是他......还是......想要跟我在一起。只可惜当时那么一个情形,我确实无力面对,我不是逃避,我只是想给夏晔一些时间让他能做出一个选择一个决定。可现在看来,他该是有了决定的,只是结果,他不屑于再通知我。
干笑的瞬间,我觉得眼睛有些胀痛。第二次呢,又被甩了。不过这次还好,至少不是因为我的残疾。还好,还好。被别人PASS掉总比被嫌弃要来的好。
其实想一想,一切都还好,反正我们真正在一起也没有多久,算是时髦的来了一场速食恋爱。只是......那之前认识的那些年又是什么?那些埋在心里越沉越深的情感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四面八方都是选择的世界,却没人在乎我的选择又是什么。
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我当时转身离开,似乎不是想要放手,也似乎不是想要抓住,也许,我就是想要顺其自然。那为什么这自然而然的结果又让我如此难受?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怎么到头来却不愿面对?
段黎,你真可笑。
拿过手机,果然,不是夏晔。
【哥哥,你的旅行结束了吗?我的结束了,哈哈哈>_<那个人找到我了,真的找到了!我们在厦门遇见的,在海边。他只说了一句回家么,我就哭了。最糗的的是,我哭完睫毛膏都氲了,他居然还让一个路人给我们合影,说是意义非凡。FROM 悠悠】
看着短信,我笑了一下,居然......笑着哭了。
真的,我是替悠悠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哭了,并且,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回复简讯。
跟悠悠认识很是偶然,那天离开夏晔家,我就回去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漫无目的上路了。最开始,我是打算往北去的,结果却发现自己到的是西客站--是辆列车就开往南方。最后,随意买了一张票,我就上了一辆不知名不知去向的列车。正好是春运结束一阵子,列车空空荡荡的,我的那个卧铺车厢一开始只有我跟另一个老者,那位老者是中途下车的,再然后,悠悠就冒了出来。她只背了一个很小的旅行包,走进来的时候鬼鬼祟祟的= =
那是个话多的女孩儿,自来熟。当她发现我不能跟她贫的时候,并没有太失落,反而拿了日记本出来,让我在上面写字。
她问,你要去哪儿呢?
我答,不知道。
她问,为什么不知道?
我答,因为理由就是不知道。
她笑,说,你这人有意思。
然后,我们开始了交流。
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说,她跟她的情人约定了,他们分开,然后一个从南向北一个从北向南,如果能遇到彼此,那么他们就结婚,谁也不许反对,因为那是老天爷给的答案,唯一的答案。很浪漫,很异想天开,很女性化的一个方式。把一切,都交给未知。
我说,这很难,几乎没可能。
她说,谁知道呢?反正就是这么约定了,我们每走过一个地方,就会在当地的某个旅馆或者某个酒吧留下便条,如果对方有缘看到,一定能一路找到对方。
那天晚上乘务员来查房的时候,悠悠听到脚步声就对我打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人飞快的钻到了下铺底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没什么钱,所以一切都要节省。因为她说:我只有五千块,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多远会走多远,哈哈哈......
第二天我给她补了车票,对此,她异常狐疑,打定主意说我对她图谋不轨= =她一边笑一边说,说的自己前仰后合的,但还是安心接受了。
再然后,奇迹一般的,我们成了两个孤独的旅伴,一路南下,去各种各样的小县城,我拍照,她就四处找人唠嗑。她自来熟的程度一般人无法企及......从小旅店的老板到路边摊的大娘,再到饭馆的服务员......是个人她都能跟他们交谈。很多时候,我就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也感觉很充实。
渐渐熟络起来,有时候悠悠就会跟我说起她的男朋友,每次说到,悠悠都会开心的说,可最终变成以泪洗面。我问她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个对彼此的考量,她回答我,因为性格不和,也因为家里不同意,他们都开始有些动摇了,所以与其遗憾的分开,不如把答案交给老天爷,这样,他们都会接受答案,即便分开,也不会惋惜。
悠悠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可她爱的人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且,很孤僻甚至有些自闭,似乎那个人除了会跟她说饿了、困了,就不会说别的。我问那为什么你们还能交往那么久,悠悠回答我,因为他喜欢听她说话。并且,她爱他。
人与人真的很奇妙,通常,我们说互补最好,可其实,也不那么好。当然,太像了也是麻烦事。那到底什么才是恰恰好呢?我跟夏晔......又属于哪种?
悠悠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行。我说,那是我的习惯。可她却似乎看穿了我,对此完全不信,却不置可否。她很会看人脸色,很会揣测人心。你不说,她就不会追问,不会给你难堪。
后来,一个月色暗淡的夜晚,我们俩窝在一家小旅店的饭堂,喝了一些当地特产的酒,我对她说,我是刚刚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然后,我跟她谈起了夏晔。
悠悠一直认真的倾听,等我陈述完毕,她笑着说,你女朋友挺怪异。不过,还好,怪异也是一种性格,世界上就是有那种神经大条的敏感怪物存在,别说什么矛盾,人人都是矛盾体。
我问她是不是网恋挺傻的。
她却说她不那么认为,反而觉得这种从心灵开始认识的方式很适合我。
我没有跟她说到韩峰,只说了我跟夏晔,所以悠悠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分开。
对此,我回答,不是他要分开,也不是我要分开,是我们想彼此冷静一下,让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彼此有机会能安静的揣摩冷静一下,省得过分的热情会蒙蔽彼此的眼睛。
悠悠说,哥,我觉得你是个骨子里很自卑的人。
对此,我无法反驳。
是的,她一针见血的说到了点子上。
我想,如果我足够坚强,也许,我会想尽办法把夏晔留在身边。只是,我没那个资本也没那个魄力。我害怕自己遍体鳞伤。独自舔舐伤口是痛苦的,上一次的恋情告终,我想,是因为夏晔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坚强的度过。是的,可爱的小欲......
有时候我会自私的去想,如果,如果我们还是保持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那么是不是我就永远不会失去他?可与此同时,我清楚也明白,如果那一步始终没有踏出,我也就不会得到一个完整真实的夏晔。他,固然完美,却也只能是个符号,一个叫做随心所欲的符号。
跟悠悠分开是因为孟哲项目的开始,我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挥手作别。我很喜欢悠悠,她就像我的妹妹,我没有过妹妹只有姐姐,秋子姐。但......我们从未如此贴近过彼此的心灵。
悠悠,我很希望她快乐幸福,无论她的旅行结果如何,无论她是找到了他,还是独自一人,都好。分开这段时间我一直这么期盼。现在看来,她已经得到了。好吧,也许她注定就是要给那个闷罐子解闷儿。人各有命,她信命。多话的悠悠注定要跟一个闷葫芦在一起。而不能说话的我呢?没有任何一个答案。
我曾以为,渐渐疏远、渐渐淡了,就什么都能放开了。可此时此刻,看着悠悠的短信,我忽然很想抱住夏晔,狠狠的,再也不放手的。
笑着哭真是难受,给悠悠回复的简讯简短的不能再简短,只有三个字--要幸福。只是,写下这三个字却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写的时候,我一直在听汪峰的那首《笑着哭》。
记得这张专辑刚出的时候,我就打包发给过夏晔。
呵呵......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迅速拉上了被子。
我不想孟哲看到我哭了......
不想任何人知道,不想。
真希望自己是只蜗牛,有一个重重的壳子,可以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零八)
夏晔
把飞机窗子上的遮光板打开,刺目的阳光射进来,让我的眼睛有点睁不开。我把身子往前倾斜躲过光线的直射,看向飞机外的景象--一片蓝得透彻的天空,下面是厚厚的云层。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也不是我第一次从飞机上看天空,却是第一次,我看天空看得有些出神。或者不该这么说,应该说吸引我的也许不是窗外的景色,而是我心里那种茫然失措的感觉。
把遮光板拉下来,遮住了一半的窗户,让阳光照进来的范围变小一些,我顺势把身子往后靠,从仅留的小框框里看那片唯一能见的白云。
在厦门的拍摄已近后期,不再需要我日日监工。所以留下安迪带头,我马上买了回程的机票。有一件新的工作要马上接手是我必须立刻赶回北京的正当理由,但让我这么焦急的原因却并不是这个。
那天孟哲给我打的电话,我虽然有隐约猜到他可能会跟我说些关于段黎的事儿,但却完全没料到竟是告诉我那样一个坏消息--段黎出事儿了。
我记不清楚在听到这消息时,我脑子里想了什么。我唯一能记住的只有当时的那种惊讶和随之而来的担忧。我不知道孟哲是出于什么意图,在我担惊受怕的追问他有关段黎伤势的详情时,他反而莫不吭声。他这不太正常的反应让我猛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时候都无法止住胡思乱想的,在一个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出事儿的时候,没有人还能保持理智。所以那一刻,我完全没有机会去思索其他的可能性,唯一的感受只有灭顶的痛苦和恐惧感。那份痛苦的感觉,就好像当年,当我知道那男人的谎言那一刻时的感受一般--绝望、痛苦、无法置信。
我在那瞬间蓦然意识到段黎对我的重要意义,我更加没办法继续掩饰和欺骗自己--根本没有人能够取代他。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
原本我以为,如果我跟段黎真的分开了,也许时间长了,终有一天我也能轻松的放开对他的依恋,然后找到另一个人。但现在我却很清楚的知道--不可能了。就算我们真的分开,无论经过多长久的时间,我也不可能把他放置在心底,或是脑后,或是其他什么处于掩埋地位的位置上。他永远都会占据着我心里最清楚的位置,只要稍一安静下来,就会出现在我脑海中的位置。
也许只有在知道自己可能会永远失去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才会真正意识到那样东西对自己的重要性。我其实是很唾弃这种说法的,只不过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落到这样的境地。然后才深切的了解到,其实,这话说的意思真的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儿了。
因为在乎才会伤感;因为在意才会恐惧。
孟哲在电话那边很久都没再说话。当我准备继续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段黎的具体情况。知道实际跟我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以后,我最直接的反映就是重重的吐出口气,感到全身都随之松懈下来。然后是接踵而来的兴奋和愉悦。
那一刻我根本想不到孟哲故意停顿的意图是什么。甚至对孟哲异常的态度,也是在我好不容易平静下心情以后才突然意识到的。我实在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难不成那种时候,他还有心情逗我?还是他根本就想让我尝尝担惊受怕的感觉?但这又是为什么?
孟哲随后跟我说的那些话,不仅解释了我的问题,而且连让我想要跟他抱怨的立场都完全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