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少微子

"鸿福客栈，"他说，"别--"一空立刻又封了他的穴，路萧看着一空，眼中突然露出一丝非常悲哀的神色。
别告诉他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名门正派
红拂和林雁冰赶去路萧所说的鸿福客栈，一空等押着路萧返回少林。
得知"萧渐离"被俘，已在少林等待消息的各门各派都相互道喜，有仇的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把他抽筋断骨，没仇的也兴致很高的想拷问一下他和萧雪衣的关系。
一路行至少林，半山腰上便下来峒崆派的众弟子，徐青峰上前，先是说了一些套话，然后便要求亲自将萧渐离拿去血祭谢天霖
一空阻止道："不可，他现时是我们了解萧雪衣及缥缈宫的唯一线索，待我们问了明白才能交与你们处置。"
徐青峰面上和悦，可盯住路萧的眼神恶毒阴狠，直恨不得当场咬他两口。
待押着路萧的少林弟子走过面前时，徐青峰突然一掌劈向路萧的面部，可还未等他碰上路萧，便啊的惨叫一声，捂着脸连退数步。众人一看，只见他指缝间渗出鲜血，再一看，他的右眼赫然插着一根荆棘刺，估计此眼已经不保。
众皆骇然，此地此刻，也就只有萧渐离才会使得如此狠毒的暗器，可他不是已被......
一空迅速出手，再次封住路萧全身大穴。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自行运气冲破部分穴道，还好发现得早......"他盯着路萧，脸色非常难看。
见路萧再次被拔掉爪牙，峒崆派众弟子冲上前去拳打脚踢，少林弟子拉了半天才把他们扯开。
毕竟他们自己也有师兄弟惨死在他的手下，自然是有些不尽力，趁乱踢他一脚的也大有人在。
路萧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看起来非常凄惨，可他那张流血的脸依然冷若冰霜，一双眼睛比平常更带上了几分凛冽的寒气，甚至于被他用那种寒冷的眼光看到的人都不敢再出手碰他。
徐青峰拔出剑来，恶狠狠地骂道："我让你还我一双眼睛！"
路萧冰冷地看着他的剑刺到离自己的双眼只有半寸的距离，眨都没眨一下。
剑顿住了，徐青峰大骂："哪个王八蛋--"一看却是一空用两个手指夹住他的剑，正对他怒目而视。
他赶忙闭嘴，乖乖收起剑来，捂住自己的右眼在心中暗骂。
"你们谁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拿谁过问！"一空怒气冲冲地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啊你们，都是天下武林人首敬仰的名门正派，却做出这等暗地里害人欺软怕硬的勾当，到底知不知耻！"
路萧眼中闪过一丝讥笑。
"就算他是血债累累的大魔头，我们也要按律法制，堂堂正正！"
众人均低下头，不敢看此刻一空的怒颜。
"走！"一空最后大声说。

待回到了少林，刚才的那一幕差点再次重演，一空只能把刚才所说再次昭告，并再三严肃命令各门派不得随意伤害"萧渐离"。
此时夜色已晚，一空正在吩咐囚禁路萧事宜，便看到包着一只眼睛的徐青峰和天山派的掌门冷心如师太缓缓前来。
行过礼后，冷师太开口道："我听说此人内力深厚，刚才便已经自行冲破穴道。"
一空点头道："我也看他是个人才，只可惜误入邪道，可惜啊可惜！"
冷师太淡漠道："我这里有一枚凝气丹，你去灌他服下，保管他四十八个时辰之内都不能运气。"
一空皱皱眉，道："也好。"
徐青峰说："何不干脆废了他的武功，还浪费师太的丹药。"
一空斥道："不可做这种多余的事!"
徐青峰垂下头，咬牙切齿。
一空领着冷师太一行人到关押路萧的囚室中，冷师太便拿出一枚鲜艳如血的丹丸来。徐青峰恭顺地接过来，走向被平放在地面的路萧。
徐青峰背对一空，发狠揪住路萧的头发，硬是把他的头拽起来，立即就看到路萧一双寒冷如刀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当即心里便怯了一分，可想起此时路萧已形同废人，很快又露出恶毒脸色，用力将路萧的下巴掰开，将凝气丹灌下去。
此时，师太突然淡淡地说："此丹服下的第一个时辰内，可能，会有一点疼。"
路萧只觉得自从那莫名其妙的丹药一下肚，全身气血突然绞结，各条脉络凝结不通，五脏六腑撕着痛，简直就要痛得他满地打滚，可是却连动也不能动，差点把他痛晕过去。
徐青峰非常满意地欣赏路萧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觉得好像自己报了仇。
此时，一空却突然跃过来点开路萧的哑穴。他哑着嗓音说："你若痛苦，便骂也没关系。"
路萧只是瞪着他，几乎将牙都咬碎，脸色惨白，冷汗淋淋，却连半点声都不肯出。
一空叹口气，便当帮他忙，再次封住了他的哑穴。随后便领着冷师太一行离开了囚室。

半夜，路萧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浅浅月光，他脸色苍白，全身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沁透。
他自己都觉得居然没给痛死真是奇迹，下次若还有人要喂他吃此丹药，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点。
殊不知，这凝气丸的功效其实与服药之人的内力深浅有关，越深则功效越大，也就越痛，恢复起来也就越慢。
现在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等着明天的审问。
他不知道一空会用什么方法问他。
不过反正
无论用什么法子也好
自己只不过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任凭宰割罢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一些李轲所不知道的事情
心生黯然

也许这样死掉

比较好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就有人来提他。
一空这几天看到了太多他之前所不知晓的事情，担心路萧在被审之前便遭暗算，于是将路萧囚室的钥匙只拿在自己手中，要质问时，才让慧海拿去打开，领路萧前来受审。
路萧刚注意到有人进屋时，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进来的是慧海，徐青峰，和杨揌宁等部分点苍派的弟子。
不过是拿个已形如废人的家伙，何必要出动如此之多的人手。
徐青峰一进来便对慧海说："我等这个时候，等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慧海带着恨意说："趁师父用早膳，我们快收拾了他。"
路萧已经很想笑，无奈出不了声。
"怎么料理他？"杨揌宁问，"若是留下外伤，让一空大师察觉，这便不好。"
徐青峰狞笑一声："不留下外伤的方法很多，比如挑断他的手脚筋，反正他现在也不能动，定然看不出来，或者拔掉他双脚的指甲，也不会让外人看到。"
他讲得头头是道，兴高采烈，仿佛已经用到了路萧身上。
路萧在静静地听着
他突然觉得

这些人好仁慈

若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用尽了手段折磨的人
虽然最后那人还是忍受不了，说出了路萧想知道的事情以求速死

正想着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比较有一点层次的建议。
"我听说汉朝曾经作过一个活体试验，"杨揌宁道，"他们将细竹片放入人的血脉中，让其顺血管流动......"
就路萧本人而言，他觉得这个方法不错，若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在谁身上试一试。
可惜这个办法若是用下来，一是花时间，二是，最后他必然死掉。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等一空审完他，最后再用。
"那现在，"徐青峰狞笑着拿起剑，"先挑断他的手脚筋，这个最快。"
他笑得高兴极了。
于是他们把路萧的左脚架起来，再撕开了他的绑腿。路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冷冷地看着徐青峰拿着他的那把剑切进自己的脚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就在这时，一个人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如果可以笑，路萧一定会仰天狂笑，因为徐青峰当时的表情是在是太好笑了。
"我还没有审他，你们就在这里动用私刑！"一空愤怒地说，"我还在想怎么会需要这么久！......"
可就在这个时候，慧心冲了进来，他脸色苍白，连脚步都不稳。
"怎么了？"一空皱着眉问。
"有一个叫李轲的人杀了上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说是来救......"他看了一眼路萧，没有说下去。
路萧的神色并没有变化，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躁。
"他在哪里？"一空问。
"还在文心阁，慧林师弟们正在拦他。"
一空沉思了片刻："他态度如何？"
慧心愣了一下："他说他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也要救出......"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路萧。
路萧垂下眼。
一空摇头道："既如此，也拿了他。"
慧心答："是。"
一空再补充："不可伤他性命。"
慧心点头："弟子知道。"
慧心退去后，慧海结结巴巴地问："那......那还审吗？"
一空大声斥道："还审什么！待拿了李轲，再做计议!"

杀上少林
话分两头
且从红拂与林雁冰拿与李轲解药讲起。
李轲见路萧没有回来，并不奇怪。
他本来就神出鬼没，经常玩失踪。他想走，就走，他想出现，自然会出现。
可问题是，红拂和林雁冰告诉了他一个非常完美，非常自然，甚至是非常有情理的理由。
而且还拿了逆鳞回来做证。
这就不正常了。
李轲表面上没有多问，只是留心他们两人的行为举止。
红拂是看不出破绽的，但林雁冰到了晚上便沉不住气了。
他们以为李轲已经睡了，就在楼下小声争论。
"你就不能等到一切事情都水落石出了？！"红拂看着林雁冰恨恨地说。
"我不能！"林雁冰急得脸都红了，"我怕少林那里明天就治了他的罪，那我......我的仇可怎么办？"
"你放心，一空大师说好了，等问出了那姓萧的和萧雪衣以及缥缈宫的关系，便交与各门派，按律处置。到那时肯定会通知你。"
林雁冰刚要争辩，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寒气。
他们两人同时回头，看到的是惊得目瞪口呆的李轲。
他的表情如同看到了鬼。
"你们说什么！"他一把揪起林雁冰，大声吼着。

李轲风驰电掣地赶来少林，刚上山时便遇到了慧能。
他开始还以为李轲也是来讨公道的。
"这才过四更天，"他笑着说，"你真心急。"
李轲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抓着他就吼："你们把那个路......那个萧渐离怎么样了？！"
慧能一愣："昨天才拿到他，今天再审，现在应该还关在戒心阁吧。"
李轲的表情轻松了些，展开身法向寺里赶去。
刚走到一半，突然有两人从空中向他袭来。
李轲半空中转身，向后落至台阶上。
"来者何人！"
李轲报了名。
"为何而来？"
李轲突然冷笑一声："我怕我若说实话，你们便要躺半个月了。"
一人大怒："怎敢在此地撒野！"话音刚落，便朝李轲袭来。
那人纵身飞来的速度极快，且他在到达李轲面前时便已运气至掌，可他连那一掌都还没有打出来便一声不吭地直落了下去。
另一个人大惊："心树，你怎么了？"
李轲笑着说："他已经开始躺这半个月了。"
此人当然也大怒，可就在他还没飞过来之前，李轲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我送你去陪他，好不好。"好字刚落，那人只觉腹部一阵闷痛，也一声不吭地落了下去。
李轲的剑并没有出鞘。
他用的是和收拾萧雪衣时一样的伎俩。
成功破关，他提起剑继续向前纵去。
可这次连五十丈也没有行到便又被拦了下来。
看来刚才有人趁李轲收拾那两人时默不作声地逃到上面去通告了。
"你究竟把心树，心怀两位师弟怎样了！"
这次来的是五人。
而且有结成阵势的倾向。
李轲不想再多理论，他迟一分救到路萧，路萧便多一分危险。
只见此时一道银光在月色下一闪而过，然后平静。
那五个人在结成阵势之前便被李轲一剑打落。
没有血花四溅
李轲的剑依旧没有出鞘
用剑鞘已足够。
李轲再次前进。终于遇到了同样用剑的人。
"竟敢一个人来救那姓萧的！我佩服！"
可佩服归佩服，他们六人已经结成剑阵等待李轲。
李轲望望天色，拔出剑来。
流水剑阵。
李轲明白这种剑阵要破非得耐心不可。
他要等待阵势变换的那刻，在那之前，依旧只是你来我挡，虽银光相绞却无半点杀机。
那关键的一剑刺来时李轲的眼瞳在黑暗中闪出光来。
他只挥了一剑
只用挥一剑
剑断
阵破。

四更天已过半
峨嵋派
五行阵
上下前后左右全部都没有死角
而全部人都可以同时做出攻击
你要从哪里点破？
李轲在那一刻只犹豫了一瞬
他犹豫，是因为他不想伤人
"得罪。"他说，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一阵清脆的剑身落至地面的声响。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手中都只剩了一个剑柄。
断剑而不伤人。

李轲不是不想杀人
他只是觉得还没有必要
他在听到了五更的报时时重伤了这场恶战的第一个人
伍不武
华山派的大弟子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持一柄长剑。
"听说你的剑很快。"他说。
李轲沉默了片刻："听说你的剑也很快。"
伍不武很轻的笑了笑，拔出了剑。
李轲静静地看着，他知道已不能手下留情。
月色暗淡下去，上山的路旁是茂密的树林，野影憧憧，连飞鸟的声响都没有。
静得连两个人的心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更声响了
就在那一刻，有两道银光平地而起，如惊鸿般向对方绞去。
人影相错而过
沉寂片刻，咔嚓的一声轻响。
伍不武只说了一句："好快。"
李轲沉默地向上赶去，连抹去脖子上血痕的心思都没有。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伍不武伏倒在血泊中。
剑断。

过六更的时候，李轲才破了慧林的九龙阵。
此时，离大殿已经只有近百米了。
一空听到慧林已失守的传报，沉默片刻，叫来慧海："把萧渐离带过来。"
慧海带人的方式比较粗鲁，他是抓着路萧的头发把他拖上来的。
不过这不能怪他，谁要是亲兄弟死在对方手中，就是抓着他的肠子拖上来都很正常。
所以当李轲带着一身的伤，提着剑，喘着气，站到大殿前门的时候，路萧正一副从泥里滚过一遍的样子瘫倒在一空脚下。
他不能动，当然，也无法说话。
"李少侠，"一空开口，"你清楚你是在做什么吗？"
李轲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他是我的朋友。"
高高地站在大殿门口正中的一空沉默，站在一空两旁的慧字辈也沉默，站在慧字辈下面的心字辈也在沉默。通往大殿的台阶两旁，站的是各个门派，各个宗族的掌门及弟子。
大家都在沉默。
李轲拔出了剑。
"我要带他走。"他平静地说，"你们可以一起上。"
没人动手。
一空开口："你上来。"
李轲拿着剑，慢慢地走上去，他看了一眼一空，又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路萧。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纠结成团，他的衣衫已经破烂，连绑腿都不见了。他的脸色惨白，面上污垢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