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的命还是有价值的,除了被送进毒气室,还可以用来做试验,多么光荣。
罗尔德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应萨雷多那句没有起伏没有感情的话的,他只是看着他,然后觉得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是知道死,才可以夺回拥有权?
罗尔德并没有愚蠢到去问原因,即使有原因,他也不想知道。无论是什么,都违背那些所谓的诺言。
第五夜 狂爱之夜
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溶液的气味窜进罗尔德的大脑,他只觉得眼睛有种压力,连带着头也昏昏的。
"罗尔德先生,"门格尔朝他展现一个迷人微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罗尔德对于这样的笑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我想你还是叫我试验品XX号的好。"
"嗯?试验品?哈哈,我虽然想研究一下你美丽的瞳孔,但是还是不忍心对你这样的美丽身体下手。"门格尔这个老狐狸心里想的当然和这个相反,对于美丽的东西,他就是有一种占有欲,他喜欢收藏,特别是在溶液里欣赏这些器官组织--变态的嗜好。
"那么,我真的不清楚自己对于医生你来说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罗尔德并不畏惧这个人们口中的"死亡天使",因为在转身离开萨雷多的刹那,他已经把心狠狠捏碎,现在活着的只是躯壳而已。
"价值?什么东西都是有价值的。你的价值就在于给另一个人执着下去的机会。"
自己只是一个礼物,一个商品,一个安慰品,罗尔德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也许用物品来解释比较合适,或者是玩具。
"罗尔德,我不知道门格尔用什么手段让萨雷多妥协,但是,我想告诉你,留在我的身边,你会更安全。"贝蓝用一种温柔中带着坚决的口气对罗尔德说道,仿佛宣布一件重大事件一般。
"哼,安全?在你的皮鞭下吗?"罗尔德讥讽道。
"你--不要试图激怒我。我可没萨雷多那么好涵养。"贝蓝阴沉着脸,但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罗尔德。
"你到底想要什么?复仇?"罗尔德愤怒地看着贝蓝。罗尔德并不是什么好好先生,他憎恶被侮辱被歧视被利用。
"复仇?哈哈哈,你想得真多。理由,我早就说过,我,喜欢你。我们多么相似。而萨雷多,他,根本就是个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的人。他那样的人,结婚是很正常的,那种东西只要有责任感,而对于他来说恋爱,那完全是难以置信的。他的妻子,是个对他来说可以巩固地位的‘工具'。十年前的他,野心之大,是连赫斯都惊讶的。只是,后来,仿佛转性了,对于权利的执着也不如从前。原因,也许就是你吧。但是,我还是不相信那是一种爱情。"贝蓝轻叹一声:"如果他会爱的话,我也就不用那么恨他了。"
"与其留在你的身边,不如把我关进毒气室,把我送到那里去吧。"罗尔德激动地吼道。
贝蓝眼底闪过一丝惶恐和心疼,但是在罗尔德眼里只是阴险。
"你很有骨气嘛,你知道这里的人为了生存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你那么想死吗?是真心话?"贝蓝轻蔑地看了看罗尔德,明明是不想再伤害了,可是,那个犹太人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一点能够占据的可能性都没有,果决的残忍。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寂寞下去的,神不会抛弃他的,让他放弃萨雷多,也许是为了等待他的到来。他还是爱着萨雷多的,可是,萨雷多连为什么将他放手都只字不提,尽管充满疑问,但是,这似乎是他和门格尔之间的默契,他想还是以后再问吧。
"哼,无所谓,总比用屈辱换生存下去的机会高尚。"罗尔德高傲得抬着头。
贝蓝脸上讥讽的笑意越发肆意,"高尚,在死亡面前,有什么比生存下去更高尚?"
当手里握着生命的裁夺权,那么即使上帝也要对你敬畏三分。
被贝蓝带到一个营房前,那里陆续有人出来,然后木然地站成两排。
贝蓝高傲地睥了身边的罗尔德一眼,一声轻蔑的笑意逸出唇。
"他们和你一样,但是,不是每个人面对死亡都会像你这么坦然。生存下去就有无限可能,你知道吗?他们都想活下去。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的。"贝蓝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美丽的眼睛诡异地眯了起来,仿佛蕴藏了无限的诡计。
"今天毒气室有点超负荷运作,所以我要甄选一些人留下来继续干活。你们懂我的意思吗?你们每个人过来舔一下我的鞋子,就可以获得活下去的资格。好,就从左边第一排开始。"贝蓝以一种王者的姿态命令道。
罗尔德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这个美丽到妖冶的男子,竟可以如此践踏他人的尊严。
"贝蓝--"罗尔德瞪着异色双眸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贝蓝冰冷的灰色眼眸硬生生地抵了回去。
"看好戏吧,我的‘波斯猫'。"贝蓝那弧度完美的嘴唇轻轻扬起,尽管美得让人窒息,但是,罗尔德此刻却只想撕烂他的嘴。
第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到贝蓝面前,罗尔德瞪着他,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疯了吗?你要舔这个屠夫的靴子,这样祈求来的生命还有意思吗?"罗尔德冲他大吼。
"我,我还有个儿子,我想再看看他,看看他。"那个大叔木木地看着罗尔德,随后,跪下,认真地舔了起来。
待他舔完,贝蓝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头颅微微低下,眼里的鄙视厌恶都快溢了出来。
"滚--"说着便一脚踹了过去。e
后面的人竟开始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不想活了吗?"贝蓝的副官向空中鸣了一枪。
只是想要生存下去才会如此吧,如同蝼蚁般地活着,也比英雄般的死去更值得吗?
贝蓝一直笑着,他胜利了,罗尔德沉重地闭起了双眼,那个熟悉却令人一想起就心如刀绞的身影又出现在脑海里。
萨雷多,虽然我没有问出口,也告诉自己催眠自己,那些无谓的理由不用知道,因为都是借口,背离就是背离,放手就是放手,可是,不甘心的同时自己也很痛苦,不想去想,可,不得不想。为什么?
说爱我,说要和我一起等待战争结束的那天,然后平静过一生;说我手艺差,却是为了让我能多吃点;你说过很多,但是,我真的能相信吗?那么快,就转过身,我连你当时的表情都没看到,你,有挣扎过吗?罗尔德多么想问,但是,神吝啬地收回了这个机会。如果他知道将来也许用垂死的一刻能换来一个解释,他是否也心甘情愿呢?
贝蓝还是每天都来"嘘寒问暖"。但是罗尔德总是一副冷漠至极的态度。
"你怎么总是不说话,我真的那么惹你厌吗?"贝蓝将一副好看的眉拧得变了形。
罗尔德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头也不回。
"如果你爱萨雷多是因为他对你付出真心,那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也是真心的呢?"贝蓝手捂着胸口,那里一颗灼热的心在跳动,似乎由于刚才的话而更为激动。
真心?那是什么玩意?罗尔德自嘲着咧了咧嘴,"我能相信什么呢?连他对于说过的话都可以轻易反悔,我真的没什么好相信的了。"
贝蓝一把扳过罗尔德,使两人四目相对。罗尔德在贝蓝暗灰的眼珠里看到不寻常的欲望火焰。
还未等他开口,贝蓝便吻了下来。贝蓝的力气并不比萨雷多小,他将罗尔德狠命地往墙壁上压去。舌尖灵活地翘开他的唇,开始他的攻城略地。罗尔德努力挣脱他的束缚,可是最终证明一切都是徒劳的。罗尔德在贝蓝娴熟的吻技下身子开始发软,渐渐放弃了抵抗,但是理智还是时刻警告自己,不可以,没有爱情,这种行为就是罪恶。
贝蓝火热的唇终于离开他的,罗尔德可以好好呼吸,获得自由的嘴叫嚣着:"贝蓝,你放开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疯狂摇着头的罗尔德,眼里却染上了迷离的神情。
贝蓝停止了动作。是的,即使他占有了他,也无法抹去那个男人留下的烙印。而身体上的接触终究是可以遗忘的--只要他愿意。
趁着罗尔德迷离之际,贝蓝手起手落,罗尔德顺势倒在他的怀里。看着此刻温顺的罗尔德,贝蓝爱抚着他如香槟的头发,他细长的眉眼,他微微翘起的唇。
在他身上留下一些什么,即使他会恨自己,也要留下些什么,因为那比遗忘强上百倍。
轻轻褪去罗尔德身上的衣物,将依旧昏迷的罗尔德安放在一张手术台上,趴着的他将美好的背脊呈现在贝蓝面前。
"多么美丽啊--可惜从来都不属于我。"贝蓝俯身吻上了那光洁雪白如打磨精细的象牙工艺品。
贝蓝的视线突然停留在罗尔德的颈部--那根朴素却额外扎眼的项链以及那枚垂放在手术台上的闪烁着炫耀色彩的戒指。
不知是处于愤怒还是嫉妒或者是悲哀,贝蓝狠狠扯下了那根项链,紧紧紧紧拽在手心里直到那枚戒指几乎嵌进他手掌的肉里去。
疼痛让贝蓝的精神清醒了过来,缓缓将那根项链举到面前,有慢慢将它收好,仿佛是在珍藏一件易碎的工艺品。
白色的灯光洒下冰凉的光线,罗尔德白皙的背反射出清冷的光。
那是多么完美的一张画布啊,贝蓝凝视着那张背感叹着。
贝蓝手里的针着墨,在罗尔德光滑的背上落下一个个细小的痕迹。
开着暖气的房间让精神高度集中的贝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依旧聚精会神于他的"创作"--在他爱的人的身体上。
每次的手起针落,贝蓝都仿佛想将自己对于罗尔德执着注入他的体内,让他能够感觉到,他从来就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只是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表达,他认为这样就够了,只要达到目的,就够了。
这仿佛一场奇异的仪式,充满了神圣的意味,却不带任何欲望的色彩。只是一个绝望的男子在传唱他最后的悲哀和崩溃。
地上的棉花球如同小花般开满了地面,而一副颈中挂着纳粹标志的波斯猫文身已经付在了罗尔德的背上。
"无论过了多久,你都不会忘了我的吧......如果你只能爱上萨雷多,那么请你只恨我一个人。"脚步有点虚浮的贝蓝轻轻凑到依旧紧闭着双眼的罗尔德耳边低声呢喃。
什么味道?酒精?药水?罗尔德的嗅觉第一时间苏醒了过来,随后是他的视觉,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冰冷色光线让他不得不闭着眼睛。这里到底是哪里?他居然一丝不挂!
罗尔德疯狂地爬了起来,这剧烈的幅度让他的背部传来的灼热刺激的疼痛,他一个闪身摔下了手术台,地上满眼都是沾着血迹的棉球,他简直是肯定的知道那些血迹属于自己。
跌跌撞撞地爬起,手中惶恐地扯着白色被单裹在身上,罗尔德晕眩地寻找着衣物以及一切可以证明在他昏迷时发生的事情。
这个实验室很大,最终罗尔德停留在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面。镜子里的他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回望着自己。他缓缓地解开身上的遮盖物,慢慢走向镜子--脚下似乎垂着脚镣般的沉重,深深地闭上眼睛,霍地睁开,不要害怕,他暗示自己。
转过背,镜子里那张烙下永远不能抹去痕迹的背是属于自己的吗?罗尔德看着那只拥有浅褐色皮毛的波斯猫,惊讶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异色的瞳孔,脆弱中却似乎隐藏着凌厉眼神的猫--仿佛有生命般地看向自己。
不,不--罗尔德发疯似的用手去抓去抠,可是除了留下一道道更可怖的血痕外,并未去除那文身丝毫。
眼泪不争气地淌下,在冰冷的灯光下发射出如手术刀般残忍的亮光。疯狂地寻找衣服,迅速地穿上,向出口奔去。
门却被紧紧锁死。
"开门,开门,让我出去!让我出去!"狂乱地拍击着门,回应他的只是回声。罗尔德无力地颓坐在门边,猛然抬头让毫无感情的光线刺痛敏感的双眼以此来忘却心灵的痛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已经无声无息淌了很久,从最初的耻辱到最后的麻木,罗尔德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已经被抽离。
门被打开,一股清新冰凉的空气灌了进来,军靴敲击瓷砖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退缩到阴影中的罗尔德本能地害怕着这个声音。
"对不起,营里出了点事,我走不开,罗尔德没事吧?"贝蓝没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是蹲下伸出手想将他扶起。
"滚,滚--求你放过我,放过萨雷多吧,你如果真的那么恨我,把我送到毒气室去吧。"罗尔德沙哑的嗓音透着深深绝望。
"怎么了?"贝蓝伸手触及罗尔德如冰的肌肤,"你哭了?"
狠狠挥开贝蓝的手,罗尔德向多瘟疫般躲着贝蓝。
"你怕我?"贝蓝虽然对于罗尔德的态度也习以为常,但此刻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可惜罗尔德始终低着头不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哪怕是恨,我也要你恨到不舍得忘记恨我。所以请你尽管恨下去吧。我,也不会放你走的。"猛然抱起瑟缩在角落的罗尔德,贝蓝大步迈了出去。
挣扎着想要逃离的罗尔德被贝蓝牢牢圈在怀里。
"安分点!"
罗尔德回应他一个愤恨的眼神,紧咬的嘴唇已经渗出血来,贝蓝皱皱眉低头替他舔去,罗尔德显然十分抗拒这样类似于侮辱的动作,狠狠咬了上去,两人的血液混和在一起,血腥味暧昧地弥漫在两人口中。
贝蓝并不大的住所让罗尔德无处可逃。
呆呆地窝在沙发里,罗尔德紧抿着嘴唇,眼神聚焦于一点,仍然显得空洞无神。
"罗尔德?"贝蓝叫他。
"你给我说句话!"贝蓝气急败坏地拎起他一个手臂迫使他面对自己。
"说什么?我们之间能说什么?你要我问你你在我背上的杰作的意义?还是想听我说‘我爱你'?"罗尔德猛地对上贝蓝的眼睛,没有感情的眼神冰冷地刺痛了他,真是残忍的人,不过彼此彼此。
"你的背还疼吗?"贝蓝说着伸手朝他衣服里探去。罗尔德瞳孔刹那收缩,背也在贝蓝的手触碰到的瞬间僵直。
"那只猫和你很像呢。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你--是我最得意的艺术品,你是我的,是我的。"贝蓝的手在罗尔德的背上游走肆意,感触着自己烙在他身上的印记,那是永恒的烙印,他不允许他忘记。
"我不是任何人的,至少心是自由的,可以飞翔。即使死去,也是自由的。"罗尔德喃喃自语,手下意识地抚上头颈--空的,项链不见了!
罗尔德仿佛大梦初醒,"我的项链--请你还给我!"
贝蓝危险地眯起了双眼,他还是那么在乎那个戒指啊--贝蓝想着,嘴角露出邪恶的笑意。
"是这个吗?"贝蓝将项链在手中把玩,恶意地在罗尔德面前晃了晃。
"还我!"罗尔德低低的命令道。
"不。忘掉他吧。这种东西对你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难道你希望它时时刻刻提醒你你只是一个被遗忘被抛弃的可怜虫吗?"贝蓝恶毒的言语却有着怜惜的意味。
"可怜虫又怎么样?你也不是一样吗?"罗尔德回击道。
那样不屑的眼神如一把尖利的军刀猛地刺穿贝蓝的胸膛,那种无法得到回应的扭曲的爱在此刻已经朝更极端的方向发展。
贝蓝冷笑一声,径直走到窗口,手中的银色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如流星的光芒便坠入雪地,无处可寻。
这样的彼此伤害到底有什么意义,贝蓝已经无心去想,他只是恨着,不甘着,却痛苦着。为什么爱情对于他总是一种疼痛,为什么无论他爱上谁都注定两败俱伤?他深深爱着却一次又一次伤害着的人在他发楞的时候已经跑到了楼下,今天的雪积得很深,夜幕已经开始低垂,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雪地里越发清晰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