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中搀杂了的痛苦让每一个激情过后的夜成了漫长的煎熬。
凌晨,可不可以要求你为我停留,一辈子,一辈子不离开。但言语的力量太苍白,即便凌晨承诺了沙萧木也不会信。
鸟,总会飞向天空,除非折断了翅膀。
然而沙萧木想不到这一点。他不会想到任何伤害凌晨的事,便只能在幸福与不安中独自煎熬。
工资在多了一个人的负担后剩余的便不多了。
年轻人花钱总是没有节制的,凌晨被昝逸娇纵坏了,并不能在经济上体谅沙萧木。他的高中文凭在这个繁华的都市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即便找到了,也负担不了他自己,沙萧木由着他闲在家里。
他乐意这样做。如果凌晨一辈子都没有工作,一辈子都没有养活自己的力量,那么自己可以一辈子养活他。用这样现实的方法留下他。
多可笑,是不是。可沙萧木这样想了,所以每次将大部分工资打到凌晨卡上时,他总是很满足。
转眼已到年末,一月份便是农历的春节。凌晨不想回J市,而沙萧木不想离开凌晨,二人便留在了S市。公司的外地员工陆续提前请了假,沙萧木一直没有动静。丁行客终于找到了他。
"今年春节的假,不打算请了?"丁行客问着,语气像对一个器重的下属,也像对一个熟悉的友人。
沙萧木笑了笑"不了,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在J市他并无牵挂,而S市有。他有了凌晨。
丁行客看着他沉静安然的表情,看着他身上不同过去的生气,很久才叹了口气"我想给你的,看来你已经得到了。"
沙萧木疑惑的看着他。
"是因为凌晨吗?"丁行客看着沙萧木,笑容带着点苦涩"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接受我却接受了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明明你才是最需要照顾的那一个。"
沙萧木垂下目光,凌晨光明正大的住在员工公寓,丁行客自然会知道。
"萧木,我怕你会后悔。小孩子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不适合和他玩一场速成的游戏。"
沙萧木艰涩的解释"我们不是玩玩而已。"话语太苍白,连沙萧木自己都不能坚信。
丁行客摇摇头,温和道"我真的喜欢你,请你再考虑考虑。即便是有一天你和凌晨结束了,你也可以来找我。"
沙萧木心中沉沉的坠着,让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丁总,总有一天你也会结婚,会生子,会有自己的家庭。你又能给我多少时间呢?结局不都是一样?"
"不一样的,萧木。结婚生子,这是每个人都要走的路。可我喜欢你,是感情的问题,不管如何我都会照顾你,这样不好吗?"
沙萧木忽然想起了昝逸包养凌晨的事。昝逸喜欢凌晨,不管是喜欢他的身体还是喜欢他的人,总之是喜欢了,所以他买他。凌晨要钱,所以把自己卖给他。
现在是丁行客喜欢了沙萧木,答应给他照顾,让他安定,让他无忧,也许还可以给他一个天长地久。这些都是沙萧木想要的,他却不能接受。
每个人都这么冷静,到头来沙萧木反而成了最糊涂最幼稚的一个。
所有最初求的,在遇到凌晨后化为不值一提的笑话。凌晨什么都不能给他,除了他那不知可以坚持多久的爱恋。可沙萧木就认准了他。
沙萧木爱凌晨吗?沙萧木不知道。或许真的认准了,就什么都顾不了了,想要的那么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小心翼翼的保留着这么一段感情。
回到家中沙萧木满心疲惫,凌晨缩在沙发上已经睡了。
电视昏暗冰冷的光中,沙萧木静静的站在沙发边,注视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孔,那是自己喜欢的人,是自己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然而未来有太多的未知太多的艰难。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该多好。沙萧木想着,心中的悲哀终于泛滥。
第十三章
小遥的电话,在沙萧木告知家里不回去过年的当天晚上便打来了。沙萧木对着电话里质问撒娇哀怨无所不用其极的语气倍感无奈,还是父母接过电话,事情才结束。
"萧木,不想回来就算了。好好照顾自己,过年别忘打个电话来。"电话那边陌生的中年女子声音传来,沙萧木心中五味沉杂,淡淡应了声,挂了电话。
抬眼便与一脸好奇旁听的凌晨对个正着,沙萧木笑了笑"怎么?你不回去用不用跟家里说一声?"
"都死光了。"凌晨扯着嘴角满不在乎一笑,走到冰箱前拿了一厅啤酒"倒是麻烦你留下来陪我,挺不好意思的。"
"没事。"沙萧木温和的说着。"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凌晨听了放下心,都是对家庭感情淡薄的人,也没多想。就着饭店叫的外卖喝着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到"对了,我找到工作了。"
沙萧木心中一跳,强自镇定的问"什么工作?"
"嘿,秘密。"凌晨挑了挑眉,诡笑着说。
沙萧木心中越发不好受,对着电视里无聊的肥皂剧,说"你可以不工作的,我的工资也足够用了。"
凌晨一脸不以为然"那怎么成,我是男人啊,不能让情人养我。"
"你和昝逸一起时不也是他养你吗?"
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二人都怔住了。下一刻,凌晨跳了起来,啤酒狠狠摔在地上"沙萧木你什么意思!"
沙萧木被巨响及凌晨的愤怒弄得心惊肉跳,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当我和你在一起是图你的钱吗?"
沙萧木艰涩的说"不是,我没那么想过。"
"你想了!你根本就看不起我!你就是在意我的过去!"
"在意过去的是你,凌晨。"沙萧木不曾在意,他只在意他们的未来,在意凌晨能和他在一起多久。
"是!我在意过去!我在意的是你会看不起我!你就是看不起我!"凌晨愤怒的嘶吼着,沙萧木疲惫心伤,僵直的坐在沙发上却再说不出辩解的话。
凌晨太在意过去,而他自己太在意未来。
他们都活得太累。
要用什么方法告诉凌晨他不曾在意他的过去,不曾嫌他脏,告诉他喜欢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沙萧木说不出口。言语的力量太苍白,即便明白凌晨要的也许不过是一句话的承诺,他也说不出口。怕言语太轻薄,让真情丧失了重量。
得不到沙萧木的回应,凌晨的语气也染上了悲凉的绝望"沙萧木,我懂了,我懂,你根本就是看不上我,是吧。是我死缠烂打你没办法才留下我。你当我就这么没骨气?好,你想我走,我这就走!"
门被迅速摔上,沙萧木方自清醒过来,迅速奔到门边,打开门,冲了出去。
"凌晨!回来!"沙萧木失控的喊着,电梯迟迟不到,凌晨转眼见沙萧木追来,扭头飞速从楼梯奔了下去。沙萧木紧追着,心脏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怕,怕他这一走再也找不回来。
为什么这么傻,害怕失去,却在言语中伤害着这个年轻敏感的孩子,让他恨让他逃。
"凌晨!"沙萧木喊着,久坐办公室的身体毕竟比不上不满二十年轻人的健朗,沙萧木气息不匀起来,见前面那个身影越来越远,一个着急脚下踏空狠狠折了下去。
凌晨惊呼,回身,见沙萧木已跌下楼梯吃痛蜷在一边咬牙硬挺着。犹豫,片刻还是头也不回的冲下了楼。
沙萧木看着,只觉得心飞快沉了下去。
他走了,他还是走了。自己的伤自己的痛他已经不理会了,他不要他了。蜷缩起身,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他终于还是被抛弃。他注定抓不住幸福,他活该受伤。
凌晨凌晨凌晨......无声的念着,任剧痛铺天盖地湮灭了神志,只有那一点清明中强烈的思念着悔恨着。
凌晨,你在哪里?卡上的钱还够吗?你还会用吗?你过得好吗?
凌晨离开已经半个月了。这个倔强的孩子被他伤到了,他的感情用光了,再不会回来了。沙萧木夜夜失眠,夜夜思念,渴望情人归来的心渐渐淡了,任苦涩的思念将自己掩埋。
他的心也死了。在成堆的文件中默默苦战着,在偶尔闲暇时强烈的思念着。生活,就这么继续下去。
撞伤的头缝了十多针,往日浓密的发剃得一干二净,沙萧木对着镜子时会想起小七说过的"从头开始"。
可他已经没有开始了。他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他的爱给了那个年轻固执的孩子,再收不回来,男孩走了,带走了他的爱,也带走他渴望幸福的心,他便一无所有了。
脚也有扭伤,上下班由丁行客车接车送,但更多的时候,沙萧木不愿回公寓。
怕开门的瞬间还抱着希望,却要面对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屋子。
他这么懦弱,懦弱到连神都不肯让他幸福。
一月很快到来,春节刚过,便接到家里的电话。小遥要到S市参加S财经大的自主招生考试,父母要他照顾好小遥,他们自然是有工作脱不开身。沙萧木应了,在机械的工作生活中静静等待着。
一月,小七打电话来说"你要不要回J市看看?凌晨被昝逸的人打了,伤得很重......算了,你不用回来了,照顾好自己吧......"
沙萧木平静的挂掉电话。
他的凌晨,他的孩子,他的爱。他回到J市了,回到他曾经的情人身边了,他惹他的情人生气了,他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凌晨凌晨凌晨凌晨......沙萧木躺在地板上,望着洁白冰冷的天花板,无声思念着遥远的爱人,无声的在心底将自己凌迟。
第十四章
"萧木哥你很厉害啊!住这么好的房子,怪不的过节都不肯回家了。"
"这是公司的房子。"
"你住就是你的。嘿嘿,以后我上S市上大学还要多请哥你照顾了。"
"大学现在必须住宿吧?"
"......"沙萧遥泄气"哥你变了啊。"
沙萧木沉默的将在超市买的半成品加工成菜,机械的动作机械的生活。连对着曾经最疼爱的弟弟也成了中机械的应对。
"你看看我,我说再见面一定比你高吧,看,我真的比你高了。"沙萧遥跳过来比划着二人的身高。
"恩,小遥长高了。"沙萧木笑着。
"哥你看看我啊。"
"我在看。"
"没有,你没有看我。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沙萧木身形晃了晃,抚着额头撑住了桌角。刹那的晕眩让眼前的景物扭曲起来。沙萧遥紧张的询问着,沙萧木勉强一笑"没事,小遥去看电视吧。乖,饭菜一会儿就好。"
沙萧遥默默看着自家哥哥苍白的脸色。他的面容还是那么俊朗温和,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安定,可处处透着一股恍惚死寂。沙萧遥怕了,从身后环抱住沙萧木。
"哥,你别这样,你是不是失恋了?"
沙萧木手一抖,冷冻食品下锅溅起的热油刺痛了肌肤。
曾几何时,凌晨就喜欢这样从背后环抱住他,温热的体温,不安分的抚摸,调笑的温言软语,透着幸福美满的气息。
"曾几何时"这个词汇太遥远了。真的太远了。想起来恍如隔世。
沙萧木轻轻挣开小遥"我没事,乖,去看电视。"
沙萧遥站在一边,没有动。很久,久到沙萧木在机械的动作中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忘了身边还有个人时,沙萧遥才开口"萧木哥,我到S市读大学你会开心吗?"
"开心。S市的大学很好。"
沙萧遥没再开口,站了一会儿,回客厅了。
几天后沙萧遥回了J市。母亲打来电话,质问为什么没让小遥按预定去参加自主招生的考试。
沙萧木无话可说。
他并不知道小遥没去。他以为那一天他早早的离开,是去了。
他说"对不起,我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我那天有工作没陪他去。"
母亲语气疲惫"你永远不让人省心,托你照顾一下弟弟都照顾不明白。"
沙萧木没等对方说完便挂掉电话。c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干脆的忤逆父母。
曾经,是抱有幻想的。以为自己乖一点,做得好一点,父母会分一些关爱给自己。后来明白不可能,却还是奢求。
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二月,沙萧木被批了病假。
不是自己请的。工作上的频频失误让上级难以忍受,鉴于他的工作态度一向认真,给了他一个调整的时间而没有直接辞退他。
三月,沙萧木住进了疗养院。
情感障碍越发明显让丁行客紧张起他的精神状况,怕他的病复发,为他联系了全国闻名的心理医生。
沙萧木平静的接受了他的好意,踏进疗养院的一刻他想自己怕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躲不过。
S市郊的疗养院比J市的精神病院要好很多,无论是居住条件,还是医护的素质。
可终究也只是疯子呆的地方。
医生每天来和沙萧木说一会儿话然后离开,沙萧木每每淡淡回应着。
他喜欢看疗养院的小孩子。
有些真是小,四五岁的年纪,被遗弃在这隔绝了人世的地方,茫然麻木。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他愿意同他们说话。可是没有孩子能与他沟通。孩子们或痴傻的看着他,或自顾自的大笑大叫,或呀呀的呜咽,或受惊的跑开。
生命如此多彩,他们感受不到。那些孩子,或者沙萧木自己,都感受不到。
入春的时候,丁行客又来看他。病房里那个温和的男人说"我带凌晨来了,你要见他吗?"
沙萧木怔了好一会。他是背对着丁行客的。进了疗养院以后他就不愿面对他,却不抗拒同他交谈。
对着窗口看着疗养院广袤的绿地漂亮的景色,半晌,他才开口"他过得好吗?"
"很好。"
沙萧木轻轻的笑了,唇角勾出的温柔的线条让苍白消瘦的面容有了复苏的生气"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他过得不好。他好就好了。"
丁行客又问了一遍"你要见他吗?"
"不了。知道他好我就安心了。"沙萧木说着,淡淡的声音里流露着难以察觉的解脱的意味。
丁行客沉默的坐了一会,离开了。
沙萧木从窗口看着丁行客渐行渐远,远处,掩在绿林的大门处,一个年轻的身影等待着。
沙萧木知道那是凌晨。
虽然离得那么远,他却能明确的知道。他记得他的身形,记得他走路站立的姿势。即便离得那么远,他还是能在脑海中清晰的想起凌晨张扬漂亮的脸孔。
想着,便仿佛看到了。
曾经那么想见见他,再碰一碰那让自己寄以全部心神的人。
走进疗养院的一刻,所有的奢望也都放弃了。
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是走不出这里了。他的人生已经结束,凌晨的却刚刚开始。
他们终于不能在一起。
完结
护士敲门进了病房"沙萧木先生,有你的电话。"
沙萧木应了一声,起身去接。
电话那头年轻的声音染了酒意与呜咽"傻子,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沙萧木静静的听着,等那声音渐渐细不可闻才开口"我也想你,凌晨。"
凌晨一滞,急急道"那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不肯见我!你还是不原谅我吗?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傻子,我爱你我爱你啊!"
沙萧木说"我也爱你。"
凌晨还在追问,沙萧木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愉快,他说"我爱你,凌晨,我永远都爱你。"
曾经以为言语太苍白,不足以道明心中沉重的情愫。
曾经以为他们有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让凌晨明白自己的心意。
永远有多远呢?沙萧木以为那就是一辈子,所以不开口。
一辈子太长,有那么多未知,没有诺言拴得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