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yyzstc

我看著他连连扔了几个石子也扔不进罐子，便说，"我不在意，少爷，这个游戏如果不专心是扔不进去的。"
他红著脸看著我，然後突然撒娇般地说，"那阿九扔给我看一次。"
我冷冷的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看过了吗？"
"就再看一遍，不行吗？"他对我吐吐舌头，眼睛滴溜溜的转，还企图装出一幅可怜样子。
我於是弯腰捡了一块石子，向罐子了扔了过去，果然应声而入。
"阿九，你实在是太厉害了。"齐三兴奋的扯起我的袖子，好像扔进石子的是他一样。
"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他睁著大大的眼睛，眼里满是好奇。
我看著他，没有说话。
"啊，如果不想说就算了，反正阿九有那麽多秘密，呵呵。"他眼中闪过失望却还是勉强笑著。
"这不算秘密，你多多练习就可以了。"我不知不觉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得他难过的表情，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天生感觉比别人灵敏一点。"
齐三沈默了一会，又开始扔石子，而且扔的很用心。
我默默站著，终於开口："三少爷，你一向避开这一类的话题，从来不曾挖掘我的秘密，今天为何反常？"
他一愣，停了下来，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心虚，紧张起来，"阿......阿九......我没有想知道什麽......"语气转低，暗暗带了点悲伤，"可是，难道你真的什麽也不能告诉我吗？"
"我不说只是因为不想说谎。"我沈声回道。
他又脸红起来，这次是因为害怕我生气，"阿九，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他看不出我的表情，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向他的眼睛，接著说道，"何况，谁没有秘密？你们齐家难道没有？"
齐三却没有躲闪，他看著我，沈静了一下，突然低下头，轻声说："我不知道。我一直呆在内院，虽然我知道大家都对我很好，但是我还是没有勇气走出去。我知道二哥有事瞒著我。阿九，其实我能猜到一些。"
他突然抬头，眼睛里有一丝亮光，然後逐渐清晰而坚定。
"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二哥生活在内院，我一直记不住字，所以很孤僻，二哥也不喜欢见外人，只有小秋和几个仆人照顾我们，母亲很早就不在了，父亲也常常见不到面。那个时候，齐家就显得冷清......除了大哥在的时候。"
他好像陷入回忆里。
"二哥与谁都不亲，我总想可能是与我的年龄相差太远。不过小秋一直呆在他身边，但是直到三年前，他与小秋也不亲。我唯一看到他会笑，也只是在大哥来见他的时候。我记得大哥很会吹笛子，他吹的笛子那麽好听......二哥只有听他吹笛子时才会抬头，才会笑。"
他已经完全陷入回忆里。
我却猛地一震。
为什麽之前没有注意，齐二总是掩盖了他的眼睛，总是显得疲惫，实际他总是不喜欢抬头，总是无意刻意的避开了别人的视线。
"不过大哥却突然离开了。父亲也死了。几年前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他们都说自己是齐家的亲戚，他们都说我和二哥是傻子，他们都说我们不可能继承父亲掌管齐家......"齐二的语气开始激动，声音也开始颤斗，"然後，然後......那天夜里，他们不让我们睡觉，还将我推到井里。"
我惊吓之下一把扶住了齐三，他好像又回到了痛苦之中，眼睛开始泛红，脸色苍白。
"不要再说了！"我大声说。
齐三倚在我怀里，看向我，瞳孔里却是一片虚无，他狠狠喘著气，渐渐回过神来，眼睛里出现我默然的脸。
他虚弱的笑了起来，"阿九，其实我记得，一直都记得。大家以为我忘记了，但是我怎麽会忘记？二哥从不曾好好看过我一眼，我虽然小却一直认定他不喜欢我，但是那一天，他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著急，他见我被推下井，便狠狠扑了过来，就像你曾经救过我的那一次一样。他第一次抱住我，却抱得那麽紧，然後他和我一起掉到了井里。阿九，我只记得哥哥的眼睛那麽的悲伤，悲伤到我一个十岁的孩子却不忍再看。"
他拼命忍住眼泪，却还是发抖著紧紧抓住我的衣服。
我稳稳扶住他，轻声说，"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你不用再说下去了。"
他勉强露出笑容，却是认真的看著我，"阿九，你那麽聪明。一定想到了什麽。我那之後什麽都不记得，再睁眼时大家都围在我身边，那些陌生人都不见了，然後二哥开始努力学习经商，他一个人大不了我几岁，却是很努力。我想帮他，真的，我好不甘心，好想帮他，却怎麽也记不住字。所以我不顾大家的反对一个人锁在内院，小秋哭著求我我也不离开。"
少年终於流下泪来。
"阿九曾说我只会哭，我确实只会哭，但是我真的很不甘心！"
他不断的用手擦去泪水，却又不断地冒了出来。
我慌忙不已，内疚和後悔狠狠刺著我的心，我该知道自己当时铁了心去伤他对他而言是怎样的伤害，却无力挽回，只是喃喃的说："我不是真心那麽说......我不是真心那麽说。"
他抚上我的脸，似是想要安慰我，"阿九，我知道，你的眼睛那样悲伤，和哥哥一样悲伤。所以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讨厌我。"他微微的笑，"阿九，你终於是留了下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试图平静下来，扶他站好。
齐三向我说这番话的用意我怎会不明白？可是，你可知道，我这一留到底能留到何时，连我自己也不可预知。
齐三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握住我的手，黑黑的发在风中飞扬，稚嫩的脸上已经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阿九，我知道我生病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麽，那之後二哥和小秋看你的眼神都与以前不同，连齐原大哥和其他人也是。但是请你相信我，这里的人都不是坏人，他们终有一天会像我一样喜欢阿九的。"
我於是盯著齐三的眼睛，轻声回答，"你不用担心，阿九知道。"
那日，我早早就回到房间，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齐三的脸，一转身便想起齐二的眼，我狠狠埋头，只望自己不要再错。却是一夜无眠。

13戏
第二日清晨，齐宅来了不速之客。
我本在内院，却被齐原唤到秋院。那里已经满满是人。
齐二坐在中间的红木椅上，小秋站在身後，齐三也立在一旁，齐家仆众都在院内一字排开。
坐在首席的竟是有了一面之缘的皇畿木真。
我随齐原站在厅旁。所有看到我出现的人神色都是一紧，齐三更是脸色苍白。
齐二的脸色十分难看，小秋的神色也很紧张。
皇畿木真这次一身橙黄，他优雅的端起香茗，傲然地看了院外众人一眼，视线转到我身上时稍稍一顿。
那一笑饱含深意，更带了一丝恶意，乌黑的眼眸中带著一丝暗沈的红光。
我只是放低视线，独自站立。
"三皇子的意思是怀疑凶手还在我们齐家？"齐二缓缓开口。
我一凛。
虽然琴兰离开时让我小心皇畿木真，我却不认为自己还会与他有交集。那日街头虽然稍有过节，但是以皇畿的身份，应该不会多做纠缠。
那他此般前来，必是为了齐家。齐家现在不过是个商户，就算瓷博图谋乌国也不必直接向齐府下手。况且皇畿木真何等尊贵，哪里需要亲自前来？
我稍稍抬头，向他望去。
他悠悠开口，却是包含著与生即来的威势和震慑："我这次来也是乌王所托。齐家世代辅佐乌王，功不可没，齐文言过世之後，却是远离朝廷，子孙流落市井，实在可惜。乌国现在人才匮乏，当然希望齐家後代能进朝侍奉。齐文言本有兄弟，也多年前不知所踪。这几日流言四起，却说那多年前失踪的齐家血亲其实早已不在人世。又有人传闻齐家三年前曾发生血案，乌王得此消息很是震怒，便托我前来探访，顺便破了那谣言，还齐家一个清白。"
齐二神色镇定，恭敬开口，"有劳三皇子费心。市井流言，本就可畏。我会连夜开始彻查此事，找出散布流言之人，尽快给您和乌王一个交待。"
皇畿木真放下杯子，冷豔一笑，一脸傲慢，声音波澜平静不带感情。
"这就好，即日之後再来打扰，想必会有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瓷搏皇子离开，秋院的气氛却更是险恶。
大家看来看去最後都将视线投到我的身上。
只有疲惫的齐二在离开前，给了我安抚一笑。
那天齐三心神不宁，很早就与我分开，连习字也没有继续。
我夜晚站在内院，遥遥看向那口井。
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或许我应该及时避开，就算因此再次伤害到齐三也还是避开为好。
毕竟这里多数人对我太不信任，我一走必然将彻底打破所有的信任，但若留下也极为不妥。
皇畿木真只看了我一眼却让我寒意顿生。
我应该相信自己的本能。
正当我犹豫再三时，却想起了齐二的话，"无论你是谁，以後，这就是你的家。"
然後是他的眼。
我心里一动。
现在还不能离开，我终究是放不下，这里是除了华阳我呆的最长的地方。
如果就这麽一走，我恐怕再也回不来。
我不甘心再一味逃开。
事情的发展果然对我不利。
我後来常想如果不是我的一念之差是否会有所不同？其实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一切都避无可避。
那天是我第二次进了刑堂。
其实当我踏入刑堂的一瞬间就已经後悔。
"齐九，这次皇畿木真所来为何？"
"......"
"齐九，你如何知道三年前内院所出之事？"
"......"
"齐九，你来自哪里，与皇畿王朝有无关系？"
"......"
"齐九，你从哪里学来奇异阵法，可以驱散亡灵？"
"......"
我冷冷看著专施家法的家丁一个接一个提出审问，却无话可说。
"阿九，你说话啊？"一旁齐三急得大叫出声。
我冷冷看著他，一语不发。
齐三冲过来，摇著我的肩，急得直冒汗。
我却转过头，看了齐二一眼。
齐二一感觉到我的视线，便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
我心里冷笑。
男人抬出家法刑具，大声喝问："你为何背叛齐家将秘密告诉皇畿一族？"
齐三怒瞪众人，"胡说，阿九才不会做那种事！"
又看向我，皱眉哀求，"阿九，你不要任性，直说就好，我相信你。"
旁人脸上顿时一阵怒气。
"三少爷，不可藐视家规，让他自己说话。"小秋轻声阻止。
齐三懊恼的看了她一眼，却还是低声嘱咐我。
"阿九，不要担心。你说实话就是。"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齐二，冷冷开口。
"我不是齐家人，何来背叛一说？"
众人哗然。
齐三惊讶的看著我。
"大胆！你既然进了齐家，怎敢说出如此无礼的话！"
"果然是他说出去的......"
齐家仆众都很激愤，用憎恶的眼光看著我。
齐三哭笑不得看我一眼，又著急，又莫可奈何，只有温言劝我："阿九，你不要这样......"
这时，齐二终於开口，他的眼睛很浑浊，仿佛一夜没有睡好，脸上也全是疲态。
"阿九，我们这里的佣人都是世代服侍齐家，只有你是新人，你的嫌疑只有你自己可以洗清。"
"二哥！"齐三生气地叫道，他伸开双臂挡在我面前，急急的说，"阿九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怎麽会做那种事？必是有其他人......"
"难道三弟怀疑是其他人泄露秘密？"齐二缓缓打断。
这时，堂内议论之声骤起。
小秋忙开口："三少爷，你不能这麽说，这麽多年来大家上下一条心才将齐家维持下来，怎会事隔多年才出差错。"
"是啊......"
"三少爷怎麽能这麽说？......"
齐三究竟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况且与他对立都是自己家人，更是哑然，他的额冒出汗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三年前连我也不清楚的事情他才来几个月怎麽可能清楚？"
小秋皱了皱眉，看向我，语气却是谨慎，"阿九，你不知道麽？"
我低下头。
心里千回百折。
然後抬头。
"恐怕是比三少爷知道的还多一点。"
"阿九，你......"齐三不敢相信的看著我。
齐三盯著我的脸，突然生气起来，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涨红脸大声说："我不管！阿九，你不要理他们，我们走！"
"齐三！"齐二大喝一声，站了起来，"你太没有规矩！"
齐三毫不退缩，沈声说道："二哥，我一向敬重你，但是我相信阿九，他决不会害我！"
我默默看向齐三的眼睛，是那样明亮。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什麽也没有做，我们都只是孩子而已，哪里懂得你们的事情，二哥你怎麽能这样逼他？"
齐三红著眼睛，似乎要流下泪来。
我发现齐二的眼睛里忽明忽暗，似乎有一丝犹豫。
"可是，我们却也都知道，这阿九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小秋似是叹息。
我看向她，她却不看我。
"三少爷，你可知道皇畿三皇子已经收服了乌王，恐怕不日乌国就要成了瓷博的一个郡。你知不知道现在齐家举步维艰，正是存亡之日，若是三年前的事被抓住把柄，恐怕......"
"小秋！"齐二青著脸阻止。
小秋脸色一白，却没有再说话。
"三年前，三年前到底怎麽了？"齐三的脸也开始发白。
刑堂里一片静默。
"你们......你们都瞒著我......我......"齐三握紧双拳，身体抖了抖。
那麽静，实在是不正常。
我瞟了一眼小秋，她的神情也开始紧张，视线竟穿我而过。
原来......
我心里苦笑。
果然那个阵终究是不该用。现在恐怕我用尽全力也不能离开这里了吧。
齐家会武功的并不多，但仅看远远齐原的神色就知道他已蓄力待发。
怕我逃走？
就算我是妖怪也不可能冲破外面的包围圈吧。
原来这只是一场戏。
而我有幸成为戏中主角。
我看向齐二，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心情，眼中现出浓浓哀伤。
我却想起了他一笑时的天下无双。
我握紧了拳，闭上了眼。
"阿九......二哥......我，我什麽都不管，我只相信阿九。"耳边三少爷苦涩地叫著。

14背叛
"三少爷，二少爷为了齐家劳心竭力，他乃是你的亲哥哥，你难道不相信他，却去信一个连来历身份都不愿告诉你的外人？你可知道，当初二爷为你，付出了什麽？！"小秋含著泪向齐三叫道。
"秋......你不要再说──"齐二苍白著脸打断她。
小秋却是横下心，不顾齐二阻拦，哭著对齐二说："少爷，这齐府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事实，却为何还不能告诉三少？他如今被奸人迷惑，不问是非，难道我不该告诉他真相？"
齐二神色痛苦，连连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小秋放开齐二，颤抖著向我们走来，眼睛死死盯著齐三，一字一句道："三少，你可知道那夜你掉入井中之後，发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