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夕辰

今天是开学的第五周，凤影晚上六点半在基础楼103有一门必修课。根据学校的安排，这门必修课是从第五周上到第十八周。基础楼在学校的西侧的一个角落，周边栽着一排高大葱郁的树木，树木都有两层楼高，遮住了阳光。因此基础楼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都阴森森的。
在上课铃响起的前一秒，凤影背着书包旋风般冲进教室，在靠墙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今天是上课的第一天，好歹给老师留个面子，怎么着也不好迟到。坐在位置上，凤影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反观坐在身边的桑槿，虽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教室，但也只是呼吸急促了些，丝毫不像凤影那般狼狈。
伴着铃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帅气的男老师，看起来也只比底下这群学生大五六岁的样子。"唰唰唰"，年轻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着"孟凌峰"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完后，粉笔一丢，摆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脸自我介绍："本学期就由我为大家上课。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底下的学生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老师瞧。尤其是女生，眼里尽是惊艳之色。
哇噻，这可是学校有史以来最高质量的老师哪！要高度有高度，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风度有风度。这么一位观赏性颇强的人物当他们的任课老师，实在是美事一桩！
老师的话音刚落，底下的学生就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凤影看着台上一身休闲装的新老师，觉得挺赏心悦目的，无怪乎同学的反应如此热烈。虽然不在乎老师的年龄外表，但有这么一位如此年轻帅气的老师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正想着，老师的目光刚好落在凤影身上，并朝他微微一笑。
凤影腼腆地搔了搔头，也报以一笑。
坐在身边的桑槿对周围的反应无动于衷，犀利的眼光扫了老师一眼便埋下了头。
凤影和桑槿是同班同学，而且是一个寝室的室友。
学校的住宿条件十分不错，分四人一个寝室和两人一个寝室。恰好凤影申请的是两人寝室。一年多下来，凤影和桑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自习。
九点零五分放学。
一下课，凤影收好书包便和桑槿一块回寝室。
教室外面走道的灯光微弱昏暗，白天本就阴森森的，晚上更是可怖，都可以媲美鬼片里的环境了。第一次凤影来这里，就开玩笑地对桑槿说："这栋楼不用来拍鬼片实在是太可惜了！"嘴里虽这么说，可是自那次后他就再也没有靠近过基础楼。只要一接近这里，凤影就心里发毛，后背冷嗖嗖的，全身不舒服。幸而是一楼，身边又有一大群人，否则，凤影是不敢来这栋楼的。想到以后每周都有两个晚上要到这里上课，凤影就感到不那么愉快，心里噼里啪啦就骂开了：学校就只会剥削学生，自己住的是大房大厅，学生上课的教学楼连走廊的灯都舍不得买功率大，瓦数高的！这么偏的基础楼也不拆，还废物利用呢！本就鬼气森森的，走廊的灯也不弄个亮点的，想增加气氛哪！以前看电影电视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恐怖的情节安排在灯光昏暗的地方，现在他充分认识到了"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的正确性了。
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基础楼，走在稍显热闹明亮的校园里，凤影放慢了脚步，挨着桑槿说道："没想到咱们这孟老师质量那么高，不光皮相生得好，连脑子也不赖，以后他的课学生的出勤率肯定是全校最高的了，也不知道学校是从哪挖来的。"
"桑槿，看来你和他是有得一拼哦。"凤影曲起胳膊肘顶了顶桑槿，调侃说道。
"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桑槿拧了拧眉，清冽的嗓音不大不小的响起。
凤影轻轻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桑槿抬手箍着凤影的脖子，有点恼火。
凤影抖着身子笑个不停，一点也不在意桑槿丝毫不构成威胁的举动。
和桑槿相处的第一天开始，凤影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真正生他的气。从桑槿看似不经意的举动中，凤影知道他其实是关心自己的，凤影为有这样的朋友而开心。
"桑槿，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交个女朋友？枉费你长得一副好皮相。"凤影扭头问身边的人，一脸惋惜的表情。
桑槿白了他一眼，口气淡淡地："你要怎么不自己接收。"
"我也想啊。可是和你在一起，她们的眼睛都粘在你身上，我有什么办法！"凤影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
"少来！"桑槿踹了他一脚，被凤影轻巧的躲开，"你要是真想，追着你跑的女生还嫌少吗？"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凤影干笑两声。从小就长得可爱，见过他的人无不伸手捏捏他的脸蛋，掐掐他的手臂，嘴里边还直嚷："哇，小影好可爱啊！皮肤又细又滑！"被一堆人或围或抢的让他又怒又怕，谁叫那些人都是亲戚长辈呢。陌生人虽不如亲近的人这般放肆，但也经常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饱受其苦的凤影上了大学后，坚持刘海留到遮着眼睛，头发盖住耳朵脸颊，只露出三分之一不齐不整的脸蛋。
"小影，以后少跟孟凌峰接触。"桑槿突然冒出一句。
"为什么？"凤影抬头看着桑槿，眼里满是不解。
"听我的就是了。"桑槿一脸严肃。
"那也得告诉我理由啊。他可是我们老师啊。"凤影难得见桑槿如此认真严肃。虽然桑槿关心自己，但这么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要求他不会乖乖照做。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别太靠近他。"桑槿耙了耙头发。从第一眼看见孟凌峰，他就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
"拜托，老大。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很奇怪吗？"凤影怪叫。
桑槿耸耸肩，一脸再正常不过的表情："不觉得啊。"
凤影无语地看着桑槿，心里想着这家伙有时候实在是脑子有病，无法用常人的模式思考。
两人说说笑笑，并未发觉远远的后面一双注视的眸子。
凤影和桑槿所在的寝室楼共有六层，一般建筑要七层以上才有电梯。凤影他们住在五楼，每天爬上爬下，累得像条死狗（这纯粹是凤影同学的写照）。在楼下时，两人肩并肩地走着，到了五楼，凤影的身子有气无力地挂在桑槿身上。桑槿拖着随时瘫在地上的凤影进了寝室。
把凤影丢在椅子上，桑槿倒了杯水灌了两口。
"学校领导一个个狡诈得像狐狸！就知道黑学生的钱，连部电梯也没有。一个个脑满肠肥，让他们自己每天爬楼梯试试，保证他们不出三天就挂了！"凤影像团烂泥瘫在椅子上，嘴里恶毒地诅咒。
桑槿背靠着自己的电脑桌，抬起眼睛看满腔愤慨的人一眼，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说道："学校这么做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存在，害得像我一样的人跟着受罪。每次拖着一头猪很辛苦的！"
凤影听了，气得哇哇大叫："姓桑的，你说‘因为有我这种人'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像猪啊！如果猪都像我一样，那养猪的人早就跳楼了！"
"谁规定猪就得肥肥胖胖的？养猪的人要跳楼是他家的事！要是体育考试有爬楼梯这一项目，我看你爬得比谁都快！"桑槿握着杯子，闲闲说道。
"靠，要真有这么一个项目，那老师仁兄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变态！"凤影抢过桑槿的杯子，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光。小气！连杯水也不帮我倒！
润了润喉，凤影又说道："说了那么多，不就说我懒吗？"
说着，笑嘻嘻地趴在桑槿身上，脑袋搁在他肩上，眨了眨眼："谁叫咱俩是兄弟哥们。兄弟有难，你能见死不救？"
瞧他嘻皮笑脸的样子，桑槿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给了凤影一个爆栗："你那叫做有难？就你那样还见死不救呢？有你这样的兄弟算我倒霉！早知道当初就不和你一个寝室，省得后来像条牛一样供你使唤！"
"嘿嘿，谁叫你当初不看清楚，你活该倒霉！反正至少大学四年你就认命吧！"
"切，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滚回你的椅子上去，别挂在我身上，重死了！"桑槿把凤影踢回椅子上，自己去烧洗澡水。虽然现在是十月，但晚上天气变得有点凉。学校提供热水器，但开关还是要自己开的。
看着桑槿的背影，凤影笑得温暖。
桑槿嘴巴有时很臭，动作有时稍显粗鲁，但对凤影的关心是毋庸置疑的。
凤影不是白痴，桑槿对他的照顾她可以感受得到。因此他十分珍惜桑槿这个朋友。
"桑槿。"凤影朝浴室叫了一声。
"干吗？"桑槿清冷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
"你饿不饿？"
"饿了你做饭给我吃啊？"桑槿从浴室出来，不带恶意的嗤笑。
"要是我真做了，就算吃了能死人，你也得给我全都吃下去！"凤影笑得可爱，一口白牙明晃晃的。
"我为什么要吃。我有病啊！"桑槿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对着凤影说道。
"因为那是我给桑槿的爱心宵夜啊！"凤影歪着脑袋，笑得无害。
"你少恶心巴拉的！"桑槿撇过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我不管，反正我做了你就得给我全都吞下去！否则你就别想活了！"凤影无赖地威胁。
"切，谁理你！"桑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闲书，继续之前未看完的情节。
凤影挨过去，伸手抢走桑槿的书，恶狠狠地撂下话："本大爷亲自下厨，你敢不吃试试看！哼哼！"
桑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凤影，然后很不客气地说道："你有毛病啊！这么晚了，寝室又没有厨房，你发什么疯！再说，我很怀疑你弄出来的东西吃了会不会出人命。"
"即使吃了会出人命你也得吃！"凤影瞪着眼，不容拒绝。
"我活得好好的，还不想死。"桑槿对凤影的威胁毫不理会。
"这可由不得你。"凤影丢下书，转身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电炉和小锅。
桑槿看着那堆东西，问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家里带来的啊。"
"你不怕被抓啊。这可都是违章电器。"
"我可不知道桑槿同学是遵守纪律的好学生哦。"
"被抓别说我没提醒你！"桑槿扭头，继续看他的书。
没过多久，寝室里就香气四溢。
看着眼前细细长长的面条，黄橙橙的蛋花，又浓又稠的汤，桑槿抬首看向站在身边笑得灿烂的人。
"怎么样？大吃一惊吧！"凤影洋洋得意，"我知道你崇拜我，但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我会不好意思的。"
桑槿把差点说出口的赞词咽回肚里。
"你要是不想糟蹋你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收起你那副恶心的鬼样子！"
"哪里恶心啦！别罗罗嗦嗦的，快点吃啊！"凤影把锅里剩下的全捞出来，装在另一个塑料盒里。
"好吃吧。"桑槿才刚把面条放进嘴里，凤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桑槿默默地吃着，对凤影的问话听而不闻。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以后肚子饿了就有着落了。平时懒得要死，总算还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桑槿边吃边想。
吃完后，桑槿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巴，说道："你还真够自私啊。会弄吃食以前干吗不动手？还是说你喜欢吃泡面？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陪你吃那没营养的垃圾食品。"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自己没本事就别抱怨别人。应该是我可怜你才陪你吃泡面呢。"凤影捞起一根面条哧溜哧溜地吃得不亦乐乎。
"懒得跟你计较。以后你就负责宵夜问题吧。"桑槿背靠椅子，毫无商量意愿地说道。
"吃了就得干活。哪，饭盒和锅子的清洗问题就交给你了。"凤影把吃完的饭盒往前一推。
"我要是不干呢？"
"那你下次就等着自己吃泡面吧。"凤影耸了耸肩，然后起身拿起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等凤影从浴室出来，桑槿已把东西收拾干净了。
洗完澡，凤影舒舒服服地坐在电脑前上网。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瞧。凤影左右看看，忽见窗外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一种刺穿身体般的寒冷的眼神。凤影打了个激灵，僵直地坐在椅子上。不对，这样一双眼睛不是属于人类的！凤影使劲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向外看。外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红色的眼睛啊！凤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自己看错了，转身继续上网。又来了，这种被冷冷地盯着的感觉又来了。凤影扭头看向窗外，真的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凤影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从墙角操起网球拍，慢慢地走向阳台。这栋寝室楼每个寝室都有一个独立的阳台。隔着落地窗户，凤影和那双眼睛对视着。外面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双红色的眼睛飘在空中。凤影握着拍子的手直冒冷汗，心怦怦怦跳得厉害。猛地拉开窗户，凤影抡起拍子朝空中劈过去。拍子还没劈到对方，那双眼睛就忽地凭空消失了。凤影虚脱地靠在墙上，双手无力地垂着，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仔仔细细地在阳台上搜寻了一番，连个鬼影都没有。看看隔壁的两个寝室，阳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不会是自己眼花产生幻觉了吧。凤影摸了一把额头，心里真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要不那眼睛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难道掉下去了？可是也没听到声音啊。这里可是五楼，摔下去不死也残。想到这，凤影身子探出栏杆朝楼下望，睁着眼睛努力想看楼下地板上是否躺着东西。
"小影，你在干什么？"桑槿从浴室出来，就见凤影手拿着网球拍身子吊在栏杆上。
"赫！"凤影被后面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差点整个身子摔出栏杆。桑槿眼明手快，赶紧伸手一把抓住凤影的后领，把他拖离栏杆，劈头就骂："你在搞什么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啊！"
凤影转身，双眼圆睁，恶狠狠地说道："要不是你在背后突然出声，我至于那样吗！还不都是你害的！"说完，一把推开桑槿，径自朝里走。
凤影从未朝自己发火。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如此生气？不，除了生气，小影还感到恐惧。虽然刚才语气很凶，但仍能感到他的颤抖。不是因为生气而颤抖，而是因为恐惧，自己能感到他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桑槿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跟着进了屋子。
"小影，那么晚了，你拿着网球拍干吗？"桑槿拖了张椅子坐在凤影对面。
桑槿温柔的语调缓和了凤影惊魂未定的心神。对于自己刚才的迁怒凤影感到歉然。
"对不起！"低着头，凤影闷闷地说道。
"没事的。"桑槿轻轻拍了拍凤影的肩，"小影，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桑槿，要是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凤影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桑槿，大有你敢笑我，我就把你扁死的气势。
"你说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桑槿收起平时的嘻嘻哈哈，神情认真。
让小影如此反常，一定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凤影摸着手中的球拍，垂着眼睛不说活。
桑槿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他开口。f
过了许久，凤影才缓缓开口："刚才我上网时，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我，我。。。。。。正当我趴着栏杆往下看时，你突然在我身后说话。"窗户洞开着，一阵风吹来，凤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桑槿把手覆上凤影的手背，温暖的手心让凤影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不知为何，只要桑槿在身边，凤影就觉得很安心。也许是因为桑槿长得高，所以给人"呆在他身边就很安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