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坪————络非

云陵火大的冲上前，用力推了推睿宣软软的身子："快起来你这个死孩子！"
刚才还蜷缩着的身子舒展开来，手臂无力的垂在床边，有白色的小丸片从那张开的松散的指缝里掉落在地上，滚了滚，找不到了。
云陵怔怔的看着床上依然没有醒来的睿宣。
不会玩真的吧？！！！

睿宣是在医院里醒来的。
眼睛睁开的时候，视线里只有焦急的云陵。
他闭了闭眼，苦笑："我怎么又没死成？"
云陵愣了一下，随即冷冷的道："你有完没完，要是真想寻死就死得痛快些，省得连累我。"
睿宣听见了睁开了疲倦的眼皮，努力扯开一个难看的微笑："对不起，云陵。"
云陵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又道："你上辈子到底和云戬结了什么梁子了，天天互相折磨。"
"是我自己在自寻烦恼。"睿宣一脸认真的纠正道。
云陵不理他，径自玩弄着手指："你们要是真的分手了，可别想我来养你。"
"我知道。"睿宣淡淡的应道，接着翻了个身，面朝里，沉默了。
云陵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也装哑巴。
过了一会，被窝里传出了细小的呜咽声，云陵知道睿宣哭了。可是他想不到安慰的词，希望他们分手的人是自己，这样看来无论怎么样自己都是没有说安慰的话的立场的吧。
云陵挠挠头，只是把手轻轻覆盖在被子里隆起的那部分，温柔的来回抚摩，直到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脑袋猛得钻出被窝瞪着他。
"瞪着我干什么？"云陵失笑，面前的人儿瞪着一双红肿的睁不开的眼睛看着自己，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毛发装严肃。云陵憋了憋，没憋住，笑出声来。换来的是又一个又大又狠的白眼。

 

 

无奈的选择
"我恨你。"睿宣说，那三个字出口的瞬间，云陵感到心里针刺一般的疼痛......这就是报应了吧......
他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两手一摊道："哥要和你分手我也没有办法的。"
睿宣别过头去，他心里清楚，这一切和云陵是无关的。是自己太不知道自己的分量，没有轻重的使性子，云戬才会厌烦自己。
分手的话云戬没有说出口，可是那一刻云戬冷淡的眼神和言辞着实让自己心寒。
早该走到这一步了，只是自己无耻的贪恋，才会弄到今天的下场。
云陵有什么错？他也只是想要得到来自作为哥哥的人的那一份关爱，对待自己也确实尽心尽力。睿宣突然发现，原来不识好歹的人一直就是自己而已啊......
一个念头快速的闪过脑海，如果......去向云戬道歉，他会不会原谅自己？
摇摇头把这荒唐的念头从脑子赶出去，睿宣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尝试那种自寻侮辱的滋味了......那个男人......也许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爱着自己吧......
睿宣这样想着，平躺下来，舒展着自己紧绷的神经，头歪向一边，奇怪的看着还坐在床边的云陵："你不回去么？"
云陵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问："回哪里去？"
"回你自己的小屋子啊。"睿宣把脸埋进被子里，"我要睡觉了。"
云陵这才反应过来睿宣这是在赶自己走了，于是笑了笑，把手放在那被子上轻轻拍着："你睡吧，我陪你。"
睿宣翻了个身，背过身去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低低的传来。
他睡着了。
云陵爬在床边，看着那瘦削的背影发呆。
睿宣无论多么坚强，始终是需要人来疼爱和珍惜的。自己虽然恨他，也是确实爱着他的。想要用自己的手来保护他，疼惜他。可偏偏睿宣不领情，装作没有看见自己的心意，一颗里只装着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云陵托起下巴思索，云戬到底有什么好？偏偏那么多人，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的去爱他。他自私，霸道，傲慢，暴戾，唯一的优点也许就是那张英俊健美的皮囊和令所有人羡慕嫉妒的权势。想到这里云陵捂住自己的嘴冷笑，果然都是些没有内涵的人啊。视线扫到那床上蜷着的小身子，难道自己真的是看走眼了其实他也是和别人一般肤浅的人么？只追求外表和权利。
云陵马上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睿宣爱云戬，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承认，承认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无论是云戬，还是睿宣。
"哥你还不出来么？"云陵看着投在墙上的人影，压低声音道。
一个人从黑影里走了出来，手叉在裤兜里："谢谢你给我打电话。"
云陵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一句不客气的，可是终于没有沉住气，嗖的站起身，对着依然站在门口的云戬道："你是故意的！我那么早给你打的电话，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云戬朝熟睡的睿宣方向奴奴嘴，"出来说，你想吵醒他么。"
云陵再不情愿也只能慢慢挪出去，视线快速的扫了一眼犹在沉睡的睿宣的脸，便走出病房。
"你可以说了。"云戬倚着墙壁，点燃烟，斜着眼睛看着云陵。
"说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云陵翻了个白眼，鼻子朝着天空想了一会，转而看向云戬，"他告诉我你们分手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分手？云戬皱了眉头。"他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
"说我们分手的事情，睿宣怎么说的？"
"睿宣他......"云陵还没说完就发现云戬兴奋的眼光，"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云戬毫不在意的大手一拍自己弟弟的肩膀，险些把他打趴在地上。
"你干什么发什么疯！"云陵揉着自己的肩膀，冲云戬低声叫道。
"你终于叫他睿宣了。你终于想开了是不是？"
云陵一愣，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接受他其实还是睿宣的事实。尽管自己的心里千般万般的不愿，嘴上终是改了称呼，不再死缠着叫他云宣了。
"因为云宣真的已经死了......"云陵轻轻的说。
云宣早在那次自己的羞辱下彻底死去了，他没有想到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定下的誓言，决然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那时候他早些注意到他的异常就好了，他恨自己的大意和卤莽，给睿宣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是自己扼杀了云宣......
云戬的眉毛轻微的动了下："我以为你放得下。"
"那你放下了么？"云陵反问。
"恩。"云戬没有迟疑的点头，云陵一下呆了，结巴道："什、什么叫‘恩'？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决定放手。"云戬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疑虑。
云陵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那睿宣、睿宣他要怎么办？"
云戬摇摇头道："他自己不是都和你说是分手了么？他自己是明白的。"
云陵不可置信的瞪着面部毫无表情的云戬，双手猛得揪住整齐的衣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那么冷血。"
云戬拂开他的手，淡淡的纠正道："不是冷血，是清醒。这样下去强求来的感情对谁都不好吧？不如早些放手。"
"什么叫强求？睿宣是爱你的啊！"云陵的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他不泄气的抓住云戬，"你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你只是想吓唬他让他听话，你快点说啊！"
云戬抿了嘴唇，手腕有力的扯下云陵的手，严肃道："我是认真的，我累了。我受够了你们的无理取闹。"
云陵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戬看着地面，继续道："我爱的睿宣早已经不在了。现在的睿宣任性自私，动不动就给我上演自杀的戏码。我疼他呵护他，可是也终受不了这样闹腾的过活方式。要是真的回不到过去，我愿意放手。"他抬起眼睛，看向错愕的云陵，"而且，不是还有你来爱他么？"
啪！
云陵吃惊的看着突然插到中间来的睿宣，因为跑的过劲，还站在面前喘着气。
云戬捂着脸颊，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看不清是愧疚还是痛苦。睿宣平稳了气息后，直起腰板对着云戬已经回复冰冷的面庞，冷笑道："我不是属于你的物品。犯不着这样送来送去，你既然不要我，就请你离开。"垂在身侧的手掌仍在隐隐的发着抖，掌心里火烧一般的疼痛，可是都比不上此刻内心那无尽的绝望。
云戬不说话，捂着脸颊的手也放了下来。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我觉得你还没有足够的狠心赶我走，要不要我帮你？"
睿宣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脸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疼痛感自那处快速蔓延开来，脸上灼热的辣感，清晰的燃烧着脸上柔嫩的皮肤。
云陵看看睿宣已经明显有些红肿的面颊，又看看眯起眼睛的大哥，快步走过去扶住睿宣的肩膀："我送你回房间。"
睿宣没有说话，垂下来的额发遮盖了他面部的表情。
云陵手上稍稍用了些劲。就推着僵硬的睿宣回房了。
留下云戬一个人犹自站在那里，看着原本睿宣站立的地方发呆。
那里，有一滩清澈的水迹，在月光下，闪闪的发着光。

 

两人的矛盾
睿宣也说不上来现在的心里是一番什么样的滋味，只知道窝在床里蒙着被子，死死咬着唇瞪着眼睛。脸颊上还留有淡淡的指印，红红的烫得疼。泪水涌出的瞬间，疲倦的眼皮终于慢慢的遮掩上了，遮住了那失了光泽的眼眸和满满的绝望。
门被人轻轻的推开，几声脚步声后，床边有些塌陷。有人坐了下来。
睿宣睁开眼睛看着墙壁，却不扭转身子。
"你不能这样任性下去。我打了你，我也很后悔。对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听在睿宣的耳朵里还是那样的好听，吸引自己。睿宣躲在被窝下哀怨地咬着自己的小指头，想着自己这时候了怎么还是那么贱。
男人见床上的人并不理睬自己也没有恼怒，拍了拍那蜷缩着背对自己的身子，就起身了。
门关上的声音，睿宣心里咯噔一下，云戬走了。
他一骨碌得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那关上的门呆呆的坐着。
他也不想任性的......
云戬这样，是不是不要他了？他终于，要丢弃他了吗？厌烦吗？
心上，仿佛在被无数的小虫啃噬。他慌乱的拿手抓自己的头发，手指漫无目的的在被子上揉捏。他想到要给云戬打电话，不管说什么，说一点就好。如果他还愿意接他电话，事情就会有回转的余地。他可以道歉，保证再也不这样任性......
想到这里，他兴奋的起身去床边够自己的衬衣，那里装着云戬给自己的手机。
那崭新的手机外面还包着他当时给他的时候一并送他的布袋子。那时候因为车祸的关系，云戬焦急担心，就给了他这个。他一直不舍得用，只是包好后一直宝贝得贴身装着。那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小心得拿在手里，心里有些微的甜蜜。看着闪着亮光的屏幕，控制不住的悸动。
突然想到，他好象忘记把他的号码给自己了......
是真的忘记了吗？
还是一开始就没想告诉自己......
原本充满幸福感觉的脑袋瞬间降了温暖的温度。身体微微的打着颤。
他不想承认云戬对自己的爱只是一种怜惜。
云陵说的话响在了耳边：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么？你就像个女人一样满足于这种虚无的爱情么？你以为哥他真的会爱你么？
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耳朵，连手机滑落在地上都没有知觉。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他对你的爱只是表象！他对你的爱只是表象！他对你的爱只是表象！
睿宣惊惶的看着四周，没有人在。
那是肃清的声音......
肃清曾经在云戬的面前这样对自己说......
他说云戬对自己的爱只是表象，让自己别再自欺欺人......

睿宣手指颤抖，原来别人说的竟然是对的吗？是自己笨，不能理解，反而执意纠缠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感情吗？
不，不会是这样的......云戬不是这样的......

可是云戬给他的爱情太没有安全感。
他说服不了自己，云戬爱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努力过，想要放心的去信任他，可是总是有太多的状况发生。
文素素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在办公室里的那个女人呢？
即使这些只是误会只是意外，那其他的呢？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十分的了解云戬。云戬的姓氏、家庭、背景，他什么都不清楚。他甚至连云戬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一直以来就是云戬主动找他，或者依靠云陵来找到他。
他认识云戬的时候就已经在监狱里了。云戬找他搭讪，对他下了个温柔的陷阱，然后吃他的豆腐，直到自己认为的相爱。
云戬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莫名的紧张感觉笼罩了他，手指局促的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边角。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睿宣挣扎着翻下床，往洗手间的方向狂奔过去。

一直站在门外没有离开的云戬深深的看着睿宣踉跄的背影，心底有种冲动要奔过去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一辈子锁着他让自己为所欲为。
可是脚步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沉重的提不起鞋跟。
真的要追上去么？
然后再重复那样的互相折磨和不信任......
是啊，不信任。说不在意他曾经和别的男人有过关系那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在意，简直就要发狂。总是怀疑他要变心，迫不及待的想要拴住他的身体他的心。可恨的是他总是和云陵保持着那暧昧不清的关系......
而自己还总是被他责备。他受够了他的无理取闹。神经质的怀疑一切自己身边的人和自己有染。他相信要不是云叔的岁数已经可以当爷爷了睿宣一定还会说自己和那老头有一腿的。
同样，他也受够了那总是在上演的自杀戏码。一直作为领导者存在的云戬，无法忍受别人的蛮横任性以及威胁。
然而睿宣总是在测试他的忍耐度，一次次的惹恼他，一次次对他的示弱视若无睹。他这是在做什么？践踏自己对他的爱么？
云戬承认自己以前的过错，可是他已经努力补偿了。他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更加的温柔体贴人心，变得自己也不再认识自己了。可是他却没有看见睿宣的努力。
没有付出没有努力，这样的还是爱情么？
他怨恨的想，睿宣甚至公然反抗他，违背他的意念，让自己在旁人面前下不了台，全然没有一点领导者的气势。
云陵说的对，这样的自己还是自己么？
云戬忽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对睿宣有如此多的不满和抱怨，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造孽
已经跑进洗手间的睿宣，因为过度的奔跑而撑在洗手池边大口的喘着气。
缓了一会，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墙上镜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绯红的面庞，盈满水雾的双眼大小不一的瞪着。
睿宣伸出发颤的手指，对着镜子轻轻抚摩自己的面容。
没有文素素的清纯，没有那位被称为夫人的女人所具有的淡雅高贵气质......况且自己还有一个被糟蹋过的残破身子......
作为男人的自己，怎么想也不会比过那些天生优秀的女人吧？
睿宣哀伤的看着镜中满脸嫉妒表情的自己，什么优点也学不来，却偏偏会了那些云戬最不喜欢的可恶习性。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任性、小心眼、自卑的坏毛病？他曾经也是那样单纯清澈，心灵没有一丝污垢。如今的自己，却早已污烂不堪。
是谁毁了自己？
不是那个糟践自己的丑陋男人，也不是云戬。
是自己啊......
睿宣苦笑着，依旧端详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