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允灿捂着嘴笑了一下,伸手取下了他的耳塞,拍拍徐森的肩膀就和gloof走远了。而徐森还是闭着眼睛的。徐淼看着他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吻了上去。他用颤抖的手掩盖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唇。
哥哥,我怎麽能不爱你呢?如果注定我像樱花一样最后会落下,那麽我也要是曾经在你眼前飘落的那一片,等待你把我拾起装进口袋夹入书籍的某一页里。
第三十七章 furnishing
Gloof在远处吃着小吃,崔允灿站在后面看着那两个人,心里有种酸甜麻痒的感觉。去永登浦区汝矣岛轮中路看樱花节是他的愿望,是他和孔侑哥的愿望,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那两个人,不知为甚麽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和孔侑哥。
之前没来,是因为时间不对,是因为没有机会,是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借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给时间去做解释,我们心安理得的各自开始新生活。
为甚麽要回头,为甚麽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崔允灿很想生气,很想抱怨,很想打人,但他只是微微的在叹气,缓缓握紧了左手。
那天在飞机上,孔侑趁着众人都在闭目休息把他拉到了洗手间前面机身转弯的角落。他知道这一刻是迟早要来的,心里反而镇定下来。这是他的过去,根本不容他回避,那麽,只有面对。
孔侑没有假惺惺的说好久不见或是问他好不好之类,他很感激。但孔侑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做了演员?恭喜你。"
"谢谢。"崔允灿淡淡的应了。
"你认识徐森?"
"是。"
"你为甚麽会认识他?"
崔允灿当时很想笑:"与你无关。"
就是这句话激怒了他,孔侑把他推到了墙上。他的手臂仍然是有力的,曾经觉得被这双手臂压住是一种幸福,但是现在只剩下虚假和恶心。他把头转开了,而孔侑捏住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为甚麽不敢看着我?"
崔允灿平静的看着他:"你不配。"
孔侑压低了声音,愤怒使他脸孔扭曲起来,他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做过甚麽麽?那些带子如果流出去..."
崔允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孔侑哥麽?这是那个曾经温柔缱眷的孔侑哥?!他的手在颤抖,而孔侑已经撕扯着他的衣服,而嘴唇已经狠狠压在自己脸上。崔允灿的身体快思想一步,他给了他一巴掌。
崔允灿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情景,其中不乏他打孔侑的场面,但是他没有想到指责对方的那个人竟然不是自己,而是孔侑。
崔允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愤怒的,那怒火不是冲着孔侑和他的言行,而是冲着以前那个遮住了眼睛的笨蛋崔允灿。他真正想打的是自己。
如果不是徐淼的出现,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麽样。
也许得承认,潜意识里面他是有些嫉妒徐淼的。怎麽可以有人活得这麽灿烂开朗而又美丽?他也是嫉妒徐森的。怎麽能够有人活得那麽平实肆意而又真诚?并且他们就活在他周围,就活在他们的幸福中。
很难不叫人嫉妒。
但崔允灿很快就会知道,这种幸福是一种渺茫的雾气,当你接近它的时候,就是打穿它的时候。人们就是太过追求那种东西,才在睁不开眼睛的雾气中迷失了自己。
徐淼很是喜欢这个樱花节,又听说最后一天还会举行盛大的烟花表演更加舍不得离开。他们住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去看这种把生命当成舞蹈的死亡表演。徐淼模糊的感受到一种凄艳的美丽,为此他画了很多樱花,各种颜色的,各种姿态的,但无一例外是下落中的最美丽。
凌晨徐淼会和徐森拉着手去看夜晚的花朵。人少了,没有小吃的味道,空气中满是浅淡的花香。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心才能感受到这种清气。他们在没有人的街道上亲吻,拉着手奔跑,快活得像两个永远拒绝长大的孩子。
瞒着哥哥,徐淼缩在屋子里吃药。他看着镜子里明显消瘦的自己微笑,他的心是快乐的。徐森白天补眠后醒来叫他吃饭,徐淼就会笑着说自己早已吃过。实在躲不过吃了,很快就胃里翻腾躲进卫生间吐出来。徐森皱眉说他瘦了,他就笑着说是哥晚上运动量太大,消耗了。看着哥的脸一点一点变红,他就忍不住上去纠缠他,然后是温存的亲吻和触碰,在喘息声中,徐淼的眼前出现的是明媚的光景。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所以,今天很重要。
樱花节的最后一天晚上,他们一行早早来到街上,期待着烟火表演的间隙,徐森过去买些小吃,gloof跟着他一路给些意见。崔允灿和徐淼站在一起等着,而孔侑,站得稍远一些。
药已经快吃完了,本来计划一个月的量,是自己太贪心,停留在这个地方太久。徐淼努力克制着腹部的疼痛,勉强笑着,觉得脸上有些冷汗。
崔允灿小声问他:"徐淼哥,你怎麽了?"
"热,热的。"徐淼勉强笑着。
"会麽?今晚很凉快啊。"崔允灿疑惑的抬头看天。
徐淼本想打趣他,腹部绞痛让他扶住街边的一棵树低头干呕,嗓间腥甜的味道让他一阵眩晕。伸出手来一看,路灯下暗红的颜色颇像哥哥最讨厌的那个色泽。
崔允灿递纸给他却吓愣了:"你--"
徐淼一把捂住他的嘴,坚定的小声道:"你甚麽都没看见。"
崔允灿瞪大眼睛,却死死盯着徐淼。徐淼缓声道:"我是嗓子破了,有点血丝而已。明白麽?"
崔允灿只得点头,徐淼笑笑接过纸来擦干净手和脸,转头迎着徐森去了。崔允灿跟着回头,看见了不远处目光阴冷的孔侑。他不由打了个哆嗦,也就赶上徐淼一行去了。
徐淼走到徐森身边,抢过他手上端着一份炒年糕:"我来尝尝。"
徐森笑出声来:"本来就是给你的。"
徐淼大口的吃起来,崔允灿担心的拉拉他衣服后襟。徐森注意到了,颇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徐淼呵呵直笑:"哥,你怎麽可以偏心呢?我们漂亮的崔允灿还没有呢!"
徐森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再去买一份。"
看着Gloof和他一起走远,徐淼转头跑到垃圾桶旁边,捂着嘴全吐了出来,顺带把那一盒全扔了进去。崔允灿一直在他身边:"你怎麽了?"
徐淼回头看着他笑:"没怎麽。"
崔允灿低声道:"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傻子。"徐淼扶着他的肩膀,"只是,有的事情你不知道而已。"
崔允灿有些心疼的反手握住他:"我知道你这些天几乎没有吃过东西,刚才还...你到底怎麽了,请你告诉我,徐淼哥!"
徐淼愣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哥知道麽?"
"我...说不好,但他没有表现出他知道的样子,我也没有告诉别人。"崔允灿皱着眉。
徐淼松了口气:"那麽,谢谢你,请你继续保守秘密。"
崔允灿忍不住道:"你生病了麽?"
徐淼看他一眼:"如果是呢?"
"那就治病。"崔允灿有些紧张。
"如果治不好呢?"徐淼盯着他。
崔允灿大吃一惊,退后一步。
徐淼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抹着眼泪笑道:"可爱的崔,我只是说说罢了。"
崔允灿呼出口气:"不要开这种玩笑。"
"玩笑麽..."徐淼收敛了笑容,目光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徐森,突然问了一句,"你还喜欢我哥麽?"
崔允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徐淼却又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开玩笑罢了,我才不会把哥让给任何人,哪怕...也不会。"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崔允灿喃喃道。
徐淼轻笑着打断他:"中国人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如果是个可怜的人,那麽我可恨的地方就在于我自私。"
崔允灿不太明白的看着他,徐淼却注意到徐森正在四下寻找他们,于是放开手迎了过去。
徐森看他们过来了,就把手中的炒年糕递过去,崔允灿接过来,颇有些食不下咽。徐淼解围道:"崔就是这里人,当然不觉得稀奇。"
Gloof大笑着抢过去:"我可很喜欢呢!"
"你是喜欢卖年糕的那个小姑娘吧。"徐淼瞟他一眼,几个人都笑了。
崔允灿觉得自己笑得又涩又苦,他隐约得觉得自己卷入了甚麽,却又看不清楚。徐淼哥刚才说的自私,是甚麽意思?
徐森看了一眼手表:"应该快开始了。"
徐淼搂住他的手臂,不露痕迹的用右手按住自己的腹部:"是麽,那我们得找个有利位置!"
徐森由着他拉着走在前面,没忘记回头招呼:"gloof,崔允灿麻烦你照顾一下。"
"我还得他照顾呢!"gloof一边吃着一边答了。
徐淼和徐森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整个欢快的气氛仿佛一种未知的镇痛剂,缓解了徐淼部分的苦楚。看着徐森的侧脸,徐淼心里低回的沉吟。是的,我是自私的,我没有那麽高尚,我没有伟大到爱一个人只要他幸福就好的地步。也许哥和我在一起不是最好的,我也许不是他最佳的对象,不是他最理想的情人,但是,我和哥在一起是最快乐的,所以我会紧紧抓住他,直到最后一刻。
徐森看着他:"在想甚麽?"
"在想,你会不会喜欢崔允灿。"徐淼笑着。
"怎麽可能?"徐森失笑,"他是个有趣的小孩没错,但是..."
"没甚麽,我随便说说罢了。"徐淼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顽皮的挤着眼睛,"如果不是爱你,我一定会追求崔允灿。"
"这是个好习惯,不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徐森没有意识到徐淼隐藏的含义,他开着玩笑。
徐淼却认真的想了想:"是啊,如果我不爱你就好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爱我。"徐森叹口气。
"可事实是..."徐淼偷吻他一下。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们相互喜欢。"
徐森大窘的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到才舒口气:"淼淼,不要淘气。"
徐淼转到他身后,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扑在他的背上:"嘘--"
眼前辉煌的闪亮起来,天空中靓丽的燃烧起来,焰火表演已经开始,人群爆发出欢呼。
日后不管经过多少时间,徐森始终觉得,那天晚上无疑是他一生中最灿烂的瞬间。那天的焰火,映亮了整片天空。
第三十八章 fury
第二天徐森起床时看见徐淼还缩在被窝里,体贴的放轻手脚,生怕吵到了他。等洗漱完毕回来,发现徐淼的姿势都没有变过,不由奇怪。过去轻拍他的后背,却发现徐淼一点反应都没有,口中轻轻念他的名字:"淼淼,淼淼?"
徐淼还是没有反应,徐森有点心急,不由加重力度推他,被子滑下来,露出几处触目惊心的红色来。徐森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道:"淼淼--"
天崩地裂尚不足以形容徐森的心情。
坐在急诊室门口,徐森近乎呆滞的表情让崔允灿和gloof束手无策相对叹气。孔侑很快赶来,知道自己也帮不上甚麽忙,只是给众人买来了咖啡。
徐森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咽下去,再把杯子放到一边。
崔允灿坐到徐森身边,有些彷徨的低语:"徐淼哥,不会有事吧?"
徐森缓缓从口袋里拿出自徐淼行礼里翻出的一堆药物:"你知道这是甚麽麽?"
崔允灿张大了眼睛。
徐淼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徐森趴在他床侧,两只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他的眼睛闭上了,不知道梦到了甚麽,眉头皱着的。徐淼伸出右手,抚摸他的头发。
徐森惊醒过来,见徐淼醒了,并不说话。
没有人说话。
崔允灿推开门进来:"大叔--"却又住口。
徐淼勉强笑笑:"我在梦游麽?这次你们怎麽把我背到医院来了?好创意。"
徐森看着他的眼睛:"多久了?"
"甚麽?"
"确诊。"
徐淼可爱的皱着鼻子笑:"我忘记了。"
"我想知道。如果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徐森紧紧盯着他。
"好吧。"徐淼叹口气,既然不可能隐瞒了,索性说出来,"离开伦敦前确认的。"
"为甚麽不接受治疗?"
"因为不可能治好。"徐淼口气很轻松,"我不想在自己身上开个大口子,然后有气无力的拖个五六年再死。"
徐森像被烫了一下:"晚期了?"他的声音在颤抖。
徐淼反手握紧他:"你要嫌弃我麽,哥?"
徐森捂着脸摇晃着站起来:"上帝!"
徐淼笑着看他:"叫他没有用,我是有罪的人。"
徐森听不下去了,踉跄着走出了房门。
徐淼慢慢闭上眼睛,离开伦敦的时候,他去见了自己的医生。
"胰腺癌?"徐淼只觉得新鲜,"我不是胃病麽?"
医生摇头:"误诊,绝对是误诊,怎麽可能是胃病!"
"可我只是肚子疼,有点不想吃东西而已。"徐淼有点迷惑的笑着,"当然,吃了之后会恶心..."
"胰腺癌常被误诊。"医生叹着气,"根据你的体检结果,不仅可以确定,而且...已经是末期了。"
徐淼笑得有点无奈:"医生,会不会你是误诊?"
"我当然是这样希望。"医生看着他,非常痛心的取过病历。
徐淼仔细的看了一下,是他的名字没错:"可以治麽?作个手术之类把它切除?"
"多数胰腺癌病人有局部的浸润或转移,总体切除率很少有超过20%的。只有手术才对胰腺癌的长期生存起主要作用的认识是估计过高。"医生摇着头。
徐淼笑得有些勉强:"那就不作手术。"
"辅助化疗的研究是很多,但很少用随机试验的。当然,也有很多药被应用过,但只有5氟尿嘧啶的治疗缓解率在20%以上,但它对晚期癌的治疗结果却令人失望。"医生的声音很低沉,看得出来他也很不好受。
徐淼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那你打算怎麽办?"
"目前医学界普遍认为胰腺癌的治疗只能是估息性治疗。"医生看着他的眼睛,"我很抱歉告诉你这个消息。"
"这麽说我死定了?"徐淼耸耸肩。
医生沉默了一阵:"你现在经口饮食已不能保证机体的需要,必须通过静脉营养才能改善全身的营养状况。我不希望你再消耗自己。"
徐淼摇摇头:"可是我不能住院,我马上要去韩国。"
"你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你--"
"我的身体是我的。"徐淼觉得自己的口气十分冷漠,"医生,请你给我营养药片和止疼药。"
"我不会这麽做的,你需要住院治疗,还要立即通知你的家人,你--"
徐淼一拳砸在医生的桌子上:"谢谢你的忠告,上帝保佑你!"
医生愣在那里半晌,摇着头说:"年轻人,为甚麽要和自己较劲?"
徐淼低头笑了:"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崔允灿追出房间没看到徐森,他迟疑的跑过走廊,路过安全通道时心里一动,推开门走进去,看见坐在楼梯台阶上沉默的那个背影。
崔允灿不知是否该安慰他:"大叔,gloof已经去订回伦敦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