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玉焱浅夜

直到正月十五的夜里，在漆黑无星的夜空下，在公寓顶楼感受着轻轻翻飞烟火的风，我才真正地听到了烟花绽放的巨响，就好象一个聋子重获听觉时一样--心情，用感慨万千已不足以形容。
不仅仅是耳膜，我的全身都在感受着那种不常见的震动，剧烈而短暂的，却是激情四溢的。
头上的月亮很大很大，圆如玉盘，数千年来，它始终如一地见证着人间的每一个欢腾喧闹的时刻。
眼前的男孩在笑着，风吹散他的发丝，扬起他手中的点点星火，将他的快乐播撒开来，随着空气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天真地笑着，不带一丝虚情，不添一丝杂质，像个刚出生的婴儿，笑得纯洁无瑕。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以为，他是随风飞来的精灵，不求回报不遗余力地让我忘却痛苦，走近快乐。
是的，就是这个男孩子，带我离开失落的谷底。
就是这个男孩子，让我想起新年的感觉。
也就是这个男孩子，让我觉得，即便是真的有衰神降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总会有办法转危为安，总能幸福快乐，无忧无虑......
谢谢你。
陆昊宏。
真的，谢谢你。

第 7 章
还没从寒假里缓过神来，居然就开学了。
这么一个多月，我到底干了什么啊？
"唉......"无力地趴在课桌上，我叹了口气。
"喂喂喂，你不是吧？开学第一天一大早上就唉声叹气的。"在老师已经做完自我介绍并且记录考勤之后才不紧不慢走进教室来的张耀宇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用胳膊肘捅了捅我道，顺便还不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转过头看着他的过程中，我的脸与桌面的距离始终没有超过2cm。
"你还说......你住校的人好意思让我给你占位置。"
"那没办法，昨天玩通宵去了，哪起得来啊？再说我们一寝室的‘觉皇'，谁指望谁都没用，来了之后最后几排肯定都被坐满了，所以只有靠你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也学着我的样子趴在桌子上。
"反正你们来了也是睡觉，坐哪还不都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虽然那些老师明里不说，但是任谁发现自己的课堂上面有学生睡觉都会心里不舒服吧，离老师越近越有被眼神杀死的可能，睡得正好的时候感觉到两道怨念的目光瞪着你，那多难受啊？所以还是这里比较好。"
"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几个呢？"我偏了偏头，看向教室后门外面，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都说是‘教皇'啦，没睡够本哪肯来，肯定会错过第一节课的，反正也是迟到不是？看，还是我给你面子吧，困死都还是爬起来。你不知道，我走路都在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眼皮缓缓垂下，居然就睡着了。
我连翻白眼的欲望都没有了，索性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也准备睡上一觉。
昨天晚上疯了大半夜，把所有的烟花爆竹全部点完之后，已经凌晨2点了，又跑出去吃宵夜，再回公寓的时候，垃圾车已经都到小区拖拉机桶了，相当于一晚上没睡。
谁知陆昊宏在我喝咖啡提神的时候才如梦初醒似的发现，我今天早上有课要上。
"呃，我以为......大家都没有课来的。"他一脸"我知道现在解释也已经没用了"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在上幼儿园还是上小学？我们既不同院也不同专业，课程安排怎么可能完全一样？"懒得理他，继续喝。
"我......兴奋过头......忘了......不过，你也没记得提醒我不是？"他嘿嘿地笑，哪里有半点认错的样子。
"你就是想说其实我也是帮凶是不是？主谋大人。"我挑了挑眉毛。
"啊，这都被你发现了，"他装出惊讶状，做作得令人想揍，"我发现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
"去去去，谁要跟你有默契，滚回去睡觉，别耽误我养精蓄锐。"
"咦，你确定要我去睡觉，你确定不需要我送你去学校？要是万一你因为犯困，迷迷糊糊的被车撞了......呃......"看我转过头瞪着他，他立刻收声，"呸呸呸，我胡说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呵呵......"他笑得痞痞的，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关门的同时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那个时候大概是凌晨4点多，正巧之前出门吃宵夜的时候在路上碰到张耀宇，因为考虑到答应要给他们寝室的人去教室占最后一排的座位，所以完全没有睡觉。
于是现在我才会昏昏沉沉的，意识无法集中。
还好没有真像陆昊宏所说那样，被车撞到什么的。
"对了......昨天顾着玩去了忘了问......"张耀宇忽然出声，却没有睁眼，"你住的地方解决没啊？"大约是太困了，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要不是因为勉强听得懂，我说不定会以为他在说梦话。
"暂时解决了，谢谢你。"我朝他笑了个，虽然知道他看不见。
"哦......那就好......"声音又弱了下去。
然后，我也闭上眼睛，，马上便进入梦乡。

直到早上最后一道下课铃拉响，我才揉揉满脸的睡痕，拖着麻掉的腿向教室外走去。
"杰昀，要不一起去吃饭吧？"张耀宇跟我并排走着。
"你不跟他们一起去？"我伸伸下巴，示意走在我们前面的，他的室友们。
"无所谓啊，大家一起好了，你最近也没钱不是。"
"呃......那个......我......"我用力抓着自己的后脑勺，在想着已经有陆昊宏这么个超级大债主了，要不要又扯个人出来多背份人情债。
"我上个星期才卖了套装备，赚了5千哦，所以，不用担心，我有请你吃饭的钱。"
"哇，好厉害......"忘记张耀宇几乎算半个职业玩家，经常会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钱，而且数额往往大得令人不太敢相信。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始终是个不喜欢白占人家便宜的人。
正纠结着走出教学楼，忽然听见远远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丁--杰--昀--这里--这--里--"放声大叫的人还不忘十分夸张的挥舞着双臂，生怕有人看不见他似的。
方圆数百米内的人几乎都转过头来盯着我，我恨不得手上能有一本牛津高阶大字典飞过去砸碎他的门牙。
"听到了啦！"我恶狠狠地朝着大约400米开外的他比划了个口形。
"你认识他啊？"张耀宇向我投来了疑问的眼神，我点了点头。
"他是我现在的室友，叫陆昊宏......嗯......我现在跟他合租一间公寓，虽说是合租，不过你知道......呃......其实钱都是他一个人垫的......"
"哦，原来你现在是跟他住一起啊。"我又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发现陆昊宏正抱着双臂靠在身后的一棵梧桐树上，似乎是打算等我跟同学说完话再走的样子。
"所以，我跟他一起去吃饭好了，因为......我欠他很多钱了已经，不想再欠你的......"我的声音小的自己都觉得像蚊子在嗡。
"了解了解，"张耀宇转头看了看渐渐靠近的陆昊宏，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忽然笑得怪怪的，"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咦？什么......怎么认识他的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张耀宇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只能迷惑地看着他的脸，"你知道他？"想想今天凌晨在大街上碰到张耀宇的时候，陆昊宏正好在24小时自助银行取钱，那时大家都是自顾自的，打了个招呼没说两句话就分开了，我当时没有给他介绍陆昊宏，而且陆昊宏在那几分钟内也根本没从营业厅里走出来。
"认识他很奇怪吗？"这次轮到张耀宇不解。
"他......很有名吗？难道......"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注意到，大家之所以会向陆昊宏投去关注的目光，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那极度没品的打招呼方式，所有盯着他看的人的目光里好像都有些不太平常的情绪，特别是女生--有的甚至干脆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盯着他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承认他是长得还不错，但是没至于到......这种......"我偏了偏头，示意话中所指是那些像看到了偶像明星般的女生们。
"我真怀疑你是火星来的......"张耀宇噗嗤一声笑起来，"他有名不是因为他那张脸，或者，准确地说，脸是次要因素。"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
"我没猜错的话，他出手应该很大方吧？"
"呃，这你也知道？"我一个头快有两个大，但仍旧不得要领。
"笨，"张耀宇一脸"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傻"的表情看着我，"男女老少都盯着他看除了因为他有名，他长得好看之外还有可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他有钱，而且是十分特别非常有钱，这才是关键！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决定性因素，就算他长得再出众，即便是红得发紫的明星，走在街上，也不可能有现在这种效果啦！"他白了仍旧云里雾里的我一眼，叹了口气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学校里不认识他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哈？"我不知道陆昊宏的知名度比省长还高来的--就算全省人民都知道自己所在省份省长的姓名，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能把他的名字跟他的脸对上号，况且，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省的省长大人姓氏名谁的。而陆昊宏，毫无疑问，起码在这个校园里，他是路人皆知的人物，就连张耀宇所说的唯一一个不认识他的我，也已经从另外某种途径某种角度认识了他。
"他可以算是本市杰出风云人物，上小学的时候开始，就能抱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金奖奖杯回来，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落空的，还有最少5件独立完成的专利发明。而且，他还有个超级有钱的老爸--陆式鸿德集团的老总陆绍钦，这两年陆式集团的规模越来越大，海外投资也一举获利，政府都已经不知道冠了多少好听的头衔在他身上了。要知道，像他这种要钱有钱要才有才要脸有脸的人，那是多少女生心目中最理想的白马王子，多少父母心中好儿子好女婿的标准啊......所以我才说，这个角度上面看来，连他都不认识，严重怀疑你是火星来的。"
听张耀宇梗都不打一个介绍完陆昊宏的丰功伟绩，我的大脑在至少10秒内处于短路状。说起来，这真的是很讽刺，他是除了父母以外，我唯一一个与其共同生活过的人，而他的过往，我居然是从完全不相干的人口中听来的。
"那......像他这种人......怎么还会留在这里读书？不是出国留学比较合适一点吗？"
"我哪知道......"张耀宇耸了耸肩，"听说陆昊宏当年都已经收到麻省理工的录取通知书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突然决定不去了，后来国内一堆名校的校长都找他谈过，想把他揽过去，条件开得诱人得不得了，但他偏偏就是哪也没去，还一副下定决心就死在这里不走了的样子。只能说......有钱人的想法果然是我们这种贫民捉摸不透的。"
"咦......这样哦......"目光不自觉地飘到那棵梧桐树下，陆昊宏正低垂着双眼，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那些来来去去交织于自己身上的目光。
"所以我才奇怪，你怎么会跟他走得这么近的，而且，他这些事情你居然都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无力地收回目光。
张耀宇无言地看着我，脸上的茫然不比我少多少。
"我是真的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就认识了呗......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混熟了呗......但是那些事情，他不说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唉，算了，只能说......好人有好报，天无绝人之路，"张耀宇拍了拍我的肩，"你算是碰到个金主，靠他救济，估计你燕窝鱼翅都能吃腻，你就赶快感激上苍的厚爱吧。"
"哎，耀宇，你又乱折腾什么呢？你明知道我从不乱占人便宜的。"
"明白，你那种白痴想法地球人都明白......但是你现在也是没有办法嘛，毕业了找个好工作，慢慢赚回来还给他就是了，多少人想他救济还想不到呢，你也就别再死咬着这个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的问题不放了。"
"......嗯......也是......"
"那，我吃饭去了，你，好好保重啊~"
"什么叫......"还没来得及瞪回去，张耀宇已经跑开数步，"......好好......保重啊。"后半段只得留在喉咙里咕哝。

"吃什么？"一抬眼看到我靠近，陆昊宏便笑着直起身走过来，"我肚子要饿扁了。"
"你早上不是没课吗？干嘛不买早点吃。"
"睡醒的时候都已经11点了，而且，就是被饿醒的......"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无语。
不禁严重怀疑那些目光中闪烁着无限仰慕为他频增回头率的人眼睛是不是都有问题......
我继续着一路走来的步调向校门走去，陆昊宏就在身旁稍后一些的地方跟着。
"你......当初为什么不去麻省理工？"忍了很久，最后还是问了出口。
"啊？"陆昊宏随着我的步子也停了下来，"什么啊？"
"我问你明明有机会去更好的地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转过身看着他。
"咦？你知道了啊。"他的口气似乎事不关己。
"我同学刚才跟我说的。"
"哦......"他目光游移了一阵，然后尝试转移话题："可不可以......先吃饭？"
"......随便你......"虽然很好奇，但如果他不愿意说我也没有权力一定要知道理由，于是只有放弃。
"那，吃什么？"
"嗯，去那边吃小炒好了。"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然后迈开步子，我则不紧不慢走着，跟在他后面，保持着大概一步的距离。
"为什么你们都会觉得留在国内不好呢？"他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说。
"咦？"我抬眼看着他的后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对于我来说在哪里念书都一样，"他半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则加快步子与他并齐，"而且，估计你也知道，我家里有钱，就算我不读书，做寄生虫甚至做败家子，照样也可以活得很滋润。"
"......也是......"不管这话听起来有多欠扁，但确实就是个不争的事实。
"但是......你之前应该有决定要去吧，不然就不会去报考了，录取通知人家又不会随随便便寄给你。"
"那是因为，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啊。"他忽然凑过来，故意压低声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不想说就别说，想说就别卖关子。"我挑着眉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嗯，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他忽然一本正经地说，"在我已经做好出国准备之后，忽然有一天，一个算命大师对我说，我命定的恋人将会出现在这个城市里，所以，我就义无反顾地留下了。"
"哈？！"在看到他恶作剧的表情之后，我几乎快要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陆昊宏，你敢耍我！"
"我错了、错了不行吗？"他没有跑开，只是装模作样地用双臂护住脑袋。
我瞪了他一眼，他又把胳膊放了下来。
"也没有完全骗你，确实是有一件非要留下来才能做的事情，而且那件事情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是一定要完成的。"他的眼睛看着我，又仿佛是在看我眼中他自己的倒影，似乎在思酌着什么很深很深的东西，我根本无法读懂他那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