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主仆文-----作者: 流风回雪

作者:流风回雪  录入:03-25

不看见。不经历。不伤心。
只有他一个人,在灵魂深处刻下了名为冷酷无情的伤痕。
这是他身为皇族,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小心翼翼地抱着宇文非躺下,将脸埋在他的长发里。
无声的泪水,濡湿了那片青丝。
天亮了。宇文非静静地睁开眼睛。
昨天,为了端靖,他选择闭上眼睛,不让彼此面对抉择的残酷。
今天,为了斛律安,他必须睁开眼睛,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他很担心斛律安。
那个呆呆的人,竟然真的让人捉了去。
不知道他有没有受苦?
以他的身份,若是愿意提起和谈之事,众人必定待他如上宾。
怕只怕他什么都不说,那便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在宇文非看来,后者的可能更大些。
因为斛律安太在意他,所以不会在他心意未明之前,就公布那个以他为筹码的交换条件。
这样小心的顾惜,令他感动,也令他愧疚。
他或许无法回报以同样的深情,但也决不能连累他因此而送命。
他要救他。
端靖去天牢提审斛律安,宇文非执意同行,无论他怎么反对都没用。
温顺的宇文非此刻却异常固执,可以想象端靖是多么不愉快。
要是在以前,宇文非哪敢违背他的意思?更别说公然抗命了。
今天的反常,都是因为那个斛律安。
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悄悄扎根。
斛律安和宇文非,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以前认识吗?怎么认识的?
斛律安为什么要带走宇文非?
宇文非是不是愿意跟他走?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答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很在乎对方。
不然,斛律安不会束手就擒。
宇文非也不会不顾一切的要去看他。
心,突然酸酸地痛了起来。
宇文非,我爱错你了么?
你的心,究竟给了谁? 
斛律安乃是要犯,关押在天牢的最深处。
除了重重布防,和坚固的铁栏杆之外,还有粗重的铁链铐住四肢,固定在墙上。
为了安全起见,只有狱官狱卒进入牢房,端靖和宇文非都站在牢外,以防斛律安反扑伤人。
正如宇文非所料,这一夜之间,斛律安已受了不少刑。
深色的衣料虽然看不出血迹,但是其残破程度同样足以说明问题。
宇文非蹙起眉头,咬紧了嘴唇。
斛律安却毫不介意地笑了笑,用温暖的眼神向他打了个招呼。
这番眉来眼去,自然气坏了端靖。
于公于私,他都恨不得除斛律安而后快。
可是自尊心告诉他,这样做,其实就是示弱。
绝不可以的。
尤其,是在捉摸不定宇文非心意的此刻!
怎么可以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愤恨,多么嫉妒,又多么……不安?
当他几乎付出所有时,才发现自己即将失去,或者,从未得到。
心,一点点地硬了起来。
如果事情果真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那么,他不会放过所有伤害他的人。
“斛律安,你潜入中原,究竟有何图谋?”端靖整顿思绪,沉声喝问。
斛律安冷冷地看他一眼,毫不理会。
端靖也知道,这样轻描淡写的问讯,不会有任何结果。
只不过是为接下来的刑讯逼供开一个头。
又一轮的拷打开始了。
飞舞的皮鞭落到血肉之躯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斛律安闭起眼睛,抿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身下,渐渐积起一滩血泊。
宇文非看着,看着,渐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样的酷刑,他也曾经历过。
无法逃避的剧痛。无法言说的屈辱。无法辩驳的委屈。
他都记得。
那一切,他都可以忍,也只能忍。
然而此刻,他还能忍吗?
意识尚未作出决定,身体已冲到铁栏杆前,怒喝道:“住手!”
这一喝,仿佛有魔力一般,震慑住所有人。
狱卒惶然停下手里的鞭子。
斛律安诧异地睁开眼睛。
而端靖,只觉得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住手?”端靖缓缓走到宇文非身后,强迫他转身面对。“你要我住手?”
轻柔而又危险的声音,令宇文非浑身一颤。
一抬头,便是端靖冰冷而淬毒的逼视,牢牢锁住他,逃避不得。
宇文非绝望地闭上眼睛。
事已至此,不问个水落石出,端靖决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一旦说了,事情就成定局。
即便是端靖,也留他不住了。
多么不甘心。可是他别无选择。
宇文非睁开眼睛,朝端靖凄然一笑,准备招供出斛律安的来意。
“斛律安并无恶意。他是来找我的。”
“他说……”
“住口!”尚未说完,便被斛律安打断。
“那个交易已经作废了!”
“一个字也不要说!” 
宇文非的心之所向,他早就明白。
假装昏迷的演技,瞒得了端靖,却瞒不过他斛律安。
那一刻,他已知道宇文非的取舍。
当初既然没有揭穿,此刻就更不想令他为难。
冷酷而又霸道的端靖,却是宇文非真心爱慕的人。
对此,他只能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强迫他离开,只怕他永远都不会快乐了吧?
无论怎样心疼不舍,他都没有权力主宰宇文非的生命。
真想脱身求和,他自然有办法。
一拖再拖,不过是为了再看看宇文非。
看看他好不好。看看他会不会为自己担心。
而现在,他已满足。
吃这点苦,却能看到宇文非真切地关心,很值得了。
宇文非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渐渐涌上泪水。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不想要你受苦的。”
斛律安轻轻地笑着,知道宇文非能够领会他的心意。
“能为你受苦,也是一种幸福。”
这番含情脉脉的对话,摧毁了端靖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宇文非和斛律安没有关系。
自己痴痴奉上了灵魂与身体,如今看来,只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原来上天真的为他安排了那么残忍的结局。
仇恨的火焰在他心里疯狂燃烧。
既然他身在地狱,那么,他要所有人都为他陪葬!
招过狱官来,低声吩咐几句。
那狱官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和不忍,终究还是领命下去了。
再看向斛律安时,端靖的神情仿佛恶魔。
“为他受苦,你很幸福?”
“既然如此,本王便成全你!”
铜盆里的木炭熊熊燃烧,爆出噼啪的声响。烙铁在其中渐渐烧成暗红色。
宇文非不敢致信地睁大眼睛!
“王爷!您……您不会……”
端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像是在享受他的恐惧和不安。
“我会。我当然会。”冰一般的眼神,和冷酷的笑容,传达着他毁天灭地的决心。 宇文非惊骇欲绝地扑倒在他的脚下!
“王爷!不要!求您不要这样!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您罚奴才吧!求您放过斛律安!” 端靖看都不看他一眼,将他从脚边狠狠地踢开。
宇文非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肉体之痛,倒也罢了。心里的剧痛,却令他几乎失去力气。
端靖,你怎么可以这么决绝,这么狠心?
然而眼前的局势之紧张,甚至不容他哀悼自己。
烧红的烙铁已经举起。斛律安危在旦夕。
宇文非挣扎着跪行几步,抱住端靖的腿:“王爷……”
端靖怒斥一声:“滚开!”一把揪起他,重重地推倒在地上。
斛律安见状怒道:“宇文非!你不要求他!看看你现在,象什么样子!”
端靖冷冷地笑了。“是啊,何必求我呢?这可是他自找的!求仁得仁,岂不快哉?” 烧红的烙铁缓缓贴近斛律安的胸口。
尚未接触,便已有烧灼的剧痛。
一小块肌肤,渐渐变成焦炭般的颜色。
斛律安咬紧牙关,绷紧身体,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下一刻,毁灭般的剧痛并没有来临。
空旷的牢房里,回荡起宇文非清冷的声音。
“住手。谁都不准动。”
宇文非手持长剑,架在端靖的颈项间。
“立刻放了斛律安。否则我就杀了端靖亲王。”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一般的滞重。
刚才的气氛太过紧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斛律安身上,竟无人察觉宇文非的举动。
如今端靖亲王落到他手里,众人投鼠忌器,丝毫不敢动弹。
百余名兵士刀剑在手,却都僵在原地。
唯今之计,便看端靖如何决断了。
然而端靖一开口,说的却是全不相干的话题。
“原来你一直都醒着。”
宇文非没有否认。
端靖轻叹一声,沸腾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
冰冷的剑锋贴上颈项的那一刻,才恍然明白,原来被牺牲、被舍弃,会是这样的激痛和伤心。
没有经历之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体会。
而这一切,宇文非都已因他而经历过一遍。
现在想想,自己何曾善待过宇文非?
他的爱,从未说出口。
而他的一举一动,带给宇文非的,都是伤害。
受伤。昏迷。流血。流泪。
搜遍记忆,看到的都是宇文非的痛苦和忍耐,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开怀的笑容。
端靖苦涩的一笑,突然失去所有报复的念头。
宇文非曾经爱他,爱得那么辛苦,那么执著。
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他,让他终于决定放弃。
如今,他已找到一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而自己,不再有挽留他的权利。
“来人。放了斛律安。”端靖平静地吩咐下去。
沉重的牢门嘎然开启,斛律安大步走了出来,在两人面前站定。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无法不疑惑于宇文非的心意。
端靖并不理会斛律安,只是对宇文非道:“从此刻起,你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只要你还在中原,本王洒下天罗地网,也要抓你。一旦捉到,决不轻饶。你既然要走,便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本王的话,你可记住了?”
一字一句,带着爱,也带着恨。带着痛苦的割舍,也带着缠绵的牵挂。
在场的众人,闻之无不动容。
唯有宇文非,神情丝毫未变,只是冷冷道:“多谢王爷关心。既然如此,倒还要烦劳王爷送我们一程。”
宇文非押着端靖走在前头,斛律安紧随其后。
外面早有人得了消息,调来大批人马,将天牢重重围住。
奈何端靖亲王的性命捏在宇文非手上,众人皆不敢造次,只得目送他们离开。
三人渐行渐远,不消片刻,已来到城外。
宇文非撤回长剑,交还到端靖手里。
斛律安在一旁默默等候。
两匹战马扬蹄轻嘶,准备上路。
端靖突然紧紧抱住宇文非,像是要将他揉碎在怀里。
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分别在即。
而这一别,就是永远。
生不见面。死不相逢。
端靖仰面向天,发出一声伤痛至极的悲嚎。
从未在人前流过的泪水,此刻终于滚滚而下。 
宇文非的脸颊紧贴着端靖隐隐震动的胸口,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其中排山倒海般的伤痛。
这一刻,高高在上的端靖亲王终于卸下皇族尊贵的面具,显露出失去爱人的脆弱和凄惶。
微微用力,挣开端靖的怀抱,宇文非轻轻向后退开一步。
仅仅一步。
却在彼此间划出天涯海角般的距离。
端靖身形微动,像是要追赶,终究还是留在原地。
缓缓的,缓缓的,收回伸向前方的手臂。
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眼看着宇文非转身走向斛律安,端靖哑着声音,轻轻问道:
“宇文非,你……你恨我么?”
离开中的背影稍稍停顿一下,又继续前行。
踩蹬。上马。扬鞭。启程。
留给端靖的,是扑面而来的滚滚风尘,夹带着一句淡淡的,与问题无关的许诺。
“十日之内,我会回来。”
夜幕中,两骑人马绝尘而去,很快不见踪影。
端靖伫立良久,心中百味杂陈。
有绝处逢生的狂喜,也有百思不解的疑惑。
更多的,则是深切的担忧。
宇文非,你为什么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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