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忆熏风？————冬小树

"......若不是有金神蓐收大人阻止，我当时早已经诛了他！"相丹深吸一口气，"在月陵渊我故意放他一马，为的是能找出他的巢穴来......谁知这魔族之王果真不能小觑！"
"......你是指他将澈儿独自抛下，让你扑了个空么？"伶叶走上前来："但这件事情错不在澈儿，而且他还被你击伤，快把他放出来吧！"
"放出来？他不在的话怎么又能引那魔物带他的族群来救呢？"相丹扶住‘锁仙梦'，嘴角忽而荡漾起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而瞳孔中似乎还燃烧着开始于某一时代的火焰，跳跃闪烁，正疯狂的扩散。

而被关在里面的楼澈已经汗流浃背。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是被相丹师傅安排好要钓上大鱼的饵。不管是几天前月陵渊大度放行，还是这次狠心将自己关进锁仙梦，都是被计划好的，都是阴谋，都是用来引紫丞自投罗网的！
其实刚才听到紫丞平安无事让楼澈精神倏然一松，但是立即再次紧张起来--他会不会真的过来救自己？
"弹琴的......你千万不要过来啊......本大爷不要你过来！"楼澈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藏在心里的矛盾像阴影一样缓慢衍生，弹琴的要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危的话一定会过来寻找的，但是......傻子都知道这是自寻死路，更何况他那么聪明，所以......
所以......
楼澈发觉自己已经变成矛盾的结合体，他的脑袋实在是不太适合去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的，但是‘很想见到他'和‘不想他来死'两个概念在脑海中不断交替旋转。
而这时却听见。
"......啧！蓐收你到底想干什么？！"仍是额头上的金色印记首先亮起，相丹痛苦的掐着眉心，脸上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嘶吼表情。"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叫我过去？！！"
"......是金神大人？"伶叶奇怪的望着他。
"......"相丹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便恢复成常态。他又看了一眼锁仙梦，接着便转头走了出去。回身扯起的长袍像是绽开的翅膀，在漫天红梅花瓣飞舞中身影越发显得颀长冷漠，一如苍茫的飞鸟。
"师兄......"伶叶落寞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担忧重重叠叠聚拢过来。"你，金神大人......你们到底是在策划什么？"

"先生！......伶叶先生！"
楼澈听见并确认相丹走了之后，才敢放心的喊出来。"你听得见吗？"
"澈儿？"伶叶听见他的声音，于是就蹲下来。"澈儿你没事吗？"
"先生你......你能放我出去吗？"楼澈知道伶叶素日里对自己绝对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他还是忍着才没把‘我要赶紧出去照弹琴的讲清楚'这最重要的理由说出来。
伶叶刚要说话，就听见自流影天疏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像是有谁潜了进来。
"澈儿。"他垂下眼帘，"已经......有人来救你了呢。"
"哎？"

紫丞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路掩盖住魔息才以致不被众仙发现，来回穿梭在流影天疏内各大方位，最后竟然到了相丹的房间，然而一位带着由墨绿色长发勾勒出无比精致面孔的美人站在那里--正是伶叶仙人。
"魔族之王，不出所料，你果真来了呢。"伶叶看着他微笑。
"......你？"紫丞听他语气，像是早已经知道自己要来似的，难道这一路能够轻巧避开那些拦路仙人，都是已经被策划好了的？他心里微微一荡，但立即便恢复回来。伸手紫光扬起，幻化出琴。"不错，我就是来这里找楼澈的，仙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动手吧。"
"--我是来找楼澈的。"楼澈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裂开出细微的音符，以独有的重量撞进胸口。但突然却听到似乎要剑拔弩张的兆头，他赶紧扯开嗓子大喊："弹琴的！--不要打伶叶先生啊！！"
"澈？"紫丞听见有他的声音传出却没发现楼澈本人。只是手中刚聚起的气在瞬间微弱了下去。"你在哪？"
"他在‘锁仙梦'里。"伶叶稍稍侧开身体，身后呈现出的是水泊一样的波纹，看起来更像透明扭曲的空气，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说......澈他被关在里面？"紫丞跑过去，双手伏在锁仙梦上面，感觉就如同伏上了某一层坚硬不可摧毁的膜。"澈！你在里面么？"得到回应之后他就有些焦急的问伶叶，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仙魔之分了，他只要他出来。"这个要怎么打开？！"
"这是相丹的法阵，要解开的话自然也只能由他来才可以。"
"那......"紫丞一愣，果真是和自己预料中的一样，相丹不可能就这么任自己堂而皇之的进来再大摇大摆的出去的。突然迸发出的念头在心里滚动了几个来回，可最后吐出的还是下定决心一样的语气。
"他不是想要我的命吗？......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他。"
伶叶一惊。而楼澈已经控制不住的喊出声来。
"弹琴的！！你别傻了！本大爷原本就是想要告诉你不用管我，不要来这里的！！好你现在马上离开！！本大爷......本大爷在这里很好......根本......根本不用你担心！！"他竭尽全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希望能将自己的底气不足完全淹没在浩大的声响中。
"澈。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谎呢。"紫丞笑起来，"谁当时在葭萌关理直气壮的告诉我说不喜欢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睡觉的？我知道......在这个里面是看不到星星的吧？"
"我......"楼澈卡了壳，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自己和弹琴的之间就只有一膜相隔，却如同是天差地别的距离，仙魔有别，透着那样遥远的悲凉。"我......"他垂下头，看自己的前额的碎发打着结紧紧贴在墙壁上，迷蒙的灰里透着更幽暗的紫。"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一次又一次，说真的，我不想让你死，打心眼里不想。
只要你还活着。
只要你活着就好。
可是这些话都准备好了要潜伏在心里最深层的浅土层里，欲说还休的放出熠熠的光，由强变弱，最后稀薄，消失在某一点里随时间风化成最永久的秘密。
但是没有时间了，假如相丹回来的话，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弹琴的！！"
楼澈猛地站起身来。他鼓起勇气，现在可以说是生死关头危急时刻什么矜持面子脸皮之类的统统可以不要。
"你听好，本仙人--"
下面准备一口气全吐出来的内容是：本仙人要你立即马上离开这里相丹师傅他不会怎么样对我的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一定也会想办法出去等到那个时候就会去找你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做这一切都是本仙人心甘情愿的是因为我--
可就是在他还没完全吐完‘人'那个尾音的时候，中间的那层锁仙梦突然像是被谁抽掉，黑暗在瞬间化为白昼，光芒变得白亮而刺眼，然后相当大的冲力将自己推了出去，恰好扑进某一个人怀里。
是紫丞。熟悉的深玫瑰色卷发再一次充斥进自己的视线里，楼澈以标准的投怀送抱姿势趴在他怀里。下颚刚好砸上紫丞的肩膀，而脑子里正经历着一大段的思维空白，还没来得及接受现实的楼澈口中惯性的吐出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声音洪亮。
"喜，欢，你。"
连起来就是‘弹琴的，你听好，本仙人喜欢你'这样。
"楼......楼澈？"紫丞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错愕的表情很自然的换上惯有的微笑，然后抱着他的手臂暗暗加大了力气。

"虽然不知道锁仙梦会是怎么打开的，但趁这个空隙你们赶紧走。"伶叶催促着紫丞他俩骑上混沌。
"那......伶叶先生你......"楼澈对相丹的脾气已经完全不相信了，他害怕相丹回来会以为是伶叶放走了他从而大发雷霆。"相丹师傅他......"
"没事，澈儿，相信我。你师傅他只是一时迷失而已。"伶叶很认真的望着他："否则他在熏风午原上就已经杀了你，而不只会用没有剑锋的刃背伤你了，所以我相信......他会清醒的。"然后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瓶子来，递给紫丞。"用这个治澈儿的伤......另外，好好待他。这里我自会应付，你们赶紧走吧。"
"......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仙人，但这次，紫某......谢谢你。"紫丞一手抱紧楼澈，一手接过瓶子，只是稍稍颔首表示感谢。
"魔族之王。"伶叶突然喊住他。
"仙魔也许本无区别，但假如在自己心里就已经分的那么清楚的话......"他轻轻一笑："不要忘了，偏偏就在你怀里的这个，就是个最正统的仙人呢。"

第八章
"弹琴的，你要干嘛？"
眼睁睁看着混沌飞入雨苍山界，楼澈回头奇怪的望望紫丞，"你疯啦？这样大摇大摆的回来万一师傅知道了不就直接暴露了吗？"
紫丞笑了笑，用手扶住楼澈的腰以免他来回左顾右盼的掉下去。然后混沌平展翅膀，一个俯冲向雨苍广场飞去。
"有句话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紫丞的头发飞扬起来："相丹他一定不会猜到我们就藏在他最想来的雨苍山里。"
□□□自□由□自□在□□□
整个雨苍山从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座荒山，这样才方能避过相丹及其弑仙军的搜寻，一切都是要归功于坐守雨苍山的首辅宵明。
混沌正好落在雨苍广场中央。
"王您回来了？"宵明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着。
"首辅，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吧？"紫丞从混沌身上跳下来，接着回身准备接楼澈。楼澈看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伸手来抱，脸一下涨成绯红色。
"本......本大爷自己能下......"他害羞的推开紫丞的手，一下跳了下来。只是不小心蹭到背上的伤，猛然的痛让他差点直接趴在地上。"呜......哎呀！"
"......澈！"紫丞快步向前拉住楼澈的手臂，轻轻一扯边拽进自己怀里，然后再小心的放他落地。"没事吧？"
"呵呵。王，您的房间已经预备妥当了，现在是否是休息？"宵明微微一笑，立即会意。于是请示到。
"恩。"紫丞拉着笨仙人抬脚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首辅，请预备好洗澡水，之后让人送到我房中--还有换洗的衣服。"

当紫丞将门吱呀一声关死的时候。闪烁在外面的光从门外透进一方斜角渐渐变为消失。
"本仙人要窘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会摔下来！"楼澈不满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发牢骚，"太丢脸了！"
紫丞看看他，然后走过来，就坐在他旁边。
"......你看我干嘛？"一股相对炽热的光线相带了温度的箭，射中在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然后缓慢扩散。楼澈被他看得不大自然，他晃晃脑袋，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嗯，我现在发现了--‘有些东西'是可以越看越顺眼的，比如你。"
"什么么么么？！......‘东西'？你竟然说本大爷是东西？！"楼澈伸手去摸紫丞的额头，然后又摸摸自己的，"弹琴的......你今天看起来挺奇怪的......你不发烧吧？"
紫丞从他抬起的手臂和衣服之间折成的空隙间望过去，有红肿的痕迹从那里观望般探头出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澈.......伤口给我看看。"紫丞将他拉过来靠上自己肩膀，然后从背后将衣服拉起。
一道剑痕自肩膀往下，让人心疼的深红色蔓延在皮肤上，洪流一样蜿蜒而下。但只是肿起来，并没有伤口，很想被鞭打的痕迹。看来当时相丹真的是手下留情过。
"哎？弹......弹琴的？"楼澈有些害羞。想把衣服拉下去。
紫丞拉住他的手。而用另一只手异常轻柔的抚着楼澈的脊背。
"很疼吧？"
"......其、其实还好了。"楼澈觉得突如而来的痒漫过了痛，不由弓起背，"这样很痒啊......"
紫丞没有说话。手指从背部划过然后绕到前面。在他皮肤上，像刚抚平的湖面，但立即又被激起一片细微的波纹状的回应。
楼澈只是感觉有酥麻感顺着他的手指从自己皮肤上衍生，之后像是拿笔蘸进池水里，那种墨迹在水中飞速扩散的感觉勾起身体内部的躁动，并不能说是难受，只是让自己呼吸急促，慌乱到有些不自在。他赶紧从紫丞身上跳出来，手忙脚乱的脱着衣服。
"本、本仙人......要洗个澡先！"这几天从熏风午原到锁仙梦再到雨苍山他都一直没好好休息过，虽依然还是精力无限的样子，但总还是感觉要好好泡个澡才会更爽快。
紫丞他麻利的解着自己的腰带，就干脆摆上一副‘静静看美人沐浴'的欣赏表情歪在那里微笑。看他是怎么一点一点露出结实的身体的，就连拉下衣服时领子蹭过银灰色头发的细节都让人感觉是十分性感。楼澈却丝毫没有在意，他很单纯并很自然的将这种行为归结到‘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和‘反正都已经彼此看光过了'等正常思想中来。只是在脱裤子的时候由于不方便而单腿跳到床边，等坐好才把自己的鞋子拽下来之后突然回头望着紫丞。
"喂，弹琴的，要不要一起洗？"
"哎？"紫丞一愣，没反应过来。
"一起洗啊--那澡盆那么大，就是四个人都装的下好吧？莫非......"略带些怀疑的目光直逼过去："你不愿意和本大爷一起洗？"

"哗啦！"
"哈！--果真还是要洗澡才够爽！！"楼澈一下躺进盆里，顺便溅起水花无数。被特意调好的水温刚好可以让人感觉到惬意。但是，某笨仙人脑子里第N+1次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而用这种仰卧的姿势下去的话那么就会--
"......哎呀！！"
意料之中的惨叫。楼澈在惨叫中90°直立翻滚，掉头扑在澡盆对面紫丞怀里。"啊啊啊啊痛死本大爷了！！"
"......活该。"
热气蒸腾中逐渐露出的是戏谑的笑容，虽然自己的脸还紧紧贴在人家胸脯上，就已经很不服气的在狡辩："哈？--本仙人只是有一丁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拉起来，视线跟随着上移是紫丞朦胧在氤氲水汽里的表情。
简直是美艳无双啊美艳无双=口=！！（我终于抽了- -）
"你......"不自觉的又开始脸红。楼澈对他搂着自己的手竟然一点脾气都拿不起来，没力气反抗或许就是根本不想反抗，甚至会感觉就这样其实挺好。"......要做什么？"
"澈啊......你总是这样我会忍不住想吃掉你哦。"紫丞看着他的脸活生生红成苹果。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心神荡漾，汇集成几乎就要爆发的活火山，虽然心里很慎重的考虑到‘他身上有伤还是等好了再说吧'的原因，无奈下身还是忍不住起了反应。
"弹琴的......你要‘吃掉'本大爷？！我说你今天奇怪你还真不会突然变身的吧？"楼澈立即换上惊讶表情。"不过呢，嘿嘿~弹琴的，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放心好了，本仙人都会拿手中大笔把你敲回原形的~！"
紫丞不吭声，只是啼笑皆非的看着他。
"不对不对，莫非......"楼澈认为有些不对，他觉得有些东西特别是从弹琴的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如果只按照表面意思来理解的自己肯定要吃亏的，但他一时又分辨不出来那所谓的潜台词，就只好小心翼翼的回望并努力思考着。可是在这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