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几天里,他所耳闻目睹的这两人的寥寥几次交谈和相处,那种针锋相对的气势,一触即发地紧张。哪里有什么表兄弟间的"手足情深",不过是扭曲了的赤裸裸的复仇欲。
第六日傍晚,他们结束旅行,抵达了位于莱茵河畔的王都沃尔姆斯。
一支整齐的卫兵队出来迎接国王一行,并将身为俘虏的萨克森公爵,形式化地押送进了王宫城堡。
"我母亲在哪儿?"
进入城堡后没多久,塞利安问他的表兄。
"你会见到她的。"艾尔布雷希不耐烦地回答。他本来想加一句"我保证过",但想到当时对方已陷入昏迷,一切毫无意义。(他真的保证过?现在,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在大厅走廊里,他们遇到一伙人。迎面走在中间的男子身高不出众,肩膀却有近两人宽,像头水牛似的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来了。
"看啊,那位神气活现的大人是谁啊?"这头水牛声如洪钟,不正常的走姿暴露出他左脚的缺陷,配上那副粗鲁的长相,显得格外狰狞。
"该死的跛子!"艾尔布雷希笑着骂道,走上前朝对方结实的胸口亲热地捶上一拳头。
壮汉发出嘿嘿地傻笑,也不对他的主人行礼,像往常一样,二人以朋友的身份拥抱起来,旁若无人地笑骂彼此。然后没多久,他的目光留意到了国王的身后......
"嘿,好久不见,塞利安老弟!"他朝那个脸色苍白的金发男人阴阳怪气地招呼道,露出在对方看来与昔日如出一辙的邪恶笑脸。
塞利安紧张地吞咽一下:哈恩?冯?波伊德伯爵,人称"跛子哈恩",对他而言,无疑是仅次于他的表兄,第二位令他惶恐的人物。
作为王子童年的亲密伙伴,哈恩对艾尔布雷希言听计从,头脑简单却更加残暴。到后来,艾尔布雷希已经对单调的暴力游戏产生厌倦,野蛮的哈恩还能兴致高昂地领着一帮手下对他的表弟穷追猛打。
眼下,已成长为战场上一员猛将的年轻伯爵一瘸一拐地(奥蒙德一眼看出这是幼年时骨折没有接好导致的事故残疾)走到塞利安跟前。
"看样子,如今您更愿意被称呼为‘公爵阁下'吧?"他打量着这位旧识--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长得高,有点不服气地绷了绷嘴角--用模仿自艾尔布雷希却因走样而显得粗俗的嘲讽腔调说。
对方紧张得说不出话。也许知道这种口头上的羞辱不是自己所擅长的,突然间,哈恩出其不意地朝塞利安的腹部猛击一拳。本就是带伤之躯的公爵难以忍受地跪到地上,陪在他身旁的奥蒙德连忙予以搀扶,并下意识地护着他,防止对方再袭。
行凶者得意地冲着他们狞笑,却不料另一只拳头从他视野的左方凶狠地袭来。
哈恩被揍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好不容易醒转过来,抬头却迎上艾尔布雷希正狠狠瞪着他的冷酷眼神。
"送他到他母亲住的屋子,多几个人看守。"
国王向其他人吩咐对俘虏的安排。一名骑士过来扶哈恩,并在他耳边低语。跛脚的伯爵坐在地上(他太重了,光靠别人扶不起来)望着国王和将要离去的公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救了你的命?!"
跟随国王来到他的卧室,哈恩终于亮开嗓门用大得刺耳的喊声,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只是挡了一刀而已。"艾尔布雷希对这发言很不以为然。事实上,他认为即使当初自己运气不好挨了那一下,也未必有什么大碍,因此根本不存在什么救命的说法。
哈恩苦着脸看着他:您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能砍他的脑袋了?"他不胜气馁地一屁股坐进那张交椅里,委屈地轻轻按了按自己乌青的左眼--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挨这一下,艾尔布雷希绝不是有恩必报的善类,更不要说对那个讨厌的威尔夫家的小子了。
艾尔布雷希脱下风尘仆仆的外衣,思索片刻。"这个问题先不管,"他说,"对付他们,我有更好的办法。"
紧随他的伤员,奥蒙德?雷德科来到这间位于城堡深处的寒酸小屋(其实还是很宽敞,但跟华丽的宫殿匹配起来就相形见拙了)。
跟其他人一样,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名坐在对面躺椅上的贵妇吸引。大致看去,这女人约摸三四十岁,一身显然是丧服的黑衣,头巾把除脸以外的部分完全裹好;通过展露出来的浅色皮肤和眉毛可以猜测到她有一头金发,而且很耀眼。(奥蒙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塞利安。)
然而在多打量一会儿后,年轻的医生察觉到了异样:这位风韵犹存的绝色佳人,她的表情毫无生气,湖水般湛蓝的美丽双眼所呈现的是神志的空洞,视线像个不知事的幼儿般摇摆不定、目标不明,以至于到这会儿才像是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两名年轻人之一。
"欧兰迪!"她突然大声喊道,兴奋地朝正在向自己走来的金发青年张开双臂。那副渴望的神情与其说是一个长辈给出的拥抱,倒更像是孩子在企望大人的安慰。
塞利安拥抱着她,与之并排坐到躺椅的边缘。年长的女人捧起他的脸,亲昵地与他鼻尖相对--这样看来,他们侧面的轮廓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年轻男人的要稍微明晰深刻一些。
"噢,欧兰迪,我的小宝贝,你去哪儿了?我可找了你好久......他们又把你藏起来了吗?"女人伸出手在他脸上慌张地抚摸个不停,像在检查他是否完整。塞利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没有,我只是......"
激动之余,他犯起了咳嗽,现在他离痊愈还早,肺也没有完全长好,一咳嗽就会感到要命地痛。可对方根本没留意这些,一味地抱着他的脑袋,还不断亲吻他的额头,反而妨碍了他的呼吸。他们身后一名上了年纪的侍女看到这情形,赶紧上前劝住女主人,令他们稍稍分开。
"欧兰迪?"贵妇疑惑道,一双眼睛恋恋不舍地望着他,却并不显得有多关切。塞利安一边咳一边冲她点头。好不容易,气息平缓下来后,他抹去嘴角带着血色的唾沫,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有点目瞪口呆的奥蒙德,尴尬地抬抬嘴角。
"这是我妈妈。"他就这样把自己的母亲介绍给对方。
第六章
或许出于敬意,即位后的艾尔布雷希并没有搬入先王的卧室,而是将其改成了武器陈列室,以纪念这位骁勇好战的君主和父亲。
于是,他选择了母亲的房间。
早在塞利安回到萨克森的前一年,他的姑母艾洛伊丝王后英年早逝了。(她的最后一次生产不但没能留下成果--是个男孩,可惜没活到满月--还让她落下不可根治弱症。)虽说在王宫住了十几年,然而因为各种原因,他一次也没踏入过王后的房间,无从知道这里在她使用的时期是不是就像眼下这样子。
这些意义鲜明的装潢,红色的帷幕、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床顶......到处都是红色,象征着胜利、热情、鲜血,以及肉欲......
疼痛和屈辱感已渐渐淡去,一度令他不可忍受的侵犯不过是周而复始的机械撞击。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耳畔只听得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倒是手腕处的刺痛意外地尖锐起来,维系着他的全部思维。
尽管他已经不会发出任何反抗或挣扎,艾尔布雷希依然每次都要将他双手合绑,有时还像这样将他捆在其中一根床柱上。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将他牢牢控制在手,以便随时随地、以任何手段去折磨和羞辱他。
还不如被彻底摧毁来得一了百了,塞利安绝望地想。与此同时,早已疲顿不堪的身体明显地感到冲击在加剧,那该死的肉具发狠般刺进他体内深处,令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一股热流倒灌而入......
借着高潮的余韵懒洋洋地抽送几下后,艾尔布雷希松开一直紧扣在对方腰际的双手,心满意足地离去,任由对方因失去惟一的支撑,像摊烂泥般软绵绵地跌落在床。
"别这么半死不活的,"艾尔布雷希凑过去,用手背轻拍了拍金发男人的脸颊,"卖力气的人可一直都是我呢!"
他轻蔑地调侃道,似乎这不过是儿时的又一次摔跤比赛--他大获全胜,不留一丝余地地将他的表弟折磨得精疲力竭。
于是他躺坐在床尾,漫不经心地屈起一条腿,审视起这次的"战果"。这是整个过程中除了高潮之外最让他惬意的部分,虽然口头上不以为然,但每次看到对方像这样的残败模样,艾尔布雷希就会由衷地感到愿望实现或目的达成的莫大欣喜。
他将手掌按在对方臀部,粗鲁地掰开中间的缝隙,拇指在尚未合拢的嫩肉周围使劲揉了几下,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刚才射入的精液自小穴中缓缓流出。
"‘吃'得挺舒服嘛!"露骨的下流字眼尤其令他感到有趣。
稍微恢复神志的塞利安侧过身,本能地蜷缩起来--满身的汗水已经凉了,他感到刺骨的冷。艾尔布雷希恶劣地抬起一边嘴角,探过身去,按住塞利安的肩膀将他翻转过来仰面朝上。
"要换个姿势接着‘吃'吗?"他的手放在对方屈起的膝盖上,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将它们打开。虽然已被折腾得麻木,听了这可怕的建议,塞利安仍免不了睁大双眼,双颊泛起羞恼的红晕。
这无疑是艾尔布雷希所希望看到的。"别妄想了!"他得意地冷笑,手指探入对方胸前绷带的缝隙,找到乳头,用力一拧--塞利安痛苦地蜷缩起来。
"早告诉过你,我才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你耗!"艾尔布雷希说着就下了床,随便捡起一件衬衣用来擦去身上的汗水和别的什么。"你也该回去你妈妈身边了,别总让她担心。"
听到这番话,塞利安皱紧眉头,无法掩藏怒气地瞪着他的表兄。对方回头看到后,作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我差点忘了。"说着,弯腰下去帮他解开双手的束缚。
"你肯定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这副模样吧?"
他继续说着让对方难堪的话,却情不自禁地用指尖缓缓抚过金发男人的脸庞。尽管那双几乎不敢直视于他的蓝眼睛里所流露出的只有憎恶和恐惧,艾尔布雷希也没有因此想要发火。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促狭表情正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零碎的平静,几乎算得上温柔。
我也是,他在心里用自己不曾听见的声音说着。
走出卧室,艾尔布雷希来到隔壁的更衣室清洗了身体,并让仆人们为他换上适合下面场合的服装。天蓝色的紧身背心,头上是时新的无边软帽,衬衣从暗绿色假袖的缝隙里透出,最外面的天蓝色无袖短袍边缘露出内里的浅浅一圈灰色狐皮;在他右腿膝盖下方,绑了一条有流苏的红丝巾,脚穿轻巧的软底鞋。
相比于前段时间里终日骑在马背上浴血奋战的武君,这种所谓文雅的形象似乎更符合这里的大多数人对他的期待。虽然艾尔布雷希本人对此不以为然:浆得过硬的皱领磨着他的脖子,弄得他很不自在,发明这服饰的人真该被送去砍头!
传令官吹响喇叭,宣布国王驾到,方才一直争闹不休的大臣们立时肃静,纷纷起立对正进入议会厅的年轻君主鞠躬行礼。
"我很想知道刚才是什么令诸位讨论得如此热烈?"
在长桌一端那张独一无二的高背椅里就座后,艾尔布雷希拿出一贯的轻松口吻问道。
"是这么回事,陛下。"刚升任成为议长的康拉德?冯?罗斯莱特男爵恭敬地回答国王,"在今天早些时候,议会收到了萨克森贵族们的联合请愿:愿意以十万马克为赎金,请求陛下放回他们的公爵。"
他的话音刚落,人们的情绪又被调动起来。
"开什么玩笑?!"年轻的哈恩?冯?波伊德伯爵先声夺人。"才十万......马克?"他迟钝的大脑稍后才意识到这笔金额之巨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并因此招来了不少蔑视的目光。
"钱不能解决问题!"年长一些的贵族用稍显理智的声音宣称。"绝不能放走公爵!即便我们不能将他处绝,也绝不把他送还给萨克森人!"
"有何不可?"维尔茨堡大主教冯?施伦博富有磁性的冷静嗓音独树一帜,"这说明萨克森已经彻底放弃了与伟大的德意志作对,还给他们一个毫无斗志的君主难道不比激起他们剩余的反叛念头,更有利于王国的长远利益?"
显而易见,在对萨克森君主的处置问题上,宫廷内部存在着截然不同的两派意见。以国王和绝大部分贵族为首的激进派认为,萨克森公爵发起的叛乱是对神圣盟约的恶劣亵渎;再加上先王的战死,仇恨激化,似乎不将这个罪恶家族的全体成员斩尽杀绝,一切便难以平息。
然而随着在押解途中,公爵做出了舍身救驾的英勇之举,导致对他的审判从情理上被暂时搁置了。这样一来,原本声势微弱、以维尔茨堡大主教为首的议和派重新壮大起来,积极地为公爵求情请命。当然,究其用心,无非是王室不如威尔夫家族那样对教会虔诚且慷慨,假如公爵的领土真的落入国王手中,后者很可能无视前者的承诺,收回其捐赠给教会的土地。
艾尔布雷希默默地看着臣下的争论,面色冷漠。相比于他的父亲,这位继位不到三年的年轻国王并不像有些人以为的那样单纯尚武,他时而沉稳内敛,时而暴戾残忍,充满了令人捉摸不透的危险。
"他们出价多少?"过了一会儿,他象征性地再问一次身边的议长。
"十万马克,陛下。"对方回答。
听到他们的对话,其他人逐渐静了下来。国王垂下视线,作沉吟状。
"告诉他们--"他举起右手,"公爵自愿留在沃尔姆斯悔过谢罪,让他们每年付五万马克作为他和他的母亲在首都的生活费;另外再从萨克森全境抽调两千名步兵和五百精骑兵,以此补偿王室军力的耗损。"
听到国王的决定,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结果固然与当初的期望不符,可除了发自内心的赞同,他们别无它想。
一方面国王(暂时)不杀公爵,萨克森的贵族们找不到理由再起叛乱;抽调兵力的目的不在于补充自己,而是为了削弱敌人。另一方面,通过对公爵的软禁,王室可以间接将萨克森地区前所未有地牢牢控制在手,继而捞取更多更长远的好处--如果这不是战争的根本目的,又有几人乐意抛妻离子、挥汗疆场?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基础上,同时得到满足的各个集团又有了新的算计去忙碌,宫廷内部反倒暂时地安宁了。
像往常那样,在听取完一些不甚重要的琐事后,艾尔布雷希宣布散会。议长冯?罗斯莱特紧跟国王的步伐来到走廊,恭敬且谨慎地邀请对方参加当晚在自家公馆举办的斋戒前的盛宴。
"另外,陛下,"形貌干瘦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压低嗓音,面带讨好的微笑提醒国王说:"您这么久都不来看看小女贝尔莎,她可是非常想您呢!"
听到这话,艾尔布雷希双臂抱胸,颇感兴趣地抚着下巴:贝尔莎?冯?罗斯莱特......忽然间,他意识到一件有趣的事:回来了这么久,他居然一次都还没碰过女人呢!
离开国王的卧室,塞利安拖着步子,在一路不断的监视下,慢腾腾、独自行走在昏暗寂静的城堡里。
所有清洁和穿衣的工作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不仅因为那些仆人们对他的轻慢,正如艾尔布雷希说的,他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从没有被洗干净过,而且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为什么他会想到用这样卑劣下流的手段?难道他竟不感到肮脏可耻?当初,塞利安还以为对方那么做只是荒唐的心血来潮,可是到了这里,一个月来,从他的表兄自作主张地认定他已经"康复",便几乎一天也没放过对他的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