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落水的那条河又出现在眼前,早知道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了。突然,我灵机一动,低头对吓得脸色煞白的岚说:"你快点闭住一口气......"还没有说完,神犬已经追到近前,我赶紧把尾巴闪开,一纵身就跳进了河里。
身为狐妖,我知道狗是会游泳的,但是狗狗们好像不太会潜水吧,还有他们的嗅觉到了水里也不太灵......可是,你一定会说狐狸......会吗?我是谁呀?狐妖耶,怎么能是普通的小狐狸呢?我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心中念诵着爸爸传我的避水诀,双腿和九条尾巴并用,迅速的扎进了河流的深处。记得以前为了以后救人方便,曾经潜进这条河里摸底,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小河里有暗流直通城外,现在就算他是千年老狗成精,也再抓不住我了。
就在我窃笑的时候,突然一群纷乱碎小的水泡拂过脸颊,岚抓着我的手臂一松。赶快抱紧他,"喂,凡人,你可别死呀!"潜下来的太久了吧,而且这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太冷了。我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狂跳了,尾巴摆到要抽筋的地步,向着出口冲过去。
不时低头看看怀中的少年,他的双目紧闭着,脑袋贴着我的胸膛,手早已经撒开了,像两朵玉兰花在水中无力的绽放飞舞。"爸爸好像讲过,这个时候......"我低下头去,用嘴凑上了他的唇,向着他口中吐气。头顶上出现了一片荡漾的水光,我抱紧他,不,应该说是和他缠绕在一起,旋转着上升。他脸上的水纹一样的光线渐渐亮起来,闪闪烁烁。我紧盯着他的脸孔,时而看见那浓黑的睫毛,时而看见那薄薄的浅唇,宁静而安详,好像,好像隔着那透明的盖子看睡着了的妈妈,那个把生命全都托付给爸爸的妈妈。
"哗喇"从水里一头钻出来,我一手托着他的后脑,让他的脸孔向上,同时四肢(一条胳膊、两条腿和一堆尾巴)并用,向着岸上扑去。岸边的土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半指厚的雪了,看上去就像一块温暖的毯子。我把失去知觉的岚拖上岸,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有气。我放心的笑了,只要他还活着,身为狐妖的我就不会让他死。我单膝跪在雪地上,把他打脸孔朝下搭在我的大腿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一会儿,他就咳嗽着吐出了好几口水。这不是活过来了嘛,我心里真高兴,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这点寒气奈何不了我的--把他抱起来,就像抱着一个婴孩。"怎么样?"我兴高采烈的问他。
他手指抓住我,"冷,好冷。"牙齿不停的打颤,浑身不停的颤抖,此时我才发现他细弱的头发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哟,对了。爸爸讲过的,当时他把妈妈捞上来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一副块冻死的样子。真的那么冷吗?我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煞白的脸庞,心中不知为什么哆嗦了一下。那时候,爸爸......我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锦带和衣扣,把他身上满是泥水浸透的衣服除下。我怔住了,裹在这衣服里的,分明是一副健壮成熟的男人的躯体,胸肌线条十分明显,生得十分结实有力。可是单是看他的脸庞和眼睛,还以为他是个长不大的少年呢,真是好怪异的感觉,仿佛一个孩子样的灵魂错投进了一个成年人的躯体。不过现在可没功夫琢磨他的身体,我赶紧也解开自己的衣襟(多谢爸爸的避水诀,除了尾巴别的地方还没怎么太湿透),把他抱进了怀里。爸爸说过的,要温暖一个快要冻僵的人,最好使用自己的体温,而且,狐妖好像比凡人的体温要稍高一些,最适合做这项工作了。
我抱紧他,胸膛贴着胸膛,脸颊贴着脸颊。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四周围还在下着雪。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离鹤城大概一里地左右的树林子,虽然有些灰蒙蒙的,但是目光从那些落光了叶子的光秃秃却疏密有致的伸向天空的小树枝中间看过去时,才发现天空中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可爱的淡紫色,透明的色彩向外洇开,把树冠的边缘也涂抹的青淘淘毛茸茸的,就像我的尾巴那样。心情突然变得很轻松了。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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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哥哥,你再把尾巴拿出来让我看看好不好?"朱红转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抓着我的手臂哀求着。"不好。"我偏过头去,知道不能再看她那张似乎是可怜的脸。"不就看看吗,你可是九尾狐妖耶,......""就算是九十尾狐妖,也不能随便让你看。"我嘟囔着,真是的,我不知道是有点生气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总之脸上很烫。狐妖的尾巴,可是尊严之所在,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拿出来让别人看,而且,还不是别人,是那个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朱红。我必须为自己的尾巴负责。
"念哥哥最坏了。"朱红不高兴了,撅着嘴转过头去。
"喂,""干吗?"她一脸不高兴的回身。"要看就快点过来嘛。"说完,我大违本意的的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最引以为豪的尾巴。"好漂亮。"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上来一把揪住了一条,一面揉搓着,一面放在脸上蹭了又蹭,"好柔软,好可爱。"我呻吟了一声,这可是狐妖的尾巴呀,小姐,不是您的皮裘。"念大哥?""你还要干吗?"我愁眉苦脸的问她。"念哥哥的尾巴要是断了,还会不会长出新的来?"她笑眯眯不怀好意的问道。"不知道,没试过。"我打了个寒战。"那咱们试试吧?"她笑得那么甜,一点也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个毒手魔女鹤顶朱红。"干吗?"虽然这么问她,但我心里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先把这些砍下来,就一定能卖不少银子了。要是能不断长出新的来,这么好的狐狸皮......"她笑了,眼睛里分明写着一个"钱"字。"小姐,"我几乎要大叫起来了,"我是狐妖耶,不是狐狸!""呵呵,是么?我忘记了。"她得意的抿着嘴笑了。
我知道,她很喜欢我的尾巴,不过,除了第一次见到的这一天,直到最后一晚,她也没有再对它们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甚至连摸都不多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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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事,我情不自禁的抓起湿漉漉的尾巴,拧干了水,再抖一抖,让他们恢复了蓬松。然后,轻轻围在岚的身上。"这样,就会更暖一些了吧?"我抓起尾巴尖,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已经结冰的水滴,然后收紧双臂静静的抱着他。怀里冰冷僵硬的身躯渐渐变暖了,也柔软了许多。
"嗯。"他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挣扎了一下。他张开眼睛,我心里一阵高兴,微笑着看着他,一时忘记了他的残疾。"啊。"他挣扎着从我的怀里掏出一条手臂,四下摸摸,指尖触在我袒裸的胸膛上。"这是......"他脸上一红,觉得有点尴尬。"你方才冻僵了。"我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给他解释。岚已经习惯了我的突然出声,他缩了缩肩膀,轻轻颔首。
我怕他冻着,赶紧用尾巴搭在他的肩上。"这是什么?!"没想到他却吓了一跳,猛的往我的怀里缩了一下,又因为肌肤相贴而马上弹开了。我笑了,都是男人嘛,干什么这么敏感?"这是什么?尾巴呀。"我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然后又用尾巴尖轻轻抚弄着他的面颊。"尾巴?是你养的吧?"他可能是这样问的,可是我却听成了:"是你长的吧。"于是,很莫名其妙的回答他:"当然了,要不他是怎么变出来的呢?"岚侧头微笑了一下,"也对。帝哥哥的神犬吠月,也老跟着他呢。不过,尾巴,这名字起的真好玩。"
提到神犬,我心里余悸未销,不由一阵哆嗦,九条尾巴尖倒有两三条划过岚的脸庞和眼睛。"啊,好淘气。"岚笑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抚摸我的尾巴。"喂,你不要随便摸好不好?"我叫了一声,怎么说呢,妖狐的尾巴是尊严之所在,被人随随便便摸的感觉就像是......"怎么了?它咬人么?"岚一吓,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看着他脸上无辜的表情,我又无奈了,"算了,摸吧,不咬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上竟出现了和朱红相类似的笑容,轻轻的伸出手去,从容的把我的尾巴从头摸到尾。"念大哥,你没有养过小动物吗?""怎么?"我正在忍受着尾巴被一个无知的小鬼肆意胡摸的耻辱和不适,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小动物其实很喜欢被人抚摸的,像小猫呀,小狗呀,只要不揪它的尾巴,就没有关系。""哦。"我愁眉苦脸的回答他。"你以前是不是动过尾巴的尾巴,所以他才不高兴了?" 他看不见我的表情,继续说。"大概吧。"我开始想念朱红了。"尾巴的皮毛真好呢,倒像是帝他屋里挂着的那几张狐狸皮,......"我心里一阵哆嗦,强颜欢笑说: "是混血,是和狐狸的混血。""哇,是珍稀品种呢!"岚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仔仔细细的摸索着我的尾巴,自言自语的说:"可惜,我的眼睛才刚刚盲了不久,现在还摸不出你长的什么样子......"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减轻他对我可怜的尾巴的蹂躏,我问他:"你说眼睛刚刚才不好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岚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记得了,不光是眼睛怎么盲的,连眼睛能看见时的事情也都统统忘记了。""离魂症吗?""不是,是给狐妖打的。""不......"刚想说不可能,但是话到嘴边又改成了"不会吧?"身为一个优秀狐妖的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能用什么法术把一个祭司打成离魂症的样子。"帝哥哥,是这样对我说的。"岚已经理顺了我一条尾巴上的毛,我趁他不备,换了另一条上去。"帝哥哥说,是在降服狐妖的时候,我为了保受伤的他而中了狐妖的法术。""哦。那么你原来也应该是很厉害的吧?""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好像很伤心,不知不觉的揪住了我尾巴上的一撮毛。我赶紧握着他的手,救出我可怜的尾巴。他的手果然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那么纤细和娇嫩,仔细摸摸似乎还有练剑时留下的伤痕和茧子。
"念大哥,""嗯?""我想,我好像和念大哥你很投缘呢,才认识一天就几乎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是么,我悄悄的思忖着,那么我该不该说说我的事呢?"那么,你想听听我的事吗?"我试探着问他。"......不。"他静了一下,轻轻的回答,"我想念大哥你的身份一定很隐秘吧,刚刚还有仇人追杀你呢,我不想给你添更多的麻烦了。"我冷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我在哪里都能遇见一大堆的仇人。""那念大哥你有没有家人朋友呢?""死了。都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为了我都死了,朋友们也被仇人杀了。"想起这些事,我的尾巴直抖。岚一面安抚着激动的尾巴。一面说: "对不起,念大哥。那么,我想做你的朋友好么?"
我为他梳理湿漉漉的头发,作为对尾巴的报复。然后说:"你和我做朋友,最后下场一定会很惨的。"岚笑了,"是么?可是帝哥哥说他会保护我的,还有,念大哥你也会保护我的,对吧?而且,我想我也一定可以保护自己的。"他扬着脸,仿佛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是么?"我冷笑了一下,保护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被几个小混混当街"调戏",不过说到我,也不是被一条大狗追得到处乱跑?"念大哥,你回答我呀,到底好不好呢?""你说呢?"我又凑近他的耳边,笑嘻嘻的说道,同时换上了第五条尾巴,突然觉得被他摸尾巴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啊,念大哥,你又吓我!"他脸上又显出了孩子气的可爱表情,同时胡乱把手一挥。
"啪。"好快,几乎来不及反应,我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我呻吟了一声,捂住了脸颊。好快,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我还是很吃惊。他的武功和身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残疾,一定是我的劲敌。"喂,你那个帝哥哥有没有说过在你没受伤以前究竟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哥哥?"他迟疑了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啊呀,现在什么时候了,回去晚了帝要着急了。""啊,这个......"我也忘记了时辰,赶紧抬头,才发现早已傍晚,风雪只有更大。"可是你的衣服还没干呢,""这,可是......念大哥你想想办法呀?"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呀?我斜着眼睛看他,心中一动。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狡诘的神色,仍是那么纯真。"你等等,"我真的无奈了,只得向着一旁乱作一堆的湿衣服吹了口气。
实话,这点小事难不倒一只妖狐,可是我实在是不习惯当着凡人的面施展我的法术。不过,现在没办法了。我拎起干衣服,对他说:"快穿上吧,可能还有点潮,回去赶紧换一件。"然后帮他紧好腰带和衣扣。"我送你回去。"他迟疑了一下,便没有再推辞。
牵着他的手,在林子里来回乱窜。"念大哥,你可以再走快一点,我能跟得上的。"他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想了一下,干脆......我一猫腰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就施展飞天术向着城里急赶。"啊,念大哥,不用。""你眼睛看不见,不太方便。""我眼睛看不见,可是腿脚又没坏。"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我没有理他,就飞了起来。"啊,念大哥,你跑得好快,快得像飞一样。"我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干笑了一下。"念大哥,你是不是也会法术呀?"他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一个劲的问着。"是吧,只有一点点了,我到处流浪,什么都会一点。"我敷衍着说。同时低头寻找着他家的大院子,既然是祠堂,大概的位置是可以判断的。
找到了,应该就是那里,屋顶是青蓝色,房舍和院墙都按照奇门遁甲的布置。"到了。"我告诉岚,同时悄悄的落地。"念大哥,能绕到后门去吗?"岚轻轻的说。"哦,好。"我牵着他手中的竹杖,绕着诺大的院子走了半圈。"是这里吗?逸鹤堂?"我抬头看着紧闭的朱门。岚走上去,轻轻的抚摸着鹤形的门环,"嗯,念大哥,谢谢你。"他轻轻的说。我悄悄的凑上去,"好了,我走了你再敲门......""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大哥。"他善解人意的微微笑了。"好了,我走了。"说完,我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那条小巷。身後传来了岚轻敲门环的声音,"大哥,是我,开门呀。"
随后,是一阵犬吠。我心里一动,赶紧跳上了逸鹤堂对面的屋顶,向着院内窥视。这时天已经全黑了,但是借着明亮的雪光,院子内的情景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年轻祭祀急匆匆冲出院子,打开了门。"岚,你急死人了。"他一下子把岚拥进了怀里。这时,他身后窜出了一只半人高的大狗,落地的闪着亮光的灰色皮毛,铜铃一样大的眼睛,还有额上残月形的伤疤。我一下子捂住了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大白天被狗追的原因:敢情还真是罪有应得呀。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有一半人类血统的我身上妖气并不是很重,为什么那只神犬一下子就找上了我,而且还好像又几世的仇怨一样追着我不放。"真是一只忠心耿耿的狗狗呢。"我心里感叹道。
"岚,怎么回事,你的衣服?"那个祭祀很惊讶的问。"啊,我,我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他结结巴巴的说。"那怎么会沾上一身的狐狸毛儿?"那个祭祀更惊讶的问。我赶紧抓起自己的尾巴看看,又用爪子挠挠,不到换毛的季节呀,怎么回事?大概是最近没有好好注意营养,看来又得到哪家去偷只鸡来补补了。"不是狐狸,是一只狗,是狐狸犬,人家养的狐狸犬......""‘人家'?是谁?"帝继续不依不饶的问着。 "送我回来的好心人嘛。"岚脸上仍挂着微笑。"人呢,我怎么没看见。"帝上下打量着不正常的弟弟。"人家有事先走了,哎呀,哥哥,我好累呢,不要问了。" 岚一下子抱住哥哥的脖子,我看得都要吐血了,不知为什么,有点羡慕那小子。"好了,"帝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不过,先去洗澡,不然小心吠月把你当成狐妖来追。"(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