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怀风眼睛不住瞄向那对老夫妇,又道:「这男的姓荆,叫荆无涯,女的叫佘三娘,两人原是江湖上有名的一对强盗,后来败在师父手下,因当日比武时赌了下半辈子做彩头,便给师父罚来这里看守门户。」
这地方离株州城不远也不近,快马半日便可来回,打探消息亦或逃命遁隐皆是方便不过,又兼是神兵谷暗中置下的别业,可说隐秘非常,料广阳王也查不到这里,怀风略一思忖,已明白怀舟因何选了这里落脚,于他孤军涉险的隐忧便消了几分,颇有余裕地打量起庄子来。
第七十一章
这庄子不大,小小巧巧,但胜在内里屋舍精洁,庄外环山绕水,门前更有修竹千竿婆娑成林,竹露清香鸟雀欢鸣,颇有陶渊明悠然田舍之境,怀风一见,心下已生三分欢喜。待进了院子,便迫不及待要去四处转上一转。
他这些时日被拘着不能脱身,所去之处均需怀舟视线所及,这时在院中溜达,怀舟亦是亦步亦趋跟着,稍见怀风不悦,便抢先道:「我也是头一次来,不知这庄子是怎生个情形,你既要赏玩,咱两个一起就是。」
倒堵得怀风无话可说,只得任他牵了,前后左右转了一遭。
这庄子前后只有两进,那老夫妇住了头一进靠大门的一间东厢房,余下三间正房并四五间东西厢房用来安置十余名侍卫,住得满满当当。
后一进院子里的一间正房是哥舒仲离所居,怀舟感念师恩,心存敬畏,自是不敢擅入,便挑了隔壁住下。怀风素日里也曾听父亲讲起神兵谷主一生行事为人,于这位武林第一人大是敬仰,此刻站在房门口,见屋内陈设简洁朴拙,遥想一代奇人风采,不禁悠然神往。
他站在门口向里观望,却是一步也不敢踏进,唯恐有所冒犯,脸上又满是钦敬之色,怀舟见他如此敬重师父,心下甚是欢喜,走到怀风身后,轻轻道:「待这里事了,回程途中咱们绕行神兵谷,我带你进谷去瞧瞧,你这般聪明伶俐,师父他老人家见了必定喜欢。」
怀风一喜,回头看他,「真的?」
欢喜雀跃溢于言表。
怀舟一笑,轻抚他脸颊,「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怀风一呆,脑海中瞬间掠过无数过往,却当真找不出一次,一时怔忡无语,竟没有躲避这一亲昵之举。
怀舟见他肯让自己亲近,暗暗欢喜,眼见跟前一张俊颜里自己如此之近,心下蓦地一热,身子前倾,便要吻了上去,口唇甫一贴上面颊,怀风倏地惊醒,双手猛然一推,「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他一急之下全力推出,虽无内力,也推得怀舟踉跄一步方才站定,两人间霎时甚为尴尬。
此刻才是戌时初刻,日头正盛,这后进院子里虽清静无人,也保不准武城等人随时进来,怀舟一时忘情,这会儿省起,也觉方才一吻甚是唐突,见怀风脸色阵青阵红,心下歉疚,柔声道:「是我的不是,你莫生气。」
说完这句,两人间又是一阵沉寂。
过了一会儿,怀风脸色渐渐缓了过来,怀舟见他气似消了,这才重又靠近,笑道:「这庄子前那片竹林生得甚好,咱们去逛上一逛,可好?」
等了片刻,见怀风面无喜怒,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想他怒气还没消得干净,便有些忐忑,正要再赔几句不是,却听怀风低低嗯了一声,迈步便走。
怀舟怔了一怔,露出一丝微笑,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晚间,两人回到屋中用饭,那菜是老夫妇中的妻子所做,只有一碟炒空心菜,一碟凉拌笋干,一碟辣豆腐,一点荤腥不见。
怀舟这一路上也没吃过如此简陋的饭菜,不觉皱眉,武城急忙上前禀道:「今日仓促,来这儿之前竟忘了采买米面菜蔬,那两个老仆说这庄子里的菜不够咱们这些人吃,因此只能凑合这一顿,属下明日便叫人去采买。」
这一对老夫妇本是武林中的耆宿,论年纪做怀舟怀风的爷爷奶奶也够了,此刻被迫做了神兵谷下仆,那却也只卖哥舒仲离一人的面子,于旁人便不大理会得。傍晚武城叫这两人做饭给众人吃,两个老的先是推说无菜,只是这院子又明明有个菜园子,两人却不过,最后便糊弄了这几样菜出来,见武城来端时略有微词,嫌太过素淡,老两口恼羞成怒,竟先白眼一翻,骂道:「什么阿物,也来使唤咱们,不愿吃只管倒了。」
只将武城气了个干瞪眼。
怀舟曾听师父说起这两人脾气古怪,原也没指望能得两人服侍,既听了武城这么说,也就罢了,夹起一筷笋干送到怀风碗里。
「你下午才说那竹林里笋长得不错,可巧晚上就有了,尝一尝滋味如何。」
自己也夹了一筷炒青菜送入口中,略一咀嚼,一股又咸又涩的味道已从舌尖直入喉咙,登时住了筷,再看怀风,嘴里含着一坨东西,也不嚼,看来似是想吐,又怕失态,因此拧着眉犹豫不决,那副样子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神态上觉出些端倪,眼下既没外人在,也顾不得失仪了,噗噗两下,一道将嘴里的菜吐了出来。
「王爷?」
武城大惊,以为这菜有何不妥,暗忖这些菜方才无不拿银针验过,并不见异样的,怎么偏生还是出了岔子,正慌得无措,便见两个主子端起茶杯一通猛灌。
「这里咸盐卖得很便宜吗?怎么放这样多?」
怀风一气灌下半壶茶水,犹自觉得舌头似让咸盐腌过了般,五官紧紧皱成一团。
怀舟亦是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菜,好容易冲淡了口中味道,看着桌上那三盘菜,暗自琢磨:这老两口究竟是厨艺太差还是不愿意伺候我呢?
他却不知,原来这荆无涯与佘三娘自少年结为夫妇起便做的是那没本钱的买卖,他两人武艺既高,钱来得容易,吃饭穿衣无不使银子去买,连顿稀粥也不曾自己煮过,真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专擅杀人与越货,到了中年,两人被哥舒仲离收伏了关在这里,不得已方自己下厨做饭吃,奈何两人均不擅此道,做出的菜难吃无比。那荆无涯畏妻如虎,他自己不愿下厨,佘三娘做了菜出来,便不好吃也只得咽下去,久而久之,倒习惯了这般口味,如今两人年事已高,味觉退化,近几年口味越发重起来,一道菜恨不能放上半罐盐,寻常人吃了不咸死才怪。
怀舟不明实情,思忖半晌,越想越觉该当是两人自恃武林前辈,不愿服侍自己。
他知这两人当年也是江湖中的一代风云人物,这时老了,但气性不改,最忌让人轻侮,自己虽是神兵谷门人,但毕竟算是后辈,倒也不能当真将两人当奴仆使唤,想通此节,也不介怀,只是苦笑:「明儿个进城去,找个厨子过来就是。」
想了想,又道:「咱们一路上不是有带的干粮点心,你从咱们人里再找个会点子厨艺的,去煮一锅白粥,叫大家今晚便拿那个将就一顿吧。」
再看桌上,那一碟豆腐虽还没动,却也不敢尝试了。
一行人赶了几日路,均觉疲累,这日好容易到了地头,晚饭过后便都相继睡下。
怀风先行洗漱了躺到床上,因时辰尚早,他又是中午在车上睡了一觉的,这时并不觉困,便望着床顶发呆,屏风后面怀舟正在洗浴,水声传到怀风耳里,心绪渐渐就乱了起来,总觉似有只爪子在心上挠,一下下便痒到了全身,连血脉之中都生出股燥意,眼神不自觉就飘到了屏风那边去。
因半个月前交 欢太过,累得他着实躺了两天,之后急于赶路,怀舟顾惜他身子,这一路上除了抚摸亲吻,竟再没别的举动,怀风清心寡欲的过了这几年,本来还好,孰料被前些日子那一通弄,竟将沉寂已久的情 欲又给勾了起来,这几日在车上毋须骑马受累,他身子已养得大好,这一根欲苗便生出芽,这一晚蓬蓬勃勃长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尽是那等欢愉之事,竟是无可抑制又挥之不去,不自禁地自心底隐隐生出股渴望之意,只盼着怀舟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才好。这念头一起,不禁倏地吓了一跳,一瞬间又是慌乱又是羞惭。
怀风在那边痴痴地发着呆,这边怀舟已是沐浴完披衣出来,上了榻躺到一旁。
他一路上苦苦压抑情思,生恐于怀风身子有碍误了行程,这时到了地头,已无此顾虑,一腔情意沸热如火,当下展臂搂了过来,谁知手掌才一触及怀风身子,便见怀风受了惊的兔子也似险些跳将起来。
「怎么?」
怀舟叫他这等反应唬了一跳,问得小心翼翼。
怀风正为自己耽于肉 欲一事羞愧难当,不妨让怀舟一碰,登时便觉心思被人窥破了般,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怀舟见他面色惨白,紧咬着下唇不言声,一具身子也是瑟瑟发抖,只当他害怕自己房事上的手段,忙柔声哄道:「别怕,咱们今晚只做一次,好不好?」
等了片刻,见怀风不答,只当他应了,一只手便轻轻揽住了他腰,另一只手去褪他衣裳。
怀风既不敢拦,也不想拦,又生怕被怀舟从自己眼神中看出端倪,一味闭着眼任他抚弄,呼吸渐渐地乱成一片,却仍是咬紧牙关,不肯泄出一丝半点呻吟。
不多时,衣衫褪尽,怀风便觉一具火热的身子压了上来,紧紧贴在一处,一双手臂铁钳似箍住自己,便如方才暗暗渴盼的一般无二,登时体内燃起一簇火焰,泼泼洒洒漫到了四肢百骸,情动之下,不由颤得更厉害了些。
怀舟正低头在他胸口上舔吻不休,忽觉怀风身子抖如筛糠,不觉便是一惊,停了下来。
他今日才惹得怀风生气,又见他此时这副情态,只当怀风不愿,纵是欲火难耐,也只得强自按捺了,想了想,又觉不甘,轻轻问道:「你若当真不愿,那今儿个不做便是。」
说完,便见怀风倏地张开双眼,亮晶晶直射过来,绝非方才连看也不肯看自己的情状,越发无奈苦笑,轻轻亲了亲他额头,「赶了一日路,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捡过内衫与自己和怀风穿上。
他久经风月,若在平日倒也不致混淆,只不过今日一径认定怀风心绪不佳,因此便不敢过分强逼,欲焰难平下又兼淡淡失落,竟混没留意怀风眼中一抹渴求失望之色,生生将这一夜春宵辜负了去。
第七十二章
一切收拾停当,怀舟重又躺下,这次却背转了身,碰也不碰怀风一下,那自是怕管不住自己手脚,唯恐肌肤相触下难以自制了,只是他方才还激情澎湃,这么戛然而止下一时难以平复,为防胡思乱想□□再起,便将思绪转到了此来目的上去,想着明日先去株州城中打探一番,又想要不要遣人去魏长清书房中搜检他与广阳王的往来密信,思前想后衡量移时,身子深处的欲火方渐渐熄了,又过片刻,睡衣袭来,慢慢盹了过去。
此际已是三更,怀舟睡得熟了,怀风却兀自瞪着大大一双眼睛,定点睡意也无。
他方才让怀舟撩拨得情 欲高涨,一具身子正是蠢蠢欲动之时,偏偏怀舟又撂了开去,那欲 望生生断在了半截,好不难受,现下只觉血管里似有无数蚂蚁在爬,端的是又燥又痒,只恨不能跳到冰水里镇一镇才好,如此煎熬之下哪里睡得着,偏此时万籁俱寂,他又不敢辗转反侧,怕扰了怀舟清梦,便只得在那里死忍,可他身子与常人不同,那欲 火一起便轻易不肯下去,躺了足有一个时辰,仍是不见半点消散,百般难耐处,忍不住恨恨瞪住怀舟背脊,埋怨之余又兼一通腹诽,至于是骂怀舟衣冠禽兽,拖自己坠了这等淫 邪之道,还是骂他禽兽不如,连这等鱼水之乐也能半途而废,那却是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怀风这一番胡思乱想直至后半夜方渐渐平复,那困意慢慢地浮上来,到了凌晨,也终于睡了。
过不多久,天色发白,怀舟醒了过来,静悄悄起身着衣出门办事去,临去株州城前不忘嘱咐留守的武城等人,「怀风还睡着,莫要惊扰了他,什么时候醒了再叫人进去伺候。」
顿一顿,又道:「他若闷了想出门,这方圆十里之内皆可去得,只是需得跟紧了,若出了这十里,不论他如何吵闹,定要将人带了回来,我回来时若是不见了他,你们可仔细着自己性命。」
留下十三四人叫武城领着守卫庄子,自己只带了三个机灵得力的,打马往株州城而去。
怀风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一睁眼,身边已空无一人,屋门紧逼着,四下里寂静无声。他一骨碌爬起来着衣束发,收拾停当了便到门口唤人端水进来洗漱。
今日当值看守的两个侍卫亦是以前的旧人,一个叫张有才,一个叫张有德,乃是对同胞兄弟,两人自怀舟走后便站在门口,足站了有两三个时辰,方等到怀风起身,忙不迭去禀报武城,又端了面盆毛巾等物进房服侍。
怀风净过面,,坐在桌旁用盐水漱口,都弄完了,还不见怀舟露面,不由就奇怪了起来。他这些日子习惯了怀舟时时刻刻陪在身边,今日这半会儿功夫不见人,心中竟忽地生出寂寞之感,不假思索,脱口便问,「哥哥呢,怎么不见他?」
他明知怀舟与己并无血缘,自重逢后便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再以兄长视之,可这时一声「哥哥」顺口而出,叫得再自然不过,叫完之后方觉不对,不禁皱了皱眉头,暗暗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