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国诏----绛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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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__"吕赢心想,我当然去东阁,宋氏还在等我呢.口里却说:"我去朝霞宫啊."
赵无恤那双眸子映着烛火:"去找禹夕?"
吕赢点点头,毫不知情地看着他.
赵无恤自嘲的一笑:"你这样着急,可是一心想着你的禹夕?"
吕赢扯了扯自己的手,扯不动,忙道:"不不,我是看将军喝多了,快些歇息吧,我我又事先走了."
吕赢用力一挣,终于挣脱了赵无恤的钳制,他急匆匆就往门外去.
可是慌忙间,袖子里却落下了一件东西,正是那幅薄绢.

(4)少年荒唐
话说吕赢急匆匆走了出去,赶走身边从人,只身奔了东阁去.
他蹑手蹑足跑到了东阁前,见四下无人,东阁也没有亮灯,心里更是忐忑.
他轻轻敲门,未有人答应,这时候更楼上钟声响,原来已经过了子时三刻了.
吕赢心里着急,急忙推门,竟一推而入.
门里头就是厅堂,里一进乃是绣房,他进了绣房,就见一个纤细身影卧在床上.
吕赢心头一喜,凑上前去,叫一声:\\\"美人啊,我来也.\\\"
对方却没有回应,吕赢以为她生气了,便上前搂住她,赔着小心:\\\"美人啊,不是我不肯来,那赵无恤拖住了我,让我迟了这么些时候.\\\"
他一搂上女子的身体,就激灵灵打个冷战,臂膀间的人体竟是僵硬的.
吕赢的手指探到女子的脸边,一摸一手冰凉.
他顿时跳了起来,倒退三步,借着月光一看,女子半点也没有动弹.
吕赢简直不敢相信,他急忙摸索着点起一盏灯来,畏缩地查看床上人.
女子苍白面孔,正是宋宫人,本来千娇百媚的一张面孔,现在一片狰狞死灰,嘴角一丝鲜血,衣衫也已经凌乱,咽喉处都是抓痕,在忽明忽暗的光下,已经凝结的血丝成了黑色.
显然,这女子竟是服毒了,而死前的痛苦挣扎,永远停留在尸身上.
吕赢手中的灯一抖再抖,拿捏不住,可是吕赢虽然怕事,借着酒劲,却反而胆气一壮,头脑里飞快地转着念头.
他四下里一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幅白绢,抽起一看,上面正是宋宫人的绝命书:长夜彷徨,君心不在,奈何归兮.
字迹颤抖模糊,几乎无法认出是谁写的.
吕赢暗里惶恐,把字收入袖中,他在屋里转了几转,最后望了那女子一眼,心想,这时候,若是走了,事情便一定会闹大,不如叫几个心腹进来,把尸身给处理了,弄个失踪,也许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他的人都在宫里,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心里这样一想,就轻轻退了出来.
门外依然静悄悄,他原本吩咐自己的心腹人戍刁在院门前守望.
吕赢正要找他,戍刁却撞了进来,惊慌地低声道:\\\"公子,有人来啦.\\\"

(4)少年荒唐
"是那个赵--赵将军!"竖刁在赢耳边说,吕赢暗叫一声不好,怎么这样凑巧,他又问:"来哪里?来东阁?"
"正是往这里来,好似还很紧急."竖刁话音刚落,院门口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
赢赶紧凑到禁闭的阁门前,从门缝里望去.
只见一个颀长身影走进院落,似乎在寻找什么.
公子赢也有点疑惑,如此偏僻地方,怎么赵无恤竟会来?难道他发现__
赢下意识地往袖筒里一摸,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好,宋宫人给我的信,怎么不在身上了?难道__我给掉在了什么地方么?
赵无恤见这东阁无灯火,抽出袖里的东西,果然就是赢不慎落下的薄绢,方才与赵无恤一阵拉扯,掉在了地上,等吕赢走后,赵无恤便在身旁发现了这个.
"好你个赵无恤,难道你是来捉奸的?"吕赢心里想.
他却不知道赵无恤现在也酒至半酣,正好出门如厕,夜里在宫中见竖刁在东阁前徘徊,就起了疑心.
一个新郎官在洞房之夜,竟得了其他女子的情书,还在宫中幽会,赵无恤就算是木头人,也仍旧要生气的.
他心中暗想,吕赢啊,你与那宫人的丑事我早就知晓,没想到与禹夕结了夫妻,还要纠缠不清,端是个无耻之徒!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如何对禹夕__
那禹夕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子,虽然因为少时分离,尚无真正生出男女情爱,却是自小心意相合,互相爱护的,甚至在心里早就视对方为良配了,赵无恤在如今,又如何能看着吕赢这样胡作非为,对不起结发的妻子呢?
便在他低头再看一次绢帛,想进来查看的时候.
吕赢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竖刁见主子着急,便压低声问:"主子,你何必着急?"
吕赢一把扯过竖刁,拉他进了房间.竖刁也算是经过世面的优秀奴才,看到一具女尸,竟没有叫喊,只是惶惑地问:"公子,怎么这宋宫人死了?她不是在此等您么?"
"废话,我怎么知道她真要死,现在,那人就在门外,你说怎么办?"
竖刁声音更低,凑进吕赢道:"公子,如今这事,您可麻烦了,若败露,说不定便_"竖刁柔细的手指并拢,往下一劈,吕赢一个寒战.
"那,那要如何才好?"吕赢刚说得响了一些,被竖刁捣住嘴.
"公子,轻些,那赵将军有顺风耳,夜眼,可要小心."竖刁更压低声音,脸上却泛起了笑意,"现在,公子也不用担心,是老天派了赵将军来救您."
吕赢一脸茫然,竖刁简直拿这个笨蛋没法子,他叹息道:"咱们跳窗出去,等赵无恤进去,再反锁上,再去禀告大王,说___"
吕赢的眼睛睁大了:"难道,要栽赃给他?"
"那信,也是他拿的,人,也在他身边,百口莫辨啊!"竖刁说完,得意地看着吕赢,吕赢俊眉一皱:"唉呀,好歹毒."然后他那如星的双眸闪了一道泪光,"小华儿,我对你不起,赵无恤,天意如此,别化了厉鬼来找我__"说完用袖子抹去一滴狐泪,对竖刁说:"快,咱们从后头走,我把风,你去奏报父王."
竖刁苦着脸:"公子,为何是我 ?"
"本公子刚受惊吓,挪不动步啊."

(4)少年荒唐
赵无恤今日喝得,也有些过了,毕竟酒入愁肠,又没有节制.不过他也只觉得微醺,并没有烂醉.
吕赢在房里策划的时候,虽然压低声音,但是赵无恤是何等样人?他早就听见阁内有人私语,但是可惜的是,醉后的耳朵不再灵便,也注定了他要倒霉.
吕赢托着下巴沉思的时候,赵无恤已经来到台阶上,用手推门,门被闩住,所以他略微迟疑片刻.
吕赢不能再犹豫了,他听见推门声,急忙挥手,示意竖刁将床上的尸体移到床下去,好叫赵无恤一时无查.
赵某人在这个时候听见房间里的杂音,就更确定了吕赢在房间里,他按掌在门上,微微一推,粗重的木栓喀哒一声便裂做了两半.
吕赢没想到他来得如此快,与竖刁对望一眼,竖刁动作敏捷,先翻出了窗去,伸手接应吕赢爬窗.
他们正在手忙脚乱,赵无恤的脚步已经在厅堂中了,听赵无恤在外咳嗽一声,半个身子挂在窗台上的吕赢一惊,放开了竖刁的手,他情知自己笨手笨脚,一定走不脱,便压着嗓子对竖刁道:\\\"快走,没法子,我来糊弄他.\\\"
竖刁只好把头一缩,吕赢则赶紧关了窗户,就这一声吱呀的关窗声,赵无恤快步闯了进来:\\\"谁在里面?\\\"
吕赢在同时回过身。
房间里没有灯火,只有月光从玄窗探入,两人在苍色的诡异黑屋内互望.
吕赢努力不朝藏了尸体的床望,他直视赵无恤,只看见黑夜里微微闪光的一双眼.凛然有威,似乎能望穿他的心病似的.
心虚的人先开口:\\\"啊,是赵将军呐,吓了我一跳.\\\"
\\\"公子现在,应该在朝霞宫,可不该在这里.\\\"赵无恤的口气十分冷淡.
吕赢却陪笑道:\\\"我不胜酒力,就先到这里歇息一会儿,随后便要去朝霞宫.\\\"
赵无恤盯着他瞧,他夜能视物,比吕赢看得清楚,见这公子僵硬着脸色,似乎在隐瞒什么事情.
\\\"一个人歇在这里,公子不带从人,可不成体统.\\\"
吕赢听他不阴不阳的口气,心里就明白了三分,他这是故意要为难自己,赵无恤啊赵无恤,我堂堂行越世子,未来就是国君,你不知道替我遮掩,还要为难我,真不知好歹.你到底想如何?
吕赢笑道:\\\"恩,我的从人在门外,赵将军怎么没遇上?\\\"
\\\"从人?你的从人不是从后窗走了么?\\\"赵无恤道.
吕赢心里一沉,心想,这人又开始你啊我的说话了,莫不是真醉了,可比他醒的时候更难对付.他道:\\\"赵将军说笑,哪里会有什么人从后窗走,我在这里歇一会,未曾看见其他人.\\\"
\\\"那么走的难道是那位宫人?吕赢,你可真够大胆的.\\\"赵无恤绕过桌子,四下看看,却不见有女子身影.他心想,也许刚才越窗之人就是那女子吧,既然捉奸未成,好歹奚落他几句.
吕赢却忐忑地看他走过竹席上的矮桌,桌上还放了二个酒壶,几个菜,一个酒壶看起来是普通的宴壶,另一个壶__吕赢却认得,是个宫中秘造的转心壶.刚才心急之下,竟没有注意到.
在幽暗的月光中,吕赢又看见桌上半盏残酒.
他看到了,赵无恤也看到了,这分明是幽会的最好凭据.
赵无恤嘴角扬起冷笑.
吕赢垂死挣扎,他紧瞪着那只转心壶,口里道:\\\"我一人无聊,就拿了些酒菜过来.\\\"
赵无恤撩起下摆,坐到了席边,他一扬手:\\\"既然你无聊,我就陪你再喝上一杯.\\\"
吕赢暗骂,这混蛋不知道现在多紧急么?
若竖刁真去惊动陛下,这事可就闹大了呢,快走才是万事大吉.不,不是快走,是留下他,自己走!
吕赢还在看着那只转心壶,心里想,莫非毒药就在酒里?那可倒好,叫你喝酒,毒死了你,你就安分了!
一瞬间,吕赢心中出现一个幻觉,赵无恤中毒倒在桌上,他将绝命书和情书放在赵无恤身边,__多么完美的栽赃啊,简直天衣无缝.
(4)少年荒唐
这两人于是对坐在黑暗里,竟谁也没想过,去点然那盏灯。
吕赢是因为心虚。
赵无恤夜能视物,灯对他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们各怀心事,都没有意识到在黑暗的房间里对饮这种事情,真的非常的诡异。
吕赢拿起转心壶,满手都是汗。
无恤沉默地看着他。
吕赢是王族,这物他在少时就把玩了好一阵子了,手一端就知道机关已经开启,现在这半壶乃是"加了料"的。
一边往赵无恤杯里倒酒,吕赢一边思量着,这酒恐怕是宋宫人为自己所准备,难道她见我不来,就去寻死好报复我吗?
若我来了,款待我的,到底是哪一只酒壶呢?
华儿烈性,竟到了这样疯狂的地步吗?早知道,不该招惹她才对 --总觉得,宋氏死得糊涂啊。
可是吕赢这时候也无暇细想,给赵无恤倒完,要给自己倒,赵无恤却突然攀住他的手:"怎么好让你劳烦?"赵无恤夺过了酒壶,往他面前的杯中倒了酒,黑暗里,虽然看不清楚赵某人的手,可是吕赢已经有很不妙的想法了--难道,赵无恤也知道这壶的机关?
两人面前都有一杯酒,吕赢正在惶恐,赵无恤却端起酒,一饮而尽。
吕赢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胸口紧张地发闷,他也是第一次害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如此简单。
"你怎么不喝?"
"我,我,我不想喝酒。"吕赢见他完全没在意,心中又想。
果然,这壶是宫中密造,赵无恤怎么会知道呢,而且他还喝得半醉了。
吕赢瞄着他,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一点不像中了毒。
"这壶里,有什么吗?"赵无恤问。
"不不,怎么会呢。"
"寒火霜这样的毒药,倒是非常少见,家父去年密进给国君,国君还视若宝物,珍藏起来。"
吕赢浑身一抖。
"这毒药很妙,香气与酒香十分类似,最好是下在酒中,人若服此毒,虽然痛苦,却能保尸体不腐,为景公殉葬的丽姬,就是用了此毒。"
"不过这毒烈虽烈,遇上黄精珠就全然无效。"
吕赢突然闻见一阵甜香,竟是美妙非常。
"闻见了?赵无恤叹息一声,"公子未免心狠,竟要制赵某死地么?本来无恤也当从命,可是--无恤自小不慎将家传之宝吞下,自此便再也毒杀不死。"
吕赢的手在颤抖,原来那壶里果然是毒药。
他倏然站起,气急败坏地越过桌子,楸住赵无恤的衣领道:"好啊,我就是要毒你,你待如何?"
"公子与宋宫人的事情,无恤本不想管,可是今日是你与禹夕的新婚之夜,你怎么能做出如此败德之事?"
赵无恤冷然拉开吕赢的手腕,手上加劲,吕赢只觉手上钻心的疼痛:"你大胆~放手!"
"你若对不起禹夕,我就把你的丑事都掀了出来。"赵无恤道,"我怀里就有那宋宫人的信笺,有此为证,你从此后,若再如此放荡形骸,我必要你身败名裂!"
吕赢顿时慌了,就扑上前来,想搜夺书信,无恤一把推开他,吕赢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这一摔却不凑巧,正摔在床边,他手扯床围,床围落在了地上,苍色月光一照,那绢被上赫然一滩血渍。
赵无恤面色一变:"这是什么?"
吕赢的脸也正趴在床单之上,虽然绢被是青色的,那血渍却正新鲜,连他也清楚看见了。
毒酒,血渍。
赵无恤心里一寒,再看吕赢,他满脸惊慌地缩到了床边。
"你--难道你竟"赵无恤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他一联系前因后果,立刻断定有大事件发生。
吕赢这个时候还想遮掩,他以张抱之姿护住床铺,叫道:"你,你也太放肆了,给我出去。"
这模样也未免太明显,赵无恤快步上前,要去检查那张蹊跷的床铺,。
吕赢这回急了,一把拦住他,知道他难对付,也豁了出去,手脚并用,如市井里打架的泼皮一样抱住了他,阻止赵无恤的行动。
事到如今,赵无恤甚至已经能够猜到床下会是什么东西了,可是吕赢这一抱,他待要挣脱,却感觉到一阵晕眩,另有种奇异感觉升了起来。
怎么可能?他自从幼年时候误吞了黄精,再猛烈的毒药也没有效用,最多便只散出一点点异香,怎么可能受害呢?

难道是酒劲终于上了头?
赵无恤暗叫糟糕,身上的吕赢却急叫着:"你干什么,干什么。不许看--。"(到底是谁在"干什么"啊)。
赵无恤挣扎着身体:"你给我放开--我,不看便是。"
吕赢哪里肯相信,依然死死纠缠住他,生怕他发现了尸体。
赵无恤猛力一挣,终于脱出了吕赢胳膊,待要站起,却觉得浑身虚软,竟要瘫倒。
他身子一歪,坐倒在了床上,吕赢手脚慌乱,被自己的下摆一绊,就一头栽到赵无恤身上,两人都倒进了帐中。
房里依然黑暗,床下是一具女尸,床上是两个狼狈的男人。
吕赢见身下人居然被他推倒站不起来,也以为是他酒后无力,急忙继续手脚并用,把他狠狠压住,口里得意道:"嘿嘿,你还想威胁本公子,酒量不好就别出来混。"说罢,就去搜他怀里,找那张薄绢。
身下人还在挣扎,可是古怪的,竟然完全不像刚才那样大力,勇猛的赵将军,怎么突然就没力气了?吕赢虽然有点疑惑,但是搜查更重要,他先扯开赵无恤衣裳,见他怀里没有,就去搜他衣袖,终于搜到了,赵无恤粗重地喘息着,抓住他的手。
"你好热。"吕赢一把甩脱那只炽热的手掌,无意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便得意地将罪证藏到了自己怀里,然后不舒服地移动一下自己的身子,因为他发现有赵无恤的膝盖顶得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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