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赵无恤,这宝座许久没有人坐,已经有灰尘了。"吕赢道。
赵无恤望着吕赢落寞神色,只能静静的不说话。望着他。
"如今......,你都知道了。"吕赢叹息一声。
赵无恤不知如何劝慰才好,他自己也心乱得很,禹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他很清楚。这等秽乱宫闱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兰心惠质的女子做出来的?
"你准备如何?"
吕赢道:"认下......以后再......再慢慢的......。"
"越西君的事情呢?"
吕赢摆摆手:"我心乱的很......你走吧。这时候,小牧应该已经获救,等他来了,我要见他。"
赵无恤见他这样伤心,只能告退了。
曲波离奉邑只几个时辰的路程,当夜,城中欢呼再次雷动,来自曲波的队伍被迎入了城池。
吕赢在仍旧十分混乱的宫殿里,觅回他原来栖身的大王寝宫,要酒要人,单独一个儿谁也不见。其实他的宫外已经有了许多护卫,也不是谁都能见的了。
赵无恤赶去迎接越西君。
越西君连同大司马,以及凤琅等人,具在一道,越西君多时不见,和平常也没太大改变,只是如今面色有些憔悴,眉头压得低低。
他一见赵无恤,立刻道:"王兄在哪里,我要见他!"
赵无恤陪他至寝宫中。可是吕赢早就醉了,一边说着胡话,一边沉沉欲睡。
越西君只能放弃。
转过头来。各路文臣武将,都以国君之礼拜见越西君。
称之为大王。
越西君十分沉痛地道:"各位请起,莫再以国君礼待我,我本是个乱臣贼子。窃我兄长之位,却又被奸贼所误,不能守住社稷,是个罪人啊......"
大司马刚正不阿,叹息一声:"公子,你有罪!你也有功。吕赢做国君之时,误民太甚,公子初衷,非为了夺位,而是为了保国......臣听大司徒及大司寇之呈辞,知道是他们率朝臣劝进,公子当机立断,才保住国中没有动乱......"
越西君悲叹一声:"我当初见云楚倾巢发兵,国家危在旦夕,朝中已经是激愤难平了,尤其是几位将军......若王兄再不理朝政,行越就毁了......我......我并不想夺位,可是当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我没有想到,朝中支持我举动的人,混入了奸人,庆举算得我登位必然有人心中不服,不多时,就借口发难......他串通禁军,我猝不及防。"
"那奸贼已经伏法,请公子......重新临朝罢!"大司马说出了众臣子早就一致议论的结果。
越西军身子一颤:"不可!"
大司徒趋前一步,道:"公子,如今国中,还有谁能支撑起大局......"
越西君摇头:"赢既然回来,我理当将王位还他,他若治我罪,我也领了。"
"公子不要再推辞,你若坚辞,是逼得公子赢再无退路,恐怕反而陷他于宵小觊觎的危难之境,臣知道公子爱护兄长,那么,就更该看清时局才是......"赵无恤忽然说了一句。
越西君面色一怵,众人也纷纷称是,于是都再次拜服劝进。
越西军推辞不过。只好从了,当下就传旨封臣,各司其职,大司马如今已经力不从心,再无能掌握军权,再三辞请,国君留不住他,而赵无恤当仁不让,领下了大司马之职。
[天命无常]
讨论处理政务,一直忙到深夜,群臣领命都下去了,吕牧又想去见吕赢,吩咐赵无恤为他带路。
吕赢在房里发出细细鼾声。吕牧在门外听了,不忍打扰,只是叹了口气,就走了。
门口的护卫是赵无恤的亲兵,他没有惊扰宫内,独自走进卧室,那做作的鼾声已经听不到了。
等走近床前,偌大的龙床上,吕赢正靠着枕席,不顾宫室中夜的幽暗,独自发呆。
赵无恤进来时他微微挺身。不加理会,四周都是酒的气味,脚边的铜觥被他一蹬,直滚到地上。
"还不睡?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见吕牧?"
吕赢不动弹,那略微沙哑的喉咙在暗影里道:"我怕......我怕我看见小牧,就忍不住要问他。"
赵无恤少听吕赢这样的口气,他失落了君位虽然心有不甘,也绝不像现在这样颓然。
吕赢道:"我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事先算计的我?还有......赵无恤,除了我,只有牧能进后宫......他常去看母亲,我甚至打发他去看禹夕。"
赵无恤心里一震,他不是没有怀疑而是不敢怀疑,无论是吕赢和赵无恤都十分清楚,若宫闱中有这样的逆事,怎么会不牵连到身份最显赫,也最接近的那人呢?可这样的事情怎能随便加诸于这个素有贤名的人身上?
"赵无恤,你说我怎么问? 罢了,是我太傻,连王后有身都不知道,还出去巡游。如今王位也丢了,妻子也没有了。我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问,只等着牧发落我。"
"本来,越西君想还位给你......我力阻了。"
吕赢望了望赵无恤:"你有什么用,你只是个将军。朝中那帮老头啊,一个个都觉得小牧才是做国君的材料。而我只是个废物!"他冷哼一声,"我算看明白了,这行越本来就不该归我,别推来推去,省得再搞一次废君国诏!说什么七颗星的天命,中兴大治,我母亲可真会骗人......其实小牧更像先王,才能品行都十足可靠,当初又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呢......"他说着说着,心中已酸楚难忍,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黑暗里垂泪,除了赵无恤谁也看不见。
赵无恤走到床前,他伸出手去碰到了吕赢的肩膀。
吕赢肩膀一颤,却没有躲避。他只是努力压抑自己的悲情,平稳声音道:"接下去恐怕我要给软禁起来,当初我向你说过的,若被软禁,不如死了。"
赵无恤道:"等朝中平静,我就请辞大司马之位,然后和你一道回桑丘去。"
吕赢摇了摇头:"没想到将军比我还天真。你不想一想到底谁接二连三要我性命,那人不罢休,我能活着到桑丘么?"
赵无恤的手在吕赢的肩头紧了紧:"我说过,有我在,你便不会死。"
吕赢呵呵一笑,突然道:"怕只怕将军自己性命难保!"那声音虽然柔美,可是完全如冰下流水,冷冷的淌过,吕赢再抬头,神色已经变化。
"翕!"
"赵无恤,没想到你这样蠢,竟然保吕牧而不保吕赢。"
"我是为了救他,若吕赢再登位,这一次想废他,非杀了他不可了......到那时候,我也保不住他性命。"
"来不及了,他自己种下的祸根,就要自己承担。纵然你拼死回护,能挡住这暗中而来的歹意吗?惟有扫平这一切障碍,让吕赢再为国君。才能保你和他逍遥快活!"
[天命无常]
翕回身,从桌上取过两份书简:"将军看一看罢,吕赢之生死,由你而决定。"
赵无恤见是百官联名起书,洋洋洒洒吕赢所犯之罪,三年中一切荒唐,如今写满长卷,光是陈说,就已触目惊心。
赵无恤看得手指冰冷,吕赢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啊!依他荼毒国家之罪过,纵使是软禁也已经是恩典了。
翕在赵无恤面前,狠狠地掼下那份请愿的书简,"这是明日在朝堂上,大司寇要呈交的谏书,兄弟情深,骨肉至亲?吕牧已经是一国之君,你猜他如何对待吕赢?"翕那冷冰冰的言语,刺透赵无恤的心。
"杀吕牧,扶吕赢,赵无恤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如今兵权皆在你手,你的人望亦高,为什么不真正拿取你的权柄呢?到时候,这行越和这吕赢,都是你的了。也不用如现在这样担忧,不是吗?"
赵无恤咬牙道:"你便是希望行越动乱不要停歇,是也不是?你这妖孽,心肠太毒辣。
翕一笑,他眼望虚空,问道:"他说我心肠毒辣?吕赢,他要害死你,却还口口声声关怀你......你相信他吗?"
吕赢突然神色黯然,手扶额头道:"不要......不要再出来......你这怪物!"再抬头时候,吕赢迷茫地望着赵无恤:"到底......到底怎么办才好,将军......我挡不住他......"
赵无恤紧握拳头。他一生无心仕途功利,更怎论这谋朝之事,可是面前羸弱的吕赢,他惟独舍不下,如果他真的出了危险,自己难道就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谋逆之行么?他害怕的是自己......他良久不言,突然道:"既然你听见。我就不再多说了,公子不要怨我,我答应过你周全你性命,可谋逆之事,赵无恤不做。"
吕赢急道:"谁让你做了!不要听这妖怪的话,他一心就想着复仇的事情、......他的话你一句都不可相信,不然......"他的声音低落下去,"会被鼓惑......"
他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已经动摇了信心,去怀疑自己的兄弟呢?
长夜漫漫,一个黑影走进殿内,身上缁衣隐没在黑暗里,吕牧在帷幔前停步,他身后没有扈从,阶前无灯火,他只能看见帷幔中榻上那人的剪影。那人身影消瘦,厚重衣服盖着单薄的肩膀,如一丛淡色竹影,冷清得叫人怜惜。
"事情到头了,是么?"吕牧站在暗影中,月影照不到他的身。
帷幕里的人并不说话。只是微微动弹,摇了摇头。
"怎么,你......"吕牧朴讷的脸上,透出一种阴森的气息来。那是一种温顺的兽被逼迫的时候,绝望的神色。他退开一步,垂下头,"你还想怎么样?"
帷幔里的人,幽深抑郁地叹息,却不是如吕牧那样苦涩,而是透出了决然。
"没完,只要他还在,这事就没有完......"
吕牧已经听过许多次,可那犹如游丝的声音让他心惊,他失却冷静,表情痛苦。
"你......你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他踉跄后退。
"我没有逼过你。"声调冷漠,对这人来说,也许所有事情都理所当然。
"是的......你没有!是我自己要这样的!"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在颤抖。
两人再不言语,片刻,帷幔轻动,苍白修长的手托起一只玉瓶,递在他面前:"其实并没有多么困难。事情完结了,你也不用再这样痛苦......牧。"
吕牧他不敢接过。
"我只想要他活下去。"
吕牧的手,终于伸出。
贪欲和邪念,开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其实已经不在乎,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天命无常]
百官跪在丹阶下,大司徒手捧诏书,高声唱宣贺国君登位的颂词。
夕日的行越国君没有位阶,只好站在殿上宗室子弟的前列平时越西君所站的地方。
唱宣完毕,百官叩拜,吕赢没有跪人的习惯,而他身内的幽魂更是如此。
吕赢有点歉意,不该当众让兄弟难堪的,内心里的声音却暗地讪道:"那位置原本是你的。"吕赢分不清,那声音到底是那个鬼魂的,还是自己的。
他发愣之际,听牧高声问:"赢可愿意?"
吕赢急忙道:"愿意。"
大司寇出列奏道:"大王须知吕赢乃戴罪之身。"
牧自一摆手:"寡人心意决矣。"
大司寇道:"大王所封安乐君,以何处为食邑?"
国君道:"寡人将奉邑封予他!"
此言一出。举朝哄动。
吕赢这才弄清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封册与赏赐都颁下,吕赢的推辞被驳,而那份联名的书简,连递上的机会都还没有。
有不怕死的直臣,跑到王宫门口跪着,新君一概不予理会。
"小牧有情义,现在你相信了罢!?"
吕赢在新封的宫室内转来转去。这里是皇宫中的一处殿所,如今国君下旨为安乐君的居所,宫院独立开了一扇门,通过木廊就能直达宫外,见客游玩都十分私密。
新任大司马忙了一整天后,入了夜,还逗留在安乐君的内室坐着喝茶:"封你在奉邑方便监视,不发落你罪责理由更多,只怕和情义没关系。"
吕赢到另一头,也捧起茶道:"小牧不会害我的......你安心做你的大司马,不须时刻提防。"
"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留下。"赵无恤目光闪动,"说这话是关心我?"
吕赢跳将起来。"说说罢了......有什么干系!"
赵无恤随手撩起他的垂发:"......公子让我抛弃田园回这凶险之地,是公子记性不好,这些干系全都忘了?"
吕赢耳根一热,道:"赵无恤......不要再戏耍我......"
"一个人戏耍另一个人,会想与他同床共枕么?你还能若无其事,果真是一国之君的稳重啊,吕赢。"赵无恤逼近他,一把捉住他躲闪的手臂。"或者你本就知道我心意,只不便当面拒绝。既然如此,无恤怎能自取其辱呢?可我要你亲口说......说你不要我在这里,你肯说,我立刻就走。弃了官位仍旧回桑丘去,你的安危,我也不再照管。"
吕赢浑身一颤,挣扎的动作不由僵硬。
"我想走不是难事,恐怕吕牧还会十分高兴。"
吕赢咬牙道: "赵......赵无恤,你不要迫我。"
赵无恤低声问:"这世上如此待你之人,难道很多么?"
吕赢思量这个人待他如何?
路边花树下,悬梁轻生时,都是为他所救,那人冒奇险在敌军王帐中保他回转。这人护持他平乱安国,还救了越西君的性命。
吕赢这才回过味来......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唯有夺妻旧仇,一个精打细算的贾人子弟,在田园生活得十分惬意,也不是要功名,他又为了什么?
吕赢亦自问,万一赵无恤真的从此舍他而去,又当如何?
恐惧,忌惮,感激,依赖......糊涂什么更多些,他光是贪图这人的守护么?
宫外灯火在缓慢的击锓声中熄灭,已经是夜半时分。
那心乱如麻的人,浑然不觉自己直楞楞盯着人发呆的眼睛是多么诱惑人......那眼神中的困扰与不舍,似乎也叫赵无恤看到一星半点的希望,顿时心中火炙起来。
等吕赢发现自己腾地而起,已经来不及,赵无恤扛起他,丢在床榻上。
吕赢额头冒汗 :"你你!你说过若非我甘愿,你不会......"
"若拒绝,无恤就走,决不食言!"赵无恤的眼神十分认真,将吕赢吓了一跳,他恨狠道:"我不信!你......你随便就开口胁迫!
"公子可以不信,那就说声拒绝......试一试?"
吕赢待要张口,舌头被纠缠住,根本无法成言。
待唇舌往下移去,那火烫坚定的双手,慢慢挑拨,吕赢觉得自己如同一只的荷叶包,被层层打开,装裹起来的东西,再也藏不住。吕赢无力的扭动身体,低低的喘息。他知道自己受不了太色情的逗引,也抵抗不住对方的气力,很快就会投降,在投降之前却不甘心就范,他推搡着对方的怀抱,用尽力气,而他之所以未曾开口说什么,只因为他忙着抵抗罢了,至少他心中是这样解释的。
赵无恤快要被自己焦炙的心情逼疯,一旦说出了口,他更无退路,天知道他是多么担心吕赢会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怕过度逼迫这人,会招来真正的拒绝,于是小心翼翼的低语,让这具身体不再惊怵颤抖,而逐渐柔软。
赵无恤只想将心头的火也点着了他,一同焚尽了才好。
他指间攀过那细嫩的皮肤,修长的腿,容易滚烫的耳垂,以及那如泉般肆意流泻的发丝,阅读书简那样从容而仔细,寻找情动之处,他虽不如身下这人久耽风月,能熟练的挑逗起情人的欲望,可是那柔情似水的爱抚足够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