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似明月我似星----雨落尘烟[下]

"玉卿等我多久了？"
"也没怎么等，我也才到。"
"那倒好，今天叫有几件事不得不办，急着回来怕你等不得，又走不开。"
"你先歇歇。我也不急这一会儿。"
齐凤翔跟我并排坐着，蓝色水纹宫服银红纱外套，眉若远山，体态翩跹，一进来满室生辉。
言行稳重，身上散发着迫人威严，看着他的官服，头一次让我想起他是官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人。
他吃了一口茶，对我笑道："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们嚷得我耳朵直响，这会子还有些震。想着你在着，总

算心里头顺畅些。"
"我倒不知道还有这用处，你哄我呢。"
他笑着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你就不信。那些老头子看了就烦，三五成群地只会奏本子，争长短，稍

有点差错儿，拿着编派，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天大的过了。半句话也不能多说的。"
听他讲朝中的事，不敢随便说，笑道："想必当初你也是吃过苦头儿的。"
"早过去了，也没什么，"他笑看我道。
我只有跟着笑笑。他看着我不说话只是笑着，手搭在我手上，我没动，他轻轻抓起我的手，握住五根手

指，我轻轻想挣一下，他拽回来又握住，我低下头不作声，他也不作声，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
过了半天，我抬着脸看他，低声道："那个，卫大哥，你什么时候能放了他？"
满面春风的脸收住笑，抽回手，黑幽幽的眼睛看着我。
知道他不高兴，我连忙道："我知道你不会食言的。"
他突然笑了一声，"这么牵着念着你的卫大哥，看来这个卫大哥看来对你很好啊，我原以为你极恨他呢

。"

第 78 章
他突然笑了一声，"这么牵着念着你的卫大哥，看来这个卫大哥看来对你很好啊，我原以为你极恨他呢

。"
明明他眼含笑意，我心里却惊惶失措，只是瞪着眼睛看他。
他把身子向我歪了一些，脸对着我，眼睛直盯过来，我不知他意欲何为，不由把头也偏了偏，无意识地

躲开他。
他的中指和食指轻触我的脸颊，磨挲了二下，手掌覆上来，看了我半天，松开手，坐回位子，"来人。

"
马上有人进来，正是申子春和于志远。
申子春和于志远穿着鲜亮公服，肩搭金麒麟锁扣，佩戴长刀，拱手道："相爷，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看齐凤翔欲起身，连忙上前扶住，齐凤翔笑对我道："还不跟着走。"
我赶紧起来，跟在后面。出门一顶软轿早准备好，齐凤翔半躺在上面，另外一个车子申时春让我和他一

起坐了出府。于志远骑马带人跟着。我原以为就这么走，出了大门才知道，原来门外停着一顶极大的轿

子，一大队人排着长龙守在一边。
这是一顶需要二十人抬的轿子，就是我见过最大的马车也没这么大。
看着齐凤翔的软轿停在这顶轿子外，两个人打着帘子，一个仆人搀着他进去坐下，他看着我招招手，我

连忙走过去，走到跟前他在里面一把把我拉进去。
"坐下罢。"
我瞅瞅上下左右金碧辉煌的布置，不知觉坐在他旁边。听到外面喊起轿，轿子微晃一下，凭空抬起，觉

得象坐在云里一般。
这轿子不是一般的高。轿子的窗用帘子挡着，但是可以看到外面。
"很大是不是。"听到耳边齐凤翔的声音，我才回过神，一张清雅治丽的脸正笑着看过来。
他搂着我，我不禁嗯了一声。他把脸贴上来，一手握着我的手柔声道："这里除了不能跑马，你想怎么

做都行。"
我看了半天，"你公务在这里办吗？"
他笑道："外出时有急事就在这里办的。"
拿起面前大桌上的一个玉盘儿，上面摆着切好的瓜，他取了一块递到我嘴边，我张嘴吃了，他用丝巾又

帮我擦擦嘴角。
我侧头看看他，他却亲了我一下。我脸上一红，他笑起来，却抱得我更紧。
我由他抱着，他轻声道："世上若有最快意之事，便是此时了。"
听得我心中一呆，要看他，却被抱得紧紧得不能动，不知说什么好。
他转而又笑，"玉卿身子这么轻，真个是柔若无骨，便抱你一天也没什么。"
觉得他轻薄，怒道："拿我当什么人取笑？"
作势推他，他连忙道："我说错了，再不敢这么乱说了，你别动。让我抱着好不好？"
见他哄我，只好又坐下了。看着外面各种景象，他时不时喂我一个莲肉蜜果，借机亲我几下，说上几句

开心的话，我突然觉得这么也很好。
不知不觉轿子停下来，他手也松了。
"大人，已经到了。"
心中突的跳了一下，可以见到卫紫英了吧？
我也坐正，一会儿帘子打开一角，望向外面，竟好象是一个极肃静的大门。台阶上一行身着官服的人飞

跑下来，排了一排向齐凤翔问安。为首的中年人清瘦鹰鼻，正是我在牢里见过的刑部尚书白大人。
齐凤翔伸出手摆了一摆，那行人才起身。于志远把帘子打开，搀着齐凤翔下来，我随后跟着出来，一个

四十左右，两鬓微有几缕胡须，白胖和蔼的官儿笑眯眯地弯着腰，"孩儿跟父亲问安。"
我一看也认得，是齐凤翔最得力的下属兼干儿子，抚司指挥齐葆宸。
齐凤翔只是微笑，他连忙道："不知父亲大人亲自到此为的何事？可要儿子效劳？"
语气态度卑谄足恭，我听了只想笑，又不敢笑，只有强忍着。
齐凤翔问道："前天的那个犯人呢？我想瞅瞅。"
白大人道："下官现在把犯人收监，还未审问，大人要提审吗？"
"只不过看一眼，也不要提了，我亲自去看。"
白大人命齐葆宸，"既然少宰大人发话，你是直使官，这边领路陪少宰大人去看看。"
齐葆宸连忙道："微职这就带路。"
我想卫大哥定是被关在这里了，心中急如火烧，只想立刻见他一面。
齐凤翔只道了一声好，他立刻上前搀着齐凤翔，弯着腰一路走。我和申时春于志远跟在后面。走到一个

大厅，当中红缎桌围，正中间真金额篆，四下里站着青衣吏卒，一个个垂手而立。
齐葆宸搀着齐凤翔先坐下了，白大人也陪在旁边。见齐凤翔只带着我一个，申子春于志远又对我极客气

，忙叫人布了坐给我，白大人对齐凤翔道："恕下官冒味，这位好象是颜公子？"
齐凤翔道："正是。"
白大人笑道："果然不错，我说再没第二人有这相貌的。"
我也陪笑，"白大人好眼力。"
齐葆宸忙道："恕孩儿眼浊，不知是哪位府上的颜公子？"
"这是我的好友，提起来你也知道的，是裴老相国的亲外侄，颜公子，你见个礼罢。"
齐葆宸立刻朝我笑道："原来是颜叔叔，天下哪有几个不知道的，我竟没看出来。小侄这里先谢罪了，

该死，该死！"
我正捧着茶刚喝了一口，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觉得不对连忙假装咳嗽，申子春在后面拍我两把，我低着头只管干咳，他居然还笑道："颜叔叔可是海

内闻名的才子，风流千古的名士。今日见了，果然有仙嫡之姿，贵比麟凤。"
齐凤翔笑道："也不必客套，我说的犯人是颜公子的熟人，我替他说个情儿带他见见。"
齐葆宸忙道："我说父亲每日繁忙，今天怎么有空，这又有何难。这些日子父亲带病操劳，儿子只恨不

能以身代过，以表孝心，又怎敢让父亲大人亲自来过问。既然如此，定当竭力而为就是。"
声俱泪下，端的是情真意切。
我看白大人和申时春面无表情，想是看惯了的，只是瞧白大人下巴朝上，一定看不起这奴颜婢膝的小人

。
我耐着性子听完，齐凤翔也说了几句贴心的话，他又笑道："儿子这就领路可好？"

第 79 章
我耐着性子听完，齐凤翔也说了几句贴心的话，他又笑道："儿子这就领路可好？"
齐凤翔点点头，他殷勤地要上去搀扶，申时春早把手搭过去，齐凤翔扶着他起来了。我连忙跟着，白大

人和齐葆宸让过来，站在一旁候着，边上一群校尉跟着护送。
走出去拐过正廊到了后面，好大一片空地，踩着上面辅的青花砖又拐了好几处，来到一个向下的石阶，

齐葆宸叫人拿了一个火把来，照在前面。
"这里不好走，父亲大人可小心了。"
齐凤翔不置可否，他连忙让人先下去开门，我看这一路上全是侍卫，把守极严，个个态度凛然，以为已

经要到了地方，下了台阶才知道下面这里才是重地。
好大的门。
需要四个人才能从两面推开。
门口站着一队卫兵，看到我们进来，连忙行礼，白大人道："徐都官还在里面？"
为首的卫兵回道："是，徐大人先前和刘大人进去提审了，还未出来呢。"
白大人哦了一声，两边让路，我们几个进去了。两边墙上挂着灯，白天这里就这么暗，那里面又是什么

样子？
还没进去，我心里就沉了下去。
自己也在牢里呆过，那里已经够阴暗，可是这个地方的森严可怖，让我压抑得无法呼吸。
不用进去，我已经明白了。这里，一定是关押重犯之地。
进去后两边青石垒就的高墙上也挂着灯，照着立在墙边的卫兵拉长的影子。走过了不知多少门，看着两

边黑森森牢房里的犯人，我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看到有一个个只露出一个小口的牢房，我不知道卫大哥是不是关在这里。
看我注意这个地方，齐凤翔停下来回头笑："你想知道什么人关在里面吗？"
我停下脚步迟疑不定看着他，他笑着对齐葆宸道："你告诉颜公子，这里关的什么人。"
齐葆宸笑道："这儿关的都是造反生事的逆贼，颜叔叔的朋友跟这不沾边，不用担心的。"
正说着，几个吏卒拖了一个人从走廊里出来，我看着这人全身都是血，血随着他身下拖了一路，吓得我

扶着墙不敢动。
等这人被拖到面前，这几个吏卒连忙让到一边，白大人皱眉道："这是谁？"
几个人先给齐凤翔行礼，又跟白大人等问安，一个人忙道："回各位大人，这是姜秉山，刚才徐大人问

话才完要带回牢里。"
我想起来，跟刘永澄直言上书的不正有翰林撰修姜秉山吗？居然成了这副样子。
齐凤翔道："徐达呢？"
这个人行礼回道："禀报少宰大人，徐都官正在跟刘永澄等人问话呢。"
白大人道："少宰大人可要过去看看？"
齐凤翔没说话直接向前走，白大人几个连忙跟上来，我也跟着快走两步。心里焦虑，不知道卫紫英又是

何种情况。又走到一个台阶，没等下去就看到下面明晃晃的灯光，齐凤翔停下来，"你们带他下去罢。

"
齐葆宸连忙转头向我，我连忙走过去，齐葆宸道："颜叔叔请跟小侄这边来。"
我看了一眼齐凤翔，转身跟着走了下去。
下了几层台阶，到了地面第一眼就看到一连几个牢房，每个牢房的铁栅栏都有牛油蜡烛粗，齐葆宸走在

最前面，当他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停了下来。
我快步走过去，没走到跟前就停下了。
里面盘腿对着墙背坐着一人，身形魁梧，铐着枷锁依然挺胸仰首的，不是卫紫英是哪个？
我跑过去蹲下来，把着铁栏杆喊道："卫大哥！"
里面的人猛然身体一顿，转回头来，我呆呆看着他，竟不能语。
虽然头发凌乱，下巴的胡子一片铁青，剑眉高竖，明亮的双目直射向我，身上那股英雄霸气，到了何等

地步也湮灭不了。
我的泪突然掉下来，他以膝当步扑过来，却再也靠不近我。
我才发现他的枷锁和墙上钉着的的铁链连在一起，惊得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这么对他？"我转头问向齐葆宸。
齐葆宸陪笑道："这个，这个已经是优待了。这等武艺高强之人，为防意外，通常是要锁上琵琶骨的。

"
"优待？这也叫优待吗？"
我回过头看着卫紫英，他双手从枷锁中伸出来想摸我的脸，"卫大哥......"
他仔细看看我，目光扫过我的脸庞每一寸，好象要把我重新认识一遍。
"你来啦，玉卿，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想抓住他的手，却够不到。
"我想你，卫大哥，我每天都想你。"
他听了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配着他的面孔，让阴暗的牢房里一亮。
"真的么，玉卿，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你会想我我心里高兴得很。"
"我说的是真的，卫大哥，"
我看着他，"你的胡子长了。"
他一直笑，"是么，一定会扎着你叫痛。回去我要好好刮刮。"
我看着他，柔声道："你这么样很好看，我也很喜欢。我来带你走，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是么，"他眼中一丝疑虑一闪而过。
"我求齐凤翔放了你，他答应我了。"
这时我看到卫紫英没有回答，向上抬起头来看向我后面。
我转回头，齐凤翔就站在我身后。

第 80 章
我转回头，齐凤翔就站在我身后。
我连忙起来，站到他对面，"你说好的放了卫大哥。"
他不作声，我看着他的脸在灯光下阴阳不定，对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道："你可知他犯的什么

罪？"
我看着他的眼睛，黑如幽井的眼在灯光下闪着异样的亮光，我摇头，"我不知道他犯的什么过错，我只

想他出来。"
"他与赵直书信互通，其罪一，知其谋反不报，其罪二。"
我难以置信，"这都是忤逆不道的大罪，你要他死吗？"
我叫起来，"你为什么不问问那天在场的人？他挟持赵彦要赵直放了我们，你没问过？我不信你一点儿

不知道！要不是那天他来救我们，我们都被乱箭射死了！你的命也早没了！"
我上前揪住他，对着他的脸问道："你跟我说过的，你说你答应我会放了他。"
他不对我说一句话，眼睛直看着我，我不禁把手松开，后退几步。
退到卫紫英的牢门前，我转过身跪下来，把着栏杆看着卫紫英，他也看向我，两人默默无语对视着。半

天，我说道："卫大哥，你好好的在里面，你要是有些什么，我也不活了。"
卫紫英眼睛大睁，作势欲扑过来，铁链被他挣得哗啦哗啦响，"胡说什么！我死了你也死吗？我若是死

了也罢了，你死了算什么？我要是真死了，你叫我怎么闭得上眼！"
我看着他拼命向前却象被锁着无法挣扎的老虎，只能扬着爪子怒吼，心里酸楚，泪水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