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传记Ⅰ人间春色篇----满袖灰尘[上]

剑犹如此，那些灵剑的主人又如何？
堂前石阶下，一字排开跪着35位形容枯槁、满身是伤的被俘领主们。他们的手脚都戴着粗大的锁链，脖子上也套着沉重的项圈，与双手固定在一处，根本无法抬起头来。他们的膝盖骨均被挖去，不得不维持一种趴伏的屈辱姿势，像一群野狗一样拴在一起。
野狗至少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吠叫、踢咬几下，而他们却连发出一点声响、稍稍动弹一下都不允许。因为有四个体型特别彪悍的魔军头目，正甩着长长的、布满倒刺的鞭子，只要有一点看不顺眼，立刻一鞭子甩过去。带着令人心悸的脆响，一大团皮肉和碎块，就此飞溅开来。
可是，有哪一个具备自尊心的领主，听到属于自己的灵剑和灵山名字从那洋洋得意的鸟人口中读出时，还能够无动于衷呢？
低低的饮泣，悲愤的怒吼......夹杂着不断响起的鞭打和咒骂声，再粗暴地踢上两脚，无非为了更好地激发起观众的兴致。这些昔日风光无限的领主们，竟如同在场上表演的马猴，被迫取悦着这些贪婪的观众。
"......昆吾山，逐日剑......郎昆山，追风剑。"
两个专司通报的兽人，终于读完了最后一个名字。四下里欢声四起，鼓号齐鸣，简直要把净魂殿的屋顶掀翻。
谁能说这不是辉煌的战绩？108座灵山，已经有53座成为魔山，46柄灵剑被缴获，还有35位领主，此刻正拜伏在阶下，永远烙上败军之将的耻辱印记！
待到热烈的气氛稍有缓和，龙岩朝那兽人微一颔首。
早有准备的手下们立刻心领神会，略作停顿，扬起更尖利嘹亮的声音：
"邪神之舞--"
沉闷低缓的车轮声从堂下传来，两辆异常宽大的囚笼被一前一后推上大殿，顿时牵引住无数邪恶的目光。
这囚笼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外形和构造与一般装载野兽的笼子并无二致，尺寸倒大得像两座可以移动的监房。关押在里面的，都是各位领主的家眷和子弟，男女老幼足有60多人，乍一见到被俘的亲人，禁不住情绪激动，大放悲声。
生离死别，是人生最痛苦的经历之一。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栏。这一群见惯生死的领主们也不由得泪如雨下，心痛如绞，更招来暴风雨般的鞭打和谩骂。
净魂殿当然不是上演悲情戏的好地方。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没有停过的鼓声变得激越起来，而且越来越快。随之起舞的妖人们，动作也越发狂乱、急促，嘴里不可遏止地发出阵阵怪叫，听得人心里咚咚直跳，几乎无法自持。
--这是扰乱人心神的"恶魔之舞"，普通人怎能抵受得住？许多领主都已脸上变色，心里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磷火的光芒陡然一暗，窜出七八丈高，一缕火舌像灵蛇一样出其不意扑向第一辆囚笼。惊叫声中，几点火苗无可避免飞溅到数人身上。
可怖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沾上火苗的几个青年汉子，身上衣衫迅速烧焦，蔓延到皮肤上，随即红肿溃烂，直至全身皮肉一块块腐蚀剥落，其状惨不忍睹。原本活生生的八尺男儿，痛得满地打滚，双眼暴突，嘴里发出完全不似人的嗥叫。
其中一名汉子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一把抓住最近身边的少年，凑在嘴边疯狂撕咬。"咔嚓"一声，将那少年的整条手臂也拗了下来，露出白生生一节鲜血淋漓的断骨。
"哇--"少年惨叫声未绝，当场昏倒在地。那汉子的眼睛变得赤红如火，面目无比狰狞，居然像野兽一样猛扑到少年身上，拼命啃噬。片刻之间，便将那小小的躯体咬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其余几个中毒的汉子均是双目泛红，狂吼着扑入人群，逮着人就咬，根本无法控制。
有人瞧出不对劲，连声呼吁："他们已经失去理性，变成魔人了！大家要小心，千万不能被咬到，凡是被咬过的人，一样会沦为魔人......"
囚笼里的空间毕竟有限，又不可能逃出去。一轮惊恐奔逃之后，仍有几个躲避不及的人被扑住，在魔人们嘴下挣扎惨叫，令人恻然。然而，很快，那几个不幸被咬住的人同样变得双目赤红，喉间嗬嗬作响，居然反扑回去，互相撕咬在一起。
"爹--"
方才明明已经不省人事、撕扯成一团血肉的少年，赫然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呜呜地哀叫，踉跄扑向伤心欲绝的亲人，冷不防一口咬下去。父子两人的重逢，转眼变成两只野兽之间你死我活的吞噬。
人群登时大乱。但无论如何躲避，感染魔性的人始终越来越多。这样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不消多久，偌大一个囚笼，俨然变成血肉横飞的斗兽场。数十号人困在里面，毫无缘由地不停厮杀、倾轧，不断有人遇袭倒下，又有更多的人爬起来，反噬回去，其中不乏手足相残、朋友互阋--这些人分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全部沦为灭绝人性的嗜血狂魔！

魔山大会（三）
如此血腥刺激的场面，直看得在场魔军轰然叫好，笑声不绝。
一向以虐杀俘虏为乐的海狼神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似乎觉得煞是有趣。
既然得到上司的首肯，四个手持长鞭的兽人头目越发起劲。互相打了个眼色，拖起锁在一起的七八个领主来到囚笼前，打开铁门，抬手扔进笼内。
108座灵山的领主虽然功力深浅不一，终究不同于普通人。"恶魔之舞"的魔力纵能令人发狂，并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威胁。只是，方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变成吃人不吐骨的怪物，却又无力解救，那种滋味简直比遭受鞭打还要难受百倍。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这七位领主的家眷都是关在第一个囚笼里。铁门刚刚打开，立刻有一群咬得性起的魔人虎视眈眈围上来，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其中当然包括他们原本最熟悉、挚爱的亲朋好友。不过，这些魔人早已丧失了思维的能力，纯粹被嗜血的本能支配着，犹如疯狗一样蜂拥过来。
实在难以描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被生生扒开、扯落的，不止是血淋淋的皮肉，心里何尝不是在滴血？七位领主的实力原本不低，无奈受制于身上的锁链，膝盖骨又被毁去，如何能够抵挡得住一群如狼似虎的魔人？何况，就算功力未失，又有谁能忍心对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动手？只听见几声悲愤的怒吼，很快泯灭于耸动的人群中......
剩下的28位领主，无不心头剧痛，潸然泪下。许多人都低下头，不忍再看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漫长的折磨才刚刚开始。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遗憾：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成为这些魔人嘴下的牺牲品？
密集的鼓点再次变换了频率，变得魅惑轻佻起来。白磷火的焰芒又是一暗，一缕火舌呼的卷向第二辆囚笼。
所有刚见识过这火焰威力的人，俱是大惊失色！
火头猝然爆裂，迸射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未及落下，已在半空中一闪即灭，化作袅袅青烟，丝丝缕缕萦绕在囚笼四周。空气中马上充斥着一种甜得发腻的淫靡味道。
没有人被焰火炙伤。却有不少人开始觉得浑身燥热，饥渴难耐。再过一阵子，有人实在忍不住，索性一件件扯下身上的衣衫。直到笼子里所有的人都面红耳赤、神志恍惚，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身边的女子，就地做起苟且之事。
"这妖火竟有催情的作用！"--众领主心中同时一紧，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淫乱的气息果真迅速蔓延。除非是懵懂无知的小儿，每个人心中都涌动着无法压制的渴望，急欲寻找宣泄的出口。为数不多的女眷们首先成为一逞兽欲的目标，甚至包括白发斑斑的老妪和年方七岁的女童。
所谓的羞耻之心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欲望的发泄、发泄、再发泄，待到后来，连一些比较瘦弱的男子也惨遭同性间的蹂躏。
不知是这邪术的蛊惑太过强烈，还是人类的本性使然？施暴和被凌辱的双方越来越沉浸在交合的欢畅之中。囚笼里到处是赤条条翻滚的躯体，放浪的媚叫。无论男女老幼，仿佛正在发情的野兽，迫不及待、无所顾忌地与不同对象交欢，根本顾不上是否兄弟乱伦、母子苟合等等--好一场集体淫乱的盛大演出！
相比起第一辆囚车里的肉搏鏖斗，这边的无限春光显然更加赏心悦目，令人悠然神往。围观的魔兵们不由得心痒难搔，大声拍手叫嚣。
一直没有作声的冥风微侧过身，向龙岩低语了几句。后者微微一点头，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魔军头目立即乐颠颠领命而去。
"哐当"几下巨响，囚笼的四面铁栏同时打开。众目睽睽之下，数十个魔兵走入场中，一边得意洋洋除去身上铠甲，急火火的扑进人群，不论男女，按住一个个赤裸的身躯尽情发泄。
还有八九个动作稍慢的，见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转而嘻笑着走向一排跪趴在地的领主们。
--嗯，这样的姿势看上去真的很适合做点什么哟？众魔军立时反应过来，笑声哄然而起。
当然不能令热情的观众失望。训练有素的兽人们刷刷两下，便将这些领主身上的衣物扯下，露出一溜白生生的皮肉，景象煞是壮观。
猎物就在嘴边，岂有客气之理？管他味道如何，这些魔兵们也就当仁不让，欣然大干起来。
几曾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众位领主恨得全身都在发抖，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恶梦偏偏还没有结束，只听见几声呼斥，第一个囚笼的铁栏也被放下，十来个失控的魔人和余下的人全部蜂拥而出，像一群蒙头苍蝇一样冲上来。
他们的眼神茫然而且没有感情，动作剧烈而生硬，犹如一架架只会动作的机器，在这些失去反抗能力的领主们身上肆意凌辱，施暴，放纵......与此同时，自己又被体力更加充沛的魔兵们施暴，放纵，肆意凌辱......
聚在大殿外的兽人们早就忍不住了，纷纷加入到这场令人作呕的狂欢。几个兽人头领得到指示，特意放开俘虏们身上的锁链，好让这出香艳的戏码更加精彩。
28位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领主大人，虽然手脚不再受到禁制，仍是行动不便，只好任由这些魔人和兽人们纵情取乐，践踏着他们的身体和自尊。有好几个素性高傲的，当场气得昏厥过去。如果还有力气的话，至少有一半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不必再描述这不堪入目的场景了。
一边是惨烈的自相残杀，另一边是龌龊无耻的淫乱；一边是血淋淋的暴力，另一边则是赤裸裸的欲望和兽性--这才是名副其实、震撼人心的"邪神之舞",想必其余三大巨头和"天谴老魔"亲临，也会为之赞叹。
海狼神怡然靠在座椅上，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同僚，不禁莞尔：
--这两个家伙，真是雷打不动的恶趣味哦！
眸光一转，直接落在堂下的两个人身上。
这两人真的有些特别：
一个是排名第十五位的逐日剑主人、昆吾山领主白启，另一个是排名第十六位的追风剑主人、郎昆山领主唐开。两人原本为双胞胎兄弟，一个跟母姓，一个跟父姓，年纪不过三十来岁，各自已成为一方领主，也算是江湖上一大佳话。
此时，不知是因为魔音干扰，还是中毒的缘故，两兄弟居然头脑发昏相拥在一起，做着禽兽不如的勾当。而且越干越起劲，渐渐翻滚出混乱的人群，靠近那堆白磷火。
魔军中有一半人都在瞧着这两兄弟，就等着欣赏他们下一步更热辣的表演。
两人在地上倏然分开，一跃而起，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分从左右掠过火头，宛如两只灰色的大鸟同时扑向铁架。两只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架上的逐日剑和追风剑。
46把灵剑都是用特制的铁链，将剑柄和剑身锁在一起固定在架子上，原本并不容易取下。两人手上轻轻一拧，剑柄居然从中间分开，现出两把精光四射的旷世灵剑！
原来这兄弟俩一向谨慎。早在昆吾山和郎昆山失陷之前，特意打造了两柄一模一样的"追风"和"逐日"，外表与真品并无二致，内里却是空心的，恰好能将灵剑暗藏其中。拔剑之时，只要按动机关，真正的追风、逐日剑便可出鞘；否则的话，拔出的就是两把套着外壳的"追风"和"逐日"--当然，灵剑还是在壳子里，只不过分量重了不少，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想当初魔军缴获这两柄灵剑之时，一来确实曾经看见它们在两位领主手中斩将杀敌的风采，绝无半分虚假；二来剑身分量重一点有什么希奇？反正谁也没有使用过，所以只是照常锁住剑柄，根本没有一丝怀疑。
如今变故突起，大殿内外的魔兵不由得同声怒喝起来。
灵剑横空出鞘，果然非同凡响！
但见一道金光倾泻而出，寒芒倒卷，柄上的锁链应声削断。白启的手腕顺势一翻，匹练似的玄光犹如飞星逐日一般，直奔向堂上的魔首龙岩。
"金辉耀目，亮如日出之光。"这便是在灵剑谱上排名第一十五位、以凌厉奢华著称的"逐日"剑。剑身全以纯金铸造，剑出之时，即便是漆黑的夜晚，依旧璀璨夺目，堪与朗日争辉。大堂之上，仿佛凭空射入万道阳光，刹时将白磷火的焰芒也掩映得失去了颜色。
与此同时，郎昆山领主唐开握剑的手轻轻一扬，也不见任何蓄势，已是连人带剑飞掠向前。也许逐日的剑光实在太过耀眼，让人根本辨不清来势。只听得风声飒然，追风的剑芒竟然后发先至，无声无息迫近了龙岩身前三尺之处！
"静如虚空，疾出如风。"这是在灵剑谱上排名第一十六位、以迅捷轻灵著称的"追风"剑。剑身只有淡淡一层银灰色，完全不似"逐日"那般华丽眩目，以至于对手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然而，当你真的感觉到时，却已经太迟了了。
--来去无影，如风随形，有谁能躲得过毫无形迹可循，偏又无处不在的风呢？
从来不曾对敌手软的龙岩大人端坐在座椅上，并没有任何动作。奇怪的是，坐在旁边的两大巨头冥风和海狼神，也没有丝毫反应。那一副悠闲的样子，好像飞来的不过是一片薄薄的雪花，一只小小的飞虫。
须知，白启和唐开既是一卵同胞的双生兄弟，彼此配合可不是一般的默契。何况追风和逐日两大灵剑同时出手，威力更不是两种兵器相加那么简单。先前，因为行动受制，两人也和其他人一样无计可施。后来锁链解开，兄弟二人心意相通，故意作出惊人之举，就是为了借以掩饰，伺机夺回自己的兵器。
所有的灵剑都是贯注了强大的生命力和灵气，一剑在手，自然而然可以成倍提升主人的战斗力，给衰竭的生命重新注入能量。这就不难理解：何以白启和唐开一握住剑柄，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扫方才的萎靡颓废之色，全身充满着无坚不摧的杀气，飞扑过来。
昆吾山和郎昆山皆是由龙岩亲手拿下。他二人始终心有不甘，所以毫不犹豫、不约而同将龙岩列作唯一的攻击目标。

魔山大会（四）
光芒再度暴射，铺展成一道金色的幕墙，以无比强悍之势向前推进。凭着这一剑之威，白启已扑到龙岩左上方，同时罩住了对方所有的命门。就算敌人现在想反击，恐怕也太迟了，势必会落入两大灵剑的夹击之中。
想不到这样顺利！白启和唐开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勇气大增。
那魔头还是没有动。
就在追风剑即将指向眉际的瞬间，他蓦然抬起头来，眼中杀气大盛，嘴里轻蔑地吐出几个字：
"不自量力！"
唐开心中突的一跳，手上顺势一缓，多年的征战生涯，立刻引起他本能的警觉：
--实在是太安静了！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安静？！
白启也感受到同样的疑惑，忍不住回头张望，脸上骇然变色：
就在他们身后，熊熊燃烧的白磷火正吐着长长的火舌，宛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直卷过来。火头到处，已经沾上了他们的衣角，一股浓烈的、中人欲呕的腐臭气息迅速将两人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