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viburnum

作者:  录入:01-04
文案
你是天边一朵云彩,我是追随云彩的人,你飘忽不定,我苦苦追寻,我累了,我停歇在别人屋檐下,直到这时,你才来指责我犯了天大的错。
我又有什么错呢?我追随了你那么久,你却在大风起时就那么散了不是吗?
只是我啊,在你消散了之后,还恋恋不舍看着你曾停留过的天空,渴望还能被笼罩在,你曾投下过的美丽阴影之中。


寄生
楔子

有一种海生的小虾,因为身体太过纤细脆弱,因而必须依靠其他种类的生物才能生存下去。
有一种海绵,有着玻璃针状的骨针,坚硬而又通体透明,外观就像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笼子。
小虾为了寻求保护,只得钻进海绵的身体里,以躲过天敌的侵袭,同时还可以得到从骨针缝隙中渗入的新鲜海水和微生物。
在小虾还幼小时,尚可以从海绵的骨针缝隙中钻进钻出,而一旦它长大到一定程度,就再也不可能挤过骨针狭小的缝隙了。
于是,它只能永远呆在海绵的身体里,透过那玻璃牢笼似的身体看着大海。直到死去,化为微尘,才会再次回到永无休止的自然循环中......
很悲怆吧?但自然界就是这样。其实不仅仅是自然界,在人类的世界中,也有同样的悲怆在上演,而且,往往会加个更字......

又做梦了,还是噩梦。
我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奔跑,烈日当空,我急促的喘息,想喘过一口气来,却还是无法缓解胸口的压抑。
身后是一群红眼睛的恶犬,我听见它们在狂吠,还听见它们爪子急速交替落地的声音。
马蹄声紧跟着狗群,上面是猎户模样的人,我知道他们手里有弓箭和长刀。
我只有逃,虽然逃脱的可能性极小。
但当第一条追上来的猎犬咬住我拖的很长的衣襟时,我知道,这可能性降为零了。
一声悠长的哨音,阻止了扑上来的恶犬扯碎我的冲动,马蹄声停下来后,猎户们的马匹后面,走过来一匹纯黑的壮硕的马,马背上端坐着一个剑眉星目一身华丽紫衣的男子。
"你还要跑吗?"他眯着眼笑,声音平缓而威严。
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一道明晃晃的冷光闪过,他从腰间的刀鞘里抽出一把修长的钢刀。
"你再也跑不了了。"他说。随后手起,刀落。
......
每次都是在这时惊醒。
浑身上下都是湿透的,是吓出来的汗水,脸颊也是湿润的,是急出来的泪水。
然后,汗水会渐渐挥发,泪水却止也止不住。
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梦的那么真实,真实的让我恐慌。那是未来的预见吗?还是仅仅是我不得超脱的心事作祟呢?
我迷惑了......
......
"竞云大人,皇上遣使给您送冬装来了。"一个纤细中还带着稚嫩的声音。
我看向帐子外面,隔着两层淡紫色的纱帐,我认出来者是我贴身的小太监。
"知道了,让他先等一等。"我用袖口擦去额上的汗迹和脸上的泪痕,然后在小太监离去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又送冬装,已经是第四回了,现在刚刚到中秋,送哪门子冬装?去年的那一堆衣服还没怎么穿呢,还有前年的、大前年的。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算身为一国之君,也不必如此奢侈吧?每一件衣服的原料都是一笔让普通老百姓瞠目结舌的开销,而且又不是他自己穿,而是给从来没有需要这种华丽衣装的场合要出席的我。
我真的没必要拥有那么多衣服,我不是女人,不会把珍珠玛瑙、胭脂红粉和绫罗绸缎看似生命。我只要有几身舒服的衣服保暖就足够了,可他,却偏偏用这些对我无用的东西来烦我。
换好衣服,我走出卧房,到紧挨着花园的小客厅去迎接来使,我没有穿鞋,因为大理石的地面光滑而且一尘不染,我没有必要多费一回事,我也没有梳发髻,只是任长发散着,反正又不是进皇上的寝宫,没必要梳洗的那么整齐。
来使坐在小客厅的藤椅上喝茶,看见我进来,他的视线立刻从花园的美景中收回,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必恭必敬中带着讨好的笑。
"竞云大人,皇上派我送冬装来给您。"他站起来,向我施了个礼。
我草草的回礼,然后边坐下边问:"这回多少套?"
"十三套。其中两件狐皮的,一件貂皮的,剩下十件全是缎子面镶狐皮滚边的,有素色,有杂色,另外还有一件虎皮披肩和一双鹿皮靴子。"来使认真的报着细目。
"知道了。"我漠然的听着。
好啊,这次他比哪次都破费,狐皮、貂皮、虎皮、鹿皮,好个戕害生灵的杀手,这种皮草即使再豪华气派,穿起来也不会让我多舒服。
"皇上还让我问您好。"来使依旧在奉承般的笑。
"是吗,你代我谢谢皇上,说我也挂念着他呢。"我的表情依旧漠然。
"在下一定转告、一定转告。"他拼命点头,随后把手伸进袖口,掏出一个紫缎子包裹着的小盒子。
打开外面的包装,盒子显露了出来,好象是银制的。来使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颗光滑硕大的夜明珠。
"皇上本来说等他从围场回来再亲手交给您的,可后来皇上等不及了,就让我先回来给您。皇上再过两三天就能回宫了,他说要把这颗珠子给您当寿礼。"
"寿礼?"
"皇上说了,八月廿七是您的生辰,送您一颗珠子玩玩。"
"哦。"我冷冷的回应,随后开口道,"你今天回去后替我谢谢皇上的厚礼,再转告他,以后不必送这种贵重礼物了,还有,衣服也不要送了,劳民伤财,我又不一定用的着。"
"这......"听完我的话,来使明显的局促不安了,他从椅子中站起来,语调有些惶恐,"这在下实在是不敢从命啊,皇上要我给您送东西,我只管送,其他的......在下实在不敢多说话。而且......恐怕一旦我照您的话跟皇上说了,我的小命就......"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就没人能劝劝他的奢侈吗?!都不敢,谁都不敢,他有那么可怕吗?只是一句劝谏就能给谏臣惹来杀身之祸?!
我仍旧迷惑......
入宫已经整整十年了,他给我的印象始终在变,一开始,大我一岁的他在我眼中只是个哥哥一样的人,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也变的不一样,尤其是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男宠之后,在我知道自己是他养在笼中用来玩赏的宠物之后,我开始不自觉的改变了对他的印象,绝大部分的印象。
打发走了来使,我重新回到床上,随意的玩赏着那颗夜明珠,好一件宝物啊,他肯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我知道,他是不会在乎这一颗夜明珠的钱的,他是皇上,是国君,是掌控着全国山川土地和所有人生杀予夺权力的人,他是不可侵犯和触怒的权威,他是九五至尊。
但在我看来,他、还有这座庞大的皇宫都只是海绵,是供我这只小虾栖息避难的海绵。
若不是十年前他的一句话,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父皇,我要竞云做我的人。"他这么说。
那时,他还是皇太子。
那年,他十一岁。
此后,我就进了宫,一直到现在。
我不喜欢宫廷,不喜欢那种憋闷的气氛,但也正是宫廷救了我,在这里,没有人敢对我目露杀机,想除我以后快的人只能望着高高的宫墙摩拳擦掌咬牙切齿。
在这里,小虾找到了他想要的安全感,因此,即使憋闷一些也是值得的。性命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我这么告诉自己。
但最近我总是常常陷入恐慌中,就是因为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
我梦见他要杀我,他的腰刀一下子砍断我的颈动脉,这梦是那么真实,好象我都能真切的感到那种让我窒息的疼痛。
难道是我在宫里憋的太久了才会产生这种幻觉吗?
我不知道......
他那么宠我,以至于已经有朝臣开始说我是想毁灭殷纣的苏妲己了。
真是抬举我了,我还没有妲己那样的野心和残忍,他也没有殷纣王的昏庸与暴虐。
对啊,他是宠我的,怎么会想杀我?他送我那么多珍宝和服饰,还有这颗夜明珠,这难道不是我得宠的象征吗?
他不可能杀我的,一定不可能!
一阵凉凉的风透过纱帐吹进来,我有点冷了,今年的秋天好象冷的格外早,估计到我生日时,他送的那件虎皮披肩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随手把夜明珠塞进枕头底下,我翻身盖上棉被,再睡一会好了,反正也没人敢来打扰我。
再过两天,他就从围场回来了,到时候,恐怕又会整夜狂欢了吧。
我断断续续的猜想着可能发生的情景,直到睡意再次袭来。

从中秋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他已经三个月没碰过我了。包括我生日那天,宴会虽然办的豪华,可我所期望的宴会之后的激情夜晚却没有出现。他总是这样,好象对我的脸比对我的身体感兴趣,他喜欢看我,却不喜欢碰我。好象我是易碎的艺术品,可以远观,却不可以触摸。
这是我所不喜欢的情况。
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有我的欲求啊,这有什么不对?"饱暖思淫欲",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可以用琴棋书画来消磨时间,我也可以在宫里四处游走,可以在凉亭里喝一天的清茶,可以叫京城里最好的戏班子来为我一个人献艺,我甚至可以命令能工巧匠建一座新的行宫。
可是......这些都让我厌烦。
我难道不是他的男宠吗?所谓男宠,难道不就是用相貌和身子来服侍帝王的人吗?我小时侯见过当今太上皇的男宠,一个个绝色的男孩子,前呼后拥,比皇后更得宠爱。可我......到现在为止,我身上连一个吻痕也没烙下过。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像个收活寡的弃妇了。
十年前进宫,十年后,我已过了二十岁,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岁?二十一岁的他正是如日中天的年龄,可二十岁的我却已开始走向年长色衰,真不知道再过一个十年我会是副什么样子,大概已经老的没法看了吧。
"小赫,你过来。"我叫着一旁的小太监。
"竞云大人。"
"你多大了?"用右手小指的长指甲把鬓角别到耳后,我轻声问他。
"十三了,过年就十四。"
"你年底生日?"
"廿六。"
"哦......"我点了点头,"行了,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坐一会。"
"大人......"
"下去。"我不许他反驳。
小赫识趣的退了下去。
小赫走后,我仍旧坐在原处。榻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屋子正中的火盆也有点奄奄一息,我将身上的那件虎皮披肩裹紧了些。
不一会,一串有些重的脚步声响起,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闪现在我面前了。那是个健壮的男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强悍,飞扬的眉,深邃的眼,火红的短发,麦色的肌肤,再加上那一身铠甲,很明显,他是个上过战场,而且现在也身兼要职的武官。之所以说他上过战场,是由他颈侧明显的疤痕所得,而得出后一种结论,则是因为他穿着只有皇上的近臣亲信才可以穿的纯黑色衣服。
他看到我,并没有走近,而是在门口处单膝跪地,从我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犀利的眼神。
"是你啊,隼,有事吗?"我的语调很平缓。
"竞云大人,皇上让我来接您。"他迎上来的视线相当炽热,我不由自主地避开。
"知道了,你等我半个时辰。"我说完,起身向内室走去。
站在衣柜前面,我犹豫着该穿成什么样子去皇上的寝宫。无意中一侧脸,我突然从一旁梳妆台的镜子里发现隼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仍旧是那么犀利的,像极了他的名字。
"有事吗?"我故做冷静以掩饰突然的心跳过速。
他没有说话,只是仍旧在那里看着我的背影,然后,他慢慢走过来。
"出去。"我没有回头,更没有转身,我总以为凭我的地位可以吓到他。
但我错了,他一步步逼近,直到站在我背后,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
"竞云大人......"他遇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出口了,"皇上让您穿那件白衣服,就是后襟很长的那件。"
"行,我穿。你到外面等我。"
"还有......"他完全超乎我意料的单手抚上我的长发。
我慌了,但身子却僵在了原地,紧跟着,我喊出了声:"小赫!小赫!你过来!"
这一招很管用,他的手触了刀锋般的缩了回去,然后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小赫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有点困惑的看着我们。
"去,给隼将军端茶。"我边说边打开柜门,从里面撤出被压在底层的那件白衣服。
小赫跑去端茶了,隼也跟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又突然停下,然后撂下一句听起来有点戏谑的话:"对了,竞云大人,皇上说了,今天叫您过去还像往常那样,只是弹弹琴写写诗,不干别的。"
我霎时间有点蒙了,他说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讽刺我吗?讽刺我是个有名无实的男宠吗?
什么叫不干别的?这个"别的"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我回过头,看见他在得逞般的笑,那是一种比打了胜仗还兴奋的笑。
"我在外面喝茶等着您,还请大人快一点,否则皇上等急了,没准连弹琴写诗都没心情了。"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我双手紧紧的抓着那件苍白色的衣服,小指的长指甲扎的手心生疼。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赶由心底升起,同时袭来的,还有难以控制的失落与悲哀。
小虾全心全意的依靠海绵,但海绵却不领情、不在乎、不当一回事,这是何等的恶劣?我那么盼着能得到一点宠爱,那种体现在肉欲上的宠爱,可他就是不给我,我这么年轻,我是需要发泄的啊!
再过几年,我一定会年长色衰的,而身为帝王的他即使年过半百也照样会魅力无穷,万人仰视,这就是男宠和皇上的区别,这就是承恩者与施恩者的区别,虽然只相差一岁,但我的青春已经过了大半,他的青春却几乎是双倍于我的!
不公平不是吗?
但小虾如果想得到最安全的保护,就不能挣扎,否则一定没有好下场。
身为乱臣之子,我险些成了株连九族的牺牲品,要不是当初皇太子的一句话,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我还记得十年前的他,虽然年龄差不多,但他比我的身高要高出不少,也比我强壮,他的名字里有一个"雯"字,所谓"雯",即为有花纹的云彩,我不知道为什么当今太上皇当初要给他取这么个女性化的名字,至今仍不明白。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这朵云彩救了我的命,这是我不能忽视的现实。
说到救命,我突然又想起来门外的隼来了,他之所以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因为他救过皇上的命,头两年,父亲的余党起兵叛乱,要不是他,皇上就肯定在御驾亲征中被刺客加害了。
这么看来,好象在我们三人之间形成了一条链,隼救了皇上,而皇上救了我。
想到这儿,我突然想笑了,看来我是处在这条链的终端啊,是最底层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走出了内室,隼看见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站起来。
"可以走了吗?"他上下打量我。
我没正眼看他,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往正厅门口走。他紧跟着,一直到了门外,看见我专用的轿子和他的枣红马才停住脚步。他扶我上轿,在轿帘落下之前在我耳边低语:"从皇上那儿出来之后你想去哪里?即便是我那儿都可以,轿工都是我的人,绝对严守秘密......"

推书 20234-01-04 :不是故意洒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