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决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这话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那他一定会被碎尸万段的!恐怕就连我也难以幸免,他怎么敢......
惊恐中,我一把从他手中扯过帘子角,然后在忙着将帘子遮严的同时听见了他的冷笑。
我突然觉得很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开始在心底蔓延......
三
"竞云,竞云。"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我尽力想把眼睛睁开,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浓厚的睡意和莫名其妙的疲倦感不许我睁眼。
"竞云,我们可是犯了死罪了。"当这句话絮絮的在我耳边念着时,我才突然惊醒,睁开眼后,一张带着怪异微笑的脸近在咫尺,是隼!
"你......你......"我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直到他的手在我赤裸的胸口游走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真的犯了死罪了!
我拼命回想着昨天的经过,我从皇上那里离开时是半醉的,然后,然后......隼应该送我回我的寝宫的,可是......可是......天哪!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他的眼神,他的喘息,他的指尖,他强有力的手臂,他的拥抱......这些都是那么清晰,清晰的让我恐惧,最后,我想起我自己的感觉,那种前所未有的激痛,还有难以遏止的......快感!
我完了!!
但是......就在几乎已经完全绝望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实,于是,我开始挣扎。"要死也是你死!皇上会相信我!"趁火打劫的是他,我是受害者!
然而,隼并没有出现我意料中的惊慌失措,他把因为腰间酸痛而无法挪动太远的我硬拽了回来,脸上仍旧那样让我心悸的笑着,语调一点没有慌乱的痕迹:"没错,皇上是相信你,但他更相信我,你别忘了,我可是救过他的命。"
这句话重新使我陷入窘境,我明白,我已经没有一寸退路可守了。
"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既然我们都不想死,那就一起来严守这个秘密吧,你说呢,竞云?"他下床,从地上拣起我那件苍白色的衣服,一甩手扔到床上,"而且,你敢说你昨天没尽兴?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吧?跟我在一块,总比跟皇上在一块来得快活吧?"
我呆坐在床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辩驳能力,他看着我,随后又微微一笑道:"起来,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大步朝门口走,然后又在接近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他回过头,话里透着别样的用意:"对了,竞云,其实......皇上没让你穿那件白衣服,是我觉得你穿它特别好看。"
我看着他的脸,头脑在一瞬间变的空白。
......
日子过的很快,一转眼已是第二年的四月,我依然得宠,但我总觉得这种日子不会很多了。
"宫女无须怨宫柳。"皇上帮我斟满白玉杯。
"春色尽去春又回。"我随口对道。
"聪明,竞云,你果然聪明。"他笑了。
"皇上过奖了。"我也应和般的笑着,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一直就觉得你聪明。"他边说边贴近我的耳侧,"就算哪天你犯了死罪,我都不一定舍得杀你呢。"
这句话好象霹雳一样霎时间贯穿我的耳膜,惊惶中,我失手打翻了白玉杯:"皇上,这种笑话......可说不得。"
"这不是笑话。"他扶起杯子,随后从腰间摘下那把佩刀,那把反复出现在我梦境中的佩刀。他把刀放在紫檀桌案上,"竞云,这把刀是历代先王传下来的,上可以杀皇亲,下可以斩黎民,有了它,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竞云,这把刀给你。"一种好象很随意的语调。
"这......"我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当在反复确认后知道自己没听错时,我一下子慌了。从龙榻上下来,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皇上,这怎么可以......"
"起来。"是他威严的声音。
"竞云不敢。"别说站起来,我现在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起来。"
"除非皇上收回成命。"
"我从来不收回成命的。"他轻轻笑了一声,"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竞云,有了它,即便有一天我死了,也没人敢碰你一跟指头。"
听到这里,我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清楚他眼中到底是什么神情,命令吗?劝说吗?我迷惑了......
......
"真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个送给你。"隼扯开我身上的丝绸薄被,一手在我背后摸索,一手沿着刀鞘的弧线游走。
"你喜欢?"抓开他的手,我用小指挑起刀鞘后面的紫色饰带。
"喜欢,能免死罪的东西谁不喜欢。"他笑了。
我讨厌他提起那个词汇,死罪死罪,能不能不再说了?我不想被它弄的神经质。
"哎......你说,咱们的事,皇上知道了吗?"我故意挑衅,"要是知道了,你肯定活不成,我有这把刀在,怎么着也能......"
我本想看看他的反应的,但在我看到他微微皱起眉头的下一秒钟,他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一把抽出那把刀,紧跟着又在我能往后躲之前就将刀刃抵住了我的喉咙。
"你......你......"我的嘴唇在发抖,却没能再多抖出一个字来。他注视着我,好象在欣赏我的恐惧一般,然后,他突然笑出了声,我从没见他这么狂妄的笑过,从来没有。
"你记着,我绝对不会死在他手里,倒是他......还没准会死在我手里......只要时机一到。"
我永远记得他那时的眼神,那种满是野心和欲望的眼神。而实际上,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切实见识到了他的野心和欲望。
......
四
纸是包不住火的。
不知道这句话是谁最先说的,不过,它的确是真理,毋庸质疑。
隼离开的半个时辰之后,小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竞云大人!竞云大人!!糟了糟了......"他冲进我的卧室,然后一下子跪在门口,"竞云大人!皇、皇上......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紫昕园后门了!!"
"什么?!!"我险些从床上跌下来,失措中紧紧抓着自己半敞开的中衣领口。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这......为什么?!!!隼刚走皇上就来了??他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他知道我和隼之间的勾当了吗?这、这......
"竞云大人,快点收拾一下吧,皇上要是看见了就完了!"小赫的一句喊叫提醒了我,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收拾掉我们的"罪证"--那沾着激情痕迹的床单。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然后抓起床角的虎皮披肩裹住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栗的肩膀。紫昕园距我的寝宫还不到半壶茶的路程,必须尽快消灭一切可能导致露馅的东西。
在终于收拾好之后,我拽着披肩的两角蜷缩在床角,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慢慢攀升,然后在我心头漫开。恐惧在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达到顶峰,我从他的表情看到了发由自内心的愤怒。
"完了!"我在心里默念。
"皇上,您来了。"小赫极力掩饰着慌乱,"您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好......"
"你好提前让他消灭罪证是吧?"他的话是说给我听的,我知道!
"皇上又说笑话了。"小赫看了我一眼,看的我心里更加没底。
"没心思说笑话。"他冷冷的笑,然后朝我走了过来,"竞云。"
"皇上!皇上,奴才给您沏茶吧,南番新进贡的上好茶叶,皇上......"小赫紧紧的跟在他后面,但还没跟出几步,就叫他一脚踹在肋侧。一声哀叫,小小的身影倒在地上。
我怕极了,怕自己会糟更恶劣的殴打。但怕是没有用的,他几步走到我床前,然后伸出手,一把将我从床上拽了下来。手腕被扭的生疼,我与其说是在叫喊,倒不如说是在呻吟,那种带着哭腔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下贱。
"你自己说,等我说出来你会更惨。"他的音调并不高,但却像雷霆一样震的我一阵阵耳鸣。
我当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那么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他终于忍受不了我的沉默了,微微颤抖的下唇就是怒火上升的证明,最后,他看见了一直被我放在床头的那把佩刀。
疯了一样的抄过刀鞘,他以最快速度抽刀,然后居高临下的用刀尖指着卧倒在地上的我。
"欺君!!竞云,你居然敢做出这种欺君犯上忤逆不道的事来?!你罪当凌迟,灭门九族!你、你......你怎么敢?!"
罪当凌迟吗?灭门九族吗?这些词汇我怎么这么熟悉?啊......对啊......我父亲就是这么被杀的啊......还有我所有的亲戚,灭门九族,灭门九族......灭门九族!
一种不知由何而来的愤怒与委屈突然间占据了我的全部神经,理智被尽数排挤,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发自潜意识的疯狂,我出乎自己意料的开始喊叫:"你杀了我吧!!太上皇杀了我爹我娘,你也杀了我吧!!我早就受不了了!与其过这种收活寡的日子,倒不如死了痛快!!隼就是比你强!我就是喜欢他!你听清楚了,我就是喜欢他!!"
这句话显然起作用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受这种侮辱。他眼睛已经开始充血了,嘴唇抖的更加厉害,声音也开始沙哑:"你......竞云,你......"剧烈起伏的胸膛,紧紧攥着的拳头,我知道他已经愤怒到极点了,这正是我想达到的效果,让他生气吧,然后一气之下杀了我吧!我已经受够了!为什么我想要的他从来不给我?我的要求很过分吗?我只是想要一点疼爱啊!什么观花赏月,什么吟诗作画,什么抚琴对弈,我都不要!我不稀罕!!我什么情调意趣都不要,我只要他顾及一下我的需求,我想要他抱我、吻我、我想要他把我爱抚到喘息呻吟,我想要他弄疼我,哪怕折磨我到晕厥都无所谓!!可是......他什么都不给我!我想要的他全都不肯施舍给我!!!
"镗啷"一声,手中的钢刀跌落在地上,他看着我的眼神开始变的悲哀,但这悲哀只是一闪即逝,在我没弄明白他为什么不杀我之前,这悲哀就消失殆尽了,然后,我听见他一字一顿的说着:"六月廿二,是我大婚的日子,皇后是宰相的小女儿凤嫣。"
我真的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大婚?什么凤嫣?!什么皇后?!!!
转过身,他朝门口走去,边走边缓缓丢下一句话:"从明天起,你离开澄仪宫,搬到祈霰宫去住。"
什么?什么?他说什么?祈霰宫?!那里、那里不是......那里不是冷宫吗?是游荡着含恨而死的嫔妃和男宠冤魂的地方啊!
"皇上!"我扑上去死命抓住他的衣襟,"皇上,竞云就是死也不去祈霰宫!皇上......"
他回过头看着我,目光中又掠过一丝刚才那种悲哀:"你不能死,我的佩刀在你这儿,刀在,你在,你也不能自裁,因为你这条命是我的,懂不懂?"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一拽衣襟,挣脱我的束缚。
他还是向门口走去了,同时大声对小赫命令:"本来该斩了你,但念你年幼无知,暂免一死,帮你主子收拾东西,定更一过就搬,你也跟着过去,算是知情不报的惩处。记着,竞云不死,你就不能离开祈霰宫,竞云活着一天,你就得守着他一天。"
话音落下时,他也消失在门外了,我头脑一团混乱,只有几个词句显得格外清晰:"大婚"、"六月廿二"、"祈霰宫"、"刀在你在"、"你这条命是我的"......他留下的最后的话语犹如洪钟的轰鸣般撞击我的耳膜,仿佛要贯穿了似的。
他要我住到祈霰宫去!那还真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住在祈霰宫,我一定会发疯的!那不是活人能呆的地方!绝对不是!!我曾听说过,那里是名副其实的冷宫,破旧的房屋、颓废的石亭、荒芜的花园,冬天冷的要命,夏天又潮湿闷热。
不!我不要去那种地方!
"皇上!"我突然喊出了声,然后起身想追出去,但小赫一下子拦住了我。"竞云大人!千万别追啊,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追出去,结果肯定比冷宫还不如啊!"
"那就杀了我好了!反正他从来就没在乎过我,狠心的皇上,无道的昏君!!我活着一天就咒他一天!早晚他要遭报应的,等着吧!等着吧......"喉咙已经沙哑,我喊不出来了,但哀鸣般的低吟还是从口中无法遏止的溢出,"皇上......我不去祈霰宫啊......皇上......太子,雯太子......雯!雯......你怎么这么无情?!我死心塌地跟着你,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和隼私通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理我!你根本就、根本就......"当声音已经渐渐减弱时,我终于腿一软的跌坐在地上。
"竞云大人。"小赫有点怯生生的叫我,我知道,他一定被这个满脸泪水、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声嘶力竭的男人吓到了。
抬起头,我慢慢将姿势换成跪着,然后,我忽然注意到小赫脸上渗着血的伤痕。
"怎么弄的?"吸了吸鼻子,我抬手去摸那伤口。
"没什么,是刚才摔刀时让拂尘把儿剐的。"小赫下意识的向后躲着,我似乎把他碰疼了。
突然间,我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人儿是我仅剩的安慰了,他将一直陪我住在冷宫里,他是以后唯一能和我说说话的人!
"小赫......"可怜的小赫,年纪轻轻就住在深宫内院,没有自由,没有未来,没有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有的快乐,这些......又是谁的错呢?
"小赫啊......"泪水再次决堤,是同病相怜吗?我一把搂住面前这个瘦弱的孩子,痛苦的啜泣声在澄仪宫的厅室间回荡。
五
住在祈霰宫已经十七天了,我一直没有隼的消息,但我猜他恐怕已经被秘密斩首了吧。昨天是六月廿二,也就是皇上大婚的日子,我疯了一样的让小赫关紧所有门窗,然后死死捂住耳朵,因为我不想听到从中阳殿传来的礼炮声。
小赫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但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疤痕,我总觉得这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孩子,他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我,是我造的孽。
"竞云大人!!"是小赫的声音,他急速从外面跑进来,喘的厉害。
"怎么了?"放下手中的诗集,我不明所以的问。
"出、出事了!中阳宫出事了!!"小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抖动的太严重,但额头上的汗珠还是明显的透出了他的紧张。
"出什么事了?!"我也开始紧张了,中阳宫出事就等于皇上身边出事了,而且很可能就是皇上出事了,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我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我仔细听着小赫描述事情的经过,那些他从祈霰宫外听来的经过,那些让我惊讶到几乎窒息的经过。
隼的确被打入死牢了,原本预定等皇上的婚事一过就处斩的,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劫狱!被拷问的遍体鳞伤的隼就这么被救走了。不知道劫狱者是谁,不知道什么来历,什么动机,但他们就是救走了隼,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京城上下全都戒严了,这件犹如传奇小说般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恐怕唯一泄不进风声的,就只有这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祈霰宫了,谁会在乎冷宫里的人知不知道外界消息呢,他们连我的死活都不会在乎啊。
然而,事情的严重程度决不止于此,最可怕的是,就在皇上大婚的当夜,也就是昨夜,有刺客进皇宫行刺!这可远比劫狱要严重的多了,刺客怎么潜入皇宫的,藏匿在什么地方,全都是迷,唯一清楚的,就是伤了皇上手臂的那把短剑上涂有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