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木原音濑

去。
　　他端着盛着粥和茶的托盘回到房间。一听到开门声的直己立刻抬起头来。瞪着笃的眼睛红肿且湿润，

地上还有一滩小水迹。不用细想，笃也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直己在做什么。
　　“我做了稀饭。”
　　直己看也不看托盘一眼。
　　“不吃的话是不会有力气的。”
　　他耐心劝了半天直己才转过头来。笃用汤匙挖了点稀饭吹凉后送到他唇边，直己瞪了半天好不容易张

开嘴。看到直己终于肯吃了，松了一口气的笃继续喂食。喂了半天他忽然想到雏鸟，直己的样子还真像那

种从母鸟嘴里接过食物的小幼鸟。
　　才半碗直己就不想吃了。不想勉强他吃的笃端起托盘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他拉住了脚踝。
　　“我去洗碗。”
　　他还是不动。
　　“马上就回来。”
　　过了几秒他才松手。笃把碗洗好，自己也稍微吃了点东西后回房间。或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吧，当笃

转动门把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你不要进来”的吼叫声。迟疑了几秒钟的笃还是开门进去，躺在床上的

直己一看到他就连呼“你出去！”。
　　“你好歹也上床去睡吧？……如果你上不去的话我来扶你。”
　　“你不要管我。就像以前一样无视于我的存在就好了！”
　　“我就是不能不管你才会还在这里啊。”


　　笃把窗帘拉开，调节屋内混浊的空气。然后把发臭的床单换上新的，再抱起全身无力的直己放倒在床

上。帮他盖上棉被后，才发现他闭着眼睛像闹情绪的孩子般嘟着嘴。笃弯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静静等着

直己熟睡。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忆起往事，像是决定领养他的那一夜，还有第一次去参加母姊会的紧张

……
　　过了一小时之后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笃走出房间，打了电话给立原。立原问他怎么这么晚还没回

来，是不是加班。结果听到笃说因为直己身体不舒服打算今晚留在这里陪他，立原气得大骂“不会把他丢

到医院去吗”。
　　“他人都不舒服了，我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的。”
　　不管立原说什么，笃都打定主意今晚要留在这里。挂上电话后，想到留在自己家里还要跟别人报备，

笃就觉得好笑起来。回到房间，想看看直己有没有在睡的时候，意外与他的眼神相遇。他的眼角有新的泪

迹。伸手遮住脸颊的直己哑声低语“我好累”。
　　“我今晚会陪在你身边。”
　　直己潮湿的眼睛炯炯地盯着笃。
　　“你过来。”
　　他小声说。
　　“睡到我身边来。”
　　“两个人睡太窄了吧？”
　　笃暧昧带过自己的犹豫。他想直己应该也知道自己不想跟他一起睡的原因，接下来的冷笑证明了他的

猜测没错。
　　“就算你愿意，我也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要睡在我身边就好，让我半夜醒来知道你在陪着我……”
　　直己哀求的眼神动摇了笃的心。虽然那一夜被强暴的记忆，光是想到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但直己虚

弱的模样又让笃的警戒心越来越低。
　　“……只有今晚而已。”
　　直己点点头。笃叹了一口气后躺到他的身边。他虽然口头上答应，但却不打算真的在这狭窄的床上挤

一晚，等直己睡着之后他就要下床铺被，所以连衣服也没换。
　　直己的身上有着汗臭味，笃虽然一下子就习惯，但跟人同睡一张床还是很不自在。笃从懂事以来就一

个人睡惯了，极少跟别人同床共枕。近在咫尺的体温让他无法平静。
　　他当初侵犯自己的时候明明充满了恐怖的压迫感，很难跟现在躺在身边虚弱的人划上等号。本来背对

着笃的直己忽然翻身，形成了面对面的状态。觉得有点难以呼吸的笃知道这绝不是床大小的问题。直己伸

过手来，触碰到他的肩膀。笃之所以没有推开他，是因为那只手也跟自己一样地细细颤抖。
　　慢慢缩短距离的直己，最后把脸埋在笃的胸膛上。笃身体的颤抖也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因为直己

只是撒娇般地贴在自己胸前，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笃享受着这种异样而奇妙的感觉。直己从小就是一个猜不透心思的孩子。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知道

在想什么。而自己也没有积极地去想要了解他。随着成长，面对直己我行我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笃也只

能告诉自己他天生性格如此。任何事只要加了天生这两个字就可以不必去深究了。
　　此刻这个黏在自己身上熟睡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近乎绝食的行为和隐藏在背后的动机。他边责备着自

己“冷淡”，却又自相矛盾似地泣诉“我只有你”。
　　虽然笃怎么想都不明白，但从那几句关键语串接到直己一连的举动后，只得到一个结论。笃非常确定

自己并不是想太多。你如果打从心底讨厌一个人，怎么可能与他一起同床共枕？更不可能说想要对方陪在

你身边。假设直己那天的粗暴行为是有理由的话……
　　他或许是喜欢自己也说不定……笃无法否认男人会爱上同性的事实，连他到现在都还对那个死去的男

人念念不忘啊。
　　“直己。”
　　靠在胸前的头动也不动，只发出规律的呼吸声。在那单调音律的诱惑下，笃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的笃，被从窗帘缝隙射进来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他拉开棉被，茫然地凝视着依旧伏在自己

怀中沉睡的男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看直己的脸。看了半天之后，紧闭的睫毛像羽翅般颤抖了一下，

在眨了几次眼后才缓缓睁开。他没有焦点的眼神凝视着笃。
　　“早啊。”
　　轻声道完早安后，笃掀开棉被起床。才一下就从背后被拉住了。
　　“我只是去做早餐而已。”
　　直己这次很干脆地松手。笃梳洗好后，走到厨房拿出昨天买的速食粥，打算加一点味噌来调味。才切

葱切到一半就听听到房里传来碰的一声巨响。他慌忙走到走廊，就看到直己倒在房间门口。他拼命想用手

臂撑起身体却频频失败。
　　“怎么了？”
　　“……我不想睡了。”
　　笃扶着直己走到客厅，让他躺在沙发上，接着把做好的早餐端过来。直己虽然可以自己吃了，但由于

体力还没完全恢复的关系，吃到一半就放下汤匙。问他“还要不要吃”却不回答。笃试探地拿起汤匙挖了

一点稀饭送到嘴边，他才开口吃下。伺候这个任性的孩子吃完饭后，笃才开始自己的早餐。把全部的餐具

都洗好之后，看看时间已近八点，是该上班的时候了。
　　在这种状况下，自己怎么能放着直己去上班呢？要是一走说不定他又哭了。笃拿着手机走进寝室打电

话到公司，编了一个感冒的藉口初次请了病假。
　　虽然决定要留下来照顾他，但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煮饭而已。为了让直己有需要就能马上找到自己，笃

特意选了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坐了一会也有点无聊，就拿了本书开始看了起来。有时抬起头来虽然会对上

直己的视线，不过他多半时间都在昏睡状态当中。
　　接近中午的时候，立原打电话来关心他请病假的事。笃拿着手机走到寝室去讲。
　　“我没事。直己的身体还没有复原，我想留在身边照顾他，不知道要找什么藉口请假只好谎称感冒。

”
　　“那个猪头的感冒真的那么严重？”
　　笃苦笑着说。
　　“他不是感冒。他好像都没有吃东西，我到的时候他连动都不能动。他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要是我

没来的话他搞不好会死。”
　　“这算什么？绝食抗议吗？”
　　立原的怒骂声差点震裂笃的耳膜。
　　“他现在还不太能走，我想今晚还是要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你管那个死小孩干嘛？他就算饿死也是自作自受。”
　　“我怎么能不管他，最少要等他恢复正常的体力才行。”
　　还想说什么的立原被同事叫了几声，只好丢下一句“我晚点会再打给你”就匆匆挂断。
　　中午，笃做了乌龙面当午餐。吃完饭后，直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笃慌忙过去要扶却被怒喝一声“你

不要跟来！”。目送着直己走进洗手间的背影，笃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苦笑。
　　下午他也是看书打发时间。有时会沉醉在书的世界里，看腻了之后就望着直己的脸发呆。从窗外飘进

的微风，一个慵懒的午后就在和熙的阳光中缓慢地过去。不知何时迷糊入睡的笃听到车子的喇叭声才惊醒

过来。幽暗的室内，脚边长长的黑影，窗外已是一日终告结束的夕景。
　　直己凝视着笃，脸上似乎挂着笑意。
　　晚餐笃只简单地准备了一两样小菜和味噌汤。直己自行走到厨房餐桌旁坐下，也没有像早上只吃了一

半，把整碗饭都扒得干干净净。餐桌上的气氛已经不像前几个礼拜那么尴尬而沉默。
　　“你不回去吗？”
　　像是等着笃收拾完后得直己问。
　　“你要我回去的话我就回去。”
　　看到直己没有说话，笃不禁笑了，又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不是怕我？”
　　他不服输地继续挑衅。
　　“现在不怕了。”
　　直己不甘愿地沉默下来。站在有利地位的笃乘胜追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直己吃惊的眼神迅速转为羞耻，且浮现一层薄薄的怒意。
　　“你问这干什么？”
　　等笃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感情可不是你的玩具。”
　　“对不……”
　　“你有够没神经的。”
　　别说直己骂得对，连笃也认为自己思虑的确是不够周详。
　　“我没有恶意，只是有点想知道……而已。”
　　他不是没有被告白过，只是觉得那些风花雪月都离自己太远。他有喜欢过别人，却没有被爱过。跟自

己相处最久的直己应该最清楚他是怎样一个无趣的男人。
　　“我……不是那种会受人喜欢的典型……”
　　直己摇了摇身下的椅子发出叽嘎声。
　　“到床上的话我就告诉你答案。
　　看到笃没有做声，直己又嘲讽地笑了。
　　“你不用担心，我既‘站’不起来，也没有那个体力。”
　　他摇摇晃晃起身，步履不稳地走出厨房。笃收拾好餐桌后回到寝室，直己仍像昨天一样理所当然地占

据了他的床铺。他拿好换洗衣服到浴室洗澡的时候，还想着今晚不要陪他一起睡。既然他已经不哭了，就

算自己不陪睡也没关系吧？
　　洗完澡后他回到寝室。看到床上的直己没有动静，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就打算到外面去，没想到下一秒

钟就被叫住了。
　　“过来。”
　　他不能假装没有听到。他走近床边，一直这样俯视着直己也很奇怪，于是就在床缘坐下。
　　“你怎么不上来？”
　　“……嗯。”
　　“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在这里也可以听啊。”
　　“来啦。”
　　直己拿撒娇又哀求的声音动摇了笃的心。心想反正万一有什么状况的话，还可以一脚把他踢开，就乖

乖上床。
　　直己立刻贴上来，就像昨晚以一样把脸埋在笃的胸前，只有触碰，没有说话。才想直己大概不会主动

开口的笃又不好意思强迫他说，直好拿出耐心耗下去。
　　“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曾说‘你带的便当看起来好好吃’。”
　　直己的开头异常唐突。
　　“他们大概不知道我父母双亡，还羡慕地说‘你妈每天都给你做这么好吃的便当’。而看看其他同学

的便当，果然是我的看起来最好吃。”
　　把脸贴在笃胸前的直己闷声笑了。
　　“就像自己的亲人被称赞一样，我当时好高兴。”
　　笃非常注重给直己带的便当。早餐、晚餐不说，光是做便当就花了不少心思。
　　“我常告诉自己要把你的便当做漂亮一点，怕你被其他同学嘲笑是男人做的便当就不好了……”
　　直己像小狗似地用鼻子在笃胸前摩擦。感觉他的鼻尖掠过自己的颈项和下颚，微痒的感觉让笃轻笑了

。直己抬起头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凝视。等到嘴唇重叠在一起后，笃才回过神来尴尬地退开身体。直己也

没有继续要求。
　　“我喜欢你。”
　　他认真地说。
　　“我喜欢你。”
　　极近距离和爱的告白，让笃心跳加速而忘了困扰的感觉。只顾着撒娇的男人紧拥着笃。那坚硬的胸板

和汗味，都是男人的味道。
　　在直己强而有力的拥抱之下，笃觉得自己仿佛变得渺小起来。他伸出手想要确定紧拥住自己的存在。

厚挺的肩膀、宽阔的背脊。他闭上眼睛，想起自己那一段无法实现的爱。如果他的爱情得以成就，或许就

会像现在的情形一样。
　　笃闭上眼睛，轻轻抚摸着男人的头。要使直己知道自己是想着什么而抚摸他的话，一定会勃然大怒。

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心事的安心，立刻被心虚及罪恶感取代。就像用那些复杂的感觉来交换似的，笃将自己

委身于短暂的幸福幻想中。

　　笃边工作边想，今天到底应该回哪里去才好。已经可以吃三餐的直己，年轻的身体果然复原力相当强

，看他今早走路的状况很稳，不用扶着墙壁也可以走得很好，不像当初看到他一副不管就会一命归西的惨

状。
　　况且笃也不能老是请假不去上班，所以明知道直己一直盯着自己看，他还是选择上班。
　　直己也说他喜欢自己，并追问对他有什么样的感觉。如果直接跳到结论的话，笃必须很诚实地说，他

对直己从来没有产生过恋爱的感觉。他从十岁就收养了他，一天天看着他慢慢长大，怎么可能说爱就爱上

他呢？既然不爱他，就别让他期待比较好。笃还是决定维持原定计划，让直己搬到外面去住，两个人分开

生活比较好。
　　既然有了结论，今晚的去处也不用多想。但是一旦决定今晚不回家里，笃却又开始担心起直己晚餐得

着落。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要到外面购物可能有困难，而且要是自己不在的话，他搞不好又开始绝食

，起码得帮他准备好晚餐吧？想着想着，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就像猜到笃心中的迷惘似地，立原

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晚上应该会回来吧，笃只能暧昧地应了声好。
　　如果回去家里准备晚餐的话能顺利离开吗？要是看到直己寂寞的神情和虚弱的模样，他一定又会心软

而走不开。万一直己又要他过去的话，他猜自己也无法拒绝。
　　准时结束工作后，笃抬头望向窗外灰色快要下雨的天空。最近怎么老是下雨？搞不好是进入了梅雨季

。并不是跑外务的笃，除了上班和回家之外很少外出，虽然下不下雨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看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