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春一样的爱恋----诡丽八尺

Tom呢？虽然不了解，料想也变了吧
也许，他们都中了毒。一种对爱情想入非非的毒，就如同瘟疫一样，在他们之间蔓延。

第三十五章
整个夏天，罗天如霜打的茄子般软趴趴的，无论是工作、生活都仿佛提不起劲头。但既然已经失去了，反而无所谓了。偶尔和文风开开装逼的营销策划会，偷偷看着文风的样子，偶尔和他斗斗嘴，他已经很感激了。
Tom对文风有多重要，只要看他离开后的样子就知道了：文风搞不好和投资者的关系，公司事务的管理一团乱麻，推广节奏乱七八糟。似乎有大公司报了收购的价格，虽然文风想把公司作大，也承认这是股东套现的好机会。
Tom逐渐淡出文风网站，似乎在张罗自己的事儿。罗天觉得Tom是个理智的家伙，总能在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儿：在知名企业工作，做到高管的位置，再去创业，感觉比文风靠谱多了。但罗天不明白Tom居然可以这么毅然地将一切丢给文风，甚至不再为文风出谋划策。这不得不让罗天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和Tom还好吧？"一次罗天问文风。
文风犹豫了下，"还好。没有工作的关系反而更顺畅些......"
"嗯？"
"在工作上，Tom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俩人观点不和的时候太多了，吵得都累了。"文风嘟囔着，"也许现在更好吧。"
如同硅谷的家伙们那样，T恤牛仔似乎是软件工程师的专利，似乎牛仔越IT的样子。但Tom走了后，文风不得不承担更多的事务，西装也成为必不可少的改变之一。
穿西装的文风看上去成熟了些，连表情也没那么孩子气了，带点捉摸不透的感觉，"不过，庾勘也有麻烦事。"
罗天问是什么，文风沉默不语。过了半天，又叹了口气，"现在大家都在死撑，却又看不到未来。"
罗天不明白一向乐观的文风为何如此感伤，只是询问，如果有什么可以做的，千万不要客气。
文风是个明朗的孩子，如今却有了种成人的忧伤，"其实公司被收购什么的也无所谓，我甚至都不在乎了。只是......算了，我不应该向你抱怨。"
文风曾开玩笑地说过，今年运气会出奇的坏。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罗天事不关己地想着，也许这样，文风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吧。
文风的坏运气并没到尽头。
一次偶然的机会，罗天去医院探病，遇到将车停在门外的文风。
那家伙穿着淡灰色条纹衬衫和白色西裤，在车里敲打着电脑键盘。
"文风，你怎么在这儿？"
文风看到罗天吃了一惊，"是啊，你呢?"
"我一个大学同学病了，过来看看。"
"嗯，"文风将车门打开，请他坐到副驾的位置，"我也是，不过没想好进不进去。"
"Tom？"
文风点了点头。
罗天想起来，去年一次陪玲子去医院，碰到来医院探望Tom的文风，也是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那家伙身体不好？但我觉得不像呀。"
文风摇了摇头，"岂止不好，简直是很糟糕......"
"那你不是更应该去看嘛，"罗天搞不明白，"生病的时候，人都很脆弱吧，你那年生病的时候，我去看你，你不是很高兴吗?"
文风没听进去他的话，抱膝而坐，有几分烦恼地将头埋在膝间，嘟囔着，"庾勘就是个骗子......"
罗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文风心里想着别人，但看他难过又不忍，"到底怎么回事？"
文风叹了口气，"......罗天，我想去雍和宫求柱香，但临时抱佛脚，太晚了吧？"
"这你也信啊，"罗天笑话他，"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我......"文风有些困惑着，"罗天? 你一会儿有事要做吗？"
"没事啊。"罗天急切的样子就好像在回抢答题，有事也要装没事嘛。
文风系上了安全带，"虽然并不合适，但能陪我到处转转吗？"
"Tom怎么办？你不是要探病的吗？"
文风说他不想去，反正有他父母在，本来也无所谓。
"文风啊，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结果是鸵鸟，"罗天笑话他，"要不我陪你去吧，我也想看看Tom那家伙生病是什么样子。"
文风依然启动了车子，情绪稍微平静了下，"我不是胆小，是有点生气。我觉得受到了欺骗。"
罗天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没那么夸张吧？"
"算了。"文风吸了口气，想起什么地笑起来，"对了，庾勘有个妹妹才20岁，叫庾箫，还在上大学。居然看到我就问，我是不是他哥的‘朋友'......"
这种话题真不让人高兴，罗天嘟囔着，"怎么样，漂亮吗？"
"还好吧，"文风思考着，"但和庾勘一点也不像，似乎是继母带过来的女孩，不过俩人关系很好的样子。"
文风将车停在郊外的一处旷野。他说他有时不开心会来这里，看着广袤的田野，想着天地之大，人如蜉蝣，任何事情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透过防风林能看到绿油油的田地，有农夫在汲水，犁车在田里耕种，偶尔有几只毛驴在路边吃草，看上去悠悠闲闲的。
"我回来1年多，发生了好多事啊。罗天，你觉得我变了没有？"
"你呀，"罗天仔细地打量着，"开始当老板了，开始穿西装了，开始不喜欢我了，变得还真多呢。"
"我......"文风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好累，被很多事情压得喘不上气来。我本来搞网站只为了好玩而已，但现在却关系到很多员工的未来。
"我本来想，如果不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能谈场轻松点儿的恋爱，因为和庾勘在一起还挺开心的，也没那么爱他不会计较很多。但情况又不是这样。庾勘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让我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认真到自己都惊讶的程度。或者我们太像了吧？所以才会这样陷进去。
文风的感触让罗天有种不好的预感，"文风，Tom他到底怎么样？你如果不告诉我，我直接问他好了。"
文风叹了口气，有些粗暴地将车里的音乐关上，连欣赏景色的兴致也没有了，"肺癌，他是混蛋。"
太出乎意料了，罗天的心沉了下去。他思绪有点乱，对于苦苦追求文风的自己而言，这算是个好消息吧？但文风，文风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他是圆满了，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怎么办？"文风看着前面，语气几乎是愤怒，"我的感情，就这么被他一次性消费掉了！"
罗天真的很惊讶，以至于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印象中Tom是很健康的样子，虽然爬山时发现体力不太好，也听说偶尔会称病不去上班，但还是不能把他和这么严重的病联系到一起。
"癌症，也不一定会死吧？"
文风没有回话，只传来不断的吸气声，那家伙又在流泪。
"对不起罗天，我知道我很自私，但这种事我只能和你抱怨几句。面对庾勘，我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像以前一样说话，一样开玩笑......其实我不清楚他的情况有多严重，因为他就是无论怎样都不吭一声的人，死要面子。
"说起来我们都在死撑，我们都是完美主义的人，不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给对方看。真的很累，有时我都不知道这种坚持为了什么......我现在哭完，还要擦干眼泪，哪怕情况再不好，也要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只是一场感冒。"
"你们真是......"罗天叹了口气，"我也不说一直等你的话了，感觉很不吉利。只希望你们能挺过去吧！但是，文风，你也别太要强了，这样感觉很不可爱呢！"
"嗯？"文风有点不明白，"这也没什么错吧？"
"是没什么错......我不知道Tom怎么想，但偶尔在人前脆弱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罗天习惯性地揉了揉文风的头发，"我想Tom很需要你吧？你还是赶紧回医院比较好。"

第三十六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北京很少有这样的天气，完全浸泡在凄风苦雨里。马路两旁的槐树，转眼间就光秃秃了，仿佛带走了世界最后一分生气。
罗天不想承认自己的卑劣，但他真的不自主地在期待些什么，期待发生什么让他的苦恋不至于成空。
文风并没有消沉下去。公司招聘了新的市场负责人，虽然有些争执和分歧，但至少文风还努力把公司往正轨上推进，至于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Tom的话题，文风很少主动提及，问到也顾左右而言它。罗天认为，文风是个逃避现实的家伙，所以他宁可和罗天聊点别的：盈利模式、好玩的市场创意、新近的片子、好看的书籍，也不愿意主动提及Tom的病情。
但通过交谈，罗天还是了解了一些零碎的信息：Tom的父母都赶到了北京，因此文风不用特别操心治疗的事，反而无所事事起来；俩人还保持着以前的节奏，平时忙公司的事，一起过周末；Tom的情况虽不好，但并没有癌症病人的歇斯底里，甚至还保持着以前的达观，这些都不会让文风太绝望。
11月的一天，文风开心地告诉罗天，Tom的情况似乎好些了。奇怪的是，罗天并没有感觉失望，反而很想以朋友的名义探望下Tom。毕竟人生无常，相识一场总是缘分。
罗天没有告诉文风，而是直接联系了Tom。那家伙很高兴罗天能想着他，但不喜欢"探病"这个词，解释说如果过来玩倒可以，反正他赋闲在家。
因此，罗天准备了小礼物，寻着地址找到了Tom家--那是个无论在任何人眼中都算是高尚的社区，主打的地产概念经常出现在户外广告里。但罗天并不觉得羡慕，只是觉得有几分悲凉。
Tom过来应的门，看上去脸色灰败，人瘦了不少。但精神还不错，问罗天怎么突然想起他来。
罗天含糊地说，反正也没事，好久没见面聊天了。罗天并没有说谎，如果不是文风的关系，他和Tom应该也满聊得来的。
Tom笑了笑，请他到楼上书房坐着，自己去准备咖啡。
过了一会，他端过两杯特浓咖啡，解释说懒得放牛奶打奶泡，一切从简好了。
如果不是Tom微微发抖的双手暴露了病人的身份，罗天觉得他和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无论是悠然的神态，还是温和的语气。
"我听文风说了你的情况。"罗天道。
"嗯......"Tom笑了笑，"那孩子，虽然表面上很正常，其实在生我气呢。"
"为什么？"
"因为......"Tom喝了口咖啡，"我的病并不是最近的事了。早知道自己的情况，还那么主动地追求他，确实有点不妥吧？"
"你早知道？"罗天有些意外。
"嗯，"Tom点了点头，"所以那孩子不高兴，觉得我在欺骗他，况且他是最后一个知道我病情的。
Tom咳嗽了几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又接着道，"文风好容易爱上一个人，结果那人却快死了。他感觉受到捉弄了吧。"
罗天听到"快死了"几个字，心沉了沉。不过转念一想，文风的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人连自己生命都把握不住，又如何给别人幸福呢？
"其实，是有点差劲，"罗天尽量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话，"你还真是老狐狸！"
Tom又开始咳嗽，但还比较容易控制住，他勉强笑笑，"当老狐狸变成死狐狸的时候，他会为我伤心吧？"
"没那么糟吧？"罗天几乎不忍去听了，"我觉得你是个不容易放弃的人，不能就这么认输吧？"
Tom或许觉察到感伤气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抬眼看着窗外，外面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
"以前读过一首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船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嗯，是谁写的来着，以前读过。"罗天附和着。
"蒋捷，"Tom道，"他的词我似乎只记得这一首。你们做公关的，觉得古代谁的公关稿写得最好？"
"谁呀?"罗天感觉Tom只是尽量避免感伤的气氛，于是决定听他说。
"我觉得是苏轼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句诗大家都知道，分明是为快哉亭写的，妇孺皆知啊。"
"要那么说，还是黄鹤楼最有名吧？‘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罗天只说了两句就住了口。诗是好诗，却不应景，他要照顾Tom的感受。
Tom无所谓的样子，将这首词背诵了一遍，"对了，你们学校有没有赛诗会？"
罗天说实际有，但他没参加过。
Tom笑着说，他还是桂冠诗人，真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你大学时候很风光嘛，又是登山队，又是赛诗会的......"罗天笑道。
"是啊，"Tom的语气并不感伤，就像说件平常事，"发生了好多事，我检查出患肺癌的时候，是毕业前夕。"
"啊？那至少七八年前了吧？"罗天愣住了。他能够坚持这么久，已经是一个传奇了。但Tom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查出患了绝症，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那段黑暗的日子。如今，他如此不忌讳地谈生死，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已经看破了一切。
"我爸是个军人，"Tom的语气就像拉家常一样，"他说，他的儿子虽然没有当过兵，却也是个战士......所以这不是多难过的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不然我下次就不欢迎你过来了。"
"好啊，"罗天笑了笑，"我希望你能挺过去，咱们还可以一起爬山，虽然我是个电灯泡，但我觉得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也不错吧？
Tom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和文风分手了。"
"什么？"罗天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吼了起来，"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还没来得及破坏你们，你们干嘛分手？"
"是我先提的，迟早的事吧。"Tom声音还是很平静。
"你不会像八点档里那样，因为怕拖累他才分手。但也不会呀，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我就是个自私的人，还有别的想做的事情。"Tom道，"这点文风能理解，只是不太能接受呢！"
"你还想做什么？"
"如果你生命进入倒计时，总有些希望做的事情吧？"Tom有些气喘，歇了一会儿才道，"可能在别人看来愚蠢无比，自己却跃跃欲试，总有这样的时候吧？"
罗天记得那次一起爬山，Tom开玩笑地说自己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当时无法体会，现在却能感觉到这种心境的悲凉和无奈。
"你想做什么？"
Tom笑了一下，"有点好笑吧？我小时候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古巴、加勒比海地区，和拉美的丛林......我觉得那是最具浪漫情怀的地方，有游击战、有追求自由的激情、有拉美火热的浪漫。"
"你不会是喜欢切•格瓦拉吧？还真有趣呢。"罗天嘟囔着。
"嗯，是啊。"Tom夸张地耸了耸肩，"文风也想去，但我不会带他去的，他的公司都快倒闭了呢。"
罗天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但事已至此，Tom和文风分不分手已经没大关系了吧，分手了彼此挂念；不分手也注定要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