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堪折----十三公子

韩退风向前走了一步。
又走了一步，抬起腿，怕上了阳台，坐在那里。
抬起头，视线所达之处，是灰黑的天空。
"跳...下......去吧..."
韩退风的一只手放开了，只有一只手还拉着窗户。
"韩退风！"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韩退风麻木的眼神呆了一下，僵在了那里。
此时，苏凡槿一甩袖子，飞到了韩退风身边。一手想要抓住韩退风，可惜手还未到，就被韩退风一把打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永远也不会赢的！一起死吧..."这声音虽然是从韩退风嘴里发出来的，但是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眼看韩退风整个人已经悬空，放开了手往下掉。
苏凡槿皱了皱眉，一手甩出一块白绫，一手里变出一张符咒行起了咒，嘴里冷冷道，"你要是让他死了！休怪我不客气！"
声音又从韩退风嘴里说出来，"...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苏凡槿一手拉着韩退风，眼看韩退风整个身子已经在半空中，可是那双手还在不断的想要扒开他的白绫。
苏凡槿死死盯着韩退风那双空无一物的眼，动了动唇，"韩退风...韩退风......"
苏凡槿不断的重复着韩退风的名字，虽然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但是韩退风却是真的听见了。
刚开始，韩退风只是觉得犯困，最后一点意识也没有。
一片黑暗和混沌之中，突然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他是认得那个声音的，是苏凡槿的声音。
冷冷的，好似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
他在叫他！
韩退风想要张口回应，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想要看看自己身处何处，却发现身边一片黑暗，而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是！
自己的眼睛，鼻子，耳朵......身体，一样也没有......自己好像是一团空气似的。
那边却还在叫，"韩退风...韩退风......"
韩退风急了，他不能回答不能做手势，他要怎么办？

这边，苏凡槿继续对着活像一具活死人的"韩退风"说话。
"韩退风，要是你听到我在喊你，就想着我，一直想...然后试着和我说话！"
想着苏凡槿的名字？
韩退风闭起眼，不...应该说是韩退风把自己沉在黑暗之中，开始按照苏凡槿所说的做。
苏凡槿...对，想着苏凡槿。
苏凡槿的样子，苏凡槿有一头银色的头发，苏凡槿总是带着冷，苏凡槿的眼睛，鼻子，嘴巴，唇瓣...还有苏凡槿的身体......还有...苏凡槿对自己说过的话。一点一滴，竟然都可以清晰的记得。还有苏凡槿走的这几天，自己的生活状况......简直是...生不如死。
"苏凡槿！"
对，是苏凡槿。
韩退风一张开眼，就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自己则半掉在空中，被一根白绫缠着腰，白绫的那一边，是面无表情的苏凡槿。

43．垂死
苏凡槿看着韩退风皱了皱眉，"你哭什么？"
韩退风呆呆看着上面的人，抬起手摸摸眼角，竟然真的哭了。
其实苏凡槿是看见的，女人的魂魄一离开韩退风的身体，韩退风就一边大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哭了出来。
韩退风尴尬的擦了擦眼泪，才想起来，自己张开眼之前想的，正式苏凡槿离开的那一夜。
苏凡槿有些不耐烦，索性单手一翻，就把白绫和韩退风给收了回来，另一只手，则把白纸伞给收了起来。
韩退风狼狈的跌坐在地，正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开口，却被苏凡槿一把打断。
"谁让你一个人来这里的？没听说过么？刚死人的地方是不可以随便进的，不干净知道么。你倒好，偏偏选这个时候来，干什么，来找死啊！"说到这里，扫了眼地上的那一束白菊，冷笑了一声，"你这老好人倒是做得彻底啊，活人死人一样关心，一视同仁啊。"
韩退风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话说得语塞，原本想说的话，又塞了回去，只得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不说话。
苏凡槿白了韩退风一眼，甩了下袖子，抬起腿就走。
韩退风还坐在地上，连忙抬起手，"苏......"
名字还没出口，苏凡槿早就把门"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韩退风可真是急了，连忙起身往门口走，一看，早就没了人影。
失落马上迎上了心头，韩退风一个人下了楼，走到小区外的马路边上。
车水马龙，一片繁华，韩退风却觉得寂寞。
他其实...是真的舍不得苏凡槿吧。
终于愿意承认这点，不过，却为时已晚。
冬天的风极干极冷，轻轻一吹，韩退风就不禁打了个哆嗦。
苏凡槿......苏凡槿...韩退风仰起头，觉得一阵落寞。
是，浑身觉得冷啊。这么这么的冷。
魂不归，魂不归......呵呵...
有歌声？
韩退风朝四周看了看，哪里来的歌声？还是民歌唱法的。

"韩退风，小心左边！"
是苏凡槿的声音。韩退风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苏凡槿真的一身白衣站在那里。
苏凡槿看着对面的韩退风。好端端的一个人，站在那里魂不守舍，不动也不退。
车子来了！为什么不停下来！这个距离，是可以停下来的啊！
韩退风为什么一脸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
下一秒，喇叭声，汽车声，还有人的尖叫。
一群人咋咋呼呼。
"出车祸啦！"
"快叫警察！啊呀，这个人都被压扁了！"
"先叫救护车啊！"
"对，先打电话叫急救队。"
苏凡槿面无表情的看着忙作一团的人。
不需要了，已经...没救了。

对面的人满脸喜悦的走过来，最后的脚步，停留在苏凡槿面前。
一脸的欣喜，"总算追上你了......苏凡槿，我有话对你说。"
苏凡槿上下扫了一眼面前的人，低声回答，"要说什么？"
面前的人因为苏凡槿的这句话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随即又默默低下了头，"我知道我这么说也许会被你笑话，但是如果我不说，也许我会后悔一辈子，就像小于的事一样，成为我生命里的一根刺。"说到这里，韩退风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苏凡槿的眼睛，"可不可以别走，你说过要在这里呆上一年的。"
话一说完，苏凡槿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莫非...你这是在对我告白么？"
韩退风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也许吧...我只是一个人...过怕了。"
苏凡槿向前走了一步，靠近韩退风，不过咫尺的距离。
韩退风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半步，苏凡槿快速拉住他的肩，那双冷漠的双眼直直看着韩退风，看得韩退风一阵心寒，"不可能了。"
这话一出口，韩退风就好似吃了苦果一般的凄楚，尴尬的笑笑，"呵呵...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的确有些无理...对不起......那么我先...回......"
韩退风刚想离开，却被苏凡槿给一把拽了回来。
苏凡槿看着韩退风，微微皱了皱眉，接着道，"你和我，一开始就不该发生关系，是我一时起意，才走到了今天这步......对不起......"
韩退风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残忍，残忍知道么？就是生生把美好的想法，撕碎给你看。
苏凡槿刚才，就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而下一秒，苏凡槿却做了另外一件更为残忍的事。他抬起手，指着不远处。
韩退风还没能把苏凡槿刚才那话里的意思还未消化殆尽，就被眼前的另外一个画面冲击。
韩退风顺着苏凡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担架上正被人抬上救护车。
那人一身白色羽绒服，一条蓝色牛仔裤......正式早上出门前他的打扮。
韩退风看看那个人，再看看自己。
不过几秒，韩退风的脸色越发苍白，他觉得自己的肢体有些僵硬，僵硬的只剩转身看着苏凡槿的力气。
苏凡槿走到韩退风面前，"你快死了，你魂魄中的大半都不在你的肉身里。那不过是具会呼吸的躯体，暂时......"也许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不过这话，苏凡槿还是不忍心说出口。
话一出口，韩退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
他颤抖着转过身，自己的身体已经随着救护车远去，而自己的魂魄却在这里。
韩退风抓着苏凡槿那白袍的衣袖，"怎么会这样？"

44．坦白
韩退风问完这个问题，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苏凡槿是抓鬼的，没理由帮他，也没有理由解释给他听。
他呆呆的，站在了苏凡槿的面前。
想着自己也真够好笑的，死之前还遇到了个捉鬼的人。
苏凡槿默不作声，那双漆黑的眼睛安静的盯着韩退风看。
韩退风也看着苏凡槿，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停滞。
末了，韩退风竟然笑了。
似有若无的，惨淡无比的笑容，在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越发凄然。
抬起腿，他整个人打飘似的走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没人看得见他，就像没人看得见苏凡槿一样。
而苏凡槿，则跟在这个人身后，一步步的紧随着。
"你要去哪里？"终于，在走完三条街之后苏凡槿开了口。
韩退风回头，看了眼苏凡槿，淡淡道，"回家...我想回家看看。"
韩退风只不过想在自己进另一个世界之前看看自己的家。
苏凡槿看着这样的韩退风，心里也不是滋味。
看看韩退风平日的为人和面相，起码要活个百八十年才算正常，也没见他突然印堂发黑什么的，怎么就这么突然死了呢？
这其中，必定是有些蹊跷。
苏凡槿皱了皱眉，想起了赢昭那张妖艳异常的脸。
也许，只是因为韩退风和自己扯上了关系，才会丧命吧。
说来说去，竟扯到了他身上。苏凡槿看着前面打飘走路的韩退风，微微皱了皱眉。
苏凡槿原本就是个冷漠的人，冷到你觉得他好像没有人类的感情。
然而此时，苏凡槿却做了他七百年来都不曾做过的事情。
他三两步上前，走到韩退风身边，一把拉住韩退风的手。
韩退风一被抓住，整个人都好似失去重心似的，倒在了苏凡槿怀里。
抬起头，韩退风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的苏凡槿。
苏凡槿把手按在韩退风肩上，那双深得好似深潭的眸，直直看着韩退风，"韩退风...你......"
韩退风惨淡一笑，抬起头，"怎么？还有话对我说？"
苏凡槿沉默了一会儿，认真望着对面的韩退风，"我不会不管的。"
一听这话，韩退风挑眉一笑，"为什么？"
苏凡槿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韩退风拉开两人的距离，歪着头问，"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的事呢。还是说，我变了鬼，你才会想帮我？"
苏凡槿一听这话就知道韩退风心里的想法，可是奈何两人天差地别，根本毫无可能。怪只怪他当事一时兴起，才造成了今日的结局。
心里，总是一点一点的愧疚，极痛。
苏凡槿看着韩退风唇边的那一抹苦笑，终于还是抵不过感性，咬了咬牙，抓着韩退风的手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喜欢我了么，既然说了，那么就代表你就是我的人了，你既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对你负责。"
韩退风眯起眼看着苏凡槿，"是么？早知道你喜欢听这种话，我就该在活着的时候对你说，好让你对我早点负起责任，别突然失踪什么的。"
苏凡槿一听这话，严肃道，"你现在也只是离魂罢了，还没有死，你的肉身还在，你就还有一丝希望......你别这么悲观。"
韩退风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凡槿一遍，末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凡槿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韩退风笑着说，"死了竟然能看到你为我担心的样子，也算值得是吧。"
苏凡槿听着这话，心里微微一震，面无表情的拉住笑得不可遏止的韩退风，"韩退风...你......"
苏凡槿原本是想劝劝韩退风的，可是话还没说完，韩退风突然趴在了苏凡槿身上开始哭。
那声音断断续续，随着眼泪和抽泣一点一点的在苏凡槿耳边蔓延开，"苏凡槿，不管你刚才说得话到底是真是假，是安慰还是戏言，但是请你陪着我，直到我死......"
直到，他的肉体完全腐朽...
韩退风的话一说完，苏凡槿原本冷漠的表情里就带上了一些软弱，他才知道，原来韩退风怕的不是死，而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已经变成了这种关系。

45．前尘往事
后来韩退风哭的伤了元气，没力气走。苏凡槿索性抱起韩退风就飞了起来。
带着韩退风，苏凡槿一路飞驰，不一会儿就到了郊区的屋子里。
房子仍旧维持着韩退风早上出门前的样子，夜里，这样的屋子显得尤其空旷。
韩退风到了家，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了下去。
才一坐下，就发现沙发根本一点也没凹下去，他整个似乎是轻轻的悬浮在沙发上一样。
苏凡槿走了过去，在韩退风面前蹲下，"你现在是魂魄，是没有实体的，也就是说，你没重量，没有触觉，别人也看不到你......"
听完苏凡槿的解释，韩退风扯了个嘴角，"哦，原来是这样啊。"
苏凡槿看出他心里的难受，拉住他的手说，"没关系的，我可以分你一点法力让你实体化，不过......只有我能看到你，摸到你......"
韩退风把头靠在沙发上闭起眼，"随便吧。反正......也是快要死的人了。"
苏凡槿皱了皱眉，一身白色长衫及地，下一秒，一个翻身，就跨坐在了韩退风身上。
韩退风整个人被逼在了沙发和苏凡槿之间，姿势暧昧。
苏凡槿倾身，银色的长发垂至韩退风的眼前。
在月光下，这样的漂亮。
唇与唇贴近的一瞬间，韩退风甚至觉得自己还是有心跳的。
慢慢的，有一股气从苏凡槿的嘴里渡了过来，带着一点暖意。韩退风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沉，一点一点的，脸色也不似之前这么苍白。
韩退风抬起眼，"你的脸色？"
苏凡槿瞥过头，躲过韩退风的手，化作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把韩退风的手抓在手里，苏凡槿低头，换了个缠绵的吻。
是吧，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已经习惯接吻，习惯温情脉脉。
韩退风的衬衫退至肩胛，领带松在那里，眯着眼看着苏凡槿。
苏凡槿的头很长很长，韩退风抓起一缕发丝，不禁感叹道，"真漂亮...像是艺术品......"
苏凡槿淡淡一笑，抓过自己的发丝，"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剪了这一头银丝。"
韩退风抬起头，摘下眼镜之后，眼神总是带着几分迷离。
就那么赤裸的凝视着苏凡槿。
也许知道没有后路了，反而就无所顾忌了。
苏凡槿把手指贴近韩退风的眉心，"韩退风，不管是对是错，我只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关于你为什么会无故离魂，以及我这一身怪异的来历。"
韩退风点点头，和苏凡槿两人换了个姿势，两个人并肩坐着。
"你会变成这样，应该是败上次你听过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所赐，他叫赢昭，是阎王殿里的十阎王之一。"
韩退风突然插话，"那天我昏过去之前，看到一个绿衣服的女孩，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