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堪折----十三公子

苏凡槿冷冷一笑，"他根本不是女的，那只是他的‘相'。他的相是女人，但是他的心，一直是个男人。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么？那是他成为十阎王的代价。他为了成为十阎王，不惜成为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
"那么你呢？"韩退风打断苏凡槿的话。他想知道的是苏凡槿的过去。
苏凡槿侧眼看了看韩退风，韩退风正对着他笑，那笑容，好似一辈子都不会断尽一样。
苏凡槿接着道，"我曾经是和他一起修道的道士，七百年前，我和他约定一起修道成仙，以达道家上乘。可是，他却背着我动了私心，急于求成的去斩魔求位。那时天界给了御令，说能杀魔者便可位登仙班。"说到这里，苏凡槿看了眼韩退风，"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几百年前的确有过这么一个阶段，不过你们学的历史书里，是一定不会写上这段的。"
韩退风笑笑，"信不信可不由我，事实摆在面前。那么之后呢？"
苏凡槿淡淡的扯了个笑容，原来叙述，可以这么安宁。
"之后，他和魔物大战七天七夜，所有同门道友皆不愿前去施援，最后......我顾及旧时情谊，还是去了。
他为了杀魔，不惜以我为饵，乘我不备打了我一掌，魔物见我跌倒在地，闻到了血腥味，自然先攻击我。他则佯败倒在一边，看着我......
说起来也算笑话，他眼睁睁看着我被魔物侮辱，却迟迟不出手，待我一身道袍皆被撕破，受尽凌辱死期将近之时才出手斩魔。魔物身受攻击，转身以毒咒攻期肉身，他太过自负，以为这击必定能至魔物于死地，可是他却不知道，魔物虽然非人非鬼，却在人间长大，他学得自然不会比我们少。奸诈使计，也不是单单他一个会用，他被毒咒袭击，身子在一瞬间开始溃烂。
赢昭这个人，一向要强，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甘心一个人孤单而去，最后一击，他拔起插在地上的残剑，刺入魔物的体内，又叫上了身受重伤的我，希望我帮他一把。我就算再不识趣，这等大事也是绝不会糊涂的，用了身上所有的法器，朝那魔物射去。最后，终于把那魔物给灭杀了。"
韩退风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凡槿，心里一阵感慨。原来是这样的遭遇，才能造就这样一个人。
几百年前的生生死死，不属于他的时代和混乱。同门的背叛和身心受到的伤，只被几句寥寥带过。
韩退风却有些不甘心，"你就这样帮了他？"
苏凡槿点点头，"对，我帮他一起杀了那魔物。"
"那么之后呢？"
苏凡槿转头，对着韩退风微微一笑，"所以说，这几百年的故事说起来，还真的挺费口舌。说起来，当时赢昭的身体在魔物死后迅速开始腐烂，他急中生智，用了离魂术，就飞了出去。我是修道了，自然可以看到他的魂魄。他先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想占我的肉身，但是看我那时也要命不久矣，根本不能承受他的魂魄。于是他仍下我马上飞到了最近的村子寻找肉身。具体的环节我是不太清楚，只是我和他再相遇的时候，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许，这就是他的报应吧。按照御令，他成了十阎王之一，而我，在那次大战之后，竟然没死，被一户好心人给救了回去。修养了一段时日之后，我便去山里隐居了。"
"可是为什么他要找你，不放过你呢？"按照韩退风的想法，像苏凡槿这样，那个叫做赢昭的人应该对苏凡槿感恩戴德。
苏凡槿叹了口气，"赢昭说，他不想一个人受折磨，他说，我必须要陪着他一起。"
韩退风惊道，"这算什么逻辑？"
苏凡槿笑笑，"他从隐居的地方找到了我，他说，要是我不陪他在地府当差，他就让我生不如死。其实我不怕死，也不怕灰飞烟灭，但是我怕折磨。他做了阎王之后法术更加精进，而那时我的身体又尚未康复，根本不及他，他把我锁在我隐居之处，每日凌辱。我忍了一日又一日，最后，和他定下了约定。他给我下了毒咒，他说，只要我为他每年抓一些野魂回去，就帮我暂时缓一下我体内的咒，直到抓满七万七千七百七十七个孤魂野鬼送回地府，就为我把咒给清了。"
韩退风接着问，"是什么咒？很厉害么？"
苏凡槿挑眉一笑，"生不如死的咒，你觉得如何？"
"你答应了？"
"若是我不答应，怕我也不会遇到你了。第一年，我不以为意，迟了几天去地府，约定之日当天，我浑身似针刺火烧，只要一运功抵咒，就会被反噬。心眼里开始疼痛。那个咒，叫返生咒。生一次，死一次，再生一次，如此往复。我开始咳嗽，刚开始只是咳血，后来吐血不止，最后，甚至连内脏都会给吐出来。生生的，带着鲜血的内脏，那几天里，整个人都会像个残尸，但是我不会死。就算内脏全部吐尽，过些日子仍旧会长出新的。但是这样心肝脾肺全部吐出体外的感觉，就算是我，也不想尝试第二次。所以......我妥协了。"
说完这话，韩退风全身都开始发寒，轻轻叫了声，"苏凡槿..."
苏凡槿扯了个虚弱的笑。"这些，也不过是我和赢昭的是是非非，根本与你无关。韩退风，我会帮你的...告诉你这些，也不过是希望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韩退风转过身，一手搂住了苏凡槿的腰，"我相信你...一直都是。"
苏凡槿倾身，吻住韩退风的唇，那唇温度极低，可能是因为是灵体的缘故。
韩退风闭上眼，笑着道，"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是吧。"
苏凡槿淡淡一笑，"会的。"

46．肉身
嘀嗒...
是水滴坠落的声音。
"啊！"
"怎么了？"苏凡槿连忙起身拍了拍韩退风的背。
韩退风瞪着眼睛，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苏凡槿，那双眼里空空如也，过来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有水声，一点一点的流......你听见没？"
苏凡槿看了看四周，皱了皱眉，"哪里来的水声。"
韩退风低下头，半长的头发遮了脸，"是么？原来是我听错了？"
苏凡槿打了个哈欠，"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各大医院找你的身体呢。"
韩退风却还是直直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凡槿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韩退风抬起脸，惨白的脸在月光下近乎透明，"鬼需要睡觉么？"
苏凡槿习惯性的又皱了下眉，"你是人，不是鬼，你只是离开肉身的魂魄。只要找到肉身，再想办法把你的魂魄装回去就可以了。"
韩退风笑笑，"是么？"
苏凡槿神色黯了几分，"是..."
韩退风抬眼望了望身后的月光，"既然这样，那么睡吧。"
两个人又躺回了床上。即使韩退风一丝睡意也没有，仍旧侧耳张眼听着这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第二天一大早，苏凡槿就醒了，换了一身便装，就带着韩退风出了门。
韩退风一夜没睡，不是因为不想睡，只是每当闭起眼，就丝毫没有睡意。
两个人拿着韩退风的照片，去昨天事发地点附近的医院开始四处寻找。
问到第五家的时候，才找到了线索。
"对，就是这个人，昨天被车撞的，在不在你们医院？"
护士看了看照片，想了想，"恩...记得昨天是来过这么一个人，不过因为情况实在太严重，转院了。转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去了。"
苏凡槿说了声谢谢，马上就冲出了门，招了辆车就往第一人民医院去。
韩退风默默的坐在苏凡槿身边，车子开得很慢，有点堵。
苏凡槿看了看身边的人，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怎么样，紧张么？"苏凡槿轻声问，前面的司机莫名其妙的看了后面的男人一眼，又回过了头去。
韩退风抬起头，笑了笑，"还好吧，只是感觉有点奇怪......自己去找自己。"
苏凡槿扯了个淡淡的笑，"放心，找到你的肉身之后，先试一下可不可以回去，说不定就回去了。"
韩退风往后面靠了靠，"希望吧。"
司机颤颤巍巍的开着车，第三次看了看身后的苏凡槿。
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苏凡槿给了钱下了车，那个司机紧张的收起了钱，他们还没站稳就关了门飞也似的把车给开走了。
苏凡槿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旁边的车子，"这里不能停车么？"
韩退风笑笑，"你刚才一个人叽里咕噜对着我说话，别人不吓着才怪呢，八成以为你是神经病。"
苏凡槿原本苍白的脸色黯了黯，一个人径直往前走，"没见过市面。"
韩退风跟在苏凡槿身后，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走。

经过一番询问，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韩退风的身体。
一个看似是苏凡槿主治医生的人走到苏凡槿身边，噼里啪啦的骂了一通，说什么联系了半天家里电话没人接啦，说什么医药费还没付啦，说什么病人家属签名也没啊一类的。
苏凡槿听得实在不耐烦，只得恶狠狠的白了医生一眼，"要多少钱？"
医生才停了下来，拿起一张单子，"去那里缴费，等下你过来我们说说治疗计划。"

47．不害怕
韩退风跟在苏凡槿身后，有些内疚，"实在不好意思，还要你来帮我交医药费..."
苏凡槿原本就被那医生说得烦躁，转过身对着韩退风冷冷来了句，"是我的过错，我必须要负责。况且你自己说了你是我的人，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说罢就狠狠踩着瓷砖往交费的地方去。
交完医药费，苏凡槿又跑回了那个医生那里。
医生一看苏凡槿把钱一下子交清了，立时变得理智且知性，慢吞吞道，"病人出车祸的时候受到了冲击，造成了比较严重的脑震荡，现在仍旧处于昏迷状态。"
苏凡槿心道，废话，那个人的魂还在我身边，能醒才怪！
医生又接着说，"内脏有轻微出血，需要动几次修复手术，还有四肢伴有骨折骨裂等情况......但是，我想我现在还是能暂时控制病人的病情的，只是希望你这个做家属的多家配合。"
这下，连韩退风也听不下去了。出个车祸，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半身不遂，要不就是轻微了事，这医生一会儿严重，一会儿又轻微，直把他们搞得云里雾里。
韩退风在苏凡槿耳边说，"直接问他要怎么做，我实在听不下去。"
苏凡槿原本面无表情，突然扯了个怪异的笑，对着韩退风说，"你也有不耐烦的一天啊。"
话一说完，对面的医生就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他，苏凡槿甩了个白眼给医生，冷冷道，"你说完了？"
医生点点头。
苏凡槿又道，"告诉我，我要做什么，交多少钱？我直接去办。"
医生又点点头，开始开单子，末了，扯了张纸递给了苏凡槿。
苏凡槿二话不说拿起单子就往交钱的地方去。
一边走一边说，"交完钱就去看你的肉身。"
韩退风跟在苏凡槿身后，"恩。"
交完钱，苏凡槿就提出要看韩退风的要求，医生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凡槿走到病房里，看着"韩退风"躺在病床上，满脸的擦伤，头上还包着夸张的纱布。手脚还被架着，整张脸面无血色，情况真的不容乐观的样子。
这死人厉鬼他见得多了，比韩退风凄惨的也见过不少，可是偏偏韩退风这个样子，让他觉得难受。
苏凡槿转了个身，看看身后的人，低低开口，"抱歉...害你变成这样。"
韩退风看着自己的身子，用自己虚无的手指摸了摸，那具身体，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韩退风扯了个极其惨淡的笑，"这也不是你愿意的。再说，要不是这次意外，你还不一定会在我身边呢，是吧。"
苏凡槿看着这样的韩退风，却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不觉间，就伸出了手。
苏凡槿的手，原本是比韩退风冰凉的，现下却正好反了一反。
苏凡槿一手拉过韩退风，一手就把他压在了身边的白墙上。
韩退风抬头看了看苏凡槿，默不作声。
苏凡槿一把捏着韩退风的下颚，吻了上去。
唇与唇的触碰，不过一瞬。
韩退风突然想起那天苏凡槿分给他法力时对自己说得话。
只有我能看到你，摸到你......
这灵魂的触感，是眼前这个人给的，所以当苏凡槿触碰他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心驰神往么？
苏凡槿的吻，从唇边移到韩退风的侧颈，温热的唇，湿润的舌，划过身体的时候，韩退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准确的说是，这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灵魂，而并非肉体。
因为他的肉体，正躺在他的面前，一身伤痕，生命垂危。
苏凡槿说，"就算你只是个魂魄，你也可以感觉到我，触碰到我不是么？所以韩退风，告诉我你不怕。你不怕回不到那具身体里去，是不是？"
韩退风眯起眼，轻轻笑了笑。你看，连苏凡槿这么冷冰冰的人，也问起了这样的问题。
他还能怎么回答？
"是，我不怕。一点也不，你总会想到办法的。"韩退风淡淡的说。

48．回魂阵
甜蜜的对白之后呢？当然是现实。
苏凡槿放开手，对韩退风说，"既然不怕，就去试吧。"
韩退风走到了自己的身体前，转身看了看苏凡槿。
苏凡槿望着韩退风，"去吧，按照我教你的来。"
韩退风闭上眼，定了定神，才睁开。慢慢朝自己的身体走去，口中念着苏凡槿教他的咒语。
苏凡槿转了个身，已然是白衣白伞的古装打扮。
盘腿坐在韩退风身后，破了自己的手指，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明黄符纸，用自己的鲜血在上面画了符。
身形变换之间，韩退风已经把符过身给了韩退风。
韩退风仍旧在念着那个咒，完全不知道那个咒的意思，只是机械的的念着。脑袋里空无一物，苏凡槿告诉他，他只要不断想着想回去就可以了。
走到床边，躺下。
苏凡槿说过。
韩退风走到床边，感觉到身后一股力道正在把他往自己的身体里推。
手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重叠的地方开始泛着一点点的暖意。
也许，很快就会成功了。
韩退风回头看了眼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行咒的苏凡槿，一身光晕下的苏凡槿，真漂亮。
只要自己回去，这个人就就不需要留在他身边了吧。
想到这里，韩退风心里不禁染上了几分落寞。
苏凡槿察觉了韩退风的精神不集中，喊道，"别分心！"
韩退风被苏凡槿这话一吓，立马转过头去，继续把自己往身体里合。
一点一点的融进去，韩退风觉得自己开始感觉到一些冰冷和疼痛，看来是真的要回去了。
身体开始有感觉了。

"呵呵...呵呵呵呵......"
谁？
正当韩退风闭着眼准备把头合进去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笑声。
"你以为我是谁？"那声音笑着说。
赢昭？对，这个声音就是上次那个吓唬他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呢？
韩退风立时睁开眼对着不远处的苏凡槿大叫，"苏凡槿，赢昭来了！"
苏凡槿皱了皱眉，下一秒，一口鲜血就从唇角滑了下来。
赢昭......
胸口一疼，耳边尽是赢昭的声音，"小槿，疼不疼啊？"
苏凡槿闭上眼，心语道，"赢昭，你到底要做什么？"
"呵呵......你说呢？"
白色的袍子里钻进了一双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