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跟你呢?」
「只好选择国家了,为国献出生命,这是身为王族应该的事。」他摊摊手。
「那要是你的国家要你杀了我呢?」罔极正视著他,眼神没有丝毫的移动。
赵堤愣了一下,原来笑得一张绽放的颜面僵住,因为罔极的话,使他看著罔极久久不言,随而望著白色芦苇轻晃。
突然间,赵堤拉向他自己怀里拥抱,紧紧拥抱。
「堤哥哥?」他有些错愕。
「我会,我会杀了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在杀你之前,你要做到让我恨你。」突然之间他好不安,不知道为什麽罔极的话会令他心跳剧烈。
监牢,从小小的窗口透著微弱的光线,空气中弥漫著腐尸及排泄物交杂的臭味。很显然赵堤很不习惯,频频捂著口鼻,又觉得不尊重牢里所有的人,於是很难过憋著。
「如果在城里寻找十一岁的孩童,那道是多到超乎想像,但要是在监牢里,那就不一样了,赵嘉前阵子在城头杀了不少,剩下十一岁的孩童不到百人,而有的是原本是士大夫,因族人犯法,全家受罪,当这些孩童关起来的时候,可能还是襁褓之中,根本不懂人事,就被迫在监牢度过漫长的一辈子。」赵堤看著周围被关的孩童有得还不满足月呢!正哇哇叫著饿。
罔极一旁不语,他望著无数而空洞无神的眼睛。
「那个管事的,快送去喝奶。」女监一看是庆陵君,就不敢待慢,一会儿软绵米香的粥,就送到婴孩的小嘴里了。
「真不懂,未经人事的孩童懂什麽,也要陪著坐监,真是惨不忍道。」
「父亲有罪,儿子承受,天经地义。」罔极说的是自己的不可告人身世。
「天经地义!狗屁、狗屁!父亲犯法,与子何干?不过未经人事的小毛头,为何要应父亲的罪,就被垄断一辈子的大好光阴,试想,他们全是赵国战士,英勇的战士训练之後,何愁秦军来犯?」
「要是采用『连坐』,自然就会有人不敢连累他人便不敢犯罪。」
「这是你的想法?」赵堤有点不敢置信,残酷的刑法在罔极的眼中竟然是理所当然。「不!这是不合理的,」赵堤摇著头望著牢里那些孩童。「他们也有自己自由的想法,或许父亲遭了罪,但小孩一定不希望父亲做错。」
「也许你是对的。」罔极抱著剑,微笑看著他:「但事实是,一人犯法,全族皆灭,这种根深抵固的观念在七国一直存在,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他不去看他眼眸落著失望,身为庆陵君的他,这种不平等的待遇是比谁都明白。
罔极径自游走各个监牢里,却没有小主子熟悉的身影,这时他心里有数,应该在某人的地方。他回头望著赵堤伫在还在想著方才的论调,不禁为他感到那份无人可比傻气。
「这里没有你要的人。」罔极走在赵堤的面前叙述著事实。
「那就没错了!」
「喔!」罔极挑著眉。
「一定在他那里!」
「在......」罔极等著他的下文。
「走吧!这次你一定要去才行。」
「我?去哪里?」
「文昌府!赵嘉的府邸。」赵堤斩钉截铁地说。
下一刻,他们就来到文昌府,这座豪华的府邸竟然比庆陵府还要大上四五倍。罔极安静跟著赵堤身後张望他们行走的回廊,暗自观查每一个细节。
下人将他们带到大厅稍候,他们才一坐定,就听见後堂传来淫声荡语。赵堤顿时脸红,而罔极却伫立一旁冷笑。下人则面无表情侍候著他们茶水。
「呃!你们的主子在忙,不如......」
下人已为他们要走,表面竟然出现一丝欣喜,但赵堤接下去说著:「不如......我们自己来看看。」
「可是──」下人慌张。
赵堤不理会下人,径自往花园方向走去,下人因为对方是庆陵君,实在不能怎样,但自己的主子正在寻欢,怎麽可能这个时刻去打扰!所以杵在原地不知如何的动也不动。到了後园,那里禁卫森严,庆陵君的身份在次就成了无效,别说是进去,就连在外头看一眼,就会被软性的要求离开。
「在所有被封为君位的公子之中,只有赵嘉的监狱是富有规模性,也是最完善的。」赵堤说出他会来赵嘉的府里的原因,所以没有结果他是不会回去。
「你的意思,秦国王孙很有可能在这里?」
「没错!」赵堤看见远方的赵嘉气急败坏正往他们方向过来,他不禁笑了一笑:「但他一定不知道。」
赵嘉跑来,罔极很巧妙的侧身悄然闪到一旁树阴,因为赵堤面对赵嘉所以不知道罔极在身後的动作。
「你来做什麽?」赵嘉劈头一问。
赵堤嘲笑地哼一声:「太子大白天纵欲不太好,衣裳不整就跑出来,显得我是贵客似的,让你惊讶万分的迎接。」
赵嘉听了一阵火光,但衣裳不整是事实,於是不耐烦的招手,让下人战战兢兢颤抖为他整理好衣服。
「少说废话!你来我这里做什麽?我可没有好酒请你,就算有,我也宁可喂狗!」
「唉!」赵堤故意张望四周豪华的庭院,不禁冷笑:「我只不过穷极无聊,看看眼前景观好好学习一下,怎麽压榨老百姓的血汗钱,来盖眼前这一座可看不可吃的奢侈品。况且你府邸摆得酒都是抿著良心得来的,我喝了肚子会痛。」他还故意皱著眉头,弯著腰,抚著肚子装痛。
「你!......你大白天来我府邸是来羞辱我的吗?」赵嘉气得指著赵堤的鼻子,瞪著这个只是比自己大三岁的王叔,以目前来说,想动他也动不得。
「其实我也挺忙的,打声招呼就走。」赵堤平静起身,微笑中带著沉隐。
「什麽?!」他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家伙竟然耍著他玩。
「罔极,走吧!」赵堤一转身就挥手。
「谁?」赵嘉正不解地望著赵堤的身後。
此时,罔极从树阴步行而出,在茂密的树枝中,展露他的绝色容貌。赵嘉一看,大为吃惊,他伸手指著罔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日夜思念的人,竟然就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他眼前,而且是在最可恨赵堤的身旁!
「你!你!──刚刚再说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赵堤回头望著罔极,又看著赵嘉,不禁冷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亏你还有脸说他是你的仆役。」
赵嘉看到罔极似近疯狂,他不管赵堤的嘲笑,只上前手臂直直的指著漠视冷淡的罔极:「快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
「下人的名字十分卑贱,怕说出有辱了太子的耳朵。」罔极垂著螓首,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说著话。
「少废话!快说!」赵嘉显得相当急躁。
罔极看了赵堤一眼,见他转身离去,於是他对赵嘉含笑的点一点头,便跟著赵堤一同离开。
「站住!」
赵堤顿了一顿,什麽话都没有说,只淡淡对罔极说:「走吧。」
罔极侧著脸,别有深意的浅笑,然後头也不回的跟随赵堤离开。
可恶!赵嘉望著他们离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狠狠的踹著身旁倒楣的下人,直到他踹累为止。
□□□自□由□自□在□□□
远离文昌府後,罔极看著赵堤久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含著笑意,看来他很得意方才的事情。
罔极哼了一声,「如果你再利用我对付赵嘉,我就不客气。」
「有吗?」赵堤装傻。
「没有吗?因为你们俩人有嫌隙,所以他不可能让你进入他的狱牢寻找秦国王孙,於其你找他,还不如利用我来主动找你,不是吗?更何况,你不想让他抢你的功劳。」
「不是怕他抢,只是不想让他太嚣张,我厌恶他是事实,而且──他也知道我最近在找秦国王孙,要是被知道秦国王孙在他的牢狱里,还不让他抢翻天?不过要是和赵国有关,其实我还是会退让。」他抱著胸口轻松步伐走著。
「退让我吗?」罔极眯著置疑的眼眸注视著他。
「不敢,我又打不过你。」赵堤说笑,装做对他很害怕的样子。
「你啊!要嘛喝酒就不清醒;要不然是清醒就装醉。」
「嘿!在这个世道上,要有存活下去的本能。」当他回头对罔极讲话时,突然见他停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怎麽了?」
「在这里,就在这里。」罔极凝望远方的夕阳,不禁深深叹口气。
「罔极?」
「就是失去你身影的这一条街道,五年前,我几乎心碎的那一刻。」
「都过去了,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
五年前,当时我们是不知道彼此的,但当晚,知道你是赵国公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注定殊途。
罔极望著对他没有任何防备的赵堤,不禁感到遗憾。命运吧!就当做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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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他确定赵堤昏醉之後。於是拔地起身跳跃到树枝上,再跳跃过墙头。他的身影消失到黑暗中时,另一个人从黑影处显身,他置疑望著罔极离去的背影,决定要跟纵他,把得到的证据交给赵堤。
一定要抓到!季伯暗暗发誓。
罔极到了一个空旷处,他拿起竹笛吹著,等待一会,但之後等得有点不耐烦。没多久,他便迅速离开。
现在除了小主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信物──太乙剑!他必需在赵嘉找上他之前,先把「太乙」拿回来。小主子跟信物,缺一不可。
於是他隐密跳上文昌府的屋顶,用锐利的眼神看准赵嘉可能会存放「太乙」的地方。便飞身下去後,躲过来回巡视的侍卫,进入一间又一间的兵库房,直到第三间,他一眼就看到「太乙」就不被重视的乱摆在桌上。
找到了!罔极不禁浮出冷笑,心想赵嘉也太不重视了,太好了,那就不客气!但才一拿起剑就被铁鍊锁住,他愣了一愣,刹时明白,立即放下「太乙」,拔出自己的剑向四方对敌。
这时黑暗中就有人发出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拿。」一说完,烛光四起,整间宽大的兵库房......算是兵库厅,因为它大到可容纳两三佰人,虽然罔极已经有四五十人围住他。
真是失算!罔极面无表情盯著得意洋洋的赵嘉。
「你求饶,我就放过你。」赵嘉开心著。
哼!罔极眯著浅栗色的眼眸,他懒得跟赵嘉多说,不等赵嘉的使令就便开打,拔身跳跃,转动著迅速的剑光,在他尚未下来之前,已经击退一部份人。
「可恶!给我抓住他!」
看来,要等下次了!罔极最後看了「太乙」一眼,经过一番奋战,他仍是在众人的攻击之下逃离。
哗啦!一桶清水大量从头灌下,光著上体洗净身上的污血,让清水流淌整个身子之後,甩动全是水的头发。
呼!他松口气,突然有人出现,他反射性拔剑指向黑暗的地方。「谁?」
「是我,小美人。」记空晃著轻松的头现身。
「方才我找你,你怎麽不出现。」他悻悻然收回自己的剑。
「我现在不就出现了。」
「哼!我都对付完你才出现。」
「是吗?那信物呢?拿到手了吗?」
顿时罔极愤恨地不说话。而黑暗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安静地观察罔极以及记空他们俩人的身份。
「哼!亏你是白起的後代,做事竟然两度失手。」
「啊!白起!」躲在暗中的季伯不禁讶然。
这种说法对罔极来说是一大污辱,他恨恨的目光瞪著记空,一脸不甘心赌气的挥手打翻水桶里的剩水。
「我就说你还太嫩,轻敌是你的致命伤。」他捡起水桶,嘲笑著宣布一个消息:「王剪大将军要你十日之内将小主子带回,不然,他还是会攻打赵国。」
「什麽?十日!」太快了!
「对!十日,因为再不回去,小主子的地位会被他的弟弟取代,超过十日之後回去,只是会变成秦国的因犯,这其中的轻重,你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你不能再失手第三次。」
「原来罔极是手持信物的人,得回去禀报公子堤。」季伯正要动身。
「应该听够了,是该出手了。」记空一说完。嘴里一抹冷笑,同时一伸手直直射镖出去,结果听见一个哎嚎声,从墙角处滚出一个人影,罔极上前一看,竟然是季伯!
「是你!」罔极看著季伯,锐利的寒剑直逼季伯的脖子。
「你要杀我吗?」季伯一脸憎恨瞪著罔极。
「杀了他,罔极!」
罔极冷淡看著季伯,「有什麽话要说的吗?」
「有,你对不起公子堤!亏公子堤信任你!」
「还有?」他有种不太想提起的懒意及不耐烦。
「秦狗!你不得好死......」
他语音未落下,罔极的剑就刺进他的身体里。剑一抽回剑鞘,季伯就在他转身之际倒下。
记空一怔,好快的剑!心想这小子剑术精进不少。
「他就从刚才一直跟纵到现在,所以我才没出现。」
罔极表情冷酷,淡淡抬起眼眸看著他,射出锐利的光。「我没杀了他,不过够他昏迷一阵子了。」
「什麽?!」这家伙竟然拿著他们的生命开玩笑,季伯可是唯一知情的人,怎麽可以不杀了他!只要他一活著,随时会告密,可恶,这小子究竟在想什麽?
罔极看穿他的心思,於是淡淡地说:「他是赵堤重要的人,我不会杀他。我得走了。」
「就这麽走?」
罔极没心情跟他多说废话,只是简单地说:「我去通知赵堤,让他派人过来救他。」
而记空望著罔极离去消失的背影冷笑再冷笑,这人,真不知时道是胆大,还是傻子!竟然轻易放过会害死自己生命的敌人!
看来得帮他一把,不然他分不清是敌是友。於是从胸口拿出一个玉牌,那是先前罔极交给他拿给秦国将军的信物,有著白家的徽章,然後将玉牌放入季伯衣襟里头。
「这样就差不多了。」
月光西沉,记空听到杂踏的步伐,知道罔极已经让赵堤过来,他笑了一笑,便隐身到黑暗去,直到一堆的火把照亮整个庭院。同时也照亮季伯的身首。
「季伯!是季伯!」赵堤万万没想到他来迟一步,今日早上还侃侃而谈,到了夜晚季伯竟然被击攻!
「季伯!季伯!」赵堤抱著季伯的身体,突然感到他微弱的气息,他一惊,便向身旁的人呼喊。「快!快送到我府上!」
一会,季伯被送往庆陵府,所有人急忙奔走,太医、奴役、烛火、药草,全为季伯剩馀的气息在忙碌。
罔极静静待在一旁,望著所有的一切,心想季伯应该会被救活吧。
赵堤抱著季伯的身体,让太医方便就医,这时感到衣襟上有块硬物,他愣了一愣,就打开衣领一看,竟然有一块白玉。
「这、这是季伯的吗?」郭和置疑寻问。
而罔极傻眼,那是自己的玉牌,怎麽会?怎麽会?!──可恶!一定是记空!
「不!上面、上面有......」赵堤陷入一个云雾中,然後再慢慢展露它的光茫:「我想起来了,是白起!是坑杀四十万赵兵,秦国杀人王白起的徽章!」
罔极随著赵堤的发现,顿时跌入深渊中。
季伯被他的家人带回,因重伤需要调养,只是季伯却一直沉睡不醒,这一点很让赵堤感到担心。
罔极在赵堤的身旁,却让他想另外一件事,十天!要如何利用十天来救小主子,十天!太赶了,虽然兄弟阋墙时有所闻,但要他十天将小主子救回,确实有些困难。
救!还要在十天之内完成,不然,他与小主子都是死路一条。
看来,他只剩一个选择了。他望著赵堤,心里又不安起来。
郭合突然碰出一句:「这块玉牌有什麽头绪吗?」对了,郭合也在这里。
赵堤拿起玉牌,端详整个徽章图案,看著近在咫只自己贴身东西的罔极,却要装做什麽都不知道,那感觉真的很难堪。他懂记空的用意,但他很不喜欢有人在他背後动手脚。
「这是不是等於知道季伯是被谁伤害?」郭合把他所想道出。
赵堤沉入思绪里,皱著眉头出推算合理的论点。久久,他吐出一句:「这是有人故意放的。」
这才换郭合及罔极皱眉头,郭合是认为他这个论点很大胆;而罔极却惊讶他是怎麽猜出来的。
「我不知道,就是有种感觉,好像放玉牌的人要告诉我什麽,但我现在无法参透。」
「但也有可能是季伯找到玉牌,所以有人才想要杀他,好在他命大,才幸而存活下来。」郭合把他的推算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