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已经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即便是我现在喊停,爱丽的思绪也会收不住吧,那就让它汹涌的淌泻出来,或许这样爱丽就不会一个人独自承受着黑暗的过去,起码还有我,她无人知晓的过去,起码还有我知道。
"我原本天真的以为,即使我成了真正的血族成员,还是可以跟丈夫和孩子生活在一起的。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若是我们还继续生活在一起,那么他们的生命安全势必是要受到威胁的,因为那时的我还不能很好的平衡人性和兽性,很有可能给他们造成无意识的伤害。我还爱着他们,怎么能容忍自己去伤害他们。"
说到这里爱丽情绪有些激动,"你知道我当时多傻么?我骗我的丈夫,我要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快乐的生活下去。这样说明明心里很难受,可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必须这样做。当时,我不懂事的儿子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根本都无法体会当时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我没回答儿子,因为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他那张稚嫩的脸。丈夫听到我这样的决定后,什么也没有说。我永远都无法忘记他抱起儿子准备离开时说的那句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儿子在他怀里不安分的针扎着,哭声撕裂着我这个作母亲的心。"
爱丽声音哽咽,眼圈发红,晶亮的眸子上雾气弥漫,我紧紧握住她发凉并颤抖得厉害的手,企图给她些温暖,却发现我的手原来更凉。
当他时,只说了一句,‘若你这样能快乐幸福,那你就去吧。孩子由我来照顾。'我微笑的点点头,吻干丈夫破碎的泪,不顾身后孩子在他父亲的怀里死命的哭喊,决然的离开了。"
"我真傻,当初竟然以为有不老的青春和永恒的生命会幸福,现在想起来,这是多么的愚蠢啊,没有了家庭,我怎么会幸福?离开他们后,我回去过很多次,在夜间,有时候是他们安睡的时候,有时候他们还没有休息,我躲在窗外阴暗的角落里远远地望着他们父子,我想念他们,真的好想念他们。"
看到爱丽满眼的哀伤,像紧箍咒一样紧紧的揪住我的心,我很懊悔开了这个头。爱丽没有发现我拧成一团的眉,继续说着,那声音像是大提琴发出的低低的哀鸣,让人心疼。
"有几次,他好像发觉我回来了,在窗口徘徊了许久,喃喃自语,我知道他在唤我,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去见他,我还有脸去见他吗?有一次,我听到了儿子怨毒的咒骂声,我知道他恨我,恨得入骨,他说我是一个狠毒的女人,抛弃了他们。句句刺骨,字字扎心。回来后我哭了好久,从那以后很多年我都没回去了,当我再一次回去的时候,竟然是见到我丈夫最后一面,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儿子在旁边守候着,我知道他已经走了,丈夫苍老的面容,还有那走后都不曾舒展开的眉............"。
爱丽哭诉着,爱丽,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这么难过,是我的错。冰冷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我几乎要握不住了。再看向爱丽的双眼,血泪已经溢出深邃的眼窝,像决了堤的河水般,泄得一发不可收拾。淌出的血泪灼伤了她的脸颊,灼伤了我的手背。
"接着我又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老去,直到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也离我而去了,看到那圆睁的眼睛渐渐的失去焦距时,我知道他不瞑目,临死他也没能放下他心中的恨。我变得疯狂了,我由着体内的兽性大肆发而不管不顾,我想彻底堕落,起码那样我不会有撕心裂肺的痛,每个孤独夜晚的降临,我都会发狂的去吸食人类的血,夺取他们的生命,看着他们的身体渐渐的冷却,我无比的兴奋,清醒时也就更加痛苦。"
爱丽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理理她烦乱的思绪,盯着前方的眼睛一动不动像仿佛眼前正发生着她所说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我也泪流满面。
"直到有一天,我吸了一个姑娘的血。当我快吸干了她的血时,才发现她隆起的肚皮,她是一个孕妇?一计响雷在我脑中炸开,她不能死,她还有孩子。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给她喂了我的血,这是我第一次与人发生初拥,她还真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人,不但过了适应期,还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纯血统的婴儿。"我怔住了,心跳也在此刻漏掉了一拍。纯血统的婴儿?不是我。心里拼命的否认着。晴天霹雳吗?
"发生初拥之后我密切的关注着她的一切,当我看到那个婴儿竟然在几个月大的时候奇迹般的长出了两颗犬牙,那是能力强大的象征,我决定把他们带回族里。当我到她家要带他们走时,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尽管有心理准备,可是我还是震惊了,她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一具干尸,已经被吸干了血。整个屋子里只有她呜咽的哭声,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双充满绝望哀伤的眼睛。带他们回族里以后,我奉王之命好好照顾那个婴儿,因为纯血统在族里很稀少也很珍贵。那个女人也因此在族里的地位被迅速抬高,可是她并不高兴,我知道她还没有走出那个悲伤的阴影。一天,很少说话的她突然来找我,对我也说了好多好多话,我想她终于可以振作精神了。那样的话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后来她说她要去她丈夫的墓地看看,或许这样的忏悔能减轻她心里的罪恶感吧,我同意了。天快亮了,还不见她回来,我便去找她。在墓地远远的角落里我停下了脚步,只见她紧紧地抱着那块冰冷的墓碑,不停地流着眼泪,看到这个场景,我忽然想起了过去,当我回过神的时候,一缕阳光灼伤了我的皮肤,我恍然大悟,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化作一朵妖艳的火莲绽放在阳光下,直到一切灰飞烟灭。"
听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了,为什么?她说的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吗?这一切都是真吗?我不信。
释,这个女人就是你的母亲,一个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名字的女人。"
"爱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快说啊,你告诉我,我就相信,这不过是你讲的故事而已。"我吼出的声音最后竟低的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了,我的心很乱,虽然一开始我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可是这些还是超乎了我的预计,这些事让我始料未及,现在竟然没有勇气来面对,来承受这一切。
(五)吻
"释,这是真的。"爱丽没有否认,哀伤的眼神中透漏出太多的无奈。
我不相信,这绝对不是真的。我拼命的摇着头,否决爱丽说的一切。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我失魂的走出了屋子,在跨出门口的那一刹那,泪水涌了出来。
事实怎会是这样?心里很乱,理不清的思绪像麻绳一样纠结在一起,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不知道知道这个真相后我该怎么办?以后该怎样去面对爱丽?这就是你说的选择么?我要选择什么,究竟要怎样选择?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废弃的柴房--那是小时候跟尼雅藏猫猫的地方。没有灯光,找了一个角落我瘫软的蹲坐了下来。回想着爱丽说的话,联想到每一个场景,想到母亲焚身殉情的场面,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的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母亲当时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心境来独自面对和承受这一切的?我该恨爱丽么?恨她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间接害死了我的父亲,间接毁了我普通人类的幸福生活?
明明可以做一个普通的人类,明明可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明明可以像人类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阳光下,明明.............有那么多的明明,明明那么多都可以实现,而现这些明明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奢侈的梦想,或许永远都无法实现。
爱丽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多少东西?而这些东西你又拿什么来弥补?紧紧揪住自己的裤角。躲在死寂的房间里,我哭了一夜。最后竟然哭睡过去了。
"释,释?"有人在叫我?朦胧的睁开睡眼,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可能是因为刚才自己哭的太厉害,眼睛肿了的原因。揉了揉肿胀的眼睛,看清唤我的人。"尼雅,你怎么来了?"
尼雅给我披上了件外套,"爱丽大人吩咐我来找你,说你一个人出去了,不知道去了那里,让我来看看。"
"哦。"我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句。
"你的眼睛怎么了?"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尼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个样子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整了整衣服,缓缓的站了起来。
" 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你一闯祸就会躲到这里。爱丽不会是又责罚你了吧?"尼雅怀疑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如今她还有资格责罚我么?
"那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啊?"尼雅追问着,"难道是伤势严重了?"
尼雅刚要伸手过来检查我的伤口,被我用手不耐烦的拦住了。
"不是,什么都不是,你不要再问了。陪我出去走走好么?"尼雅怔了一下,没再问下去,担忧的看着我,点了点头。
刚要迈步,一个重心不稳身子晃了一下,幸好被尼雅及时扶住,才没摔在地上。可能是蹲得太久,站起来是没发现腿都麻了。
"你瞧我笨的,连站都站不稳了。"自嘲的说了一句。
"释,你真的没事吧?"
轻轻推开尼雅,看到尼雅异样的目光,忽然觉得他的脸靠得我太近,让我有些不习惯。"我能有什么事?"勉强的笑了一下。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我漫不经心的走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路边的石子,看着我心不在焉,没了活气的样子,好几次,尼雅都想开口,可最后还是打住了。我知道他不想惹我不高兴。
要是从前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肯定会叽里呱啦的跟尼雅抱怨一通,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
不知不觉来到了索纳河边。一阵风吹来还带着白天残留的余热,草丛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原来已经是夏天了啊。
今天的索纳河,没有像以前那么安静,有人类在大声的说笑着。放眼看去,两个成年人在教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孩子走路。男人在前面引导着,女人在后面扶着孩子,随时都准备放手。
孩子跌跌撞撞的向男人扑去,却一个不稳跌倒了。女人扶起想要大哭的孩子,不知说了什么,孩子勉强的止住了,男人拎起孩子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对女人笑着说了几句,女人跟着幸福的笑了起来,满足的脸庞如同美丽的天使。一家人开心的离开了。沿着索纳河,向下游走去。
那个美丽的面庞让我想起了母亲,母亲那样美丽的女子应该也喜欢和他的爱人来这里散步吧。毕竟这里的风景这么美丽。父母应该也有一段浪漫的爱情历史吧。要是他么还在的话,我们一家三口,不,或许还有我的兄弟姐妹,我们一家子人,也会像他们一样平凡幸福的生活着吧。或许我们也住在河流的下游。
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本来有些东西是地的确确属于我的,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改变了,眼眶有些潮湿。挪开视线,随便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在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尼雅,也陪着我坐了下来。
" 尼雅.........."该告诉他么?就算告诉了尼雅,他又能帮我解决什么问题?若是不告诉他,我的心里真的好难受,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心现在真的很乱。
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尼雅揽过我的肩膀,安慰的拍着说,"释,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不要为难自己,只是不要憋坏了自己。"
这句安慰得我想哭。
"尼雅,你会背叛我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傻瓜,我怎么会背叛你!"尼雅迟疑了一下,微微的笑了笑。
真的吗?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空间,爱丽有,我有,尼雅应该也有吧。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尼雅的肩头,许久没有说话。我喜欢靠在尼雅的肩膀上,虽不温暖但有时也会让我安心,真希望他是我的兄长,若他真的是我的哥哥,那么这个肩膀应该更可靠吧。
"尼雅,我好羡慕人类啊!"喃喃的说着,看到尼雅转过头迷惑的眼神,我又说了一句,"难道你不羡慕吗?他们有家庭,有孩子,白天夜晚他们都可以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不懂夜晚的黑暗,就像我们不了解白天的光辉一样。若我能选择,一定会放弃这一切,什么永生,什么不老之说,统统不要,只想好好的做一个普通的人类,恋爱结婚生子,然后为自己的生活忙碌奔波,不管贫富都会有自己的快乐,有自己的幸福,那样多好。"其实我想说,若是有些事情没有发生的话,或许我现在正像刚才那一家人那样,快乐的生活着,可是现在...........
""释,人类也有人类的不幸。而且有些东西未必是你眼睛看到的样子。"是啊,有些事情是不是我看到的样子,就像爱丽。我苦涩的笑了一下。我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女人的呢?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释,有些事情应该试着去忘记,发生就是发生了,谁也不能改变什么,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坦然的接受,没有其他的选择。"这些话,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费解的看了尼雅一眼,只看到他的眼睛远远的望着河流的远处,像是在回忆一些什么。
"你还不知道我入族以前的事吧。"尼雅看了我一眼,继续说着,"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孤儿的,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有疼我的父母,像普通孩子一样,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可能是我过得太幸福了,一场变故让我失去了一切。我跟族里的人发生了初拥,然后艰难的活了下来,在我第一次渴血冲动发作时,我吸干了一个小伙伴的血,被父母发现。他们就以为我是个怪物。他们在家里挂满了大蒜,到处撒上圣水,最后他们竟然把我绑起来,狠狠地抽打,我昏过去了,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了出去。醒来时,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些漆黑的夜晚,你知道我有多害怕?直到后来爱丽把我捡回了族里。"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蹲在角落里的倔强小孩。尼雅也有过悲伤的过去,我无法想象,对于那样幼小的孩子遇到这些事情是什么样的情景,一定很无助,而很害怕吧。想到这些,心里暗暗地为尼雅难过起来。
气氛有些压抑,尼雅搂住我肩膀的手在微微的轻颤。我不想让我的郁闷让那个两个人同时染上不快的阴影,我转移了话题,尽量用了轻松的口气说着,""时间真快了,我们上次出来的时候还是春天,转眼已到夏天了啊。"嘴上轻松,可心里依旧很沉闷,不过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
"恩,看萤火虫已经出来了。"一只萤火虫轻盈的落在了尼雅伸出的手上。
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题,突然想起那个女孩,随口说了一句,"不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我盯着尼雅手上晶亮的虫子。
听到我话,尼雅将萤火虫挥走,生气的看了我一眼,"一提到她,我就很生气,下回让我碰见肯定吸干她的血。"
想到尼雅吸血的场面,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尼雅,不要生气,我不是没事了么。再说那女孩也不是故意的啊?在那样的情况下,任谁都会做出过激的举动的。"
"你啊!你知不知道她要是不小心刺到你致命的地方,你就真的完蛋了。"
"嘿嘿,我属猫的,猫不是有九条命么?"看到我傻笑的样子,尼雅白了我一眼,"真拿你没办法。"
"尼雅,那个女孩长得好特别哦。那样清秀的一张脸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她会是什么样性格的女孩呢?"忘记了刚才的郁闷,无限的遐想开来。"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跟她接触接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