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梅+外传----海上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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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公子的别府在京郊骊山下,此处风景优美,达官贵人的山庐倒有好几处。
刘以农咬牙盯住前方,目光所及处看到一座巍峨的建筑,当下主意已定。
"人呢?""分明是往这里来的!""见鬼了!"
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地骑马绕了几圈,皆不敢走进面前的高大建筑,悻悻回马而去。
"多谢秦王搭救之恩。冒昧叨扰,某诚惶诚恐。"门内刘以农松了口气,强撑着身子朝面前高大男人作揖。
"无须谢我,本王只不过容你借住一宿。本王好奇的是,深更半夜,内阁机要大臣刘以农大人为何身受重伤在这骊山脚下逗留?"
男人的声音冰冷疏离,一如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当今皇上胞弟,秦王。
第十七章
刘以农强抑肩头裂痛,镇定向秦王禀白道:"小臣心爱之人遭强人掳去,小臣趁夜色将其救出,强人紧追欲取我等性命,故乞求秦王施舍容身之地。"
"哦?"坐在主榻上的秦王挑起剑眉,"能让平素清心寡欲的刘大人舍命去救,想必一定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罢?"
刘以农忙接口道:"他身负重伤,已近昏迷,还望秦王施以援手,给他些伤药。"
小旦原本昏昏欲睡靠在刘以农怀中,被四周刺眼烛光照醒。他拨开沉重的眼皮,徐徐回首,望向台阶上的坐塌。
"是你!"
小旦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看着坐塌上威严高大的男子。
"小旦你醒了!"刘以农欣喜道,"这位是秦王殿下,是他暂且收留了我们。"
"我宁可死也不稀罕他的搭救!"小旦恨恨地看着男子,明亮的双眸似能冒出火焰来。他话语声虽低,在安静的厅堂中,诸人听得一清二楚。
刘以农温柔地看着他,怜爱地轻叹一声,朝秦王彬彬有礼道:"家人多有得罪,还望秦王海涵。某就此告辞。"
言罢扶起小旦,欲往堂外走去。
秦王不怒而威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你们伤重如此,出门只有死路一条。"
"我祝小旦虽怕死,也决不接受逼死澄银之凶手的恩惠!"小旦头也不回。
"来人!"秦王冷冽的语气中竟有动摇,"将刘大人等带入西厢房。宣医师治伤,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们走!"
虽上了疗伤膏药,小旦依然觉得浑身的骨骼像是被人打碎了又粘起来一般,痛彻心肺。
此时,房门吱呀打开,刘以农自门外走进来,脸上温和笑容令小旦看到了希望。
"以农..."小旦用手肘强行撑起上身,随后惊恐万分地看到,刘以农的身影如月霭一般倏忽消逝了!
以农!
小旦猛地睁眼,冷汗淋漓。精致镂花的格窗上,月光迷蒙万籁寂静。
他抬头瞥见窗纸上有人影,正蹒跚地走向房门,他的心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
门被缓缓推开,是刘以农,忧心忡忡向小旦床头走来。
"以农救我!"小旦奋力支起身体,方才的噩梦让他身心俱疲。他如同当年企图逃出吉祥道的孩子,将刘以农视作救命稻草,紧紧抱住。
泪水,止不住的泪水,藏掖了这么多年的害怕、失望、辛酸、委屈,全都顺着滚烫的泪水从小旦心底淌出。
小旦依偎在刘以农身上,像个撒娇的孩子呜呜哭个不停。刘以农好脾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心疼地在他耳畔柔声安慰:"莫怕,是做了甚么怪梦么?身上疼不疼?"
小旦闻言想起刘以农身上也有箭伤,急忙问道:"你呢?"
"别操心我了,当心你自己。"刘以农爱怜地端详着他的泪眼婆娑,眼前的这位少年,如此坚强如此痴情。今夜之前,自己险些失去此生挚爱。
小旦攀住刘以农的胳膊,低语道:"我们逃罢?那秦王是个冷心肠的坏蛋,他当初逼得澄银去死,我一刻都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刘以农宠溺道:"随你。如今天色将明,也是回京的好时机。待我留书信一封于秦王,我们即走。"
寂静四更天,刘以农抱着小旦走在昏暗的回廊中,看见前方秦王所住的正厢房,灯火通明。
"待我将书信放在他阶前,我们就走。"刘以农在小旦耳边细语。
二人潜至窗下,见秦王卧房极为俭朴,仅有一几一椅一个书架一座床榻。他背对着窗台伫立,负手望着墙下的案几,案几上供着一幅人像和一个牌位。
秦王仰首望着画像上的人,幽幽叹息道:"澄银...你现在,还恨我么?"
"你一定...在九泉之下都不肯原谅我罢。总以为,这世间万物,没有甚么是我得不到的,也没有甚么值得我去珍惜。想必连老天也看不下去我的自以为是,遣你来折磨我。明明是最心爱的人,却被我随手丢弃,再也找不回来了。只能在午夜梦中听你说话,看你笑,将你抱住...若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实是残酷至极。澄银...我..."
小旦揪紧了刘以农胸前衣襟,听着秦王的肺腑之言,墨黑的眸子中再次泛起氤氲。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细如蚊呐的声音自窗外飘来。
"谁?!"秦王回首厉声道,眼角尚有泪痕。
京城里,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太子礽龙被御医院诊断病入膏肓,二皇子礽阳继位东宫已是箭在弦上。
太师大公子听闻刘以农顺利返京的消息,恶自胆边生,欲上门挑衅。老谋深算的太师将他拦下。
太师当初加害二王妃错梅,是指望借此打击兵部尚书一族势力,将自己小儿子许配与二皇子礽阳。如今,礽阳即将登位太子,势必将娶女妃,诞嫡子。太师的如意算盘一场空。
如若再继续为难错梅等人,怕只怕将来礽阳登基之日,也是自己一族破败之时。深谙官场之道的太师,如今也只能灰溜溜地重新夹起尾巴。
十日后,曾去太师府要人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老鸨,瞠目结舌地看着秦王府的八乘马车继澄银死后,再次驶进了吉祥道。
从马车上被迎送下来的,是白琴院头牌相公,祝小旦。
第十八章
老鸨看着秦王府的人马将大伤初愈的小旦扶进白琴院,心中真是百味俱全。
喜的是辛苦花了大把银子培养的头牌相公终于回来了,总算不曾赔钱。
忧的是,这秦王殿下当初已经损了自己男馆中的一棵大摇钱树,如今又和小旦牵扯上了......
"秦王殿下吩咐了,让小旦相公安心养伤,老鸨你可听明白了?"随行的侍卫长严肃道。
"是,是。"老鸨忙不迭地点头赔笑,接过侍卫长递来的银票。
有了秦王的关照。小旦休养的这些日子,白香阁上清静了许多。
刘以农偶尔来过几次,匆匆关照几声便离去了。听他的话语,宫中现在似乎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情,他必须一直留在新太子礽阳身边。
也罢,来日方长。
自入了白琴院,小旦心中头一回有了安稳踏实的感觉。
他懒洋洋地在卧榻上伸了个懒腰,觉察肋下依旧隐隐作痛。伤口好得虽快,可那些日子的阴影,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心慌意乱之时,小旦凝视着自己的左手小指,它曾是悲伤回忆的源泉。如今,一枚精致的金镶玉指套,仿佛海外方士的桃符,镇压住指套底下的不安痛楚。
小旦摊开五指,歪头欣赏着刘以农特地寻巧匠打造的华美指套,甜蜜的叹息声逸出嘴唇。
"小旦哥哥,"素泉从屏风后探头张望,自小旦回了白香阁,最高兴的就是这个少年,恨不得日夜守候在小旦身边伺候他。
"楼下有人来,说是刘大人。"
小旦扶着栏杆,费力站在台阶上,看着楼下陌生的"刘大人"──当今丞相,刘以农的父亲。
"刘大人您可真是稀客呀,令小院蓬荜生辉啊!"老鸨的谄媚马屁显然都拍到了马脚上。刘丞相冷若冰霜,他缓缓开口道:"你是祝小旦?"
"小的正是祝小旦,给丞相大人请安。"小旦施施然向刘丞相行礼,低眉顺目,温驯有礼。
刘丞相不置可否冷哼一声道:"我儿素来是清雅高洁之人,如今沉迷风月百般皆是由你,前几日受得金疮据说也是与你相干。他既如此牵挂你,我今日便做善事,给你赎出自由身。你速离开此地,莫再狐媚去迷我儿心神!"
言罢示意,随从捧上一个托盘,内有银票及金银大元宝数个。
小旦强压内心怒火,楚楚可怜道:"相爷明鉴,我和刘大人是真心相爱。望相爷能高抬贵手。"
"放肆!你一个低贱的青楼小倌,也敢痴心妄想!"一旁的家仆出言不逊。
刘丞相冷笑一声,示意老鸨收下赎金。
小旦气得浑身发抖,他愤怒地握拳,心中虽有悲伤,但已不似往常那般容易绝望。他左手按在那枚指套上,心中主意已定。
"且慢!"他大声道,"素泉你去,将我床下的一个铁匣取来。"
小旦取过铁匣,用腰间佩戴的铜钥匙开了匣子,将内中物事,尽数倒于桌上。
一时间桌上珠光宝气,众人惊羡不已。
不愧是视财如命的白琴院头牌相公,匣中收藏的俱是上好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件件价值千金。
"小旦既是低贱之人,岂敢借用丞相大人分厘?今日我欲自赎。妈妈你看,这些宝物的价值,可抵得上我的赎身价?"小旦厉声喝道。
"差...差不多了...不过..."老鸨虽知他会藏私房,却不想这些年下来竟已有如此气候。
"倘若还有不足的部分,本王替他补上。"
门外扬起一个冷漠的男声,秦王缓步踱入白琴院,老鸨暗中叫苦:今日是甚么日子,来的一个个都是厉害角色。
刘丞相见是秦王驾到,慌忙行礼,气焰收了大半。
"丞相虽有成人之美,无奈他不领情,不如就由本王出面可好?"秦王慢条斯理询问道,语气中却无丝毫回转商量余地。
"那就有劳秦王了。"丞相不敢多问,识趣地告退。
"剩下的银票你拿着,可用来打点往后生活。"秦王坐在白香阁上喝茶,此地虽已物是人非,卧房四周的布局也早已大不同,但他心里仍有一处,因为这座阁楼而痛楚。
"殿下为何要助我?"
"银票不是本王的,是有人不便与亲父在青楼反目,求本王送来救急的。"
秦王放下茶盅,满面黯然,起身急于离开。
这阁楼,有太多回忆,搅得他心猿意马。原来,自己从来不曾忘记,忘记那座已不知去向的艳红牡丹屏风,忘记屏风后那位最爱穿着紫衫的美人。
"殿下,"小旦柔声叫住他,秦王回头,道,"你还有何事?"
"殿下,您喜欢喝豆腐花么?小旦知道一家作坊,做得极好的豆腐花。"小旦笑得极温柔,漆黑的眸子中闪耀着星光。
第十九章
今夜,是自己在白琴院的最后一夜了罢。
小旦满腹感慨地倚靠在白香阁的阑干上,望着漫天星子,想起多年前那个从家乡被拐卖出的孤苦小孩祝小蛋。
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吉祥道!
"小旦,小旦!"
小旦往阁楼下俯瞰,见刘以农不知何时已站在楼下,仰望着自己。
祝小旦伏在白香阁的栏杆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楼下的风雅才子,胸中涌动爱恨交织,眸光流转纵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从何诉起。素净的月光拂在他精致的眼眉上,掩去了几分艳色,却又平添了几多出尘的气质。
"小旦,你再等我三年,我们就能一世快活。"
小旦咯咯轻笑,泪水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以农,谎言和誓言的区别,不过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这次你许我的一世快活,是谎言?抑或誓言?"
刘以农闻言凝眉,胸臆如有千军万马涌动却冲杀不出来,堵得慌:"小旦,我信。你呢?"
小旦将头枕在阑干上轻叹,模样分外可爱:"若我也信了,那这又是什么呢?"
"小旦..."刘以农恨不得能凭空生出了翅膀飞上阁楼,立刻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小旦..."他仰望着阁楼痴痴地念着爱人的名字。
忽然,刘以农似想起了何事,扬手月光下一道弯弧,他将一个物事抛于小旦。
小旦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个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张大额银票。
"小旦,你是净身出院,先拿这钱去买一间干净宽敞的院落。"
小旦呵呵笑了,他将银票折好收起,"钱我收下了,权作你誓言的抵押。万一你三年后言而无信,我就拿这钱作自己伤心的慰金!"
刘以农闻言,又好笑又感动,不禁也呵呵地笑出了声。两人无言对望,彼此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踏实。
"月下有情人两两相望,这光景,若叫我立即死也值得了。"小旦幽幽叹道。
"休得胡说!有情人尚未成眷属,你若不等我,我可要问你连本带利讨回那张银票!"刘以农佯装懊恼,小旦见状又是一阵轻笑。
这一夜,太短,却情谊绵长,对敞开心扉的二人而言,此刻怕是这一生都刻骨铭心了。
第二天清晨,小旦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衣,怀里揣着当年带进白琴院破旧小包袱,跨出了白琴院华丽高大的院门。
素泉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后望着他。方才,小旦将秦王给的剩余银子全都给了素泉,吩咐他好生过活。
一步,一步,这一次,终于能走上离开吉祥道的路途。
虽然双手空空,可内心却充实坦荡。
身后再也不见追兵。
也没有棍棒。
小旦脸上不见悲喜,笔直往吉祥道口的牌坊走去。
牌坊外,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朝小旦憨厚地笑着。
"鲁大哥,"小旦惊喜道,"你怎会在此?阿银好吗?"
"刘以农大人告诉我们你今日出户,阿银让我来接你。"鲁三郎自豪地指着身后的牛车,"我的豆腐作坊最近翻新了,还买了一辆牛车!"
永安里的鲁记豆腐作坊,做得一流的嫩豆腐,京城里的知名饭馆竞相指名要货。豆腐作坊很小,上下连同老板仅三人。因此常常连夜赶制第二天所需的豆腐。
"阿银,你先去歇息罢。昨晚你替我赶驴磨的豆子。今日让我来吧。"小旦将一篓豆子搬进磨坊,体贴地对澄银道。
鲁三郎忙道:"你们都别忙了,这种粗活我来干便好。"
"没事,鲁大哥我来帮您。"小旦爽朗笑道,"阿银体弱,还是先回屋罢。"
常年不曾干重活,小旦刚来豆腐作坊时尚有不适。毕竟是田野里长大的孩子,一月后他便粗略掌握了作坊里的手艺,现在已是鲁三郎的得力助手。
与卖身赚银子相比,以自己汗水辛勤劳作换来的铜板,小旦每数一遍,又能增加一分愉悦。
月过中天,小旦将最后一屉豆腐浸入清水中。鲁三郎回前屋歇息。小旦迈开疲倦步伐,心情异常轻松,径直往后院他和澄银的住所而去。
澄银的屋子,灯依旧亮着。小旦不由往他屋子走去,想询问究竟。
屋子里传来说话声,声音虽轻,能听出是澄银在说话。
"你别再来了。我不想见你。鲁大哥他们看见你也不好。"
"......"
"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若为难他,我恨你一辈子!"
"......"
"你别碰我!我恨你!"
"......"
"这里不行,混蛋!"
"......"
"唔...你走,我不要见你。唔..."
小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澄银是在演哪一出独角戏。他探头悄悄点破了纸窗一角,面红耳热地看见澄银衣衫敞开被按在床边,一个男人将头埋在他的胯处。
推书 20234-01-01 :七千美男在围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