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第三部)----行到水穷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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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辰一边想得模模糊糊,一边无意识的走。天下着大雨,全身的伤口都浸在雨里,血已经不流了,仿佛那些伤口都在往外吐水。他想伸手把水堵住,但是感觉水如同瀑布一样,他的思绪完全混乱了,最后终于倒在了水里,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凌霜辰兵败,二十万大军撤回了十万,本人生死不明。风畅暂时不得不先和龙泽停战,好在龙泽泽主要登位,所以也同意暂时罢战。风畅请求北夏帮助寻找师弟,却没有下落,他只好垂头丧气的来向父皇复命。
鸿雁帝君瘫痪已经五年了,五年来召集无数医生却无法解去身上的毒素,风净尘也已经死心了。瘫就瘫了吧,反正畅儿已经十九岁多了,能够支撑起天下了,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自从瘫痪起风净尘就搬出皇宫,住到这天竺院来,把若大的皇宫交给了太后和林从容来打理,名义上打着他想努力练功来恢复身体的堂皇的借口,实际上是他根本无法再和林从容同床共枕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常常在埋怨风畅,为什么不经过父皇同意,你就把那阴阳人处死呢?现在他不再叫人妖,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叫人妖,他心里会有一种刺痛。他住在皇宫里,经常是听到那阴阳人的笑声,笑得像新莺出谷,春鹂啭歌,那一声声麒哥哥,就在耳边,挥之不去。开始他很厌恶,但是时间久了,却很想念。有时候坐在宫前,就忍心不住回头,还以为那人笑盈盈的回来了,甚至有时会伸出手去,想把那幻影紧紧的抱住。
他开始不怎么想念然明了,畅儿有一次问起说母后的生日怎么祭奠,他竟然随口答了一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是很在乎然明的,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想了呢,至于表妹,现在一看见她的笑容就觉得很厌恶。在内心深处,他真的很希望那个人还活着,也许自己对他还是有些情谊的。
本来是想在他受了十年酷刑以后,放他一条生路,然后囚着他,让他爬过来求自己怜悯。可是畅儿却把他钉进了冰湖底,自己到天竺院冰湖去看过,低头看的一刹间,看到水中的铁镣和那具白骨时,心中的痛苦居然无法阻挡,他叫内侍逃似的回去了。再也没有去看过,有时候,他甚至要开口让畅儿去收尸,可是话到临头却又收了回来,这多么荒谬,自己花尽心思折磨他,临了却为大仇人收尸,这传出去,鸿雁的面子往哪里搁。
听到西呈君打出了那人的旗号,他没有像人们想象那样的愤怒,内心甚至有点高兴,真的是那人么?可是他自己在心里已经画了一个否定的休止符,那人的骷髅还在冰湖底呢,怎么可能跑到西呈去呢?一场空欢喜而已。果然如此,使臣的回报让风净尘的内心感到如同地狱样深的失望。
他坐在小书房里,没由头的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在这里骗那人,那人的小脸涨得痛红,完全没有经过训练的小嘴那么甜美,被自己亲了一口居然打了自己一记耳光。第二次,自己在这里,那人脸色苍白,可是被自己亲了一通后,就脸生红晕,红得那么可爱。 那是谁,是那人,他在朝我笑,他在叫我麒哥哥。真的,这不是梦,那人在笑盈盈的走过来。风净尘突然大喜若狂,他大叫了声:"珠儿,是你,你回来了么,麒哥哥好想你。"
刚进来禀报的内侍睁大疑惑的眼睛道:"陛下恕罪,宫人不是珠儿,宫人是南音。"
风净尘醒过来了,又是一个虚幻的梦,本来以为到了天竺院就不会再做了,可是那个人,那种种绮丽的梦却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跟着他。他有时让葛云配制无梦丸,可是几天做不到那人,就又会把那药丸掷出去,又做那让自己伤心而又快乐的梦。真的,这种快乐只有那人才能给他,年轻的时候有无数的嫔妃不觉得,如今瘫痪了,常常面对空房时,便会想到那人。有时甚至会想,如果那人在,一定不会将自己孤零零的留着,像从容那样去找乐子。那人一定会推着车,叫自己麒哥哥。
他生气对打断自己美梦的内侍道:"你也配叫珠儿么?有什么事?"
内侍哆嗦得像秋风中的叶子道:"陛下,太子回来了。"
"宣。"
风畅进了内殿,不得不向父皇禀报兵败的消息。他知道兵败也就罢了,关键是凌霜辰不见了,父皇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果然风净尘一听心爱的徒弟受了重伤后滚下山头不见了,勃然大怒。他指着风畅的鼻子道:"凌家就这一根独苗,你叫父皇如何向老公爷交代。你为什么让他孤军深入,告诉过你,金辰鹰不是平常之辈,叫你不要掉于轻心,你,你带了六年零六个月十五天兵了,为什么如此不长心眼。"
风畅从来没有被父皇这样责骂过,脸涨得痛红道:"父皇,没有办法,他们和苦栎联军,咱们只有和北夏联盟,不然咱们没有办法定江北。"
"畅儿,如果能和北夏联盟,我早就联了。我们要凭自己实力打败苦栎和龙泽,如果跟他们联盟,说不定,苦栎和龙泽一去,他们同样会对咱们下手的,所以联盟之举断断不可。咱们先整顿死奴囚堂,将那三万多死奴发动赶来,告诉他们 ,只要他们能拼死作战,就给他们自己和家人自由。"
"父皇,要是死奴不肯听咱们的呢?"
"父皇要你当太子是做什么的?想办法让他们听,不可来硬的,用心去打动他们。另外霜辰,你一定要给父皇找到,不管是败是胜,都是你的责任,不能怪到他头上去。"
"是,孩儿这就去找。"
没等风畅的人出大门,外面传报少院主回来了。风净尘大喜,急忙宣召。只见爱徒脸色苍白,瘦得衣服都宽宽大大的,心中就疼得一阵颤抖。便安慰道:"辰儿,你受苦了。"
凌霜辰给师傅请安,然后便说了他的经历。原来他晕在雨中后,倒在了一个叫林家村的地方,被一个姓林的草头郎中救起,那姓林的郎中有一个儿子,叫林和宁,悉心的照顾他,所以凌霜辰才得以保命。林郎中希望儿子有点出息,所以就让儿子陪着凌霜辰来天竺院,谋个出身。
因为那林和宁救了自己的爱徒,风净尘破例召见了这个平头小百姓,长得平平常常,没有什么扎眼的地方,一望就是个老实人家的孩子。风净尘问一句他答一句,风净尘蓦地就想到那人身边总跟着云忆柔,心念一动 ,便叫林和宁跟着凌霜辰,做个随身医生。两人告退这际。风净尘突然觉得自己毒,葛云向来是按照常规来解的,说不定这样反而宥于常理,没有独到之处,这个小郎中出身山野,或许有独到之处也未可知。便道:"你来给朕诊诊罢,如果朕听得合理,赐你个四品医官。"
那个小郎中,诚惶诚恐的给陛下把脉,他把了一会儿,脸色既不安又凝重道:"皇帝陛下,您得的不是毛病,是咱们乡下常说的邪气。"
风净尘一笑道:"这邪气怎么说?"
"陛下恕罪,这邪气有的是服食了毒药所致,有些是被山野的地气所逼,也有的是从他人或者畜生身上所传。"
"那么朕身上的邪气是从何而来呢?"
"皇帝陛下,恕草民胡说,草民这点医道是从小跟父亲学来的,只懂那么些,据草民看来,陛下的邪气表面上是中毒所致,实际上是有人借毒把另一种气流传进了陛下的体内,与陛下身体本身的气流混合,所以陛下一直好不了。"
风净尘闻言一震,他唯恐吓到那小郎中,便将容色一收,心平气静,道:"依你看,要如何治。"
"这邪气是练武者的气流,自然也要用另一种气流来解,这个草民解不了。"
风净尘让内侍拿了赏金给这个小郎中,笑道:"等朕确定你这话有道理,再另行封赏。"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风净尘若有所思,这此年自己多次用清心咒想将毒逼出去,可是越逼毒却反而越来越厉害。莫非这毒和清心咒是相互混合吸纳的么?这样说来,难道师傅叫然明背给我的清心咒有问题。早在五年前风净尘决不会这样问,可是今天,他却对然明怀疑起来,毕竟练了五年,不但没有作用,而且毒越来越深,屡次让畅儿给他解毒,更是加剧了毒在体内的运转,不是这功有问题都说不过去。
这一种气流不能用,还有什么功夫可行呢?他突然又听到了一声娇呼"麒哥哥",啊对了,麒钰神功,记得玉蓝烟在传给自己口决时说过,麒钰神功可以固本返原,护心疗伤,足足有二十年没有练过这种功夫了,就试上一试,反正没有什么危害。
小郎中就在这天竺院住下来,他很安分守己,凌霜辰如同一个小哥哥一样,到处都带着他,小郎中就顺眉顺眼的更任何人都打招呼,大家倒都比较喜欢他。
就在凌霜辰回来的第十八天,天竺院发生了大事。苦栎的三千精骑不知怎么摸透了天竺院后山的地形,轻而易举的攻破了一道道机关,攻入了后院,如狂风横掠沙漠的力量和速度,将天竺院准备调去和龙泽作战的三万死奴劫走,那些死奴不知从哪里来的解药,和苦栎的精兵迅速会在一处,将天竺院的禁军杀得大败,夺过了港口,逃过了沧江,三万死奴全部归顺龙泽了。
这是肯定有内奸相助了,不然不可能将死奴囚堂那复杂的机关捉摸得如此清楚。风净尘和风畅都把怀疑的目光盯向了新来的小郎中,对他进行了精细的调查。可是这一查反倒放心了,林家村里头都是一群老老实实的百姓,居住在深山中唯恐受到迫害。这林和宁在那里很受村民的喜欢。至于说他和龙泽苦栎有什么联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长到那么大,跟着凌霜辰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内奸不应当是他。
风畅手上下的大将西门夜却认为内奸肯定是柳涔,事发前三天,柳涔回来住过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陪寝,只有他最清楚风畅的动向。所以西门夜仗着风畅的宠爱一定要风畅杀了柳涔,这姓柳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其实柳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柳熙阳他老爹几乎杀了西门一家人,柳熙阳又先凌逼西门夜的爹,然后又说他爹西门平勾串昊轩,把他爹给杀了,那柳涔看起来一股妖样,内奸不是他又是谁。
风畅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派侍卫统领月宁秘密去见柳涔。
十六,天竺惊雷震
十一月的天竺院已经开始飘雪,银装素裹,琼楼玉宇。二十二岁的风畅却已经没有心情了,二年来鸿雁连续几次进攻,龙泽不但大多胜利,立住了脚跟,而且有壮大的趋势。几次进攻都被对方预先得知消息,有内奸是肯定的。到底是谁?却直到今天都不曾逮出来。风畅冷眼看着书楼里,正在呆呆看书的林和宁,只见他脸上一片痴迷的样子,仿佛那书已经渗入他的心魂一样,根植在他心里,抹之不去。
尽管多次调查都表明这林和宁是清白的,可是风畅却总是觉得这家伙不简单,可是到底哪里让自己怀疑呢?风畅又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危险就从那个人身上传出来。每次这林和宁回林家村,他都派了大量的暗马,可是这家伙除了给人治病,便是读书,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风畅真是想不通透了,如果他是内奸,他用什么来传递消息呢?
风畅运足了劲,掌心直击林和宁,一股暗藏的利风就奔林和宁的后心,这是无可破解的杀招,除非那人有高强的武功,要么就是风畅收回掌力。眼见那风就要击中后心了,林和宁居然还茫然不知的转了个身,去取另一本书,这下这风可是直击向他前心了,不但一掌毙命,而且风畅可以保证将他撕成碎片。无缘无故打死人,就算是皇太子也交代不过去,何况,此人父皇还是喜欢的,风畅硬生生将掌风收回来。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方才不伤到自己。那林和宁才见到风畅,吓了一跳,慌忙跪下道:"太子殿下恕罪,和宁一时看书忘了情,对太子无礼,请太子责罚。"
风畅扫了他一眼道:"这么用心的看书,看的还不是医书,莫非小郎中不想当郎中了么?"
林和宁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太子,和宁的医术和葛医生他们比起来,实在是判若云泥,和宁不敢再献丑。所以和宁想参加科举,图个进士出身,也好光宗耀祖。"
"你想中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么?"
"是,和宁已经是秀才了,明年春上参加省试,希望能中个举人。"
"你求本太子赏你个贡士,今秋不就可以参加会试了么?"
"太子恕和宁狂妄,和宁想正大光明的考,不想靠别人。"
风畅扬了扬脸,没有说什么,笑了笑,也不再打扰他,就管自己看书了。
门外太监禀报,柳涔将军回来了。风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态,这柳涔可真够意思,竟然真的就背叛了他爹,把柳熙阳赶走了,控制了整个柳家军,柳熙阳被迫出走到了苦栎。柳家的势力被整个铲起,柳熙阳的堂妹夫亲王风净兹和王妃被双双赐死。如今这柳涔除了死心塌地的投向他,已经没有任何出路了,一个背叛父亲,害死堂姑的人,还能在家族中有立足之地么?只怕柳熙阳恨得牙痒痒,想杀柳涔而后快呢?
风畅冷冷对太监道:"告诉他,爷现在没空,叫他等等。"
太监去回柳涔了,过了一会儿又赶上太子道:"柳将军不肯走,还在大厅等着呢?"风畅讥讽的一笑道:"爷每天有那么多大臣、将军要见,每个都如他一样任性,爷只好在大厅里做泥菩萨了。"说完挥袖就走了。
里面林和宁脸上露出了平和的笑容,柳涔,柳涔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风畅走了没有多久,太监又急急的赶过来找他,见到林和宁便问道:"郎中先生,知道太子上哪里了么?柳将军和西门将军打成了一团了,大家拆不开了,快请太子爷吧?"
林和宁心里暗笑,却面色紧张道:"我不知道,我在看书呢!"
太监叹气道:"也是,问一书呆子,做什么。"
好不容易拆开了柳涔和西门夜,风畅把两人痛斥一番,两位将军都互相憎恨的告退。凌霜辰在见左右无人便劝道:"师哥,你何苦这样对待那些个将军,士可杀不可辱,你把他们都当作床上之臣,朝野已经传得很难听了。何况那柳,西门,东方,任,这些个将军都不是池中之物,你这样做,只怕不妥。"
风畅叹气道:"师弟,你不知道,这些人不用这个法子打掉他们狂妄之心,是不成的。他们不是你,对愚兄忠心耿耿。柳涔如今是对我依赖到了十分,没有我他在鸿雁立足之处都没有。可其他几个呢?西门的命虽然是我保下来的,但是他在北渊混了那么久,能够就这么信任么?东方雨燕,我还以为他从十五岁跟了我,九年了,总对我是贴了心了,怎么样,让他征南拓,竟然和南拓的君耿星和腾烈君臣眉来眼去,将南拓的大军私自放走,如今还押在大牢里。任水流,来自北夏倾霜教,说起来是明琛教主的爱徒,让他来助我,天知道怀了什么心思?愚兄对这种事也不见得很痛快,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怎么直得起腰,只能按我的意思办事。"
凌霜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小弟见识浅了,误会了师哥。师哥这司马逸云如何处置?"
风畅睁大了眼睛道:"好不容易擒虎,自然要好好的利用,放出风去,我要将司马父子处死。"
深夜,在天竺院后山,柳涔低声道:"打听出来了吗?云哥押在哪里?"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风畅准备将云哥处死,我估计这是个陷阱,但是咱们将计就计,你通知二哥,让他来劫人。而我去鸿雁皇宫,将风净尘的两个小儿子抓来,咱们换人。风畅如果不将异母弟救下来,那就是千夫所指了。"
风畅已经计划好了所有的布置,只等劫人就将来人拿下。法场上,司马逸云呆呆地看着刚刚被活活打死的两个孪生儿子,他是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妻子竟然连两个儿子都不放过,虎毒不食子,江尚云,你恨我,出卖我就是了,为什么连他们都如此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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