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起我?
我这样肮脏的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何况别人。
我活着本就是种屈辱,即使入得寺门,都不敢再去拜叩佛祖,只怕这一身污秽玷污了宝座前的一方净土。
往生之门早已关闭,死亡的尽头是地狱的恐怖,是轮回的折磨。
"五月门的臭小子,你一定要陪这个妖孽一起死么!"
"他不是妖孽,是我潭小鱼平生最爱的人!别说现在我不会离开他,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缠着他!"
"混帐!还不回来!你要气死为师么!"
"既然找死,还跟他客气什么!"
"杀了他们俩!"
是什么声音,这么杂乱,原来地狱也如红尘般聒噪么?!
身边的躯体忽然一震,依靠的胸膛里传来一声闷哼,似乎痛苦异常,抱着我的手臂却更加用力。
"苦悔大师!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俞风是被人陷害的,大师!"
我被人抱着跃开,脑海中却是一片混沌。
"唐瑞!你相煎何必太急,你没看到他早就不想活了吗?!"身边人急促的喘息着,抓着我的手指像要勒进肉里,"不许死!阿风!对不起,我绝不让你死!"
脖颈处有一只手抚摩上来,不知它要做什么,我却本能的感觉不好,身体已先于意识,猛地挣扎起来,却被另一只胳膊用力搂住,"阿风!怎么可以自私的为了自己去死!"
脸上倏然一凉,四周突然变得寂静。耳畔只有那熟悉的声音,温柔的道:"就算为了整个武林,你也要活下去!燕盟主的在天之灵还在盼你申冤呢!阿风。。。"
"小风!你是小风!"
我侧过脸去,望着那张慈悲又震惊的面容,虚弱的一笑,道:"二师傅,小风累了,可不可以带我回少林寺。"
。。。 。。。
我是不是做梦了。
梦里又回到了儿时的家。。。
我记得,少林寺的参天大树已有百年,夏日里是郁郁葱葱的凉爽。而师兄们却在烈日下一板一眼的练习武功,斗大的汗珠砸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叫苦。年幼的我站在树荫下,抱着被师兄们塞了整怀的食物,吃了满身满脸,却又因为急着东施效颦般的踢腿扭腰,被飘荡的衣摆绊倒在地,于是呼啦啦一院子的人都冲我跑过来,最后被全体罚去劈柴到三更。
大师傅做晚课时要求极严,任何神情上的不庄重都被认为是对佛祖的亵渎。我偷偷从住处跑出来溜进法堂,穿梭在打坐的众师兄们当中。大家紧张的掩护着我,垂目的大师傅会突然大喝一声:"虚尘!你在做什么?!"虚尘师兄一把将我藏到虚鉴师兄身后,郑重的道:"师傅,弟子念及灵山之上,佛祖拈花,迦叶破言微笑一节,深感我佛之心胸坦然,纯净无染,弟子一心向往,不免手舞足蹈,望师傅见谅。"大师傅打量他几眼,重又闭上双目。
从此,我更加深切的体会到,为什么师兄们都管看上去憨厚无比的虚尘师兄叫做"老狐狸"。
再大一些,大师傅就叫我去跟着大家一起打坐诵佛,只是真正把我放在向往已久的蒲团上,我却又坚持不了半个时辰。于是,最喜欢在这时,偷溜出去玩耍,只觉得此刻的游玩格外刺激。可往往没藏多久,就会被大师傅抓住,他总是瞪着师兄们,质问:"不是让你们守着他么?!"于是,大家都齐刷刷的转头望向虚尘师兄。虚尘师兄一本正经的道:"师傅,佛祖教我们爱惜一草一花,亲近它们,善待它们犹如自己的兄弟。小风自小就喜欢与它们为伴,实在是慧根不浅,佛祖见了都会欢喜。"我坐在花丛中,望着他严肃的面庞,真挚的目光,听着他嘴里的胡说八道,高兴的打了两个滚,压倒花枝无数,再回眸望他,一贯冷静的面庞开始不停的抽搐。那一天,大师傅罚他抄经至天明。
往日的时光,美的像梦一样。而少林寺就是美梦承载的地方。
有多少爱象大海一般托载着我,包围着我。。。直到,向晟莲的到来!
他把我从蜜罐里偷走,扔进万丈深渊。从此乾坤扭转,从此噩梦连连。
我哭过,我挣扎过,我想回少林寺!
我就像一只撞得头破血流的鸟儿,只想飞回有家人在的鸟巢。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在那里才能安心的舔噬累累伤痕。
可是,我知道不可以!向晟莲究竟有多可怕,我直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了解。我怎么能给自己的亲人带来任何危机?!
可是,我现在要死了,难道就不能任性一回?!我要回少林寺!带我回去!那才是我的家!
灵圣宫主
"他左臂的经脉断了。"这是谁?这平静的声音虽然低沉悦耳,听来却令我胆寒。
"你一向精通岐黄之术,这点小伤应该不算什么。"
"我先时为他把过脉,这处伤确实算不上什么,更厉害的是,他的身体已经被寒气入侵,伤了七经八脉。"不要,不要把手伸过来,走开!
"结缘大师真的精通医术吗?阿风有一处要命的伤,你怎的都看不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吃吃的冷笑道。
"你是说,碧簪尊主的蛇毒么?"
"哼,阿风已经吃了解药,难道我没有眼睛么!"
"那倒要请潭施主不吝赐教,老衲愿闻其详。"
"呵呵~~大师何必谦虚,阿风说,他背着燕盟主来找你疗伤,可见他对大师真是信任万分,唉--想我小鱼儿都得不到他如此信赖,大师实在令我羡慕啊。只是,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这样的伤口不知大师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医治么?!"
那个令我战栗的声音沉默良久,道:"俞施主确实还有一个伤处。"
年轻的声音再次笑道:"呵呵~~那不就是。。。"
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打断他,道:"小风的病要紧,先让结缘方丈说个明白。"
结缘道:"他身上还存有另一种更厉害的蛇毒。"
"咦?你怎么不说他是中毒?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一样么?"
结缘叹息道:"潭施主聪慧过人,只字片语中即能顿悟领会。不错,他身上的蛇毒虽然极烈,却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非但如此,亏得有这蛇毒的存在,才强行打通了本应麻痹坏损的经络,可以说,这毒潜在他身上倒是为了救他的命。"
四周静下来半晌,年轻的声音道:"如此说来,这蛇一定不是凡品。"
结缘道:"只怕它已称得上百蛇之王。"
"百蛇之王。。。"年轻人喃喃的道:"这样的毒蛇除了灵圣宫主,还能有谁驾驭得了。。。"话锋一转,他忽然问道:"可是你刚刚又说,他还有一个伤处,这蛇毒难道除了救命以外,对他还有什么损伤么?!"
结缘答道:"小施主说的极是,蛇毒性质猛烈,用于基底健硕之人当然是通脉的良药,但他原本就体质较弱,又加多受风寒,用这等猛药实在是拔苗助长。"
"你的意思是,是说那灵圣宫主。。。"
结缘长叹一声,道:"只求一朝鲜艳,不令末日黄昏。只怕这红颜绽放的数年,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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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求一朝鲜艳,不令末日黄昏!
我猛然睁开眼睛,瞪着床畔的结缘,道:"滚。"
结缘显然愣住了,他盯着我的脸,呼吸竟变得急促。
潭小鱼抓住他的肩膀,道:"走啊,你没听见阿风的话吗?!"
"风儿。"苦悔大师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你的身体要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望着他慈爱的面容,心下酸楚,到后来还是要这样么,还是要靠了这张皮相来救命么?!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结缘的禅房。
"阿风放心,这房里只有我们三个,那些大侠们都在外面呢。"潭小鱼冲我眨着眼笑,"他们害你至此,怎么还有脸来看你。"
"为什么?!"我看着结缘。
第一次见面,你那一派超然若仙的模样令我立生亲近之心仰慕之情。可是刚刚在院中。。。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结缘一向安详俊美的脸忽然染上痛苦的神色,他别过脸去,僧袍轻抖,良久低声道:"因为,等得太久了。。。真是抱歉。"声音里竟含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第一次,他没有自称老衲。
什么叫等得太久。我正自疑惑,他突然抬头盯着我,目光变得异常热切,"你、你真的姓俞么?"
我把头转了过去。
只听潭小鱼道:"哎,你还不快些给阿风接脉,我们还要赶着回少林寺呢。你这个虎穴我们可一刻都不敢多呆。"
"不。"我扭过来脸道。
潭小鱼一怔,道:"不?不回少林寺?"
"风儿,你大师傅虽然从不提起,但寺里面哪个人不知他日日都在惦念着你。"二师傅叹息道:"还有你那些师兄们,自你失踪以后个个无精打采,这十几年间已先后有数人偷偷下山出来寻你。"
"不,风儿不回去。"我咬牙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不能连累了少林寺。"还有,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叫他出去!"
二师傅道:"你不回去,又要到哪里去?"
我彻底愣住了。到哪里去。。。浮萍本无归根,又哪里来的去处?!
"你如今这幅模样,到哪里才能安顿?!风儿,不要任性,等结缘方丈施治妥当,二师傅便带你回少林寺。"
回少林寺?二师傅,求你不要再说了。
"我,我自有去处,只是。。。决不回少林寺!"
二师傅面沉似水,轻喝道:"莫非你真的与那魔头有什么瓜葛?!风儿!你难道真的要做武林的败类么?!"
我痛得不能言语,周身止不住的冷战。
潭小鱼叫道:"难道回少林寺就是正人君子,不去少林就是武林败类!苦悔大师,你就没有想过他不去少林也许是有其他原因么?!"
"什么?!风儿,到底为何,难道还不能说与二师傅听么?!"
"为何!"潭小鱼跳骂道:"鱼木疙瘩!鱼木疙瘩!他是怕连累了你们!你们这些和尚的脑筋都叫木鱼敲傻啦!"
二师傅沉默良久,却将衣袖在我身上一弗,一股轻柔的劲道从昏睡穴传来,恍惚中听他柔声道:"风儿不必担心,一切都有师傅在。"
一切都有师傅在。。。是呵,为什么总是要心事满怀。。。我是不是太苛求自己了,如果能死在少林寺,能死在师傅们的身边,吾愿足矣。。。
虚云师兄,你如今到底是在西方极乐,还是已走过了奈何之桥,正在喝那碗孟婆汤?
等你的小风赶到时,你是否还记得,我是谁?。。。
颠簸。。。
这是我慢慢自昏睡中转醒后的感觉。
似乎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中。
我缓缓睁开眼,一张冰雕斧凿的面孔映入眼帘,锐利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我,"风儿,"他似笑非笑着道:"这一回你可是给我找了不小的麻烦。"
我望着他阴冷的眸子,直觉一颗心一直坠入冰窟的最底层。
灵圣宫主
"你把他们怎样了?!"二师傅,潭小鱼他们有没有遭到毒手?!
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眉梢,"杀了。"语调平静,不带丝毫感情。
手指狠狠地扣着身下的长绒暖毡,我克制着胸口郁闷的恶气,轻笑道:"这样也好,连一帮出家人也要与灵圣宫拼个死活,倒也热闹。"
滑到额下的手指猛然发力捏紧,我闷哼一声,仍自笑道:"如今的灵圣宫勘比十年前的魔教,人人得而诛之,你这灵圣宫主不多树些敌人怎显得。。。咳咳。。。"他指尖上透出丝丝寒气,冰冷刺骨的气息呛得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风儿。"他缓慢的俯下身,将脸贴在我的颊边,轻轻蹭着,"我今天有些累了,不想吵架。不过你若是再多嘴,说不定我会想吃些驴肉,或是烤条鱼来尝尝。"
我狠狠别过脸去,"咳咳。。。离我远些!"
他抬起身子,无形的压力骤然减退,我偷偷松了口气。
岂知他袍袖一抖,我整个人立时被卷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伴着暧昧的热气耳垂上一阵刺痛,"风儿,你总是不明白,这些话该对谁说!"他把牙齿轻轻的在我耳朵上磨着,我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
"放松些,以你现在的状况,做不到一半就会吐血。所以。。。"他吹出的热气钻进耳朵里,丝丝痒痒,僵直的身子略略有些放松下来,好在他还不想让我死得快些。
"所以,我会尽量小心些。"
拳头倏然攥紧,我抬臂向他挥过去,却徒劳的在半空落下,全身已然毫无力道。狠狠咬住下唇,我紧闭双目,早应该知道他必会如此!我竟然相信他也会顾念我的体弱不堪!
无论多少次,总是逃脱不了被羞辱的命运。多一次,又怎样!如今谁还会怜惜,谁还会在乎!
美梦已然破碎,余下的,只有无边的绝望。没有未来,没有期盼,活着亦或死去已没有分别。。。
"笃笃笃--"有人轻轻的叩击车门,"宫主,他们要去的地方离此不过五里,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土地庙。"
"你去准备,我们马上到。"
"遵命。"
鹤云!向晟莲忠心不贰的贴身侍卫,也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他说的他们是谁?难道是二师傅他们?向晟莲他要做什么?
我睁开眼,一双深如浩海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我,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解着我身上的衣结。
我狠命的咬紧下唇,嘴里的血腥味瞬时蔓延开。可是这疼痛实在太浅,丝毫不能缓解受辱的悲哀。
向晟莲笑了笑,依旧似剥笋般一层层撕开我最后一点尊严,动作仍然缓慢,好似要让我充分体会被凌辱的每一分每一刻。
"风儿,你眼里面总是有太多的东西。"他抚着我赤裸的肌肤,慢慢的道:"绝望的叫人不忍,偏又倔强的令我生气。"
"这一回,是不是已经支持不住了呢?"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恨恨的瞪着他。深海般的眼眸中没有沾染丝毫情欲,他冷冷的笑道:"你心中的救星呢?怎么了,风儿,抱住的一棵大树原来只不过是一根稻草么?呵呵呵。。。"他低低的笑起来,眼睛里充满了嘲讽。
我以为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麻木了自己的神经,却原来可以更痛,痛得四肢痉挛,痛得难以呼吸,痛得连皮肤上都似布满看不见的钢针。
向晟莲冷冷的看着我,抚在身上的手却加大了力度,痛--
每一次抚按都好像把千万颗无形的针深深的扎进肌肤,冷汗顺着额角流到腮边,然后带着颤抖,滑了下去。
"你在为谁痛?!"他森凉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一层薄怒,手掌却越发使力:"很痛吗?风儿,还不够,还不够。。。"
我终于昏了过去。
当意识再一次回到脑海,微微动了动身体,待发觉依然被禁锢在一个怀抱里时,我固执的仍旧闭紧双目,拒绝相信这一现实。
"风儿,你真是越来越美了。"炙热的呼吸呛得我张口欲咳,柔软的物体却趁势霸道的充斥了口腔。
跋山涉水后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被穿了线的木偶除了任人摆布,一切挣扎都显得可笑又徒劳。
当嘴唇获得自由时,我睁开眼,看到的却只有黑暗中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似潜伏在草丛中的野豹,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又入夜了么?
让我在此时醒来,难道是又要面对一个生不如死的漫漫长夜么?!
"呵呵。。。绷得这么紧呢,风儿,你都在想什么?呵呵呵。。。真是可爱的反应。"他的手指在我的腰侧不停盘旋划圆,酥酥麻麻的感觉闪电般的侵蚀了全身,这该死的敏感部位似乎脱离了意志的掌握,拼命的想要放逐最原始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