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上水无涟[二]

"怎么？你还不信？"
"当然不信了，要是你真的是个奴隶，怎么可能还······"边说，她一边上上下下瞟我一眼，"早就被送到王宫贵族那里当作男妾了。"
我使劲白她一眼。
"不过说起来，这倒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起你从前的事呢。你从前都做些什么？"
我放下筷子，特别正经的说道："女孩子家老打听男人的过去做什么，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江南的冬天并不冷，我琢磨着什么时候才会下雪。
征兵已经结束，街上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不知道雪云是怎么想的，非要拉着我出来让我陪她去买胭脂。说什么让胭脂铺的姐妹好好羡慕一下她的"相公"究竟有多俊俏。
胭脂铺的后院便是苏州最有特色的小园林。
纤雨值休辰，园游恣幽赏。回沼抱南轩，几窗爰净朗。
稀处现楼台，微风动帘幌。
小溪流水，小巷环绕。
哪知进了胭脂铺的后院我才知道雪云拉我来此的目的。
眼前之人仍旧是一脸的不正经，漂亮的桃花眼见到我便是一挑一挑的。
"雪云，唐若来了你也不跟我直说。"我说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唐若哥想给你个惊喜呗。"
我看见雪云这小妮子一脸甜蜜样，我就知道她跟唐若最近有什么好事将近。
自从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听到雪云在梦里喃喃念着唐若的名字，我才知道他们俩早已心猿意马。
我一笑，"啧啧，唐若你到底是来看谁的呢？"
唐若想必早已经跟他的情人亲热过了，此时不正经的说道："我来看美人的啊，你们俩谁是美人我就来看谁？"
雪云暗中掐唐若一把。
我偷笑。

"苏倾，我给你的那枚玉你还带在身边吗？"玩笑一番后，他忽然问道。
"在呢，怎么了？"
"那你要收好，这两天唐门有点不对劲。"
"好，我会收好。"
他看看我，顿了顿才说道："还有，沈淮宣到江南了。"
我深吸一口气，皱起眉，"他为什么会来？那我······"
"他可能是受到官府的什么邀请吧。至于你，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唐若前些日子就曾告诉我，沈淮宣在蜀中一带进行暗中的大规模搜索，那想必就是在搜寻我。一无所获后便再没有听说沈淮宣有所行动。也许是他已经放弃这样得不偿失的搜索行动，又或是他早已把注意力投向别的男孩了。
"不如我们去西宗呢？"雪云问道。
蓦地，我想起那还不明所以得西宗大内密探，连忙摇头。
我叹口气。
"苏倾，要我说你就跟那个小铺子里躲两天，沈淮宣也不会发现你。"唐若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
再次想起那个让人惊心的男子，我心中竟然是一片澄清。
也许，我是真的忘了他了吧。
"苏倾，你知道吗，沈淮宣遣散了他所有的男宠。"唐若似是漫不经心的说。
小桥流水声，悦耳动听。
沈淮宣遣散了所有的男宠吗？
我淡淡的答道："哦，是吗。"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笑道："我早已经不是他的副教主，这些都与我无关，不是吗？"

天空中飞过过冬来的鸿鹄，高声鸣叫。
我呼出一口气，呼出口的淡淡白烟不一会儿就散了。
"唐若，现在我这样的生活我很满足，请你不要让沈淮宣再来打扰我好吗？"我轻轻的开口。
空气中有女子的脂粉香味儿。

第十四章 重湖叠山献清佳

门外忽然跑来一个小厮，在唐若耳边说些什么。
只见唐若一脸无奈，耸耸肩，说道："我去去就来。"便招呼雪云一起出去。
唐若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我一句："你可千万别出来，其余的你爱怎么偷听就怎么听。"
我瞥瞥嘴，说得就好像我很爱听别人墙脚似的。不过说实话，被他勾起好奇心，我便真的躲在胭脂铺柜台后面的小门处。
空气中的胭脂香味儿更浓，却不令人烦感。
门外有吵嚷的声音，我瞧瞧探出一双眼睛。
柜台正门口却是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那人正是夏锦廖！

夏锦廖的身材依旧臃肿，甚至较之从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搂着一名看不出年龄的女子，那女子打扮极为妖艳。却是我以前在夏锦廖身边做小厮的时候没有见过的，想必是最近新受宠的小妾。而且还非常是受宠的那一类，从前夏锦廖若是受到正式的邀请或拜访，从不会让小妾男宠之类露于人前，好让他的贤名远播。
他们身后跟着长长的一队人马，那些士兵也只有不到一半进入铺子里，这已经让本来不小的胭脂铺挤得满满都是人。
年轻的女掌柜正在为难对夏锦廖说铺子还要做生意。
那名女子倚靠在夏锦廖身上，面色上极为不满。

我躲在门后，听见唐若说道："大人，不知您的太太究竟看上那一种胭脂呢？这么多人在这里，想必您的太太也是挑不尽性的吧。"一番话说的极为讲究。
夏锦廖的眼睛不时瞄着雪云，却碍于身边的女子不能有所表示而干着急。
我在心里偷笑，夏锦廖又什么时候变得惧内了呢？
那名女子看看唐若，笑得彬彬有礼，"不用了，还是这样让人踏实。"
"夫人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这小小的胭脂铺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唐若说道。
夏锦廖"啪"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本公子可不知道这小小胭脂铺有什么危险。只是连蓬莱教主都能被刺客刺伤，本少爷又怎么能不防？"
我一愣，沈淮宣受伤了？
他不是已经到江南了吗？又怎么会受伤？
想罢，才发现我竟然是在关心他。
我甩甩头，他的一切早与我无关。
唐若和雪云对视，唐若皱眉。

"就紧紧说你这小店之中，就有人藏于门后不知是想要做些什么。"那名女子扬声道。
我才反映过来原来她是在说我。暗道原来她也会武功。
我并不现身，等待唐若圆场。果然，他说道："那是我们店里的小姑娘，长相实在是·········怕吓到姑娘，不敢让她出来呢。雪云，
雪云依他之言赶忙跑过来，把我赶回后院。
"小倾，这女子的武功不浅，竟然能察觉到你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淮宣的人马。"她说道。
我点点头，"我知道。"
她看看我，"你一定是在想沈淮宣是否真的受伤对不对？"
我低头，淡淡的说道："那一切早都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雪云，我觉得·········"我一顿，有些犹豫的继续说道，"不如我们回蜀中吧。"

一丝风刮过，有些冷。
她瞪大眼睛，"为什么？你难道真的想再回去找那个什么蓬莱教主吗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你又为何千辛万苦要逃出来？苏倾，你说啊！"她微微有些激动。
我摇头，"雪云，我并不是想要回去。我只是·········我有些害怕。"
我很害怕，若是再听到那个让人惊心的男子受伤的消息以后，我会不会萌生去瞧瞧看一眼他的冲动。
那个让人惊心的男子，本以为再想起他的时候我依然能够做到心中一片平静·········

"那你又为何·········"她还没有说完，唐若便已经回来。
他的桃花眼与眉同时皱起，他拍拍我的肩道："我已经派探子出去打探了，他是否真的受伤等探子回来才可以知道。"
我不停的摇头，"我并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
我甚至能够觉察到，我平静了四个月的心，又起一丝涟漪。

"还有，"唐若说着丢给我一个纸团，"这是刚才那个女人给我的，我看不懂。给你瞧瞧。"
我抬手抓住他丢来的纸团。我打开纸团，里面是我熟悉的字体，上面写着简简单单四个字：
天涯地角。
我顿时一阵惊愕，手中的纸团掉落在地也全然不知。

上面写着天涯地角。
天涯地角·········
天涯地角有穷时·········
·········
只有此情无尽处·········
这是沈淮宣曾当着曹飞的面对我说的·········
这是他曾说过的·········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有此情无尽处·········
·········
只有此情无尽处·········
·········
··················

第十四章 重湖叠山献清佳

是沈淮宣！是的，一定是他·········！
"怎么了？苏倾，你看出什么？"唐若问道。
我睁大眼睛，不停摇着头，满脑子都极为杂乱。
难道沈淮宣早就发现了？那我·········我这几个月来又算是怎么回事？我终是·········被他发现了吗？
"苏倾，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唐若再次问我。
我摇头，说道："是沈淮宣·········是沈淮宣·········夏锦廖那些人都走了吗？"
"已经都走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沈淮宣？"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他。"我有些慌张的说道，"雪云，我们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不然我怕会连累到唐门。"
"现在还不能离开，沈淮宣一定会在各个城门口都留下人手，你现在不如先跟雪云回去。记得一切小心。"
这时，唐若的探子回来禀报。那人单膝跪到唐若面前，"回主子，沈淮宣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
唐若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鸿鹄过，长鸣。
风吹水面。
生生不息。
声声不息。
红梅含苞待放，梅香溢。

"主子，属下还探查到一点。"
"说。"
"苏州城封城了。"
"苏州城封城？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唐若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焦急。
我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封城了·········吗？
"就是昨夜子时，蓬莱教主受伤后。因为蓬莱教主受伤才封的城。"
雪云扯扯我的袖子，面色焦急。
我朝她笑笑，摇头示意我没事。
总觉得封城这件事不太对劲，又有几个人能伤到沈淮宣？

纸团、天涯地角、沈淮宣受伤、封城·········我有些乱了，这是否是沈淮宣逼我回去的计策？我不明白，我从来都看不透他，我看不透他。
"这就是说连我都没办法回去唐门了吗？"
"属下无能，并没有打听到何时解禁。"
唐若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
他对我说："看来，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卖烧饼了。"

皇榜在城门口贴着已有五日之久。其间严令苏州只许进不能出。城内除去要经常往来于各国之间做买卖的商人无法正常经商，对大多数百姓来讲依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城内依旧繁华如锦，热闹非凡。
唐若随我和雪云回到烧饼铺，对所以认识的人我都说他是我远方的好友，来探望我的时候因为城禁困在这里。我们都装在表面的平静。具说不光我，蜀中有很多地方都收到"天涯地角"这样的字条，我不知沈淮宣此意究竟是为了要诈我出现还是别的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还并没有发现我的行踪。
到现在我也不知，他为何如斯执着。
我看得出唐若在为唐门内部我并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着急，可是他却依然如往常一样不正经的调笑，并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
连续五天，每天都能听到唐若的探子报，不知究竟何时解禁，以及·········沈淮宣的伤势越来越重的消息。我从最初的不敢相信变为怀疑，再变为将信将疑，如今·········我也不知变为什么·········
我甩甩头，再不去想它。明明已经逃离那种生活，我干吗还要去想他。

我眼睛一瞥，身旁的唐若让我哭笑不得。我说道："我做的烧饼可都是要钱的。"
后者手里拿着一个烧饼，极为优雅的吃着。还不断用眼睛不断的望着刚刚出炉的烧饼。
"我知道啊。"他回答的理所当然。
我摇头叹气，一脸的无奈。
我继续手下的动作，忽听唐若对我说道："你以后就都打算在这里卖烧饼吗？"
我手中的动作一滞。
外面传来雪云的吆喝声。
我笑，"以后的事我怎么知道，也许等风头过了还会再作打算。"

外面不知为何传来异常响亮的欢呼声。
唐若挑眉。
这时雪云走进屋来，也是满脸的愉悦，她满手是面粉"啪"的一拍手，空气中都扬起淡淡的面粉。
"小倾，你知道吗？苏州城解禁了！"
我眼睛一亮，问道："哦，是吗？你打听过为什么没有？问什么会突然解禁？"
她摇头，"我还没来得及问，看来我们能够尽快离开了！"
唐若说道："那好，那我要先走了。唐门还有事情要处理。苏倾，你要守好那枚掌门子玉；还有雪云，照顾好苏倾。"
雪云和我齐齐说是。
唐若叫来跟在他身边的探子，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吹响口哨，一匹骏马从城外奔来。他一跃上了马，留下一声"回头再见"便与那名探子策马离开。
我们一直把他送到城门口，看着他安全出城才安下心来。

我和雪云一起出来站在最新贴出的皇榜下，自然我是戴着斗笠的。自从戴着斗笠以后，雪云就说我有一点江湖人的味道。
皇榜上只写着苏州城从即日起解禁，并没有写明原因。
我随口问我旁边一个正准备去郊外赶马的人，"劳驾，请问你知道苏州城为什么解禁吗？"
"这谁会知道，没准是知府大人他高兴了吧。"
我心中叹气，谢过那人之后又问了许多人，得到的答案都不尽有用。

"听说是那什么受伤的教主死了吧。"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回答道。
········
我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沈淮宣死了吗？
我不自然的笑笑，虽然那个女人看不到，"您是在开玩笑吧？"
"谁知道呢！我们家就在官府旁边，那个什么教主带来的人都一身白，在找咱们知府大人的麻烦。"
我摇摇头，笑得勉强。
自从前几天以来，心中总有些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再加上每日每日唐若的探子传回的沈淮宣伤势越来越重的消息。
雪云拽拽我，"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再说。"

自我们从城门口回来，我就一直在等待雪云给我带来消息。
我不知道那个大娘的话究竟可不可信，可是再打听以后，居然有很多人看见那些会武功的人一身白色麻服。
双手冰凉。
我害怕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为什么害怕。
若是沈淮宣真的死了········
我不是该高兴再没有人会逼迫着我回去，再没有人会让我万劫不复，那些过去就都会随着他的死而泯灭了，我不是该高兴吗？
为什么我只感到一阵阵的寒冷。
雪云推门而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起身迎上前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