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上水无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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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心情与他打趣。此次我连颜竹心都没带,自己一个人就闯了进来,连通报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反正整个皇宫内,我认识的路除了这里就是沈淮宣的寝宫。我总不至于直直的跑去质问他。
沈衣卿的奉心殿内奢华,就差没有三殿称觞,九仪就列,韶頀锵金奏。
我开门见山地说:"衣卿,我让你帮的忙,你问过你三哥没有?"
沈衣卿有些为难,"我今天下午我去问过三哥,可是······本来都好好的,一问起这个三哥就变了脸色。"
我叹一口气,"衣卿,那你问到他们去哪里了吗?"
沈衣卿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我就知道他没有问出来。
沈衣卿吩咐人赶紧给我看茶看座,一个劲地拉着我不放,生怕我转身就会离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想了很久才说道:"衣卿,你说实话,你三哥有没有让你们瞒我什么事?"
他张口就要说没有。
我按住他,"要是连你也骗我,这皇宫我真是呆不下去了。"

奉心殿的里面是沈衣卿就寝的地方,浅月阁。透过沈衣卿的肩膀,我看着抬头浅月阁那三个字。和烟雨楼的题字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沈衣卿犹豫了再犹豫,我才肯定,原来那日周容醉酒后的话都是真的。
我对他笑了笑,不想再为难他,"他不让你说就算了。"
"无尘,你坐坐再走吧。"他的眼睛晶晶亮的盯着我。瞳仁乌黑。他们两个兄弟果然很像,沈淮宣的眼睛也是这样深不见底。
想拒绝的话一时没有说出口。
他拉着我就坐。茶水上来之时我吃了一惊。
淡淡的含笑香。
绿水人家。
茶香撩人。虎跑泉的水。
梦熟五更天几许钟声敲不破,神游三宝地半空云影去无踪,说的正是虎跑。我嗅一嗅茶香,默然间想起小时候就为了一场虎跑的泉水,跑了三四十里的山路,就为了一担水。

沈衣卿的奉心殿内没有那么多的炭火炉,不一会儿我的手就变得冰凉。端着冒着热气的茶碗,我才微微缓和过来。
沈衣卿盯着我左看右看,小声地说道:"果然······"
"果然什么?"他的嘟哝声不小心被我听到。
他朝我偷笑,"没什么。"
我瞥他一眼,自顾自的喝着杯中的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沈衣卿见我不说话就有些憋不住,"无尘,你也不能有了茶就不理我啊。"
我笑:"是吗?"然后又细细的呷一口,然后说道,"这是你三哥给你出得招吧?"
用茶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沈衣卿嘿嘿一笑,"无尘,前两天太傅还夸我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
沈淮宣即使把慕容司和我分开,他堂堂一国之君也不会对一个无名小卒怎么样。自嘲之后,我想这件事再搁搁吧。事缓则圆。
"你是想夸我教导有方吗?"
沈衣卿见我情绪稍好,连肩膀都是一松。

正在茶饱之际,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声,"韶光君到--!"

第三十四章 水满西池花满地
沈衣卿瞬间看向我。我盯着茶碗没有一丝反应。
韶光君。
沈淮宣唯一的男妃。夏祭之后才立,唯一一个从红墙后面走出来的人。相比之其他三个都是有一定身价背景的妃子,他,应该有什么值得人青眼的地方。
沈衣卿说:"无尘。"
"怎么?"我挑着眼睛看他。
我想我终究学不来沈淮宣烽烟上挑时的那种绝美,否则这小家伙怎么一点都没有反应呢。
殿内的宫女太监一片请安之声,"韶光君金安--"
沈衣卿论地位自然高于一个君妃,坐在当下淡淡的点了个头算是在说:是韶光君啊。这副样子倒是从沈淮宣那里学了个十成十。
眼前的韶光君细眉如柳,眼似水波。象牙白色皮肤,少年的身段。乍看去之时觉得他生得好,再看去却觉得并不多见。倒是个很有味道的美人。
我低头喝茶,装作没有看见他。我还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他见我是除了沈衣卿以外唯一没有行礼的人,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我来。
我放下茶杯,自己捂了捂冻得通红的手,"衣卿,那我先回去了。"
抬起头来,那韶光君和我一眼对望。这场面,我憋着肚子里有点想笑。正主不在,正主的弟弟倒是笑得一脸尴尬。
韶光君看着我说:"你······就是苏倾?"
"对,我就是。"
沈衣卿说:"无尘,你······"他是想说,你再留一会儿吧。可是看看韶光君却没有说出来。我明白他的意思。
此时韶光君说道:"本君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不能多留一会儿吗?"
本君······明显在挑衅吗······
他这句本君,和沈淮宣曾经的本座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听着就觉得不舒服。
我转身坐到沈衣卿身边,"好吧,我便多留一会儿。"

久久,他们聊天只是我从不插嘴,只觉得韶光君的眼光会有意无意的掠过我。我不想挑明,只觉得有点不舒服。沈衣卿吩咐过宫女多烧起几炉炭火,让我内外皆暖。
我在想如果此时沈淮宣也在,他会怎么样呢?
心中苦笑,蓦然间又想起除去眼前的韶光君,来年春,还会有一个皇后呢。
正走着神没有听见韶光君问我的话,沈衣卿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来,"什么?"
"刚才韶光君问起。你和三哥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随口道:"不记得了。"
韶光君仍在追问:"不会吧?"
我才装作想了又想的样子,然后说道:"将近四年前吧。在杭州。"
"你是杭州人?"
"你是杭州人?"
异口同声。
其中以沈衣卿更为激动一点,我才反应过来上次带他去杭州却什么都没告诉他。
"对。"
韶光君还追问我:"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个王爷吧?"
"当时三哥隐藏在民间,好像是江湖中某个教派的教主吧。"沈衣卿一提起他三哥就兴奋,"当时要让三哥带上我就好了。"
沈衣卿沉声说话的时候特别像他三哥,此时他这么兴奋,倒像个孩子。
韶光君看着我道:"怪不得皇上这么宠信你。"
一下子,他把我的身份定位成幸臣。先不说地位如何,光是内涵几乎和男宠没有区别,可能还不如一个男宠。
我瞥他一眼,装作没有听出来。
事后沈衣卿对我说,当时我那一瞥像极了······他的原话是什么来着?对······妒妇······
韶光君继续道:"其实本君这次来,主要是想拜托七王爷教我书法。皇上前两日还夸王爷的字有风骨呢。不知七王爷肯不肯?"

好不容易挨到韶光君离开,我一下子就仰在贵妃塌上,单手按压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又见残阳。残阳照白。我闭着眼睛随口问道:"衣卿,你想不想看断桥残雪?"
处处琼楼玉树,湖山玲珑剔透,远山近堤,银装素裹,桥的一面冰雪消融,连一面仍是铺琼砌玉;高处眺望,恰似断桥不断。
断桥不断。
沈衣卿坐到我旁边,"无尘,你还是在意对不对?"
"什么在意不在意的,别这么唧唧歪歪,弄得我直难受。"
他听我故意粗着嗓子说话不禁失笑,拿胳膊肘拱拱我,"你不是要带我去杭州吗?"

当天下午我让颜竹心托人带个口信给周容,说我想他了想和他叙叙。晚上他就过来了。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一进来就四处张望,便张望还边问:"那个小王爷怎么没过来缠着你啊?"
"你还嫌你们俩折腾得不够吗?"
他又赖到我身上,惹得颜竹心差点就朝他呲牙了,我拍拍他,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容哥哥啊,你可别得罪了她。这个管家婆,连我都惹不起呦!"
周容张大眼睛一脸受用的表情,"小苏倾,几日不见就像你容哥哥了吧。"
我朝他一笑,"今天我见到韶光君了。"
他立刻愣在原地,"不会吧······?"
"怎么不会?"
他耸耸肩,"皇上下过旨,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出你这里。"
我吊着眼睛看他,"不许别人进来,就不许我出去了?"
他犹豫过后一脸鄙夷,"小苏倾,你认得路吗?"
这个时候我特想狠狠的捏捏他的脸。

颜竹心把酒端上以后,我就自己一个人闷头喝酒,不再理他。酒刚喝过两杯,周容就忍不住了。他拽着我问:"到底发生什么了呀?你不要吊人胃口嘛。"
我笑着看了看他,他后面的月季已经败的彻底了。应该尽快让人铲走了吧。我给他满上一杯酒,点头示意他举杯。直到他喝完了杯里的酒以后我才说道:"其实······"他摒着呼吸,"什么也没有。"才说完我就大笑出声。
同时在心里面默数,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苍山如海,残阳如雪。
周容看着我笑才反应过来,追着我就是围着石桌乱窜。"好啊,小苏倾。"
十七、十六、十五······
月明残雪映梅花。
他的轻功如今比不上我,迟迟都追不上。我来我还惭愧呢,别人都是练武功招数,只有我专门练轻功。我忽然转过去停下来,站定之后往回看,雪地上也只剩下我此时站立的两个脚印。周容上来就捏住我的脸。我陪笑道:"容哥哥,算我错了还不成,我还不是为了找个借口叫你过来吗?"
四、三、二······
苍山如海,残阳如雪。
我一把揽住要倒在地上的周容,吩咐颜竹心:"竹心,快来帮忙。"
颜竹心真不愧是深得我心,此次到御药房偷药的事情,我们两个人配合的是天衣无缝。不是什么伤身体的药。就是一丁点无关紧要的寒碧散,其实就是迷魂药一类的东西。以周容平常的机警,他不会闻不出酒中下了药,只不过我先前的一句话让他分心了。药下在酒中。解药抹在我的杯壁上。
我想,我不喜欢明明知道却被瞒着的感觉。
我和竹心两个人搭着周容回到室内,"竹心,扫扫门前的雪吧。别留下脚印。"
颜竹心走后,我轻轻地推推了躺在塌上云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小声地说:"容哥哥、容哥哥······"
他翻过身,连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地说:"恩?"
我看看他的神色,探过他的呼吸依旧均匀绵长,继续小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苏倾······"
我凑到他耳边,"那么,我问你,皇上为什么软禁林靖?"
他断断续续地说:"······因为·····他骗你呀。"
"他骗得是谁?"
"小苏倾呀。"
"他骗我什么了?"
"······他串通别人一起骗你······"
"谁?"
"慕、慕容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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