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叹一声,道:"这玉坠是俞风平生最痴爱的女子贴身之物,他拿将出来向我炫耀,说什么她早已是他的人了。我只道小怜曾被他侮辱,一时情急,不免手下失了准头。"
"你到底是不是青阳帮的人?"
我扭头看向唐瑞,他面色柔和,却目光如针。
我答道:"俞风在飞龙堂两年,尽心办事,从不敢丝毫懈怠。什么青阳帮,从未听说。"
唐瑞,你此刻是代你唐门问我,还是代表了青阳帮!
虚空走时我本就奇怪,他在匕首上抹了毒,即使无人能窥得其中玄机,他也不该留下如此大的隐患。那时我还想,也许是他早已怒急攻心,失了谨慎。
可是,我却瞥见你趁最后众人离座,厅内有些混乱时,将匕首收于袖中。当时,大厅里的人都兴奋于更换盟主之事,你的动作很快,幅度又小,别说没人察觉,就算有人看见了,也未必多想。
但我却明白了,你若不知这匕首上有毒,怎会那般小心的卷于衣袖,而决不用手碰触!
当时,你离得很远,怎会知道了虚空下毒的事,除非你提前就已知晓!
虚空做的是当面交差,而你是否就是那个验货的人?!
经此变故,青阳帮不仅解除了暴露的危机,又利用虚空,终究使燕鸿飞着了道,去了这颗眼中之钉,正可利用选举盟主之事掀起江湖风浪。
但是,还不仅仅如此!
青阳帮这次全体解了入骨之毒,偏偏漏了我和小夜,只能说明我们俩吃药一事已经暴露了,但他居然用了这种方法,兴师动众只为刑囚我这个小人物吗?
是惩罚?还是另有目的?!
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我已身陷囹圄,那小夜呢?
那玉佛又如何到了伤疤人的手中?
小夜,若是连你都不能信任,这世上,我还能信得了谁?!
难道,信任,真的是一味毒药吗?!
刑囚
慕容泊冷哼道:"你装得倒是一派无辜,当时你可是自认中了什么入骨的毒,就算那个毁容人是携私报复,但燕盟。。。鸿飞的话也不可能全无凭据!"
"相信在坐的各位在厅中就已听出,那两人说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我拉开前襟,露出胸口,道:"这毒是我无意中遭人暗算所致,已经高人治疗而愈。现下想来,也是他早就设下的圈套,亏我还一直自责未能及时提醒,累得他一同中毒。"
厅里在坐的众人面面相观,唐易冷言道:"那姓上官的兜了这么个大圈子,连燕鸿飞都搭上了,就为了你们俩这么点破事?!刚刚你出手杀他,明摆了是杀人灭口!你当我们是小孩子?!"他一拍桌子,喝道:"别的我且不跟你计较。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那幅画?又是什么人指使?怎么下毒害的慕容庄主?!"他话音一转,又缓和下来道:"看你年纪轻轻的,说不定是被人利用了还糊里糊涂地替人卖命。今天你若是能说得明白,纵使是一时失足,我们也会酌情照顾你这晚生后辈。否则,只怕是你们堂主先就容不得你这包藏祸心之徒!"
我心中冷笑,唐易,看来你是一定要把这慕容冤案扣在我身上了。你倒不必拿话套住我们这位堂主,只怕他比你还想把我早些灭口!
我拱手道:"俞风不才,在我飞龙堂两载,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报效堂主。哪知飞来横祸,偏遭小人陷害。还请列位掌门明查。若真有人证物证做实我干了什么害人的勾当,俞风甘愿受罚,决无异议!"
唐易冷笑道:"好一张利口!你当证人已被你灭口,我们便拿你无法么?我倒要问你,你在厅上时明明可以证明自己胸前没有红迹,却偏要到了此时才露出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那时是怕连累了小夜,此时既已知情势败露,又何必隐隐藏藏。
我叹道:"我这朋友已恨我入骨,令我中毒后,依然不能罢休,还欲使我在江湖无法立足。若教他得知这毒已解,还不知要添多少仇怨。"
我见众人或紧锁眉头,或默然不语,或不以为然,于是扦手道:"列位皆是德高望重的侠义之人,俞风虽不才却也明白若不能将真正的凶手缉拿,慕容老庄主怎能瞑目!"我扫了慕容兄弟一眼,道:"那岂非是亲者痛而仇者快!"
我抬头目视唐易道:"唐门主力保唐门声誉的心情,俞风甚是理解,但在下已是言尽于此,门主难道要我无中生有吗?!"我瞟了一眼唐瑞,道:"在下与唐门和慕容庄从未有丝毫瓜葛,何来挑拨之心?若真如门主所说,除非江湖上真有什么青阳帮,而且其势力野心极大,意欲挑起两大门派间的争斗。不过,此事在厅上时已经有了论断,唐门主与二当家难道不知吗?!"
唐易怒上眉梢道:"我好言相劝,你真的是不识抬举吗?!"
凤主忽然插言道:"现下,慕容庄主尸骨未寒,唐门清誉遭污,却只有这位俞少侠是唯一的线索,但如今证人已死,正是死无对证,而俞少侠又一口咬定与此事无关。既然俞少侠是飞龙堂的得力助手,堂主定然比我们更了解其为人,如何处置还望堂主给个计较。"
唐易在一旁怒道:"哼!这样的奸狡之徒,不用重刑怎么会轻易开口!"
龙翼飞不悦道:"唐门主,我自有计较,倒不用门主指点。"
唐易窒了窒,那边的慕容炎却叫道:"不是我们信不过堂主,只是怕飞龙堂不忍心刑罚自己人,那我爹的冤屈又找谁来诉?!"
龙翼飞更加不悦,皱起眉头。他身边的张九利道:"飞龙堂决不枉纵包庇任何人,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不如先带他下去,我倒有些想法和众位商议。"
待得大家点头,张九利转头对四旗主道:"四弟,你先带他下去,一切等我们商议后再定夺。"他看着老四司马雄,抿了抿唇。
我的心颤了颤,向龙翼飞施礼恳求道:"堂主,俞风平生唯一挚爱已然与我生离死别,她留下的这唯一遗物,还望堂主能赏还给属下。俞风感激不尽。"
龙翼飞嗤笑出声,"你到是个多情种子,自身都难保,还惦记着小情人留的物件。"他扬手欲抛过来,忽又沉下脸来,道:"你给我飞龙堂惹了这么多麻烦,还有脸来要还什么东西?!"
我知这人心眼极小,此时对我已是恨极,无奈转首向张九利道:"三旗主,俞风已是知无不言,望旗主体谅下属一片真心!"
我一脸真诚地看着他高深莫测的平静面孔,张九利,你莫要逼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我想你不会和龙翼飞一般没大脑!
张九利点头,朝龙翼飞道:"如今还没有凭据证实俞风是否有贰心,念在他一向办事得力,大哥就先了了他的心愿吧。"
龙翼飞哼了一声,把玉佛扔给了我。
我轻轻地摸着玉佛上的柔和曲线,心中酸涩--
如今,唐门为其声誉恨不得先找个替死鬼;而青阳帮已视我为叛徒必要诛之;龙翼飞更是恨我损了他飞龙堂的威名又怕我泄了他的底细。只怕是私下里这几方力量便要拧在一起,来个屈打成招的手段了。
小夜,如今你可安好?!
刑囚
我向龙翼飞再次拱手施礼道:"堂主,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龙翼飞不耐烦的道:"怎么这么罗嗦,说!"
"堂主应知属下有一个多病的妹妹,住在离此不远的小西羊镇。小妹身体单弱,受不得丝毫打击,还请堂主尽量封锁俞风受囚的消息,别惊坏了她。"
"哦?"龙翼飞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他眯起了眼,道:"这个你不用挂心,我自会替你安排。"
"多谢堂主。"
我暗自冷笑,龙翼飞,倒要看你怎样的安排法!
我被司马雄押着,进的却并不是原先的牢房,而是布满各种刑具的审讯室。
"把他吊上去!"
司马雄一声令下,立即有两个身材强壮的大汉抖了一根粗重的麻绳,上前绑我。
我并不挣扎,眼睛望向司马雄道:"俞风的罪名还未作实,四旗主难道要私下逼供吗?!"
司马雄冷笑道:"你没听唐门掌门人说吗,不用大刑,你这样的奸狡之徒还能说了实话?!"
"四旗主如今算是要屈打成招呢,还是死无对证,亦或是杀人灭口?!"
司马雄愣了愣,怪笑道:"果然是奸滑无比。你既然心里都明白,就认命了吧,怪只怪你招惹了那么个丑八怪来,而且还是在武林盛会上,当着恁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哼!你这么个小瘪三,引了这么多大侠们的关注,就是死了也应该脸上有光了。老子今天送你一程,也省得那个丑八怪路上寂寞。"
说话间,我已被吊了起来。
司马雄这一旗是专门负责刑审犯人的,其人残忍暴戾,手下也尽是些泼辣狠厉的主。单这捆绑的手法就颇见刁钻。绳子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处打结,向上穿过房顶处的吊环,整个人随即被吊起,全身的力量都放在这四根手指上。
我定住心神,道:"四旗主对在下实在不错,我们三个到了地府也不要分开才好。"
司马雄冷了熊一般的大脸道:"三个?兔崽子,你在说哪一个?!"
他抄起一根长鞭,腕子一抖,一声脆响,脸上浮起狞笑道:"你怕是吓昏了头吧!俞风,你在飞龙堂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就看在同门的份上让你少受些苦,早登极乐去罢!"
我叹道:"大祸临头尚且不知,可怜,可笑!"
"啪--",鞭子落在身上,火辣一片,疼痛自伤口处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抽了这一记,却停了下来,冷笑道:"你倒说说看,是什么样的大祸?要是纯粹为了耽误时间。那一会儿,四爷我倒可彻底满足你。"他凑上前来,冷阴阴的盯着我的脸,道:"你听过剐刑吧?最多的可以刮上千刀不死,你四爷爷我也可以让你尝尝一千鞭子还不断气的滋味!"
我舔了舔唇,笑道:"四旗主为了伸张江湖侠义,本想用些刑具令我招供,怎奈俞风忒也狡猾,不但不甘心认罪,还无端狡辩。旗主一时激于义愤为保飞龙堂声誉,不慎令手下失手打死了我这个奸佞之徒。"为了不让我那可怜的四根手指负担过重,血滞而亡,我一直提气向上,此时说了几句,不得不暗暗换了口气。
司马雄的脸色变了变,我继续道:"那么接下来呢?那厅上有含冤待雪的慕容兄弟;又有急于显示清白的四川唐门。若是涉及此案的两大嫌疑人均先后死去,而这最后一人竟是死在四旗主手中,那么,旗主以为你以此番说辞就能应对了这些人吗?!"我看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叹了口气道:"俞风作为飞龙堂的一员,虽无力证,堂主已认为是给堂口抹了黑,而不能相容。旗主此刻杀人,杀得不清不楚,暧昧已极。不知堂主被众人责问起来,还能否不顾飞龙堂的大义,而宁肯保全兄弟之谊呢?!"
司马雄瞪着我,目光深处是竭力隐藏的惊疑不定。
我迎上他的目光,对视着。。。
是选择飞龙堂,还是选择司马雄?这个问题对龙翼飞来说,简直就象是对翡翠和石头的挑选。司马雄再明白不过。
"呵呵。。。"他先是低声,而后仰天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真是他奶奶的没想到。大哥开始跟我说,‘这姓俞的怕是头装成绵羊的大尾巴狼',我还自不信!"他伸出粗壮的大手砰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恶狠狠地道:"倒叫你个刁钻货死个明白。咱们堂主早就点出其中厉害:唐门要的不过是个替死鬼!慕容庄死了庄主,剩下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翻起什么风浪!他们倚靠的燕鸿飞现今自顾尚且不暇!如今,盟主一位空缺,厅上这些人只想着怎么坐上这个位子,谁还愿多管闲事,在此刻树敌!"他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我但觉两穴已开始发涨,他嘿嘿冷笑道:"现今对飞龙堂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防你胡说八道,坏了老大争夺盟主的大事!嘿嘿。。。我劝你认命了吧,别再做这些无聊的挑拨!"
他松开手后走到一旁,把鞭子扔给一边的手下。那人再不多言,甩了个鞭花狠抽过来。
我深吸了口气,伴着咻咻地皮鞭声扬声笑了起来。
司马雄踱了过来,悠闲地笑道:"看来还是满有力气的嘛,你这样的主我见多了,一会儿你要是还能笑出来,老子就服了你!"
我看着他,冷笑道:"蠢猪我见得多了,不过象你这样被人宰了,还叫好的倒是第一次遇。"
他的脸紧绷了起来,面上的表情残忍狠厉,"俞风,你是真要把我惹毛了!"他走近了些,打了个手势,停了鞭打,道:"不如,我们换个玩法。是请你喝点水,让它从你肚子里喷出来?还是把我那些宝贝唤出来,让它们钻进你的肉里吃个痛快?"
我提住身形,只这一会儿的工夫,身上已吃了十几鞭子。
疼,却还可忍受。
"如此玩法虽然有趣,却和已想好的说辞对接不上了。" 我轻笑道:"堂主审时度势分析的实在不错,真是字字精辟。"我叹息道:"没想到,只是两个时辰未见,堂主就变得如此慧智,就是三旗主也不过如此啊。四旗主既然满心忠义,我又何必枉作小人。所谓兔死狗烹,都是一相情愿罢了。"
司马雄眼中又闪出了些惊疑,却沉默不语。
我暗笑,老三张九利和他不和,堂里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我却在几次堂里的会上,品出两人的嫌隙。司马雄嫉恨张九利在龙翼飞面前的得宠,几次行事的敷衍,均因龙翼飞采纳的是张九利的意见。张九利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晓其阳奉阴违的原由,不免使些手段让他吃了几个哑巴亏。二人私下更是不睦。
如今,司马雄虽极力表现强悍,却难掩其心神的不安。若这些说辞伎俩其实又是张九利之谋,那他实在不敢确信,到了最后,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安全。
司马雄抬头看我,口气缓和了许多,道:"那么,你又有些什么。。。"
"有些什么主意吗?!你问他,还不如问我!"冷淡淡的声音自房门外传来,话音未落,张九利缓步走了进来。
刑囚
张九利拿眼瞅着司马雄,嘴角噙笑道:"四弟办事真是细腻呀。会都快散了,这人还在活蹦乱跳的。"
司马雄道:"不劳张三爷费心,要送这小子上路,快的很。只不过,"他冷哼一声:"有些事情还是问明白了好。"
张九利笑了笑,冲那拿鞭子的吩咐道:"把他放下来吧。"
房里的人具是一愣,不知他卖的何药。
司马雄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九利轻叹一声,道:"四弟心里恼我,以为我要趁此机会并了你四旗,我怎能不知。四弟平日已对我误解颇深,难道如今,真要为一个小小的俞风,就毁了我们兄弟间多年的感情?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司马雄,幽幽地道:"四弟不必插手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司马雄彻底愣住了,道:"难道你要动手?你又不是堂里行刑的,到时候,如何交代?!"
张九利凄然一笑,"这个,唉。。。我自有计较。只望能凭此事,让四弟明白我这个做哥哥心迹。"
司马雄沉默半晌,向张九利抱拳道:"三哥,我。。。"
张九利摆手道:"快走吧,别耽误了大哥的大事。"
司马雄一跺脚,转身带着手下出门而去。
张九利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转回头打量着我,笑道:"了不起。"
我叹道:"三爷,才真的是了不起。"
他目光闪动,道:"你都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