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围着火堆坐着
"我突然觉得很幸福,被你所救。无论理由是什么,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融暮的声音在风中被吹散
"你不觉得自己很莽撞?"霜玉总觉得眼前的男子做什么都不会想后果。
"活到现在,只有现在在做自己期望的事情, 只有现在坐在想要见的人身边,尝试着追求自己想要的。从一开始,人生就已经被别人计划的天衣无缝了。 我只要按着别人的期望走他们安排的路便是了。我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好,有时候还庆幸自己的幸运,你说的莽撞之事,这是第一次。...知道为什么吗?"融暮抬起头看着霜玉。
"。。。。。。"
"因为我好像找到一种谁也拿不走的幸福,这种幸福不是别人安排的, 而是我自己遇见的"
"你,也许会死在那片荒漠里"
"幸福和生命选其一, 你会选什么?"霜玉不知道为什么融暮会问他这个问题。
"后者"其实, 生命对霜玉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不知道什么是幸福,看不见,触不到。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与我选同样的那个答案。"融暮的眼睛就这样明亮起来。
这一夜的温度很低,天漆黑一片。风毫不犹豫的穿过霜玉的颈部,觉得空气都是冰冷的。霜玉小时候曾在大漠习武,这样的天气他能够忍受。倒是旁边的那个大少爷,自然是挺不住了。全身上下抖个不停。霜玉明白,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等到了大漠,他就得给这家伙买棺木了。
"你何必这样?你从之前到现在,做的任何事不都是为了赢一场富家公子的征服游戏吗?但要是搭了你的命进去就没有多划算了,反正我们是往北走,你直接回自己家吧!听口音,你应是从北方来的。"其实霜玉知道融暮对这份感情有多认真,只是不得不让融暮明白现实而已。
"。。。你。。认为我花了整整四年时间就是为了玩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胜算的游戏吗?没错,我算是富家子弟,我也不知所措的活了很久,不曾在乎过任何人的活了很久。可是,我在这里,现在,过去的四年,不曾想玩任何游戏。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孤独。因为我在乎你的不快乐,没有任何道理的在乎!虽然我打从头就明白我根本没有那种资格去在乎或是不在乎你的一切,可是我不想去考虑这些,只想抱着一丝的心愿希望你能在某一天,喊我的名字,对我说我有那种资格去在乎。从来就没觉得关于爱的游戏谁能够玩得起,我不曾有本钱去玩,也不曾有一颗多余的心来玩。今日即便我死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半点的遗憾。你大可不必理会我,就当是个玩不起的纨绔子弟输了自己的自尊和性命好了。"融暮盯着火堆,眼神委屈着,却没有放弃那份坚定。
融暮没有一丝的动摇。那时的霜玉,刻意的忽略了自己心底里面涌起的那种暖暖的温度。再这样看着他抖下去,霜玉都觉得自己会冷死的,便一手将融暮搂过来靠着。这样也许融暮会觉得暖一些。
"想让我相信你,就别给我冻死在这儿"任由着融暮靠在自己的胸前,百合花香让霜玉在那一刻很安心。
融暮就这样靠着,霜玉觉得胸前有些湿湿热热的,手不自觉地往怀里一揽。睡去前的最后一刻,融暮埋在他胸口里,声音沙沙的说,"我,是认真的",便沉沉的睡去了。
"嗯,我知道了"融暮听不到的地方,霜玉回答了他
经过十几天的行程,离大漠也越来越近。连续的寒冷,融暮这位大少爷也终于支撑不住了,发起高烧。霜玉白着眼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他:到底是谁几天前还否认自己的少爷性格来着啊?不过,对于霜玉来说,他生病了反而比较好办, 不用一边办正事, 还一边得反过来照顾他。霜玉猛然的发现,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自己,突然出现了一个必须去担心的人,感觉怪怪的。来到大漠里唯一的一家客栈的时候,融暮慢慢的醒了过来。把他扶上床躺下休息,这家伙倒是意外的安静,只是默默的看着霜玉。直到霜玉他出门的一刻, 背后传来了一句:"对不起"
在外面打听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客栈。看到的一幕让霜玉觉得累上加累,融暮靠在床边;大漠的第一高手--凌坐在桌子边,正端着杯茶喝着。
看见霜玉进来,凌起身,笑,一如既往。纯净如水。
"玉, 好久不见"
"凌"
师兄
十一年前。。。
八岁那年, 霜玉被嬷嬷送去大漠学武。那时候, 武林中有着一位如神般存在的老者"雪剑老人"。从不曾输给过任何高手,使剑的本领也是江湖中最高的,他的名号之所以是"雪剑老人":一是因为他银发如雪,二便是因为他是个完全没有任何血性的人,一生杀人从没有任何理由,不论是婴儿或是孕妇都一样,没有他不能杀的人。因为剑术天下无双,嬷嬷便决定送霜玉来此学剑。同他一样,他的徒生全部无血无泪,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凌却是个例外。。。
"雪剑老人"收弟子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不管是谁,不管多大,条件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在严冬的大漠之森中待上七天,仍然活着。那么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仇家,他照样会收为徒弟;倘若是在中途逃跑的人,纵使是皇帝老子他也不会让其再活着离开大漠。对于一旦接受考验的人,即便是不逃跑, 在大漠之森存活七天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的。所谓的大漠之森是大漠中唯一的森林,因其地理构造的奇特,加之地下水源的供给,形成了这样一片森林。夏季之时,这里就成了整个大漠的水源库。一旦进入秋天,气温蹙降,这里便成了死亡之森。森林里多半是些矮型灌木丛。雪落下以后,树枝就变成了隐藏着的杀人藤条。很容易在此被风雪所埋葬。冬天的森林找不出任何能够辨别方向的东西,所以很多人因为迷路而被这片森林所埋葬。再者,便是雪狼的出没也是另一个致命的危险。一旦有人的气息侵入森林,雪狼便会"如期而至"。在融暮来之前的那个冬天,足足有竟十名武林高手在此丧生。
那时的霜玉虽小,但由于天赋异斌,武功已算是高手的级别了。进入死亡之森之前,已服下了紫云丸,那是当年嬷嬷从宫中拿来的,传说仅此一颗。用来强行保持人体体温,维持正常体内各器官运转,以及打通全身各处经脉。即便这样,那七天是怎样过来的,霜玉至今也不愿意再去回忆。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熬过那七天的,刚进森林的时候,还一分钟一分钟的算着时间要怎么熬过去。慢慢的就开始忘记时间的改变了。那时候觉得时间和空间全都静止在地狱之门中,无法逃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上开始伤的无一处完整。那时隐约听见了狼的叫声慢慢的逼近,就往前跑,一不小心就被树条绊倒了,这是后来霜玉唯一记得的。随后便昏昏的睡死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霜玉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了。睁开眼睛时触及到一个男孩。
"呼,你终于醒过来了"男孩的声音柔软的像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般,让霜玉在那一瞬间觉得"死亡之森"如隔一世的遥远,
"带你来的那位夫人已经离开了,从今天起你就可以留下来习武了,恭喜了。"
"。。。。。。"八岁的霜玉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望着面前微笑着男孩
"呵呵,你好象很认生啊?我呢,从今天开始便是你的师兄了,我的名字是凌,你叫叫看?"凌随手在霜玉的头上揉了揉。 霜玉坚持认为那样的感觉像是母亲。以前他经常在街上看见很多母亲会这样安慰孩子们,只是嬷嬷从来都对他相敬至上,自然不会这样。霜玉一直觉得凌的手让自己很安心。
"。。。凌"
直到那时,霜玉才发现世界上竟有如此干净的男孩,像是雪天盛开着的白莲花。冰凉,干净,却不会寒冷。"雪剑老人"的弟子不是些身带血仇,就是那些从小被组织当成杀人工具培养出来的杀手。整个"雪莲庄"在一片终年不化的白雪和终年不败的白莲下充满着血腥和杀戮。即使是同门师兄弟也没有任何情谊,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毫无感情的生活着,除了练功就是杀人,没有人会在乎哪天突然身边少了谁。没有人会在乎自己以外的人在自己身旁死去。对那时的霜玉来说,只有凌是特别的。在这个第一个向霜玉微笑的男孩身上永远感受不到一丝的血腥。凌总是微笑着,即便是杀人时也是一成不变的笑得温暖如春。霜玉觉得这个比自己大,比自己高的师兄很让自己觉得安定。在满世界的天寒地冻里那一份温暖如春是霜玉所渴望的。
第一次,被领着去见"雪剑老人"的时候。霜玉看着那个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如神般的男人时,没由来的恐惧油然而生。全身上下不能停止的颤抖着。一双手就这样伸来握住霜玉已经如冰一般的小手,一下子霜玉的世界恢复了平静。风雪在那一刻停了下来。手心的温度让心里的冰慢慢地融化。从此后,慢慢地与这个温柔的男子熟知起来。慢慢地依靠起这个值得依靠的男子。
霜玉总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一个温柔如他的男子能够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
"为何要学武呢?"
"因为有不能不去保护的人啊, 如此而已"脸上依旧柔柔的笑着
在大漠的三年里,凌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一个守护者的存在。霜玉很早就养成了习惯,不管是生病还是受伤,也只是一个人硬撑着。可是凌永远一眼就看得出来了。什么也不说的,将温水和药放在霜玉的面前,然后微笑着揉揉霜玉的头。什么也不说的,整晚在自己身边守着。他们走遍"雪莲庄"的每一个角落,在一个个让霜玉觉得寒冷的日子里,是这个男子守在身边陪着他一起看着莲花池中沾血的白莲。因为这个男子,霜玉爱上了那些洁白如雪的莲花。
翌年,霜玉与凌开始合组出任务。所谓的任务,就是杀人。所杀的对象没有任何的限制。分组的前一天,凌跑去让师父将霜玉与自己分在一组。"雪剑老人"从来就只问原因,若是不能让他信服,下场就只有死。当时,霜玉恐惧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凌倒还是笑得轻松,
"因为霜玉在我身边, 我会杀更多的人。"
因为这句话,霜玉不用跟别的师兄弟在一起杀人,霜玉知道凌为何如此说。可是他很伤心,真的不希望凌被人看成是个嗜血成性的怪物,他本是如此的温柔。凌只是笑笑的揉揉霜玉齐肩的头发
"只要跟霜玉在一起就好了啊。"
"雪剑老人"自然不可能给他们任何理由去杀人,弟子们需要做的只有服从。只要让对方的呼吸停止便算是完成任务,不然,死去的那个便会是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霜玉开始学会了作为一名杀手,原来是不能有心的。舍弃人心,就会是名出色的杀手了。可是, 却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三年里,霜玉没有杀过人,一个也没有。每一次在出任务之前,凌便会对他说:"玉,血腥味你不喜欢,我来就好"声音还是一样的温暖如春。有一次,对方是一个毫无反抗力的老人,那天,凌的动作快到霜玉也看不清楚,一剑封喉的结束了那条生命。老人躺下的时候,凌转过身来注视着霜玉,
"玉,我在的时候,希望你会是个无忧的孩子"
月光在那一刻倾泄而下,洒在凌的身上,纯净如雪。凌乌黑的发丝在月光里明亮着。那时,霜玉的眼睛觉得很痛。想哭,为何无泪?
直到很久以后,霜玉依旧时常忆起凌曾带着他逃亡的情景。那时的对手是个武林中排名第五的男人-枫苑庄的庄主。当"雪剑老人"让他们去的时候,凌生平第一次反驳了他的话,
"玉还太小,是否能让我与其他师兄前去?"
"啪!"凌被师父一掌打出去几米,嘴里喷的一下吐出一口血,
"什么时候轮到你告诉我了?"
"是,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不敢了"后来,凌还一直说,当时没有被师父一掌打死也算是好命了。
果不其然,两个人纵使联手也没有多大的胜算。对方也得到消息说会有人前来行刺,特意顾了将近百人的守卫。不知道事情的两个人很轻松的潜入了枫苑庄,等待他们的却是与百人的争斗。虽然以凌的武功想要全身而退是不难的,可当时被师父打伤的伤势并未痊愈。那时候的霜玉没有意识到一旦处于战斗状况,是没有精力和时间瞻前顾后的。一直怕会让凌的旧伤复发的自己,反而因为不能专心战斗而变成了凌的负担。最后,在一阵打斗中,霜玉恍然看见从树后射向凌的箭,想也没想就扑上去挡着。
霜玉弄不清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杀出来的,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凌的怀里。
凌一直搂着他说,"玉,没事。箭上没有毒,箭上没有毒。"好似并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自言自语的说给自己听。
枫苑庄的地理位置很奇特,建在树林中。那时候,又有追兵,他又受了重伤,加上天气寒冷,将他们逼至绝境。凌把所有的衣服都披在他身上,背着他在山中寻找出路。时不时柔和地跟他说,"玉,冷吗?"霜玉并没有告诉凌,其实他的背很温暖,自己一点也不冷。后来,没有发现出路,倒是找到一个山洞。只是两人并没有休息多久,庄主就带人找来了。凌那个时候变得很平静,可是杀气却重的让霜玉难以承受。还是很习惯性的揉揉霜玉的发,
"玉,乖乖的等我回来。"
凌的动作利落的没有一丝的多余,敌人一个个倒下,地上一片的血红慢慢的散开,血的腥气混杂在所有的空气中。将剑刺进庄主的喉咙时,殷红的血溅在凌的脸上,霜玉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凌。依旧冷静沉着,可那一瞬间的凌完全没有人的气息,眼睛里的杀气像修罗一般残忍的不容任何的反抗。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的凌,霜玉第一次因为凌而觉得害怕。把剑从对方的喉咙中抽出来,望着倒在地上抽搐的人,凌的声音比雪莲庄最冰寒的冬季更冷,
"你没有伤害玉的资格!"
那时候,霜玉并不知道凌吃了莲葙丹。那是雪莲庄里特有的药丸,可以在一瞬间强效将人的内力提高数十倍。往往越是有效的药丸,副作用就越大。本来莲葙丸是有着必死决心的人才会吃的药物。师父曾说过战斗是必须赢的,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在死之前将对手弄死。所以他们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这种药丸。因为那个药丸的作用,回到雪莲庄以后,凌在床上昏迷了一个月。霜玉跪在"雪剑老人"的门前五天五夜,恳求他救凌。师父用剑顶着他让他说救凌的理由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反应,嘴里反复就是一句"求求你,救救凌。"。当时的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要是凌死了,自己好像真的会崩溃。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凌对他说"玉,乖乖的等我回来。"时的表情。
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向感情起伏很小的霜玉,哭得痛彻心扉的样子。勉强的笑笑,扯着干哑的嗓子,
"玉,我回来了。"
如他所说,三年里,因为他的存在,霜玉是个无忧的孩子。在不知不觉里开始依靠这个如春天般的男人,很轻松的靠在他身边,很安心的感受着凌手心的温度。寻找着一份安定慢慢地睡去。在这个男子身旁熟睡的霜玉,总是重复着站在一样的梦境里,在那个梦里找不到仇恨,找不到沉重。一片的鸟语花香,温暖如春。白色的莲花开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不再天寒地冻。
霜玉十一岁的那个冬天,"雪剑老人"决定让弟子们出师。这是唯一的一次的出师之战。出师的条件也只有一个,便是弟子们相互间的比试。全部的弟子分成两组,所胜出的最后两名算是拥有出师的资格。比试并不会点到为止,而是真正的生死之战。前一天,霜玉知道自己和凌分在了一组,生死之战在所难免。两个人里,只会有一个生还。霜玉从来不曾想要与凌动手,想着:死也好,至少是死在这个温暖的男子手上,自己不会觉得遗憾。那一夜,霜玉第一次一个人来到莲池边,三年来第一次一个人看着冬夜里的月亮,才发现原来:夜,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