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得我心----落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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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晨晓是睡在唐可上铺的兄弟。
张晨晓阳光俊朗活力四射,唐可则属于那种适合大隐于市而绝对不会受到过分关注的类型。
张晨晓的爱好是广结善缘,呼朋引伴同欢乐;唐可却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张晨晓有强烈的倾诉欲,要是哪天没咋呼咋呼一准浑身不舒服;唐可对谁都爱理不理,就算遇到非答不可的问题,回话一般也超不过五个字。
张晨晓觉得唐可这个人闷骚,孤僻,神经兮兮。
唐可对张晨晓的第一印象是幼稚,无聊,招摇轻佻。
因此除了睡觉时一上一下,白天里,这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基本上是处在一种视对方如空气的状态之下的。
大学生活就在二人这种低调的"和平共处"中相安无事了两年,并且张晨晓和唐可都十分有信心将这样的理想状态维持下去,最好能维持到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为止。
只可惜,世事难料。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床铺说起。
话说,历史悠久的Q大里有一幢比Q大年代更加久远的宿舍楼,久远到如今已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楼龄。唐可和张晨晓的宿舍就位于该楼的顶层最西头。两人的床铺临窗,拜该宿舍一代又一代的用户从不关窗的优良传统所赐,这个床铺常年曝露,不断汲取日月之精华,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唐可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唐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着,自己站在一片空旷之中,无能为力的恐惧感渐渐笼罩了全身。然后,意识开始模糊,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地上升到了另一个空间,接下来一秒的感觉却像是疾驰中的汽车被突然踩了刹车,唐可站不稳,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
这时天已经开始朦朦亮,唐可平躺着,入目是自己宿舍白花花的天花板。
上铺呢?人间蒸发了?唐可茫然坐起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床铺没问题,是自己被"蒸发"到上铺来了。
再探头看看下铺,俨然是有个人正在呼呼大睡的样子。
唐可顿时一阵气血沸腾。想当然地,他认为这是有人在恶作剧。自己有轻度洁癖,这个恶劣的玩笑真的是惹毛他了!

与此同时,张晨晓也在经历着一个颇为诡异的梦。不过最诡异的是他一边梦一边忘,恐惧难安的抽离感却不断地积累扩大,正当他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到极限之时,一股来自外界的蛮力推醒了他。
睁开眼睛,张晨晓首先看到的是上铺的床板,眨了眨眼,刚醒来脑子似乎还不大灵光,他缓缓扭过头来,看到床边站了一个人,正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死死瞪着他。
张晨晓努力使自己的双眼聚焦,当他终于看清楚此人的模样时,霎那,也觉得自己被雷给劈中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硬地对峙着,良久,张晨晓表情呆滞地缓缓坐了起来,他颤抖着举起一只手伸向对方的脸,指尖和皮肤轻微的碰触让那对面人全身一震,这才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猛地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张晨晓依然凝固状地瞪着那个人,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发出嘭的一声。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怪了,"他对着那扇合上的门嘀咕:"难道你是张晨晓?那我他娘的又是谁?"

正如唐可所担心的那样,自己的样貌,的的确确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镜子里都会分毫不差地映出张晨晓漂亮的小麦色面孔,惊恐掺杂着迷茫,从那对乌黑的眼瞳里无比清晰地流露了出来。意识到这副表情居然是自己做出的,唐可厌恶地皱起眉头。别过脸顿了顿,他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镜中人的神色早已恢复了唐可熟悉的冷静和冷漠。他镇定自若地动手理了理头顶几撮翘起的乱发,然后刷牙,洗脸,抹护手霜......一切有条不紊,一如他醒来的每个清晨那样。

此刻的张晨晓还坐在床上,正第N次重复着安慰自己刚才那是见鬼,幻觉,做梦。可那个看上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还是从卫生间里又走了出来,并且神色不善地向着自己步步逼近,张晨晓被那两道奇寒无比的目光唬得不轻,慌乱之下攥着被子一个劲儿地向墙角挪动,"你你,你是什......"
唐可伸手拽起那具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体,厌恶地丢下一句"去洗脸"就把张晨晓推进了卫生间。接着,他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遍张晨晓大开的衣柜,勉强挑了件入眼的外套穿上,与此同时,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的一声惨叫:"妈--呀--!!!"

五分钟过去了,在使用了不下十种方法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顶着一副唐可尊容的张晨晓终于被迫勉强面对现实。尽管满脸悲惨相,脑袋依然短路中,身体也仍旧抖得像个筛子,不过他总算是能够张口说话了:"怎怎怎么回事?"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唐可站在张晨晓对面,他使用了一种无比阴霾的眼神,弄得张晨晓原本的那张俊脸上一片乌烟瘴气,"你昨天晚上回来得最晚,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张晨晓颤巍巍地茫然摇头,"什什么也没、没做,就睡睡睡觉......"
唐可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又用那种冻得死人的眼光把张晨晓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扫得张晨晓头皮簌簌发麻。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傻不溜秋的张晨晓应该也是不知情的,唐可思考着,一来,他完全不具备做这种事的动机,他们俩素来两看相厌,张晨晓就算要整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变成个自己从来都看不顺眼的人去;再者,从发现两人身体对调到现在,张晨晓那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想到这里唐可轻蔑地眯起眼睛,这窝窝囊囊的家伙不可能做出这种离奇的事,除非,他是无心的。
无心......
唐可突然神色一凛,"你有信仰吗?"
"啥~?"张晨晓莫名其妙。
"歪门邪道,XX功什么的。"
"唐可你别别和我开、开玩笑了好不好,我我我现在心里很、很乱,"张晨晓一边抖啊抖的一边不安地在宿舍里来回走,"怎怎么可能有、有这样的事,我我......"他心里一慌没了主意,走到门口没头没脑地就要向外冲,被唐可一把抓住:"干什么?"
"我不不知道,我要、要找人帮帮帮忙......"
如果这张脸不是自己的,唐可真想一巴掌拍扁面前的家伙:"蠢货!你想被送到精神病院吗!"
张晨晓一脸惊恐得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松懈了下来,"不不会,只告告告诉家人......"
唐可眼里的寒光闪了几闪,握着张晨晓手腕的手又用力三分,"你谁也不能告诉!听着,在我没有找出解决办法以前,对任何人都别说这件事。提都不许提,懂吗!"
张晨晓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在和浆糊,他一脸迷茫地望着唐可:"可可是......"

"没有可是。"唐可非常具有压迫性地再迈前一步,将张晨晓挤得脊背贴在了墙上,"张晨晓,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变成现在这样,最好乖乖地听我的。如果哪天让我发现你干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尽量让自己的嘴角翘起一个阴狠的弧度,"别忘了,你的身体在我这儿,到时候,我想把它怎么样,就怎么样。"
"......"
张晨晓木呆呆地半张着嘴巴,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悲惨变身,惊慌失措不明就里,居然还会被人恶意威胁,一个人怎么可以倒霉到这样的程度???
他再次接受不能,完全化石掉。
"很好。"唐可满意地拍了拍那张呆滞的脸,"你听话一点,对我们俩都有好处。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唐可,而我,"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就是张晨晓。记住尽量做得自然一点。"
张晨晓再一次把原本属于唐可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面前自己无比熟悉的脸上陌生的冷淡表情,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地荒诞诡异,"自然"这个词,此刻离自己好遥远......
突然,脑袋里"灵光一现",他开口:"唐可,你觉觉觉得有、有没有可能,或或许,是真的,咱们两都、都病了。"
正打算出门的唐可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精精神病。"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温立即降了10度,张晨晓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补救:"呵呵,开开开个......"
唐可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到那欠揍的表情上。

2
当打了一整夜魔兽的郝乐同学推开门走进自家宿舍时,映入他眼
帘的,是一幅颇为不同寻常的景象。
一贯嘻嘻哈哈的张晨晓满脸乌云密布煞气冲天,而那个总是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唐可,居然畏畏缩缩一脸小媳妇样地坐在床头,虽然头埋得很低,但眼尖的郝乐还是发现了他右眼眶上的那一片红印儿。
素来以大嘴巴而闻名的郝乐顿时睡意一扫而空,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绝对有料!于是,带着满脸标准的三八相,他凑近张晨晓,随随便便将爪子往对方肩上一搭:"哥们,"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怎么着,‘二五八万'终于把你给惹毛啦?爆发啦?"
"张晨晓"回头,郝乐顿时只觉两道寒光刷刷而过,他不自觉地一哆嗦,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张晨晓"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又冷又硬:"没有。"
"诶?那他的脸上怎么......"郝乐十分没眼色,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我怎么知道。"
"哦,那你不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儿么?平时看他不过也就是稍微有点不顺眼罢了,可今天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是那么地......"郝乐摸着自己圆圆的下巴思索了一下用词:"鬼祟!鬼祟得简直让我有种想冲上去扁他两拳的冲动。"
"张晨晓"没有回话,微微转过身子掏出手机。如果郝乐的注意力不是那么集中在"唐可"身上的话,他一定能够注意到自己的聊天对象此刻额头上那突突直跳的青筋,是多么多么地令人毛骨悚然。

而真正的张晨晓自从郝乐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胆战心惊。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即使不是自己的错,他也会心虚得不得了,时刻担心着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全世界用唾弃的眼神鄙夷一样。
这会儿眼见郝乐一进来就向着冒牌的自己走过去嘀嘀咕咕,边说还边不时地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张晨晓慌急了,怎么办怎么办!要被发现了,天哪!这个人可是郝乐诶!这下他会用他那张天生的喇叭嘴去向全国人民广播了......
正当他头越垂越低不断用眼角余光偷瞄郝乐的反应时,手机滴滴滴地叫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唐可发的短信:[挺胸抬头!]
张晨晓心里突然就一塌实,对呀!毕竟还有人是和自己在同一阵线上的。而且,他看了一眼唐可,即使罩着自己的躯壳在干冒名顶替的勾当,唐可看起来还是那么地......拽,理直气壮地沉着脸,身体也依然站得像标枪一样笔直。
这小子一定是个关健时刻靠得住事的人。张晨晓这样安慰着自己,立即听话地坐得端端的。
滴滴滴!短信又来了:[戴上眼镜!]
对哦,唐可是戴眼镜的。张晨晓连忙转身去找,好在唐可一贯比较井井有条,眼镜就放在床头的书架上,他拿起来戴上,正好遮住刚才被揍出的红印,顿时感觉又安心了不少。
滴滴滴!还有:[外套在衣柜里,你穿上以后就出去,在校门外平价超市那等我]
滴滴滴:[路上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滴滴滴......
张晨晓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唐可的遥控玩具,他机械地执行着指令,就连向外走时遇见一贯爱吹毛求疵的班主任,都是低下头几个大步就越了过去。
反正现在我是唐可。这么做的时候,张晨晓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

这天是周六,所以在平价超市门口站着的时候张晨晓也没少碰见同班同学。他也由此对唐可的人缘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么多人人来人往,居然连一个上前来跟他打声招呼的都没有!
就在张晨晓开始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隐形了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终于停在了离他最近的路边,车窗摇下,自己的脸探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自己招手:"上车!"
张晨晓表情抽搐着开门坐了进去:"去去去哪?"妈呀怎么还结!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正支楞着耳朵。唐可瞪了张晨晓一眼,没有说话。
车子一路七绕八拐,最终在一幢很有些年头的民居前停住。下了车,唐可做好准备等着身旁的家伙再次发问,可这回张晨晓居然难得地一直保持沉默,唐可忍不住,侧过头去瞧,发现他表情呆滞,明显是心不在焉。
"喂!"唐可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提醒这个白痴一下。
"啊~?"果然,张晨晓立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睁大眼睛,"唐可,"他摆摆手,"等等我试、试一下哦,你看,怎怎么我说话还是结结结啊?我、我明明已经不不紧张了啊......"
张晨晓边说边疑惑地抬起头,碰上唐可毫不诧异的眼神,顿时浑身一颤,"啊!唐可你你你本来就是结结吧对、对不对?老老天!你你怎、怎么那么多的缺缺缺点呢......"
"笑话,"唐可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我结巴?怎么我自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说话结巴了?我看是你自己和这个身体适应不良吧!"
张晨晓想说唐可你别不承认,我没听过你结巴那是因为你为了掩盖自己的毛病平时根本就不和我们说话;他想说你要不是心里有数刚才为什么还要特意提醒我不许和任何人说话?他还想质问面前的家伙,要是真是什么适应不良的话,怎么不见你有这种反应呢?......
总之,张晨晓想好了一肚子反驳的话,可他只张口吐出一个"你"字,就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又得我我我那那那地折腾上半天,一怒之下索性强制自己闭上嘴巴,可恨的是这时唐可又火上浇油地命令道:"一会儿进去你别开口。"
张晨晓气结,生生将唐可那张原本有点苍白的脸憋成了大红色。

唐可带着张晨晓走进那幢居民楼,三楼,有一户人家的门虚掩着。两个人推门而入,张晨晓这才发现里面居然聚了不少人,但大家都只是很安静地坐着,没有人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关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这样的氛围让热闹惯了的张晨晓浑身不自在,他小心翼翼地扯扯唐可的袖子,悄声问:"干干干什么的?"
"卜卦算命,驱邪开运。"
"......"张晨晓嘴巴张成鸡蛋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会吧!你你你居然信、信这玩意?"
"我宁愿一试。不然你想让我怎么办?给生命科学研究中心打电话?"
"可、可......那那那你怎么会知知道这里?"
唐可白了他一眼,"网上查的。"
张晨晓还要继续置疑时,通往里间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个人兴高彩烈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老头,穿了身白得晃眼的绸衫,眉目清朗,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众人的眼神一下子都变得充满了期盼。
前面出来的那个人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大师,那我走了。"白衣老头点点头,随即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客厅,目光最终落在一个脸蛋红扑扑的中年身上。他伸手一指,中年人立即兴奋得两眼放光,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头进去了。剩下的人神情又回复成低落状,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
张晨晓更郁闷了:"还是随随随机的,什什么时候才、才能...""闭嘴!"唐压低声音,暗中给了他一个狠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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