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关言语----米尔思

洛炎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看到秦非的画面。

那天雨下得很大，才八岁的他刚从家里逃出来，一身脏兮兮的在便利商店的屋檐下躲雨，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也只能看著店里白胖胖热腾腾的包子吞口水；店员来势汹汹的就要出来赶人，洛炎缩缩脖子一溜烟的跑了
又冷又饿，双腿发软的走不动路，他只好随便找个地方靠著蹲下来
就在洛炎眼前发黑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的时候，一个略为圆润的小男孩咚咚咚的朝他跑来，手上拿著看起来像是装著食物的纸袋
「呀，你怎麽了，一个人蹲在这里？」小男孩也蹲下来，好奇又仔细的端详洛炎
冷得直打颤，洛炎努力了半天也只能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我...饿...」
「肚子饿吗？」小男孩把手上的纸袋递给他，「呐，儿童餐，还有附玩具唷！你快吃！」
洛炎的眼神狐疑的在男孩脸上和纸袋间打转，不知道该不该接
「拿去啊！快吃快吃！」男孩抓住洛炎的手腕把纸袋塞给他，「阿...不过，你可以分我一点薯条吗？我刚运动完好饿唷！」
「可...可以...」
「耶！那我们快开动吧！嗳，你不要慢吞吞的嘛，薯条会软掉耶！」
男孩一把抓过纸袋打开，把汉堡饮料和玩具放到洛炎手上，自己津津有味的吃起薯条
「恩...好吃好吃～欸，你的汉堡好不好吃啊？」
「...好吃。」
「那，可不可以给我咬一口，一口就好嘛！」
洛炎呆呆的把手上的汉堡凑到男孩的脸前，看著男孩说的"一口"原来是这麽"大"的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阿，果然很好吃！来来来，你也吃一点薯条！」
男孩拿了一根薯条放到洛炎嘴边，洛炎只好乖乖张口
他的温顺让男孩笑弯了眼，洛炎这时候才注意到，男孩有一双好温暖的眼睛，他的笑明亮的彷佛让世界一下子晴朗了
「怎麽样，好吃吧！」
「...好吃。」
「那就再多吃一点，来，嘴巴张开，啊～」
洛炎无言的看著男孩半得意半有趣的笑脸，不知不觉就顺著他的意张开嘴一根一根的把放到嘴边的薯条吃掉
「对了，我叫秦非，」男孩摊开洛炎脏兮兮的手心，在上面比划著「是这样写的喔，要记得！」
「恩。」
「你呢？」
「...我？」
「对呀，你的名字呢？」
「我...」
「秦非！」
洛炎还没说话，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冲冲的跑过来，秦非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朝洛炎眨了眨眼睛，然後一脸严肃的转向男人
「我在这里。」
「我才转身付个钱你就不见了，要是把你弄丢了局长非铡了我不可！」
「你放心，我丢不了的，看，这不是好好的？」
「是是是，回去吧！你这身分不能老出来晃悠。」
「好。」
男人牵了秦非的手就走，洛炎愣愣的看著，手上还捧著他给的汉堡薯条玩具
一大一小的身影快要隐没在黑暗里，秦非突然停下来回头对著他喊：
「呐，我走啦！你快点吃完回家去吧，下这麽大雨天冷著呢！」
「............」家？已经没有家了。但洛炎还是点点头，朝秦非挥了挥手
「再见～我叫秦非，要记住喔！」
背影已经看不见了，阴暗的小巷子依旧回盪著秦非开朗的声音
「我不会忘记的。」洛炎凝视著秦非离去的方向，被他写上名字的手心紧紧握著，指甲都嵌入肉里的，好像这样就真的能永远记得
□□□自□由□自□在□□□
洛炎跌跌撞撞乱七八糟的流浪了几年，渐渐长成一个偏激的青年
他的五官很好，身材也高，可就一身的狂傲令人不敢接近，看人的眼神冷冽又凶狠的，像跟全世界的人都有仇似的
洛炎每个工作都做不长，钱赚不了多少却是恶名昭彰，三天两头的打架闹事，谁也不敢在店里雇用他这麽一个大瘟神
他倒挺能自得其乐，有钱就挥霍吃一顿睡饭店，没钱就饿肚子睡公园，自己和自己生活的很好
但他从来不偷拐抢骗，小时後疼爱他的外婆天天把他抱在腿上，告诉他做人要诚实，就算穷的要被鬼抓走了也要顶天立地正正当当的活著；
所以大家都知道洛炎这个人就算没半点用处，也就说话不会掺水
有一阵子他简直荒唐的昏天暗地，看到有人吆喝著打架他就上去挥两拳踢几脚，勇猛的比正主儿还拼命，他觉得人生真无趣，也许哪天一个不小心一刀一枪的招呼到身上，就这样死掉了好像也没什麽不好
但是当真有一刀一枪的往他身上划几下的那天他也没有死，血流如注的被带到一栋大别墅里
血哗啦啦的从伤口往外流的又急又多，洛炎还是桀傲的瞪著眼睛咬著唇，没有喊痛也没有昏过去
他觉得与其要他示弱不如再补一刀让他死了算了。
後来他知道救他的人姓赵，稍微给他点面子的就喊他赵老板，不客气的就叫他赵老六或赵老贼，反正是个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比他洛炎还差上千倍不只的东西
原来洛炎受伤的那个晚上是糊里糊涂踩进他的地盘闹事，打的太起劲来不及闪开，反而替赵老六的人挨了几刀，就这样被带回来了
赵老六对他很有兴趣，问东问西的前前後後绕著他看
洛炎起初还咬著牙耐住性子，到後来终於忍不住拍桌子指著赵老六的鼻子大骂无聊，结果赵老六反而高高兴兴的大笑著说要收他做养子
也没什麽不好，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颓废而已
洛炎明白赵老六存心不良，许是要利用他来做什麽事，但他也不在意，反正人就是各取所需，他让人吃乾抹净之前也一定会先把人分筋错骨，总之银货两讫谁也
不吃亏
但是赵老六只是把洛炎藏起来，买了一栋漂亮的小房子给他，车子佣人什麽也不缺，安安稳稳的供著
起初洛炎还小心翼翼的防著，後来渐渐看清楚手段了
赵老六的名声太坏，须要用洛炎的名义来办一些台面上的活动
这样玩了几票之後，洛炎这名字在道上也慢慢火了起来，只要说一句"这是洛少爷看的场"，或是"这是洛炎要的人"，就绝对不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撒野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洛少爷"是什麽来历，长的是方是扁是胖是瘦，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没有看过他
而看过他的人，只知道他叫"K"，赵老六说他是他的秘密武器，不到紧要关头不会拿出来的王牌。
洛炎来到组织後很快就知道赵老六有个心腹叫秦非，那个秦那个非都是当年男孩写在他手心里的那两个字，
但是他没有机会证实这个秦非就是那个秦非，因为这个秦非很忙，而他洛炎则是必须带著"K"的身分生活
等到终於有机会了，他却必须用另外一个身分若无其事的站在一边看秦非和一个漂亮的孩子说笑打闹，秦非把这孩子捧在手心上的疼著，对他却从来没有留意，多看一眼多说一句也没有
可以报复的时候，洛炎从来不会放过。
他真的不愿意去抱那个瘦弱的孩子，毕竟除去秦非他是喜欢这叫苏亦宁的孩子的，但他让他备感威胁
他曾经看到过秦非为了求情在赵老六门前跪了整个晚上，他觉得痛，凭什麽？
他想他是成功让秦非注意到他了，即使秦非看他的眼神充满鄙夷和愤怒。

铁门被大力敲击的声音把洛炎吵醒了，想到又梦到以前的事，他皱了皱眉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有人走进来推他的肩，洛炎不悦的睁开眼，一个穿著制服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瞅著他
「终於醒啦？在这里也能睡这麽熟，真不容易啊！」
「干什麽？」
「我们头儿要见你，快起来！」
「叫他自己来。」
「唷，你以为你谁呀？还是洛少爷啊？要见你一面还要排队买门票吗？」
「随便你，别在这晃，碍眼。」
「你...」
「好了，我来，」高大的男人走进来，挥挥手打发手下，「你们都下去吧，把监视器关掉。」
秦非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隔著铁牢看著坐在地上的洛炎，表情冷冷的
「你很嚣张。」
「......还好。」
「你知道，要是我想的话，你关的不会比赵爷短。」
「呵，你如果会这麽做，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你挺聪明的。」
「谢谢。」
一阵滞闷的沉默。
洛炎不禁苦笑，怎麽，对著这个人，他们就只有这些话吗？
叹了口气，洛炎先开口：「你想说什麽？」
「...为什麽要这样对亦宁？」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要听实话。」
「因为你对他太好。」
「...什麽？」
「我说，因为你对他太好。」
秦非的脸上满是惊讶，洛炎勾起一边嘴角无奈的笑了
「因为你对他太好，因为我看不过去，因为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洛炎直直的看著他，眼神很淡，有点挑衅有点哀伤，「因为你在我手心写字要我记住你，但是你已经忘记我了。」
「你...？」
「呵，不相信吧？」洛炎站起身，走到秦非面前，把脸凑近他，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我说的可是实话唷！」
「...............」
「怎麽，这样就吓到了吗？那，这样呢？」
洛炎抬起秦非的脸，吻上他
秦非愣愣的，眼睁睁的瞪著距离过近看不清楚的脸，男人身上浓烈的气息和极尽挑逗的吻让他呼吸不顺
先是轻柔的吸吮舔吻两片唇瓣，然後仔仔细细的描绘形状，洛炎变换著角度吻他，秦非也只是任他吻著，当机似的
但是当洛炎的舌尖想要探进去的时候秦非像按到开关似的猛地站起来，一把推开洛炎，力道大的让他碰的一声撞上铁栅栏
「...你干什麽！」秦非沉住声低喝，掩不住慌乱的抬手擦掉嘴角边的痕迹
「吻你阿！」
「你...！！！」秦非长这麽大还没遇过这麽直接的人，让他不但舌头打了结脑袋也打了结
「长官，你来找我，是有什麽事呢？」洛炎收起笑容一脸正经的道
「...你！！！」
「嗯？」
「你！！！...没事！！！」
秦非怒气冲冲的转头就走，冲到门外叫来手下，大吼大叫的要他们进去把里面那个男人塞回铁牢里然後死死的锁起来
洛炎苦笑著走回栅栏的另一边，靠著墙坐下来
手指略微颤抖的抚著湿润的唇，上面还留著秦非的触感
好像是他在强迫他，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的知道，那时候的心跳快的就要停止了
他是在下注，赌的是他的命和心
赢了，他可以得到那个人
输了，他就得赔上自己的命，在牢里待上一辈子

洛炎被无罪释放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心下惴惴的过了几天，直到秦非来找他
那时候他正准备要出门，门一开就看到秦非正要按门铃，两个人都吓的各退一步
乾站著僵持了一阵，还是洛炎先开口让他进门，看秦非别别扭扭的在沙发上坐了，自己去泡茶弄点饼乾水果什麽的
他吻了他，他放了他，
洛炎猜测著秦非是不是对他也有点什麽，而秦非则是想著该怎麽对洛炎解释
他端了点心出来放到茶几上，然後在秦非对面坐下来
「家里没什麽东西，你随便吃一点吧。」
「阿，没关系，谢谢！」秦非忙拿一块饼乾来吃，气氛一时又陷入沉默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尴尬的对望著笑了笑
洛炎端起杯子喝口茶掩饰不安，定了定心神，「你先说吧。」
「阿，好，谢谢...」
又道谢！秦非简直想咬掉自己笨的要命的舌头，除了谢谢他还说了什麽有建设性的话？
懊恼的抬起眼睛，看到男人双手捧著茶杯啜饮著的姿势，想起那天就是这双唇煽情的吻了自己，不禁有点心荡神摇
「你要说什麽？」
「咳，」秦非移开眼睛，清了清喉咙，「那，那个，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为什麽放了你吗？」
「愿闻其详。」
「戴罪立功，怎麽样？」
「要我做什麽事？」
「赵爷有些产业在你名下，我要你帮我掀出来，连根拔起。」
「...我有什麽好处？」
「总不会少了的，不用担心。」
原来秦非放了他不是因为他赌赢了，而是为了这件事。
洛炎扯起嘴角淡淡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挺悲哀，从小到大他存在的价值就是让人拿来利用，要不是他也狠著不让自己吃亏，可能现在早就连渣渣都不剩
「答不答应？」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说呢？」
洛炎看进秦非的眼睛，如果对象是这个人，恐怕这回会连屑屑也没有
但他还是点下了头，他想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好，我答应。」
「很好。」
□□□自□由□自□在□□□
办事的过程很顺利，洛炎做事又快又狠又准，加上秦非在背後支援，可以说是无
往不利毫无困难。
但是有个走私枪械的头儿特滑溜，早在听说赵老六垮台了就包袱困困飞到美国去躲著，秦非千方百计想要引他回来定罪，几次都给他逃了
可估计是不敢再做乱了，秦非也就作罢
洛炎费心费力的帮了很多忙，秦非也就不再怎麽提起他对亦宁做过的事，两人都还能平心静气的相处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秦非在办公室加班看完最後一份报告，疲惫的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琢磨著好不好打个电话给洛炎，约他出来喝几杯当作感谢他这阵子的努力
正要拿起手机的时候，手机率先响了
是洛炎。
秦非挑挑眉，按下通话键
「什麽事？」
『忙完了吗？』
「恩，刚结束，怎麽了？」

『来我家吧。』
秦非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不可置信的瞪著它
洛炎那句"来我家吧"自动放大音量在他耳边无限回响
也不记得又说了什麽还是什麽也没说，秦非对自己乱了阵脚的样子感到好笑；
一回神人却已经站在洛炎家门口，手指还自动按了门铃
门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开了，洛炎穿著宽松的白色开襟毛衣配米色长裤，月亮照在胸口光滑的肌肤上，像发著光；
刚洗过澡的头发还湿漉漉的，靠近一点就闻的到沐浴乳的麝香味混著他的气息
秦非有点局促，这男人有令人看一眼就足以撩动全身神经的气质，让他在他面前站著如履薄冰
洛炎轻挑的笑了笑，秦非瞬息万变的表情都落在眼底，「不进来吗？」
「阿，好...」
室内只有昏黄的灯光，暧昧的晕的人脸上平添诱惑
秦非傻傻的站著，洛炎掠过他身边关门的时候，手似乎不经意的滑过他的背，惹的秦非呼吸一窒
「坐吧。」
「阿，好...」
茶几上摆著红酒和两个杯子，洛炎斟上了，一杯递给秦非
「喝喝看，85年勃艮地的 Gevrey Champs Chenys,Joseph Roty，温度正好。」
「阿，好...」
「呵呵，你除了这两个字，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阿，好...不，不是，」秦非手指僵硬的拿起酒杯喝了口，「我是说，这酒很好。」
他很纳闷，为什麽每次遇到这个男人，舌头和大脑总是会打结？
搞得自己像笨蛋一样
「是吗？那再喝一点吧。」
「阿，好...谢谢！」
看到洛炎拿起酒瓶，秦非动作反射的伸出酒杯，但是洛炎却站起身，坐到秦非身边，握住他拿著酒杯的手倒酒
「............」
秦非从来没有感受过这麽强大的压迫感，过分靠近的触碰让他的身体彷佛窜出一股火，烧的他蠢蠢欲动
「不问我找你来有什麽事吗？」
「...你找我来有什麽事？」
「其实也没什麽，只是想谢谢你。」
「谢...谢我什麽？」
「你给我自由阿。」
「阿，那个，没什麽，应该的...」
「呵，我还没听说过，擅自释放犯人，是应该的。」
「...............」
秦非很想大声的说"不然你想怎样"，但他只是看著男人閒适的靠在沙发上的姿势，有点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