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情愿----陶灼

第二十八章
很凑巧的，米野买的那张票是苏慕秦来时的那个铺位，软软的触感，让米野觉得那上面还残留着苏慕秦的体温，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只是这漫漫长路，不如就这样想的好。想到自己和小秦还曾面对面的发过短信，轻轻的笑了下，还真的是傻的可以啊！米妈没再打过电话来，只有那天的只言片语，不是着急的语气，也没有生病的迹象。米野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和苏慕秦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抬腕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分，早晨出来的早，不知道小秦回去是不是又睡了回笼觉，会不会又迟到了？拨通了电话，意外的，才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妈的，才走几个小时啊？"苏慕秦接的快，吼得响。
"声音还挺清亮的啊，我以为你得又睡了！"手指上的银戒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闪亮的像苏慕秦的眼睛。
左手夹着书，右脚踢的小石子儿劈啪作响，"妈的，你当我猪啊？"本来想睡的，但家里冷的很，根本睡不着，妈的，下次要买个空调了。
"呵呵，早饭吃的什么？"
"笑屁，没吃！"
米野下意识的皱皱眉头，"冰箱里不是准备好了？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好，为什么不吃？"语气有那么一丁点儿生气。
"懒的热，知道了，你他妈的真烦！"白色的鞋上被小石子儿划了一道黑，苏慕秦气的紧，蹲在路边就开始用纸蹭。
"跟你说要好好照顾自己了，你要是掉秤了，等我回去，就让你好看！"
狠狠的扔了手里的纸，"你妈的，用不着你，大爷我也挺好看的，呸，等你回来？有本事，你娘的现在就跳车回来！我靠！"
米野的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小秦，我很快就回去了！"
"你妈的，永远别回来！"关了电话，往兜儿里一扔，手机从早上握到现在的温度有点儿烫手，抽了抽鼻子，真他妈的臭！！！
下了火车，抬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那颜色好像要挤的掉水一样，果不其然，出了火车站，就开始哩哩啦啦的下雪，伸手接了一片，很快便在手上融化了，透明的水滴从手指的缝隙间流掉，原来不是灰色的，那么手间的幸福会不会也消失掉？
天气很冷，身上的单衣显得极其单薄，想再加件外套，伸手拉开随身携带的小行李包，熟悉的深蓝色显露出来，棉衣？不是送去洗衣店了？拿出来仔细翻了下，袖口的一小点儿油迹彰显着棉衣的主人，苏慕秦。米野心里的感觉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仔细的穿在身上，满满的都是苏慕秦的味道，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坐进出租车的时候，给米妈打了电话，说是一会儿到，米妈答应了一声，就挂了，再打就是嘟嘟的忙音，听的米野心烦，不知道家里等着他的是什么。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味道，那棵老树更显得萧条了，不知道，现在自己和苏慕秦坐上去，会不会压断了树干！小道上的碎石已经突了出来，甚至有残破的一堆已经扫在了路边，小院里的石凳子也倒了一个，上面还覆盖了积雪，远处的垃圾箱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这里，真的住了好多年了啊！楼道门口停了一辆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就像入侵者一般。
铜色的钥匙转了一圈，家里有人。关上门，换了拖鞋，那旁边是两双陌生的鞋子，习惯的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米妈走过来接了他手里的行李袋，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为相识的面孔，那个接受了自己献血的老人，心里一阵翻腾，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事，自己绝不要冲上去了。另一张面孔，很陌生，一个年轻男人。微微的点了点头，就进了自己的卧室，换了衣服，洗了脸，顺从的跟着米妈坐在沙发上。
一时间安静的很，米妈一直低着头，那两个人却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刺的米野很不舒服，舔了舔嘴唇，"妈，这两位是？"清楚的看见米妈抖了一下，又过了好一会儿，米妈终于抬起了头，"左边的是，是齐业齐老爷，你，你的爷爷......那位是齐海，你的叔叔。"
瞧着齐业激动的表情，米野暗暗的咒了一声，狗血！昨天还是只有妈妈的人不是吗？今天就蹦出来了个爷爷？笑话，还有一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叔叔，是不是屋里还藏着七大姑八大姨的？面孔稍稍扭曲了下，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齐业似乎是看出了米野的想法，一瞬间，布满皱纹的脸庞染满了惭愧的色彩，齐海轻轻的搂了下齐业，抬头对上米野的眼神，"小野，你......"话没说完，就被米野打断了。
"齐先生，你还是叫我米野吧，我不习惯别人那样叫我！"冷冷的语气不带感情，让齐业又颤抖了下，齐海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着一点愤怒，但很快就压了下去，略微的点了下头，"米野，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件事情很突然，但是逃避不是办法吧？没有弄清楚事情真实情况的人，没有责怪和仇恨的权利不是么？"一句话说的咄咄逼人，齐业沙哑的说了一句话制止了齐海。
"齐海，是我的错，你不要说了！"
"可是，爸爸，当年......"被齐业瞪了一眼，齐海不再做声。
米野冷冷的看着那父子俩一来一往，转头，看见了母亲哀伤的眼神，思绪一片混乱，这辈子，他想要的也只是那么一点儿幸福而已，现在得到了，为什么又要来这样无聊的事情烦他？
或许齐海的话不中听，但是起码有一句是对的，逃避真的不能解决什么，定了下神，看了看其他三个人，"我想，我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经过吧？"冷淡依旧的声音，却表明了他的决心。
齐业点了点头，示意齐海不要插话，开始用他苍老的沙哑的嗓音诉说，那个陌生的像是故事，却又不得不承认的过去。
"我不会说很多废话的，你放心！"齐业露出一丝笑容，"你爸爸叫齐天，是我和你奶奶的大儿子，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自从他妈妈去世，我又娶了现在的妻子以后，他就变了，很会闯祸，闹出很多麻烦，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一门心思的扑在事业上，顾不上管他，我们父子间见面了，就只会争吵而已，终于在一次很大的矛盾发生后，你爸爸他离开了家，那时候他已经成年，也有自己生活的能力，我也是很倔强的人，就真的没再管他。从那以后，真就没有他的消息了。再次见面的时候，是距那八年以后了，警察局通知我去认尸，当时，我真的......"老人哽咽的声音很快被米妈的哭泣掩盖，米野轻搂着米妈，那湿润透过衣服触动着米野的心，想过很多种状况，但是，没想到，这一辈子真的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安静了一会儿，齐业继续说。
"他是在很远的地方出了车祸，身上能证明身份的只有破了一半的身份证了，把他带回家，安葬了以后，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上天让我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没有赎罪的机会，我几乎亲手害死了我儿子，如果当时我再关心他一点，或许......"看着老人通红的双眼，和抖动的肩膀，米野心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不忍，淡淡的说了句，"都过去了。"
齐业点了点头，"是啊，直到我那次出了车祸，护士很开心跟我说，我的孙子很懂事，输了血给我，当时我就愣在了那儿，我没有孙子......但是看到了后来的鉴定单，我真的相信了，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没有怀疑的理由了，你长的很像他。"那只枯瘦的手似乎想抚摸米野的脸庞，米野躲开了，抱歉的看了老人一眼，老人慢慢的摇摇头。
"以前，我不知道你们母子的存在，现在我知道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补偿的机会?"米野颤抖了下，没有说话，补偿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又安静的可以，米野知道，他们都在等他的回答，思绪更加混乱了，什么都不知道，苦笑了下，原来不是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的啊......
齐业和齐海离开了，原来他们是希望米野母子和他们去国外定居，以补偿他们母子这些年清苦的日子，米野没说话，独自回了房间，累了，真的很累了，就算自己无所谓，还有母亲呢？他到底该怎么办?
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米野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苏慕秦的身影！小秦，他的身上还背着小秦的幸福啊，原来人不能两全其美的自私......
幸福，要怎么守护？

第二十九章
苏慕秦在裤子上蹭了蹭满手的灰，我靠，教室角落咋就没个人收拾啊，跟刚过了沙尘暴似的，满桌子是灰。教室里没有几个人，临近考试了，都在复习，或是在寝室，或是在图书馆。苏慕秦撇撇嘴，就那小破图书馆，腿伸直了都磕脚！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饿了，可是没什么想吃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始在包里翻找，角落里的润唇膏是米野的，捂的有点化开了，亮晶晶的油脂轻轻的涂在嘴唇上，靠，还是米野的味道，或许，真他妈的好......
那天过后，齐业和齐海就没再来过，米野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醒来了，他依然是那个不知道爸爸在哪个角落的米野，依然是那个可以和小秦一块儿幸福的米野，但是母亲哀伤的表情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一切都要变了。
米妈看着儿子依旧淡漠的表情，那深邃的眼睛望不到底，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想什么，但是此刻还是有些安慰的吧，起码自己不是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总以为会再见到他的，但是，但是，原来二十年前的已经是最后的笑脸了......眼泪顺着眼角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润湿了衣服，也浸透了米野的心，轻轻的走过去，紧紧的抱住母亲。
"妈，别哭好吗？我说了，会让你幸福的！"
顺着米妈不断点着的头，眼泪继续缓缓下落。
"小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妈妈不想这样的，我，我们要去吗？"
米野没说话，母亲直接问出的问题让他无从回答，又紧紧的抱了下，"妈，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真的，我想让你幸福，但，但是，我也不想放弃自己的幸福，妈！"米野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哽咽，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的低低哭着，"妈，我该怎么办？"
米妈抚着儿子的背，破涕笑了下，"傻孩子，你的幸福就是妈妈的幸福啊！告诉妈妈，你的幸福是什么？"
手心下抚触的肩膀轻轻的颤抖了下，终于要说了啊，幸福就在若得若失间，"我的幸福是小秦！不是什么昵称，是实实在在的苏慕秦！"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心里竟然轻松了许多，没拧紧的水龙头开始滴答滴答的流水，屋子里安静的可以。
时间长的像静止了一样，母子两人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透过脊梁传来的温度不再暖和，米野闭上眼睛，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泪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米妈停了的手又开始轻抚，一缕缕的顺着儿子的头发，"傻孩子，妈妈真的希望你幸福，妈妈没有什么，有的只有你，如果你觉得那就是你要的幸福，妈妈不会阻止你，但是，你要想好了，妈妈不想看你那么辛苦，你流泪的同时，要记得，妈妈也在心疼。"
冬天的阳光温润的可以，米野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头疼的厉害，好久没有那样哭过了，简单的收拾好，出了卧室门，米妈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米野心头一阵温暖。米妈看着儿子在愣神，这种表情可是不多见啊，昨天，第一回看见儿子那样，真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如果说就那么轻易接受是不可能的，心里的颤动到现在也没有平复，儿子的幸福竟然在一个男孩子身上，不是她排斥或者是看不起，只是不想儿子太辛苦，把粥放在米野面前，也只有相信他了吧。
"小野。"米妈放下筷子，叫了儿子一声。
"嗯？"
"早晨我打过电话了，告诉你，他们，我们不去了，现在挺好的，出了国反倒不习惯了。"抬手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能让儿子幸福，也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吧，齐天应该不会怪自己吧，爱情，自己的已经残破不堪，又怎么忍心让儿子的幸福再染瑕疵？
"妈，对不起！"自己果真是自私的可以啊！
"快吃吧，答应我，不要让我心疼，好吗？"
米野重重的点了点头，透明的液体落入碗中，那粥有股幸福的甜味。
屋子里没开灯，借着外面的灯光，可以隐约的看见床上有个人，苏慕秦抱着枕头歪在床上睡的香。直到对面的灯又灭了几家，苏慕秦才缓缓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饿醒的，还是冻醒的，随手拿过搭在床头的棉衣，是米野送去洗衣店的那件，飘散的化学香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真他妈的难闻，把脸埋在怀里的枕头上，是米野的味道，靠，这家伙几天没洗头了！
踢踢踏踏的下床，在冰箱里翻出一个猪蹄，又盘回床上开始大啃特啃，冰凉凉的到了胃里，拿起电话，闪着几个未接来电，妈的，什么时候调的震动。看看表，快12点了，不知道那个没良心的混蛋死没死过去。
打了几遍电话，苏慕秦都没接，米野叹了口气，莫非还在生自己的气？这边的问题就快解决了，也得到了妈妈的同意，想让他快点知道啊！正想着，闷闷的铃声就从被子里传了出来，赶紧翻出来，摁了接听键。
"我靠，你妈的，能不能接电话了？"咽下一口猪蹄肉，怒吼着骂了一句，真他妈的舒坦啊！
"这不是接了？刚才打给你，怎么没接？"咯吱咯吱的是什么声音？
"老子睡着了，我靠，你几天没跟老子汇报了啊？妈的，以为你让外星人抓走做人体实验了呢！"大大的一口咬到猪趾骨上，牙疼。
"发生了很多事，我，我爷爷来了......"
"你爷爷来了也算......啊？妈的？你连爸都没有，哪来的爷爷啊？"嘴里的一口肉掉在了床上，连忙捡起来，继续吃。
"这话说的，我想揍你，别插嘴，听我说！"
"你他......"
"闭嘴！"电话那头果然静了音，米野说了事情的经过，苏慕秦没插一句话，安静的诡异，"大概就是这样了。"
"你，你要去国外了？"猪蹄放在床上，国外有多远？能像我们学校似的，前门喊一声，后门就能听见？
"不去了，舍不得你！"米野带着笑意的回了他一句。
"哦，那你什么时候滚回来？"拿起猪蹄继续啃。
"再看看，没事儿就回去，还有，我妈知道咱们的事儿了，答应了！"
猪蹄再一次掉在了床上，"我靠，你说了？妈的，你都没跟我说，我不是人啊？你妈没打你一顿，再关厕所里，然后灌辣椒水逼你和我分手？？？"
米野翻翻白眼儿，"你以为是满清十大酷刑啊？没有，都没有，我妈希望咱们幸福！"
突然心里一阵泛酸，原来还有人希望自己幸福啊！可是幸福是什么啊？啃下猪蹄上的最后一口肉，淡淡的回了一句，"哦，幸福好！"
米野没回话，那种心情，他刚刚经历过，只是这咯吱咯吱的......"你吃东西呢？"
"啊！啃猪蹄呢！"
"哪来的？"
"你冰箱里的啊！"
"啊？你没觉得味儿不对啊？那坏了！！！"
"我靠，妈的，坏了，你放冰箱里！！！"
"你说要留着逗狗的啊！！"米野委屈！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怎么办啊？"瞪着床上的一堆猪骨头。
"快别吃了啊！"
"妈的，老子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