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舍无望————sakida

第一章
将儿子的遗物整整齐齐地收拾好，摆在书桌的一角．轻轻抚摩相片上儿子稚趣的笑容，好象永远都不会长大了，也的确，他永远停留在１６岁．
顾凡舒任由着滚烫的泪珠拍打着桌面，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这么丢脸地哭．

顾玉挺的逝去很是戏剧化，骑自行车的时候被大卡车撞飞了，而一同回家的同伴居然没有一点受伤．
而玉挺就这么死去了，凡舒直到玉挺死去的一个星期后才开始相信，自己一把拉扯的儿子真的已经不在了．

凡舒关上卧室的门，眼角的泪已经干涩了，流下很丑的痕迹．
开始看电视，可上面的一句话都进不了凡舒的耳朵，他傻笑着，大概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了．
玉挺曾经说过他有一直写小说，而当凡舒问他写什么类型的小说时，玉挺只是笑着说你又看不懂！
凡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想要看看儿子留在人世的文字。"
凡舒再次打开玉挺的卧室，想着非得找出写好玩的东西来，以至于刚刚整理好的房间又变成了一团糟。
从刚开始的期待变得有些不耐烦了，最后终于失望地坐在床头，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电脑的屏幕开着，右下角一直闪现着企鹅。
QQ被设置了自动上线，所以每次打开电脑的时候它都会出现在有下角。
一直都抱着尊重玉挺的想法，凡舒从来没有点击过这个企鹅。玉挺也正是父亲这样的举动才会放心地挂着QQ却从来不担心会被父亲查看。

凡舒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他直直地望在闪动的企鹅，将鼠标移动到企鹅身上。
瞬间冒出好多窗口，凡舒一个一个最大化，仔细地看起来。
[在吗？]
[我知道你在。]
[躲在哪里了，我给你3分钟。]
[他们说的都是屁话！我不会相信！绝对不会相信的！你还在对不对？]
[玉挺，这样也好。你只用听我说，只要一直上线着，让我看着你还在就好]
凡舒点击着手有些酸了，他看着留言的日期，是玉挺死后好多天留的，然后一直到今天，同一个人的留言没有停过。
凡舒开始在意起这个人了，玉挺死后留言的人几乎没有了，只有这个人。
他是谁？名字叫杨辰洋。大概是玉挺最好的朋友吧，否则也不会这么关心，甚至有些执迷不悟。
凡舒犹豫着，要不要回复，心里还在想会不会吓到玉挺的朋友。
但是一想到问问这个人，也许就可以看到玉挺的文字了，所以没有过多坚持就回复了一句。
[你是哪位？]
凡舒盯着屏幕，果然不到5秒钟企鹅就开始是闪动了。
[你又是谁？]很理智的回答，没有凡舒想象中的那样。
[我是玉挺的爸爸]凡舒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好意思，我以为玉挺是挂在网站上，不知道他是挂在自己家的电脑，给你造成麻烦了，真的不好意思。]与留言中完全不同的语气，凡舒想想也对，毕竟是面对长辈，这和面对同辈人是完全不同的，不过可以看得出，玉挺这个朋友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不是很麻烦。你和玉挺很要好？]不知道什么，凡舒开始罗嗦起来，问这个问那个。貌似对方也是很积极地回答，没有一丝厌烦。
因为他们都同样地喜欢这一个人，而这个人已经不在，陌生的彼此也便开始无话不谈。
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对方，不知道这样是远离痛苦还是逼近痛苦呢。
[玉挺会写小说吗？我从来没有看过，你看过吗？]
[看过，我全部都看过。]凡舒兴奋地望这几个字，脸上笑地没有分寸。
[你可真幸运，做为父亲的我居然都不曾看过儿子的文字，只知道他一直在玩电脑，刚开始我以为他在玩游戏，还把他大骂特骂了一通，他那个委屈啊，可是他也是很久后才告诉我其实他是在写小说]
[叔叔也是为他好啊，我想玉挺从来不会怨你的。我知道他非常喜欢你，这一点我都有些嫉妒呵呵。那个，叔叔，你想看玉挺的小说吗？]
这个当然是非常希望，[当然非常想。]
凡舒打开辰洋发来的网站，网站的布局很灰色调，正是如今青少年追求的颓废堕落的风格。
凡舒迷起眼，黑色的背景让原本小的文字更加难以看清。
眼睛很酸，可是凡舒没有办法停下目光，儿子的每一个字都感动着他，每一个字都是儿子生命的延续。
玉挺写的大多说是悲剧，可是过程很甜蜜。
凡舒看完一部之后，没有办法停下思考。玉挺写的东西，凡舒很不理解。
凡舒开始打开另一部，看了前面几行，凡舒开始皱起眉头。
果不其然，越是后面的文章越是不堪。
"为什么。"凡舒将目光移向儿子的相片，喃喃自语道，"玉挺，你是同性恋吗？"
周遭一片安静，凡舒无力地倒在靠椅上，企鹅还是在兴奋闪动。
[玉挺是同性恋吗？]凡舒颤抖着手打着这几个字。
[叔叔，如果我告诉你是，你会怎样？]那边还是快速回复过来。
[我能怎样。我除了惊讶之外，什么都没有。]
[叔叔，你会因此讨厌玉挺吗？]
[当然不会！不管他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我都不会讨厌他！他永远是我的儿子。]凡舒用力地打字，好象这样就能让那边的人感受到。
[叔叔，谢谢你。如果玉挺听到你这样说，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凡舒有些纳闷，为什么辰洋要替玉挺道谢，好象做为父亲的凡舒是蛮横无礼？在他们心目中，凡舒真的是这样的形象？
凡舒揉揉腰，人老了腰就会开始不好使，一念之间，他想到了什么。
[你既然知道玉挺是同性恋，那你怎么不会讨厌他？]
这次回复的有些慢，不过总归是回了。
[因为是我把他变成这样的]
凡舒盯着那几个字软倒在靠椅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叫杨辰洋也是喜欢男孩？
难道他喜欢玉挺？
[你们是。。。。]凡舒觉得那两个字实在有些沉重[恋人吗？]
[应该是。]
凡舒疲惫的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搞清楚了。
玉挺还是以前的玉挺，还是那个什么事都瞒不了的儿子，还是那个在自己的怀中哄着的儿子，还是那个跟自己有着同样傻笑的小可爱，总之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第2章
伸手去抓早已在床头准备好的纸巾，鼻子用力一使劲，凡舒在清晨半张开模糊的双眼。
摸索地移动到电脑前，点击那早已经闪动了一整个夜晚的苦命企鹅。
[果然被讨厌了。如果是这样，就当作那些小说不是玉挺写的，他还是你以前眼中的乖小孩，这一点请不要怀疑，我们没有任何病，我们只是不懂得爱的两个无知小孩罢了。我也要去国外了，也会试着忘记。]
你们只是小孩，我当然知道。你无须强调，身为人父的我也认为这是你们的无知造成的，不是什么病，只是你们还小，不懂事。
[不要忘记。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我们家的玉挺了，所以请不要忘记。如果不嫌麻烦的，我希望你能来我家。我想你从来没有来过，心里必定也会好奇，而且我也想见见你，毕竟你以后去了外国，再见面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发出去之后，凡舒还觉得不够，继续打字，[你是唯一一个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讲话的孩子，所以我可以肯定你是在意玉挺的。我们都在意他，所以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们都是一样的。]
打完之后，凡舒站起身来，因为肚子已经空了好几天了，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
如果让杨辰洋看到玉挺的爸爸这么没有精神头，那也对不起玉挺啊。
思考着辰洋什么时候来呢，不知道要不要招待他吃个晚餐什么的。毕竟是辰洋是玉挺第一个来做客的同学。
想着以前还不许玉挺带同学回来，说什么老子不会做饭给打发了，现在想想还真不是一般的后悔。
凡舒吃抱饭足后，拿上钱抱打开门。
却迎头碰上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也是一脸见鬼地望着凡舒，细致光滑的皮肤透露出他的不大的年纪，但怎么看都要比玉挺要大几岁的感觉。
目光中的稚趣没有退去，深邃乌黑的眼眸过于明亮，让凡舒重新怀疑起他的年纪。
"叔叔？"对方站在口门，目光也开始下滑，停在自己的运动鞋上。
"杨辰洋？"凡舒也是一口满不相信，这个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比自己儿子成熟一倍的男孩真的只有16岁？
"叔叔，对不起，之前都没有回复。因为一大早起床就看到你的信息，所以兴奋地就跑过来了。真不好意思。"说着深深鞠了一个躬，凡舒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他怎么知道玉挺的住处？想想也不奇怪，如果他们之前是恋人关系的话，应该也会陪同着彼此回家吧，对彼此的住址当然非常熟悉。
杨辰洋是个不错的孩子，至少让凡舒感觉很舒服。
凡舒已经自顾自地想象着他们约会的场景，或许他们可以牵着手，高高的辰洋牵着自己儿子的手，走在大街上。这样的画面并不恶心，也不会觉得不能接受。
"进来吧。"凡舒见辰洋这么拘谨有些不忍，就伸手把辰洋牵进屋，俨然一副好爸爸的驾驶。
辰洋站在玄关望着里屋，喃喃自语道，"这就是玉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凡舒本想表现出爸爸般的慈祥，可是一看到辰洋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之前考虑好的全都忘了，连自己都开始心堵了。
辰洋自我调整一番后，艰难地展开笑容说道，"叔叔，谢谢你。"
凡舒慈祥地摇摇头说道，"你和玉挺都是好孩子，非常好的孩子。"
凡舒牵着辰洋的手腕走进玉挺的屋子，自己则走出卧室，关上那道门。
那天，两人就像一对父子一样，吃饭，看电视，聊天。
凡舒抚摩着辰洋温柔的睡脸，恍惚中他把辰洋当作了玉挺，以前玉挺睡着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的抚摩过，总觉得那是很肉麻，就算很想摸摸看却总是自己别扭着。
"不要忘记玉挺啊。你敢忘记他，我饶不了你。"凡舒看清了辰洋的脸，手指停留在他的粉嫩的红唇，"这里，有没有吻过玉挺？"
凡舒将玉挺的新被子盖在辰洋身上，思考着究竟是我比较悲伤还是辰洋。
这一天，很短也很长。f
凡舒似乎有些振作了。这么小的辰洋却要遭受失去恋人的打击，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既然辰洋可以承受，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这样要死要活呢？
两人吃着最后一顿早餐，凡舒把正餐的好菜都给烹饪了，拼命给辰洋夹菜，而辰洋则笑着说自己说不了这么多。
"去外国后吃不了正宗的中国菜，乘着这几天要吃个够，至少要把家乡的味道记住，以后可不要吃惯老外的东西而忘了本哦。"凡舒呵呵笑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哪里是家乡的味道，明明都是叔叔的味道。"辰洋往嘴里递一颗红烧鸡，品尝之后拼命点头叫好。
凡舒突然想起什么来，认真问道，"辰洋的生日是几日？"
"89年10月1日"辰洋一脸疑惑问道，"叔叔问这个做什么啊？"
"也没什么。因为我发现玉挺的网站上有个加密的子页，想想密码会不会是你的生日。"
辰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说道，"我试过的，没用。"
"你试过？"凡舒更觉得摸不着头脑了，想着那个子页将永无天明之日就心揪。
"我想玉挺真的下定决心不让除自己以外的人看，所以这就是命吧。"
凡舒点点头，笑着伸手揉揉辰洋的脑袋，"以后叔叔解破之后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好吧？"
辰洋感激地望着凡舒，淡淡地笑了。

辰洋走后，凡舒开始决心振作。
正常上班，正常吃饭，正常睡觉。
太正常了，凡舒突然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辰洋的QQ一直黑着没有上线，大概已经去外国了，没有机会上网了。
辰洋是好孩子，无论以后是否有机会再见面，在凡舒眼中，他都是个很乖很懂礼貌很帅气的孩子。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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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年的时间也一转眼就过去了，凡舒还是凡舒，还是一个人，独自享受孤独。
还在一个规模不错的公司做着不痛不痒的工作，领取着微薄的工资，就这样也是充实的。
随着一大批的裁员之后，公司换上了新气象。如今的公司，学历最低的也有本科。凡舒吃着老本，身为专科的他如今只能做一些很凤毛麟角的事，说难听点就是干点杂活，日子就这样熬啊熬。想着就这样熬到退休也是好的。
毕竟是大公司啊，37岁的凡舒望着身边的楼啊房啊，怎么都往上盖啊盖，都不会往地下埋。凡舒真觉得自己老了，跟高楼比起来，人都已经如此渺小了，更不要说什么宇宙这样的鬼话了。
自己上头的上司都不知道换了第几批了，怎么自己还在这啊，跟5年前相比没什么差异啊。
凡舒不知道这样没有差异是好是坏。
"新上司好象来了。"凡舒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复印机旁边发呆。
"凡舒哥啊，你怎么还这副蠢样啊，第一印象很重要拉，快快去洗把脸，每天都这么没精神。"说话的是同事小欢，跟自己是同辈的，不过因为一直都很努力，没有被裁员反而被公司很是看中。所以小欢很看不惯凡舒整天事不关己的悠闲样，被打发去扫地也没多说一句话。
凡舒没理小欢，什么样的上司还不都一样，之前有年轻的，有秃头的，有目光呆滞的，凡舒没多大兴趣，因为自己也不会讨好，就算讨好也不会改变现状的，而且凡舒不想改变现状，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这样吊在半空半死不活天下第一闲人的悠闲劲儿。
凡舒开始看报纸，过去几年没多看报纸，把时间都投到事业和机器上，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闲情，说不出的龙钟潦倒。
小欢不只一次念凡舒没有进取心之类的，苦口婆心地劝啊劝啊，可凡舒就是当寒风吹过，不听。
自从凡舒没了儿子，虽然说是振作了，对生活有所了望。可那只限于了望，不是仰望跟不是俯望。
没有盼头是症结所在，也想要赚钱，却已经不是赚大钱。钱太多，没人花那才是最悲凉的。
自己不需要这么多钱。这样想着的凡舒因此没有男人在事业中的野心，可他依然活得有滋有味。

新上司神龙见尾不见首，可关于他的绯闻却已经满天飞。
小欢坐在复印机旁，语气有些不平，"快订婚的人居然现在还跟别的女人乱搞暧昧。。。。。。"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未婚夫。"凡舒咬了一口手中的黄瓜，小欢没理他，继续愤愤不平。
凡舒蹬桌子，猾椅嗖地一声滑到复印机旁边，把热乎的纸张取出来，不经意一抬头，发现上司办公室的门居然开着。
"开着呢。"凡舒念道。
"真的真的？"小幻特好奇地凑到凡舒旁边。
"这次货色怎么样？"
"听说是这个！"小幻竖起大拇指，花痴般捂住嘴巴笑。
凡舒无奈地滑到另一边，只听见小幻哇哇叫个不停，好象那个上司已经惊艳到宛如尤物了。
"你去把另一份文件拿过来，我要进行对比。"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凡舒转过身去，想想也不太确定，没多大在意。
"明明是两个公司的文件！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等的错误！"啪地一声，是文件摔在桌面的声音。
凡舒望着男人气冲冲地却不失风度的背影，满足地笑了。
[你和玉挺都是好孩子，非常好的孩子。]那么遥远的声音，已经5年了。

第3章
想着5年其实也是很快的，昨天还是稚趣未褪的少年，今天已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凡舒将最后一叠复印件整理好，抬头望着黑暗中唯一明亮着的办公室。已经在一个公司工作了1个星期了，居然彼此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凡舒觉得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