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红尘紫陌[一]

作者:红尘紫陌[一]  录入:12-30

"躲开!"汉威执拗道.
"小爷,你还是先回避吧,老爷在气头上,身体不好。"胡伯从卧室出来说,"大夫刚給服了点安神的药。"。
"胡伯,让我见眼大哥,我不说话,就见他一面。"汉威乞求着。

幽暗的屋里亮着昏黄的壁灯,汉辰倒在床上和被而卧。
汉威恭敬的跪在床前两个多钟点了。揉揉肿痛的膝盖,他知道大哥不可能睡着,凭他的个性。定是在生气,只是不理他而已。

凤荣在门外窥视了几次,只能在门外盘旋。对过来的玉凝说:"怎么搞的,这么晚了,龙官儿就是憋着火,是打是杀也开个口呀,这兄弟俩是在唱哪出?这跪了快个三钟点了。"

汉辰长咳一阵挣扎着起身,汉威忙上前扶他坐起, 玉凝姐和凤荣大姐也闻声进来,倒水,拿药的一通乱忙。汉威百感交集,低声叫了声:"大哥。",眼泪倒先落下来了。
大哥半依半躺着,才几天没见,面容憔悴了很多,眼眶也深陷下去。只是瞟了他一眼,又仰面看了天花板冷冷说:"你还当我是你大哥?"
"大哥~~",汉威委屈的泪水直淌,也不顾玉凝姐和大姐在后面,就哭着说:"大哥,威儿错了,威儿不该瞒你送小亮出~~出国~~,不该瞒了你~~",见大哥仰头闭目不语,汉威凑上前拉了大哥的手哭了说:"大哥,哥~~威儿知错了。"

"什么?你把亮儿弄出国了?去哪里了?"大姐凤荣听了惊讶的冲过来,象审贼一样揪住了汉威的胳膊,骂道:"我说你哥回来就气个半死是为什么,家里这个把月都闹得鸡飞狗跳墙的为了找亮儿,原来是你給骗了撺掇去了国外。我就说亮儿老实厚道的孩子,定然没这么大的胆量~~"大姐边说边气急败坏的撕拧着汉威的脸骂着,"亮儿被你藏去哪里了,你老实说!",汉威边本能的躲避着大姐无礼的掐拧,边求告的可怜的企望着大哥发话,每次大姐欺负他时,大哥都会站出来帮他抵挡。

"大姐,你放了他。"汉辰厉声说,还是闭着眼,紧抿着唇。
"龙官儿,我就说吗,这亮儿肯定自己干不出这大胆的事,要不是这小混蛋~~"大姐的话没说完,就听汉辰喝道:"大姐!",又缓声喃喃细语,"让他去吧。"

汉威被眼前的场景触动得心酸,从来刚强的大哥也这么羸弱不堪的倒下,真是病来如山倒了。
想大哥肯定是为了亮儿逃走的事伤心,怕更伤心他在一旁的助纣为虐吧,就握紧大哥的手说:"哥,威儿也是你从小带大的,没了亮儿,你还有威儿在身边,威儿不离开大哥,凭大哥怎么打,威儿是不会走的,只求大哥别赶我走就是。",说得眼泪都委屈的流下来。

见汉威哭得可怜,玉凝也泣不成声的劝道:"汉辰,算了,我也是今儿才知道你是为小亮的事气成这样,孩子都走了一个,你就饶了威儿,总不能再~~~"
"也是呀,杨家的长房长孙,这要继承香火传宗接代的,就这么跑了一个。杨家近来是人烟稀少,你就别再自断香烟了,龙官儿,你还是先养自己的病,别费心管这些~~"。
凤荣大姐还是那么话语尖刻,但对汉辰大哥倒还是照顾细微。

汉辰干咳了两声,痛苦的面颊抽搐了一下。
汉威偷看眼大哥,嗫懦道:"哥,你别这样不理我,你这样,威儿害怕。~~"

"你怕?~~~"汉辰冷笑两声,闭目养神般说,"你怕什么?怕我?~~笑话~~你自己说出来都不觉得可笑吗?~~好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哥~~"汉威迟疑道,不知道大哥是怎么了,紧握着大哥的手,大哥也冷冷对他说:"松开!"。

汉威从来没遇到这种场面,每次闯了祸,他要用心面对的都是如何能在大哥峻历的家法板子下早些逃脱。从没臆测过会有眼前这种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事情势的出现。
汉威又急又恼的双手攥紧了大哥的手,哀求说:"大哥,威儿错了,威儿不该瞒了你送亮儿走,你要是气,就打威儿一顿罢了,威儿回来就是领责的,威儿罪有应得。"

汉辰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用力撤出了被汉威攥紧的手。汉威的心也如掉入冰窖般寒冷,急忙中,他哭诉道:"哥,我不对,可亮儿他~~你就放了亮儿走吧~~哥~~,我不想,可~~"
"你要说什么,你把亮儿都撺掇跑了,你还说什么,还不出去,非逼你大哥动手打死你,走呀!"大姐喝着,推他出去。

汉威坚持的抓紧床栏对大哥竭力央告说,"大哥,没了亮儿,大哥还有汉威,亮儿能做的事,威儿都能做。哥~~你要是为了杨家日后的传宗接代,哥说让汉威娶谁家的姑娘,汉威这就娶,~~"汉威边说边哭,"威儿日后給杨家传宗接代,生一堆侄儿給大哥,哥~~,家里、军里,哥吩咐什么,威儿日后就做什么~~求哥别这样气了自己~~,威儿怕了~~"

只听汉辰长叹一声苦笑说:"你还在诡辩,还不醒悟?亮儿那畜牲死活我自不管他,且说你,我问你,做人子弟要讲哪‘五常'?做为军官,要讲哪‘五德'?"

汉威见大哥气虚话短的但神情认真,就老实答道:"‘五常'要讲‘仁、义、礼、智、信';为将领五德,要讲‘智、仁、信、严、勇'"。话一出口,他立刻明白了大哥要说什么了。忙告饶说:"大哥,汉威错了,那天电话里不该欺骗大哥,不该扯谎。"

果然,大哥嘲弄的笑了,"什么是‘信',你一点诚信没有,我怎么知道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这点信任都没有,你我的情分也只此而已了。我不是没管过你,去年你和亮儿搅合进学运那次就一起扯出弥天大谎,我都动了狠手教训你,你看来还是不长记性。你倒是教教大哥,大哥还能如何管你?"

汉威立刻想到了那天在胡子卿的办公室,他在电话里信口开河的对大哥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大哥,汉威保证,汉威真不知道小亮的下落;他日若是见了他,就送回龙城大哥身边,如果知情不报,伙同小亮做出违背家门的事,任凭大哥处罚。"。
想到这句话,汉威都觉得愧对大哥,大哥当时命令他保证的时候,肯定对他的誓言是深信不疑的。如今知道被捉弄,肯定更是寒心得很。汉威就拼命弥补的说,"哥哥,哥,汉威是你弟弟,做错什么你管教就是,打也好、罚也好,求你别说这些伤情分的话。"

"好!兄弟,你我是兄弟,怎么也有杨家的血脉相连呢。可惜!血脉~~这骡子、马、猫儿、狗儿也不过都有血脉亲情,这说明的了什么?"。
汉威听了心寒,不知道是地上凉,还是窗口撩进的秋风,他打了个颤栗。

"出去!"汉辰艰难的抬手指了门喝令道:"出去!不想看你。你可以自由了,你如愿以偿了。"

汉威哭诉道:"哥,我错了,你别赶我走,你气了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要我。"
汉辰奚落的自嘲的一笑: "打你?你以为我那么有劲无处用,还是觉得我是天生行虐的狂人?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兴致打你骂你?我如今再懒得去理你。我管你,是看你还尚可雕琢;早知道是块朽木,我杨汉辰为何如此目浊的苦苦当块璞玉雕琢了十多年,我自作自受!",汉辰边说边紧咳了几声,玉凝姐掩泪递来水,让汉辰抿了两口。

汉威哭得啜泣涟涟,"哥,哥~"
汉辰缓和了声音说:"也不该怪你,是大哥无用无能。你走吧,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大哥不干预你了。你从今以后,再不用担心大哥的家法打你了。"。
玉凝见丈夫不象开玩笑,也忙圆场了过来说:"汉辰,你气他归气,这生分的话可留心了说。小弟还小,你慢慢的教,别吓到他。"

汉辰看了妻子说:"你让他走吧。若他日这畜牲漫天撒谎,惹出祸事,就是死到临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救他、怎么救杨家,他这嘴里的话倒是编来全不费功夫!为将五德、三纲五常,看是他都白学了,我是白费了心血。当初屡次狠打他,实指望他长个记性,不曾想他还是不长进到此。他若做人的信义根本都没有,空有才华都是粪土一堆。"

汉威不再作声,沉默片刻,兀自扬起手来,狠狠的抽打起自己的脸,随着‘啪'‘啪'的一声响似一声的左右开弓的煽打,汉威俊气的面颊上隆起片片红肿。
玉凝心疼的过去搂住他,拦住他的手说:"小弟,你别~~"。但汉威执拗的推开她,还是狠命的抽打着自己,嘴角渗出血渍。
"汉辰!"玉凝哭声求道:"你发句话呀~~"
汉辰看都不看汉威,只冷冷说:"杨汉威,你不用演戏了,我也没这个气力看。"

"大哥。" 汉威泪水满面, "威儿的命是大哥给的,这么讲不如杀了我."
"你大了,出息了,,家规国法都管不住你,我这个做大哥、做长官的也是个虚设。",汉辰叹道,"你走吧,明天一早就去空军那边报到去,让我从今也卸去负担能歇息片刻。"

见汉威仍然巍立不动,汉辰大喊声,"来人!"
两个副官报到进来,汉辰吩咐道:"把他请走。"
副官过来拉起汉威,汉威拼命的挣扎摆脱开,哀求讨饶说:"大哥饶了威儿,别要~~。"
"拉走,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放他进杨家!"

秋风卷了几片新落的叶子在地上飞舞,汉威长跪在大门外,泪水被风擦干。
小黑子悄悄的出来,把汉威的随身带的柳条箱放在他身边,低声说:"小爷,你还是回去吧,司令那边,怕是气头上不好说服。"。见汉威呆跪了不说话,在门口迟疑着,忽听里面胡伯喊:"小黑子,干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小黑子匆忙的应了一声,又难舍的看看小爷汉威,还是踯躅的回了楼里。

夜色苍茫,街上先还有些人路过时好奇的驻足张望,估计猜出是谁家的子弟犯了事,被罚出门,还在不远处议论。到了夜静了,连个人声都没了。中间就是玉凝姐偷偷出来,心疼的摸着他的脸,哭着劝他回西安算了。但汉威不为所动的,还是笔直的跪在门口期待大哥的原谅。

晨曦洒在汉威身上的时候,他觉得口干舌燥的乏力,但还是强撑了跪在原地。进出的仆人都尴尬的不敢看他,绕了他走。直到近中午时分,一袭熟悉的质地考究的西欧式长风衣的下摆晃到汉威眼前,他迎了刺眼的阳光仰抬起头看时,胡子卿那潇洒迷人的身影就立在眼前。
"怎么?这回命还不错?板子也不用挨了?"胡子卿半含奚落说。
汉威委屈而愤恨的挑眼瞪了他一眼,低下头不理会他。
"这倒好,屁股逃难了,可苦了膝盖。",面对胡子卿的幸灾乐祸,汉威咬牙忍了泪不服气的回敬了句,"拜胡司令所赐!"

"呵呵~~就凭你这句话,你没悔悟!该打!"胡子卿骂道,又说:"你走吧,就跟巴力尔现在回西安,准备明天去福建报到。"
见汉威毅然不动,胡子卿又说,"不是拜我所赐,是拜何总座所赐,你明天不去报到,我和你大哥都难逃干系。不让打你,是总座的军令,还不快走!",胡子卿抖了下衣摆悠然说,"从美国回来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先去跟你哥帮你趟个道。"
胡子卿转身进了门,回头看了眼在小魏副官搀扶下艰难起身的汉威,对小魏喊道:"让巴力尔送他回了西安就马上赶回来接我。"

 

学运游行


在美国八周的集训,汉威累得筋疲力尽之余,想到大哥和家里人,还是阵阵隐痛。

他按规定先回到西安原驻地报到,等候机会向胡子卿述职复命。

从美国回来后,汉威几次求见胡子卿都没能如愿,只听说胡司令最近忙得很。
另一面,朱芳信已经开始跟他全面的交接手中训练营的事务,而机要处那边的工作也来个新的主任同他开始接手。
去美国前走得匆忙,很多详细的文档账务都没来得及细交代。训练营还好,老朱已经做他的副手有了个把月,日常工作还能应付。机要处的活儿,自从他担了训练营的实职,基本都是方之信在兼理。如今方之信也撒手西去,汉威就要负责跟新来的吴主任交接了。但他开始交接时才犯犹豫了。听老朱偷偷告诉他,这吴主任是西京老头子钦点了派来剿总的。俨然就是眼线呀!

汉威也觉得胡子卿地位岌岌可危了。想想上次給何夫人过生日那天,胡子卿曾经怅然的说,何先生的‘板子'是打在人‘心里'难忍的疼,汉威现在是有些懂了。小方去了,他又走了,仿佛胡子卿身边没什么自己人了。

同僚们都为汉威的起落感到欣慰,本来以为他得罪了胡司令被‘夕贬潮州路八千'的一落千丈了,结果又忽然被何总理慧眼识英才的送去美国西海岸那著名的将校摇篮去镀金近两个月,回来又要委以重任,让大家羡慕得口涎直流。

近来总有朋友和同僚三两成群的开始请汉威吃饭,給他饯行。谈论间汉威惊恐的得知,原来很多传闻都是说胡子卿要被撤离西安剿总,他大哥杨汉辰会是继任的剿总副司令取代胡子卿的位置。
而且已经是八方风雨会中原的气势。各路诸侯要来西安统一听剿总调遣,要开始大规模的剿共,一片速战速决的架势。

虽然意外,但汉威相信胡司令肯定是不会愿意大下杀手的去指挥内战的。可令他吃惊的是大哥汉辰为什么出脚去趟这滩混水。这成功与否都是招人骂的劳命伤财的买卖,大哥这么聪明谨慎的人难倒会不知道?

东北军的同僚们很爽快的对汉威表明,虽然他们不忍手足自残的见西北土地成为内战的战场。但只要杨家军能迅速把现在这混乱的局势摆平,让他们东北军能保存实力,尽快名正言顺的开往东北去抗日杀敌,收复失地,也就无所谓临时让他们千里跋涉的撤去哪里了。也有人借了酒力大骂胡司令,怎么拿个何老鬼当了爹爷老子的供着,早些年对何老鬼是要什么給什么的忠心不二,如今让他胡子卿去哪里,他就这么的听任摆布。

汉威知道这些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汉子心里凄苦,也不再多阻止他们发牢骚。心里也明白几分为什么胡司令推诿了不见他。

汉威去见许小姐,同她话别。许小姐Nancy只是怅然的对汉威说,让他暂且先离开西安胡司令身边一段时间,因为这一阵子卿神情不好,赶上老先生又在西安,子卿被老先生训斥得十分厉害。看日后有个明确的发展,再图个机会接他回来。Nancy一再表示,其实胡子卿心里,毕竟还是赏识汉威的。

汉威手中的工作基本交代清楚,就剩这最后一周在西安了。他开始撒手所有的工作,让朱芳信和吴主任放手干一段时间,看看他们还有没什么不甚明了的事务要他帮忙解释。
汉威近来闲散无事,二月娇也去了上海走场,西安就没了什么熟人。

这天,汉威独自走在古城墙上,寻了个单车绕着城兀自骑着。一年多了,才来西安的第一天,胡子卿也是带了他如此自在的在古城墙上飞驰,如今,已经同胡子卿寞如路人。

悠然的骑过西门时,汉威发现一大队学生浩浩荡荡朝西而去,口号震天,豪气感人,而且人数之多,令人观止。不少百姓夹道观望,送水递茶的鼓舞他们。

学生们打着横幅,高喊:"抗日救国,停止内战,向委员长请命!"的口号。汉威见过几次学潮,但这回规模十分浩大,就拦了个学生问,才知道是全国各地同学知道委员长莅临西安,学生们派了代表来请愿,汉威预感到这会游行的规模要比往日哪次的游行都显得有规模、有组织,不象是以往几次的小打小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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