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态度诚恳。
莉迪亚不知道兰斯在想什么,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兰斯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费尔法克斯小姐,你不用道歉,我并不是生气,只是遗憾没有帮到你。”
魏莱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阿米迪欧先生和阿米迪欧小姐送来这么多东西,已经很帮忙了。”
小客厅里光线阴暗,反倒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眼下的青黑显而易见,准是照顾她姨妈没有休息好。
兰斯这么想着,脱口而出:“就算要好好照顾你姨妈,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唰——
那双清澈的眼睛望过来,透着惊讶和奇怪,兰斯原还后悔不该说,这下反倒笑起来:“你姨妈和外婆都要靠你照顾,别把自己累病了,费尔法克斯小姐,请保重。”
魏莱的心脏砰砰乱跳,脸刚退热,这下又烧起来,比之前烧得更红:“好,好的,我会注意的。”
这气氛实在不对劲。
魏莱慌手慌脚地拿起茶壶想要倒茶,却发现没水了,她正要叫帕蒂倒水,还没开口,帕蒂敲门进来:“小姐,埃尔顿夫人来了。”
魏莱“哦”了一声,镇定地把茶壶给帕蒂,让她掺水,其实心里有些忐忑,她跟埃尔顿夫人之间那点纠葛矛盾她们心知肚明,隔了些日子没见,倒真有些不知所措,再说,绯闻男主角还在这里,虽说他本人不知情,但是谁知道落在埃尔顿夫人眼里又会编出什么话儿。她不想再听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也不想再绞尽脑汁去对付谁了。还好,阿米迪欧小姐也跟着来了。
不过,魏莱还是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兰斯根本不记得谁是埃尔顿夫人,只是见魏莱听到她的名字身体一下绷直了,他心里感觉疑惑,等见了面,才想起来是舞会上的那位夫人。
要说魏莱在伦敦好吃好喝地过着小日子,埃尔顿夫妇可是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
他们夫妻本想借着开宴会,好好地炫耀一把夫妻恩爱,把舆论颓势拉回来,但没想到弄巧成拙,没几天各种各样关于他们夫妻的谣言就在海伯里传开了。那段时间,埃尔顿夫人连家门都不敢出,就怕看见别人异样的目光,好在,埃尔顿先生作为海伯里的牧师,还有点威望和地位,谣言慢慢平息下来,但却给他们造成了噩梦般的影响。
埃尔顿夫人知道是谁干的,却不能说,心里更憋闷,原本不想来探望贝茨小姐,但是经不住埃尔顿先生三番五次催促,她只好提着苹果和猪肉来到贝茨家,却没想到,简回来了。
两人见面都尴尬,埃尔顿夫人还得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太好了,你不知道你离开了海伯里,大家有多难过,特别是我,我亲爱的朋友,你终于从伦敦回来了。噢,家里还有客人,阿米迪欧先生!”埃尔顿夫人眼睛在魏莱和兰斯身上转了转,魏莱仿佛可以看见新的谣言要从她的眼睛里飞出来。
魏莱急忙介绍:“这位是阿米迪欧小姐,阿米迪欧先生的姐姐。埃尔顿夫人,请坐吧。”
埃尔顿夫人笑吟吟地坐在魏莱身边,还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看起来仿佛真是一对要好的朋友。
埃尔顿夫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阿米迪欧姐弟。
阿米迪欧小姐的长相中等,远不如简漂亮?3 撬男形僦刮抟徊幌允境鏊己玫某錾砗图医蹋凰赴兹崮鄣氖侄硕苏氐旁谙ジ巧希Φ民娉趾睿慈萌丝戳诵睦锼挡怀龅氖娉豢上娜棺幼龉ひ话悖雌鹄床幌袷歉呒痘酢?br /> 埃尔顿夫人摸了摸裙摆,笑得极为得意,她的裙子可是正经的法兰西货,从巴黎运来的。
“亲爱的简,我真为贝茨小姐伤心,她受伤的那天去了科尔夫人家,我也去了,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喝了一些酒,第二天就听说贝茨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说实话,真把我吓坏了,要知道贝茨小姐不年轻了,可经不得这种伤害。本来我应该早一点来探望她的,但是我姐姐和姐夫要来海伯里,我需要好好筹备一番,不然我姐夫准会为我在海伯里的生活担心,虽然我一再写信告诉他,离开了巴斯,离开了枫园,海伯里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但是他总是为我担心,他就是这样。”埃尔顿夫人咬了一口烤苹果,看向迪莉娅,“阿米迪欧小姐跟简是在伦敦认识的吗?”
“是的。”迪莉娅放下茶杯,礼貌地笑。
埃尔顿夫人喜欢莉迪亚这样有出身有教养的女士,“阿米迪欧小姐专程来探望贝茨小姐,想必跟简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海伯里跟伦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海伯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阿米迪欧小姐你可以多待一些日子,就能完全体会到海伯里的美了,我想阿米迪欧先生会赞同我的说法,还记得那一晚在克朗旅店的舞会吗?多热闹啊。”
魏莱心头一颤,不知道她提起舞会是有意还是无意,眼尾扫了扫她。
兰斯不知道谣言事件,只当那是一次寻常的舞会,还跟莉迪亚笑说:“就在这边不远的一家旅店,那晚上打了一晚上的牌,最后还跟费尔法克斯小姐跳了支舞。”
“是的,那晚的舞会非常热闹,大家都很开心,现在都还有人讨论阿米迪欧先生和简跳的那支舞,棒极了。”埃尔顿夫人顿了顿,又说,“简,你的工作找到了吗?我已经写信跟帕特里克夫人提过了,她正是需要家庭教师的时候,三个可爱的女儿,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魏莱没好准备,不料又让她旧事重提,本想拒绝,但是碍着阿米迪欧姐弟的面,不好拒绝得太强硬,只是说这件事还要跟坎贝尔上校夫妇商量。
“家庭教师?”这又是莉迪亚没有打听到的新信息。
埃尔顿夫人说:“阿米迪欧小姐,没想到吧,简是海伯里有名的才女,做家庭教师正好,我的朋友帕特里克夫人家里正需要一位家庭教师,我觉得简完全可以胜任,绝对的,我相信她。”
魏莱对这个话题有些烦了,忍了又忍:“埃尔顿夫人,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如果你的朋友着急,可以去找找别的家庭教师。”
“噢,多好的姑娘啊,善解人意。”埃尔顿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阿米迪欧小姐,有这样一位朋友很幸福吧。”
从贝茨家出来,迪莉娅和兰斯坐上马车去往唐威尔,莉迪亚许多年没去过唐威尔了,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
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哐当哐当作响,车里的两人都沉默着。
莉迪亚时不时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兰斯,他左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艰难地说:“就算你不想娶金斯利小姐,你也很难和费尔法克斯小姐结婚。”她希望唯一的弟弟幸福,但又不愿意惹怒母亲,她喜欢简·费尔法克斯,但是她的家境条件实在太差了。
兰斯没说话,马车路过克朗旅店,他忽然笑了一下:“其实那天我并没有想跳舞。”
☆、第四十章 猜想
莉迪亚上一次来唐威尔还只有15岁,如今她已经26岁了,她和奈特利家两兄弟时常会在伦敦见面,但是唐威尔着实阔别了十一年之久。故地重游,除了一开始的怀念和感动,别的情绪也没有了。
于是,只待了一晚上,兰斯和莉迪亚就决定返回伦敦。走之前,兰斯提出要去贝茨家跟简道别,莉迪亚想劝他趁早放手,不要继续陷下去,但是又想到他们以后没有机会在一起,兰斯多半要和金斯利小姐结婚,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同意了。
魏莱没想到阿米迪欧姐弟临走都还要特地来向她道别。这对姐弟的教养也太好了,她有些受宠若惊。
今天一早,爱玛和哈莉特就来探望贝茨小姐。
贝茨小姐的精神比昨天更好,她不耐烦再继续躺在床上,魏莱和帕蒂接连劝了几句,倒把她惹烦了,平时一句重话都不肯说的人,突然就板了脸,大发雷霆。
魏莱没办法,只好让帕蒂去找佩里医生借了一辆轮椅,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轮椅上。这时的轮椅又重又大,不像后世做工精致,功能繁多,小客厅原本就狭窄的空间因为多了一辆轮椅就更小了。
魏莱和帕蒂好一通布置,才让爱玛和哈莉特刚好坐下,这下,又来了阿米迪欧姐弟,小客厅里连放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魏莱一面不好意思地道歉,一面忙着和帕蒂找空地,能放下两张椅子。兰斯无所谓是坐是站,他更担心她的脚伤,本想跟她说不用找了,他们站一会儿就走,但碍着爱玛和哈莉特,怕给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好什么都不说。
莉迪亚对简的家境有了充分的了解,这回也就不惊讶了。
贝茨小姐受伤后在家里闷了好些日子,一直在病痛中挣扎,这两天腿伤又了起色,起码不会把她半夜疼醒,她把这个归功于简的照顾。
“伍德豪斯小姐,史密斯小姐,你们一定不知道从楼梯上摔下去是什么感觉,说真的,我当时都吓晕过去了,我自认为胆子并不算小,年轻的时候亲手把一只老鼠从家里赶出去,但是那天晚上我太害怕了,现在想起来都害怕。人最好不要生病,不要受伤,太难受了。要不是简从伦敦回来了,悉心照顾我,我现在肯定没有什么精神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你们知道简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姨妈,你不要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么一说,我真的就不着急了。噢,当然了,我的康复也得归功于佩里医生,我一直很信任他,他的医术值得我们的信任。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伍德豪斯小姐,史密斯小姐,非常感谢你们来探望我,我感觉更好了。”
爱玛一边听一边微笑,听到最后脸都僵了,她不由得为之前的想法感到后悔,贝茨小姐的唠叨是刻在骨子里,改是改不掉了。
贝茨小姐说得口渴,足足喝了一大杯茶,目光在阿米迪欧姐弟身上转了一圈,杯子都喝空了,她还举着,因为她一看见看见兰斯,就想到了令她们一家都痛苦不堪的谣言事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憋了半天也只说了句:“请喝茶吧。”
兰斯和莉迪亚虽不知道贝茨小姐的想法,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她对他们的态度相对冷淡。兰斯并不介意,他来的目的又不是跟贝茨小姐聊天。
“费尔法克斯小姐,我和我姐姐今天就要回伦敦了,你有东西需要我带给坎贝尔上校的吗?”这句话他昨晚就想到了,不过也就是个借口,好让他们的来意不那么突兀。他还怕吓着简,语气平淡,眼神克制,怎么看都是朋友帮忙的样子。
魏莱拖着一只半好不好的伤脚忙进忙出,这会儿才找了个空挡坐下,刚喝了两口茶,听到兰斯的话,愣着眨了眨眼,他们已经好到这个份儿上了?
“我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坎贝尔上校。”魏莱笑了笑,“谢谢你,阿米迪欧先生,阿米迪欧小姐,真可惜你们不能在海伯里多待些日子。”
知道她只是客气,但听到她这么说,兰斯还是笑了起来,心里突然就有了遗憾,这期报纸要出刊了,他别的时候都可以不在报社,这个时候不行,于是,强行把那股冲动压下去,“海伯里确实是一个令人舍不得离开的地方,好在伦敦离海伯里很近,我和姐姐还会再来的,希望到时候还会有一个热闹的舞会。”
“像克朗旅店那次一样的舞会吗?”爱玛问。
得到兰斯肯定的答复,爱玛便有些得意,克朗旅店的舞会成功举办的功劳自然在她身上,那是她选定的场地,拟定的名单。
兰斯看了看简的神情,才记起来她对舞会没多大兴趣,他也就没有再继续就舞会说下去,正想要再说一句什么再道别离开,目光突然定在一处。
窗边的小桌上放了一本书,书里夹了一页纸,露出一角,纸上的字很熟悉。
这字——
“阿米迪欧先生,喝茶吧。”简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抬头,简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洗白柔嫩的双手端着一杯茶,兰斯心头一动,他接过茶杯后再想看一看,她已经把小书桌挡住了,等他喝完茶,书就被收走了。
贝茨家的结构不好,窗户又小,客厅里只有临近窗户的那一片有点光线。魏莱有时候会坐在窗户边看书记笔记,窗户正对着的就是贝茨小姐的房间,为了能观察到贝茨小姐的动静,魏莱搬到了窗户边的小桌子上写稿,还差一点结尾没写,没来得及收走,爱玛和哈莉特就来。
她在写稿挣钱的事情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兰斯的举动让她心头一颤,但还得装得若无其事地把书收走,这种私密的东西她不想拿给别人看也合情合理,只要她自己不慌乱,就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魏莱是这样想的,但爱玛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那是给坎贝尔上校夫妇写的信吗?”
魏莱点了点头:“是的,我匆匆忙忙回来,还没给坎贝尔上校夫妇和狄克森夫妇写信,再不写他们就该担心了。”
“噢,简,你应该早点写信告诉他们我很好,你也很好,不然他们会担心,坎贝尔上校夫妇是善良的好人,我们可不能做出让他们担心的事。”贝茨小姐说道。
爱玛没有再多问,虽然她仍旧保持怀疑,她相信那是一封信,不过可能不是给坎贝尔上校夫妇的,而是给狄克森夫妇的,或者说狄克森先生。她在伦敦的姐姐家见到简的时候,简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红润的面色和饱满的精神就在告诉她,简在伦敦过得比海伯里更好,按理说,伦敦糟糕的空气远远比不上海伯里的空气,她应该在海伯里更健康才对,但是,再好的空气和环境也比不上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对,爱玛对此很理解。
从贝茨家出来,回哈特菲尔德的路上,爱玛跟哈莉特说:“我敢说那不是给坎贝尔上校夫妇的信,不然贝茨小姐怎么会不知道呢,以前简回来,坎贝尔上校都会写一封信,每一次贝茨小姐都会拿着信到处走,到处念,所以我猜想那封信不是给坎贝尔上校的,但是我毫不怀疑是寄往伦敦的,不过,听说狄克森夫妇还没有离开伦敦。”
“那就是寄给狄克森夫人的吧。”哈莉特说,“简和狄克森夫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肯定很好,最好的朋友要去爱尔兰了,简肯定舍不得。”
爱玛正想把她的想法说出口,猛地停住了,这件事哈莉特一点都不知道,而且是简的秘密,她已经不把简当做讨厌的敌人了,她得替简保守秘密。
她点了点头,饱含深意地肯定了哈莉特的猜想:“应该是这样。”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哈特菲尔德走,忽然,从左边传来马蹄声,扭过头一看——
“丘吉尔先生!”
弗兰克·丘吉尔从马上下来,牵着马走到爱玛面前:“伍德豪斯小姐,史密斯小姐,你们这是去了哪儿?回哈特菲尔德吗?”
爱玛回答说:“丘吉尔先生是要去哪儿?你刚回到海伯里吗?我和哈莉特刚从贝茨家出来,去探望贝茨小姐,她摔伤了腿,简也回来了,很不幸,她伤了脚,爸爸很关心她们的健康,叫我送烤苹果和面包给她们。丘吉尔先生是要回朗道尔吗?你应该回去看看,维斯顿夫人怀孕了。”
弗兰克早就收到父亲的信,知道维斯顿夫人怀孕的事,他一直拖着没回来,一是为了照顾舅妈,二是简没在海伯里,他少了回来的动力,而且他还计划要办一场舞会,希望坎贝尔夫妇会带着简来。舞会还在筹划中,他被父亲一封一封的信催回来了,没想到简也回来了。
“贝茨小姐受伤了?严重吗?”弗兰克顿了顿,才又问,“费尔法克斯小姐也受伤了?别告诉我她们是一起伤的吧。”
爱玛认为弗兰克不应该把这件事当笑话:“丘吉尔先生,你别觉得好笑,她们不是一起受伤的,贝茨小姐是从自家楼梯摔下来的,费尔法克斯小姐是在伦敦看花卉展的时候受伤的。”
弗兰克装作不在意,含糊地问:“严重吗?”
“贝茨小姐的伤比较严重,费尔法克斯小姐已经快好了,反正我是看不出来她还有伤了。丘吉尔先生,你不要把贝茨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当做什么好笑的事,这一点也不好笑,贝茨小姐受了很大的痛苦,费尔法克斯小姐回来照顾她之后才慢慢好起来,你可千万不能在她们面前说些没轻没重的话,我恳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