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道:"从前我们是朋友时,我可以坦然接受你的拥抱,但现在,那绝不可能了。"说完我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弗兰克失魂落魄的慢慢跪了下去,右手握拳用力击在地板上,深深地垂下头去。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来,蔚蓝的星眸里已是一片寂然,终于缓缓站起身,掏出了手枪,微微地喘息着,咬了咬牙,忽然举起手枪便指在了头上......
第二章 彷徨
我怒气冲冲的从家里出来,走进车库来到车子旁边,可是伸手一摸身上,才想起把车钥匙忘在了桌子上,不由一掌击在车门上,低咒道:"该死。"
我站在车子旁边犹豫了片刻,我真的是不想再回去了,可我总不能把车子扔在家里然后走路去警局吧?
我想了又想,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又回来步上台阶推开房门,穿过客厅走向弗兰克的房间,却一眼看到弗兰克正举起手枪指在头上,顿时吃惊地叫道:"弗兰克,你要干什么?"
弗兰克大概根本没想到我竟然会回来,惊喜道:"英,你没走?"
我焦急道:"你快把枪放下。"
弗兰克缓缓垂下了枪,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回来?"
我停了一下,道:"我把钥匙忘在这里了。"说着走过去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
弗兰克立刻又黯然下来,苦笑道:"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看到了他蓝眸里闪动的泪光,再看到他握枪的右手仍在微微地颤抖,忽然间已经完全相信他了。
刚才在狂怒之下我根本没有仔细去想,此时逐渐冷静下来,我已不得不开始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弗兰克说爱我应该都是真的。
一念至此,我简直已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叹息了,我一直引为知己的好友忽然告诉我已经爱了我十年,这比当初卿向我表白时更加让我震惊而无法置信,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弗兰克,听我说,不要做傻事。"
弗兰克疲惫地道:"我没事,你走吧。"
我忍不住提高声音道:"弗兰克,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弗兰克抬起头来,深深地凝视着我,道:"英,我可以接受你的拒绝,但我不会接受你的怜悯,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如果你还是不能给我任何答复的话,你就快走吧。"
我又生气又焦躁地道:"那你想要怎么样?只要我一走出门口,你就举枪自杀,是么?亏你还是七尺男儿,堂堂国防部的少校军官,你这样算什么?"
弗兰克又苦笑了一下,轻叹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我不由怒道:"我当然是在关心你。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我的朋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弗兰克黯然道:"朋友?不,我不配,因为我的确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过朋友,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深深爱上的人。"
我虽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当听到弗兰克亲口承认他确实从来都不曾把我看成朋友时,仍难免感到一种挫败无力的感觉,道:"弗兰克,也许你只是一时的糊涂,或者是......一时的迷惑而已。"
弗兰克道:"不,从我们第一天认识开始,我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感觉了,既然十年的时间都无法使我忘记你,怎么还可能是一时的糊涂或者迷惑?英,我对你的感情绝对跟友谊无关,对于这一点我只能对你说非常抱歉。"
我默然了半晌才道:"弗兰克,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弗兰克英俊的脸上满是浓浓的倦意,道:"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你时就已经去找过心理医生了,因为认识你之前我交往的都是女朋友,根本从来就没有过对你的这种感觉,所以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我一共曾找过三个美国有名的心理医生,可他们给我做过测试和辅导之后却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我根本就不是同性恋。"
我再次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偏偏对我......对我有这种感情呢?"
弗兰克抬起头看着我,道:"英,我爱上了你,但这跟你是男人女人没有关系,我并不是因为你是男人才爱上你的。你就是你,我爱上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性别。"
我不由愕然,一时无话可答。
弗兰克叹息道:"你不会知道我曾经挣扎得有多痛苦。我们做了十年的朋友,我亲眼看着你是如何的信任我、关心我,甚至还救过我的性命,而我却始终在心里偷偷的把你当成情人,这让我恨透了自己,也无比的鄙视自己,可无论如何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无数次的努力尝试逼自己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简简单单的做朋友就好,可是我根本就做不到。我也恨自己没用,竟然怎么都忘不掉你,哪怕我就快要把自己逼疯了却还是发狂地想着你。到现在......我已经对自己彻底绝望了,除了死亡,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把你从我心里带走了......"
我震惊地看着两行泪水从弗兰克那双蔚蓝如海洋的双眸里滑落下来,不知所措地道:"弗兰克......"
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伤感疲倦甚至黯然落泪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就在这一瞬间,我心里已不得不想道:"都是我害得他这样么?"
就在我茫然发呆之时,弗兰克已过来轻轻抱住了我,而我则正心乱如麻的神游天外,并没有立即推开他。
弗兰克却以为我已经心软了,立刻又惊又喜的紧紧拥抱住了我,哽咽道:"英......"
我恍然清醒过来,马上伸手要推开他,而和我一般挺拔强壮的弗兰克却紧抱着我不肯放手,痛苦地道:"英,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情急中抬手用力拉开他的手臂,掌上运力狠狠一推,弗兰克向后直跌出去,撞上了贮物柜,木柜一阵摇晃,上边摆放着的精美瓷器纷纷掉落下来,"唏哩哗啦"摔得粉碎。
弗兰克挺身站稳,怔怔地看着我。
我紧蹙起眉看着他,道:"弗兰克,无论你的心意让我有多感动,我都不可能答应你。我和你、和任何男人之间都只能做朋友,再不可能有其它了,就算你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我也绝对没有办法强迫自己接受你,你懂不懂?"
弗兰克高大的身躯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慢慢的黯然低下了头。
我无奈地看着他,轻叹了口气,道:"弗兰克,算我求你了,忘了我吧,把自由还给你自己,好么?"
弗兰克沉默了一下,感伤地道:"我也很想知道如何才能忘记你。"
我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房间里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默。
许久,我终于微微偏头避开了弗兰克那双深情却又满含着痛苦和绝望的蓝眸,道:"弗兰克,如果你能放弃这段错误,我们还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如果你始终不愿放开的话,那么......我想......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了,都冷静一下,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最后瞥了弗兰克一眼,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弗兰克踏上一步,痛苦地呼唤道:"英......"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又开始湿润了,被称为"猛虎少校"的他坚强得从少年时代起就再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可是他却偏偏爱上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回报他感情的人,无论他是什么样的铁汉硬汉,当面对这份注定成空的感情时,挫折失落的伤痛和永远看不到明天的绝望也几乎要将他彻底击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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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和卿在一家餐厅吃晚餐时,卿很自然地问道:"英,弗兰克呢?他怎么没一起过来?"
我拿着叉子的手僵了一下,低声道:"他已经回华盛顿了。"
卿不禁抬起头来凝视着我,我微感奇怪的同时又有些莫名奇妙的心虚:"卿,怎么这样看我?"
卿沉吟了片刻,忽然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问道:"英,你相信同性之间也有真挚的爱情么?"
我怔了怔,道:"为什么这样问?"
卿看着我道:"你和弗兰克之间一定出什么问题了,我猜......应该是他已经向你表白了吧?"
我顿时吃惊而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同时也再次想起了弗兰克蓝眸中的忧伤和痛苦绝望的泪光,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卿放下手中的叉匙,道:"这绝对不是今天刚发生的事,他爱你的时间应该已经很久了,最多只能说是你到今天才刚刚知道而已。英,弗兰克非常爱你,我在昨天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你还记得在酒吧里你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么?就在你接电话的那十几分钟里,他一直都在看你,不动声色也不露痕迹,但我是一名记者,我有着女性和记者双重敏锐的直觉,而且我在大学时主修的就是心理学,弗兰克看你的眼神绝对不是在看一个朋友,那根本无法掩饰的爱意和悱恻难言的痛楚令我无比的震惊和震撼,那一瞬间我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英,当一个人深深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如何的想隐藏,他的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我对这种眼神所代表的含义还有着切身的体会--就在你一直拒绝我的那一年里,我每天照镜时都会看到那种深情而又悲哀的眼神,那种执著和痛苦绝对是一个人已经深陷情网的表现,恐怕也只有像你这样天性冷情的人才会在长达多少年的时间里都视如不见,看不出来。"
我一时只能沉默无语。z
卿看着我,问道:"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犹豫了一下,道:"我拒绝了。"
卿敏锐地看着我,犀利地道:"英,我不是在问你是怎么做的,我是在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愕然地看着她,微感迷惑地道:"这有区别么?"
卿不由无奈地摇头笑叹道:"英,英......不管是谁,也不管是男人女人,爱上你都绝对是一件自讨苦吃和作茧自缚的事。"
我侧目道:"听起来你好像已经很后悔爱上我了?"
卿轻笑起来,半真半假的用玩笑式的口吻道:"英,你太低估你自己的魅力了。你知不知道你有本事把所有的淑女都变成花痴,再把所有原本正常的男人都变成同性恋,而且还绝对让人不会后悔。"
我虽然正情绪低落,仍忍不住被她逗得笑了出来:"你这么说未免太过份了吧?我又不是恶魔转世,你怎么能给我安上这种灭绝人类的罪名?"
卿笑了笑,然后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英,你对自己的感情一向都是彻底的忽视和忽略,漠不关心,或者说你根本从不曾想过要了解自己,你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了你的工作和事业,对自己的内心反而是完全的陌生,你甚至常常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我却曾经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调查研究你这个人,而且在你冷酷的外表下,你的心思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捉摸,我想......你应该就属于那种明明心里已经爱上了却都一无所知的人。"
我思考再三,轻叹了口气,道:"可是,就算我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但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男人,这一点我可以非常确定。"
卿认真地看着我,道:"是的,你绝对不会接受,但那并不代表你会拒绝。"
我再次迷惑地看着她,疑问道:"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卿想了一下,道:"你自己想一想,你已经知道了他对你的心意,那么你恨他么?你有觉得反感、憎恶、鄙视或者是唾弃么?"
我呆了片刻,想了又想才缓缓地道:"不,没有,我还是把他当成可以信任的好朋友。"
卿叹息道:"你当然不会接受他的感情,你能给他的也只能是友谊。可是在他如此深爱着你的情况下,你们之间早就不可能是纯粹的友谊了,你认为这种危险的友谊离爱还有多远?"
我震惊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卿端起了旁边的酒杯,道:"英,你知道古希腊人是如何看待同性之间的爱情么?"
我迟疑了一下,道:"他们认为和异性之间的爱情一样高尚。可......可那毕竟是不正常的,至少我的心理和观念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卿轻轻地笑了:"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不会接受他。"
我微蹙起了眉头,有些混乱地道:"可你又说我无法拒绝?"
卿柳眉轻扬,道:"我不是已经说过这是你的性格所决定的么?你怎么对自己还是这么不了解呢?英,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有十分之一的男人会有喜欢同性的倾向,在有这种倾向的男人中又有十分之一的人会产生对同性的爱慕,而在爱慕同性的男人中可能也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强烈的渴望而勇敢去追求。所以,同性之间也有可能存在感人的爱情,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只要是真爱,就不应该把它看成是一种罪恶。"
我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我虽然不会接受,但也无法拒绝,是么?"
卿啜了一口红酒,优雅地微笑道:"那就只能问你自己的心了。"y
我困惑不解而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卿,我真不懂你们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按照常理,你应该竭力反对这件事的,不是么?"
卿怜惜而温柔地看着我,道:"从我自己的私心来说,我当然希望你能拒绝除了我之外所有爱你的人,不过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我已经从弗兰克的眼神中更加明白到,我并不是唯一一个情愿倾尽所有为你付出的人,这一点从我当初不顾那一大票的情敌而决定开始追求你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我沉默地喝光了杯中的红酒,沉吟了好半天才道:"卿,我决定明天就飞去华盛顿,我一定要找弗兰克好好谈一谈,我真的不想失去他这个好朋友。"
卿苦笑着叹息道:"英,他不是你的朋友,从来都不是。至少从他那方面来说,你们已经不可能做朋友了。"
我不禁又呆了一下,才闷闷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努力尝试一下,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们十年来的友谊,我不管他到底能不能想得通,他毕竟始终都是我最重视和最重要的朋友。"
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
第三章 惊变
第二天,我跟纽约警方的同事们交待好了工作,中午便搭上了飞往华盛顿的班机。
从机场出来我上了一部计程车,在车上便给弗兰克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到了华盛顿,正在前往他家的路上,问他现在哪里。弗兰克说他正在五角大楼的办公室,让我先去他家,钥匙还在老地方,他马上就会回来。
到了弗兰克的家,我进了庭院,从花盆下边找到钥匙打开门进去。
弗兰克的家还是我从前所熟悉的那样,可当我站在客厅里随意四下打量时,才惊讶地发现到处都是我的影子,桌子上、书柜上和墙上,所有的照片都是我,或是我和弗兰克的合影,却没有一张是弗兰克自己的照片。
我一时间诧异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迟钝到这种地步,竟然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对这种明显异常的情景都视而不见!
就在这个客厅里,我无数次的和弗兰克相对坐在壁炉前喝酒说笑,靠在沙发里用一副耳机听音乐,或者为了争抢体育频道或地理频道而大打出手,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团,不过到最后我们通常都因为笑得没力气了而无法分出输赢来,常常是打闹还没有结束时,所争抢的电视节目却已经播完了。
我犹疑了一下,上楼去推开了弗兰克房间的房门,不由皱了皱眉,感觉到在整齐的房间里却有一股空旷冷清的味道,似乎......并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我过去打开衣橱,果然空空如也,奇怪,弗兰克换房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