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夕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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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暄听下脚步,转回头看他。郑则越涨红了面孔,结结巴巴地说,"回来......"
"为什麽?"齐暄好整以暇,仿佛自己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度假,那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也不是匪徒,只是他的管家罢了。
为什麽?还有什麽为什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希望别人为他去死啊。齐暄却露出一种仿佛如果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就不会回头的表情,郑则越讷讷不成言,那边的男人已经不耐烦,一把刀在手里晃来晃去,一边说,"快一点。"
"我,我......"郑则越感觉自己好像在做圆周运动时忘记了最基本的能量守恒公式,看著齐暄的眼睛,根本说不上话来,男人在一边说,"滚过来吧小子,你被抛弃了!"齐暄转过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嘴边抛下一句,"你再说这种话试试看。去死吧。"
"什麽?"男人张大嘴巴,"你小子胆子可真不--"
他倏得瞪大了眼睛。一记清脆的枪声似乎还回绕在所有人的耳边,郑则越看著男人的额头中央,那里缓缓淌出一点鲜血。
"你--"
男人向後仰天倒下。
周围的敌对分子们全都被吓到了。程简脸上露出罕见的微笑,"我说过,你们被包围了,为什麽你们就是不相信呢?"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得几乎有一些过分。无数个迷彩服男从天而降,就好像香港警匪片里常用的飞虎队出场特效,就差没有雄壮的背景音乐作衬托。那些小喽罗就只能摆出小喽罗的姿态,一个个被绑著上车--是的,警车。
"我们是良好市民。"老大摊手耸肩。
对於那些死去的人,警方只当作正当防卫来处理。郑则越有一些恶心,捂著嘴巴,蹲到角落里去。程简踱到他身边,淡淡地拿纸巾递给他,被郑则越一把推开了。
"好吧,我本来就没有指望你会理解的。"程简说,"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而我们为了更好的发展,漂白和警方合作,再受他们保护,有什麽不对呢?今天如果不是我们杀他们,就是他们杀我们。小朋友,你还太小,你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没有关系,反正你以後只会走正常人的路。"
郑则越没有说话。他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个感到恶心,感到生气,杀人的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人的生命是否应该存在并不是他需要管辖的范围。
只是原来他以为齐暄为了他和暘暘挺身而出,也只是做戏罢了。
他一定已经一早就看到了那些埋伏在不知道什麽地方的武警了吧?
齐暄过来说,"喂,回去了。"
郑则越靠著墙角不睬他。
齐暄不耐烦,"你不用这麽娇贵吧?连暘暘也没什麽表示,或者你觉得,我不该把你拖进来,让你看一个这麽黑暗的事情,让你差点死掉?"他也生气了,因为他把自己的命赌出去还是听不到郑则越对他的告白。"那真是抱歉,我不该把你这麽纯洁的好孩子--"
"和他们无关。"郑则越站起身,看也不看齐暄一眼,迳自往外面走。"也不是我差点死掉。"他走的急匆匆,一边说,"是你差点死掉。"
他很难过。
不是普通的难过。就算以前齐暄还没有对他有过好脸色的时候,或者他为了齐暄患得患失,并不是这样程度的。
郑则越想,这样热衷於捉弄他,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的齐暄,说到底,也只是在用另外的一种手段报复吧?
回去以後郑则越生了一场大病。他做著恶梦,不停地梦见有人中枪当地,还有那个死掉的男人手上晃眼的飞刀。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这种只有香港警匪片才会有的场面,真的实践起来,只会让人想吐。他梦见齐暄挡在他的前面,然後中刀,倒下,他哭得声嘶力竭,齐暄却忽然睁开眼说,白痴,别傻了。
我怎麽可能会冒险替你挡著呢。
我怎麽可能会喜欢你呢。
郑则越睁开眼睛时,正好是半夜。窗外的月亮很圆,郑则越翻翻日历,发现原来已经是十四。秋风吹得很衰飒,已经有十一月,大概应该算是冬风了,郑则越想起还没有去问Sarah,她为什麽会从一个"爸爸的情人"变到"小学女教师"再变到"卧底女杀手",他颇有些头疼,只想从此以後再也别和这些人打交道才是上策。
可是他为什麽会和他们有联系呢?
--是因为齐暄--
郑则越黯黯地想,他应该收一收心思,别再被齐暄牵著鼻子走了。
那麽,是不是也应该,离开齐暄呢?

25
再回到学校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郑则越不再有学生会的事务要忙,天天呆在教室里,做那些永无止尽的物理化学数学和英语的考卷。习悯之和向晚偶尔会过来找他,向他请教一些工作上的问题,这本来是一段非常郑则越式的生活。
可是郑则越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微微的空虚。
因为这样持续了已经一周的生活,正意味著,他已经一个礼拜都没有见到齐暄。
郑则越感觉自己仿佛染上毒瘾。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关心齐暄,而显然,关心则乱。周四的物理考试他居然在做全反射的时候脑子里面想的却全都是齐暄,於是他考砸了。他的班主任以为这是一件大事件,因为这个礼拜郑则越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完全不像从前的那一个学生会长了。然後班主任给陶允打了电话。
"小越,你是不是不舒服?"
郑则越一回到家,面对著的就是陶允著急的脸。他只能说自己很好。陶允却不信,一门心思地说,"你现在是高三生了,你又从学生会退出,你应该想一想半年以後的高考。你们老师说你最近一直都不在状态......"
"我很好,阿姨。"郑则越打断陶允的话,"没有什麽地方不对。"
"可是你以前物理从来没有跌出过班级前五的!"陶允说,"听著,小越,也许我很唠叨,并且令你不耐烦了,可是我确实是为了你好的,小越。自从你上个礼拜远足回来,你看上就很不对劲,脸色苍白的可怕,你......"
"我不是小孩子阿姨!我会管好我自己!"郑则越终於忍不住大吼出声。陶允吓了一跳,脸色变白了,郑则越立刻觉得後悔,却不想说什麽道歉的话。
他已经为那件事情受伤这麽久。他只是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於那件事的话了。
"郑则越,你这是什麽态度?"一直歪在一边的郑午开了口,"阿姨这样为你好--"
"够了爸爸。"郑则越一脸疲倦,"我现在不想听你对我数落。"他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Sarah,话不由地就直冲出口,"请你先为我做好榜样。或者你现在还在和Sarah约会?"
郑午和陶允猝不及防,全都愣在那里。郑则越喘一口气,拎著书包上了楼。
他做了什麽?他刚才上演了一幕破坏家庭的喜剧。
郑则越靠著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齐暄。
郑则越没有去吃晚饭。事实上他这几天一直都是什麽都没有吃,半夜的时候他因为肚子痛被疼醒了,冷汗不停地冒出来,肠子好像全都被搅在一起,他不能发出什麽动静,只能死死地咬住被角,一边脑子里恍恍惚惚地想著齐暄,眼泪就不能自抑地掉下来。
他现在算什麽?一个陷入情网的......傻瓜?
郑则越默默地哭,他很久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眼泪滑过脸颊冰冰凉凉的,黏腻的,并不好受。肚子越来越疼好像就会这样死过去,他也不知道为什麽,居然把枕头边的手机拿过来,战战兢兢地按下1。
"小越?"
电话顺利地接通。郑则越握著手机,嘴微张,却不知道自己拨了电话要说什麽,只能紧紧地屏住气不让抽泣声泻出来。齐暄的声音隐隐地传进他的耳朵,"很晚了,你还没睡麽?"
郑则越终於还是一不小心漏了气。齐暄听出来他在哭,匆忙地问,"你怎麽了?"
为什麽和他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有联系现在却问得这样自然?郑则越发觉自己还是弄不清齐暄这个人的想法。他现在成了一个同性恋。真的是同性恋。他心心念念地想他名义上的弟弟,半夜醒过来只会给他打电话,稀里哗啦地哭,心里难过得要死。
他这样还算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吗?
把他弄成这样,齐暄开心了?满意了?足够了?所以把他晾在那里决定降温然後雪藏麽?
"我受够了......"郑则越像抓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握住手机,"我为什麽要为你心神不宁?我不要再见到你了齐暄......不再见到你。这样什麽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他猛地把手机盖合上,塞到了枕头底下。
该死的......为什麽竟然会这麽痛?他脆弱的肠胃......
郑则越死死地捂住肚子,蜷缩在被窝洞里。睡过去。睡过去,明天醒过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他要向爸爸妈妈道歉,然後神清气爽地去学校,过好他的学校生活,再过个大约半年,高考,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那个人......
郑则越迷迷糊糊地为自己的计画笑了。他的窗户没有关好,风吹进来一些,泪渍在他的脸颊上风乾。
他隐隐地眯起眼睛。好极了。有了睡意果然肚子就并不显得那样痛。郑则越半睡半醒著,眼前老是晃动墙上发出幽光的钟表,终於快要真的进入梦乡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来窗户被啪的一下子打开的声音。
郑则越下意识的睁开眼,居然看见齐暄从窗户外爬进来。
"你你--"郑则越吃惊得话都讲不出来了。
"干什麽,你突然挂我电话,我来看看不行麽?"齐暄脸色不善地走近,弯下腰盯住郑则越,表情却倏地变了,"你怎麽流那麽多汗?"
"不是,"郑则越语无伦次,"你是怎麽进来的?"
"你窗子没关好,我就进来了。"齐暄注意到郑则越始终捂著肚子的手,"你肚子痛麽?你刚刚是不是在哭?你晚上吃了什麽?"
齐暄的手就那样极其自然地贴过来。他的表情焦急而温柔,郑则越看著他,觉得自己又要坠入一个这样的陷阱了。可是他不会的。
"你不要碰我。"他低声地说。
"......什麽?"齐暄扬起眉毛。
"不要碰我。"郑则越皱著眉毛。他好不容易变得稍微平静一点的胃又开始扭曲。
"你说不要碰你是什麽意思?"
"字面的意思。"
"郑则越。"齐暄无奈地叫他的名字。"你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天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居然肯主动打电话给我!你知道吗,我在跟自己打赌,我不联系你,你会不会主动来找我,如果你来找了,那就证明--"
"那就证明你终於成功地作弄到我了对不对?"郑则越觉得肚子越来越痛了。他捂著肚子蜷缩成一团,想像自己变做一颗沙粒。"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报复我了!我也是个人,我也会难过的!"
"小越?"齐暄疑惑地伸出手去想要抱住他,却被郑则越猛地甩开他的手。"小越?"齐暄握住他的手腕,"你汗流得很多,我们叫医生好不好?"
"不用管我,只要你让我睡一觉就好了......"郑则越喃喃自语,终於撑不住,头一歪,靠在了齐暄的怀里,晕了过去。

26
"小越,小越?"齐暄晃晃怀抱里的郑则越,见他纹丝不动,不由地就慌了,想也没想就一把拉开门冲出去。陶允听见响动起来,从楼梯口往下望,一下子见到齐暄抱住郑则越往楼下冲,惊讶极了,追过去问:"暄暄,你从哪里来的?"

"窗口。"齐暄头也不回。
陶允皱了皱眉毛,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半夜没事从视窗爬进这所房子要做什麽,却见到郑则越脸色异常的苍白,还双眼紧闭著,抢上前几步说,"小越怎麽了?"
"我不知道。"齐暄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是不是都没有吃东西?他本来肠胃就不好的!你现在是他的母亲了,为什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的职责让他乖乖地吃一点东西!"
"暄暄,你怎麽能全都怪妈妈......"
陶允很伤心。齐暄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冲到大门口去。陶允在他身後说:"暄暄,是谁让小越这样难过到连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的呢!"
齐暄脚步一滞,鼻息沉重地喘气,终於还是抱著郑则越离开了。
医生说郑则越饮食习惯太差得了胃溃疡,不过并没有发展到严重的地步,齐暄松了一口气。郑则越在病床上睡得很沉,齐暄坐到他的旁边,忍不住手伸过抚摸他的脸颊。他觉得自己做错了。果然,郑则越并不是那种可以叫人去试探的家伙。可是他只是想要知道,自己在郑则越的心里面,究竟算不算是某一个重要的人。
为什麽自己竟然这样喜欢他呢?
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不过齐暄并不在意。其实如果郑则越可以每天都为了他病成这样,他一定会高兴到疯掉的--齐暄低低地自嘲地笑一笑,想自己还真的是疯了。
他真想把郑则越的手腕脚踝都折断了,锁在自己的床边。或者把他一口吞下去,从此以後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
"你说我不爱你?只是在作弄你?"
齐暄捏著郑则越的脸,低低地说,"你这个笨蛋。"
郑则越的眼睫毛在风里轻微晃动。齐暄站起来,低下头,鼻尖靠住郑则越的鼻子。"如果我不爱你,我倒宁愿自己死掉算了。"他轻轻地把嘴唇贴到郑则越没有血色的唇边上面。它们是那样的甜美,如果上面有毒药,齐暄也愿意全都喝下去。
"暄暄?"
齐暄全身都僵住了。他慢慢地回转身,只看见陶允僵立在门口。"妈......"齐暄发出叹息般的声音。
"你在做什麽!"陶允极力地压制住自己的声线不让它爆发出来。"你过来!"
"妈,你别这样。"齐暄挡住郑则越的身子,"小越在睡觉。"
时至今日陶允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的儿子叫的那一声"小越"代表著什麽。她感觉自己就快要不支晕倒了,或者索性在晕倒之前把眼前的这个人杀死。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暄暄,妈就当什麽也没看见。"陶允慢慢地说,"你过来,回去,以後再也不要和小越接触。"
"我不能。"齐暄断然拒绝。"妈妈,我必须和你坦白--"
"我不要听!"陶允猛然一声尖叫。床上的郑则越似乎受到惊动,身子动了动,好像是不舒服,眉毛深深地扭成一团。陶允喘息著说,"从小到大,你只有在有求於我的时候才肯於尊降贵叫我‘妈妈'。天知道我有多感激你还肯认我,所以无论你要什麽,你都可以给你。可是这次不行!"她说,"不要再呆在小越的身边!"
"妈妈,我是真心的,我不能离开他--"
"很好。"陶允的身体仿佛摇摇欲坠,"那麽,我会带你离开。"
有护士走进来说,"你们吵到其他的病人了。"
陶允连忙合上了嘴,闭上眼睛,半晌缓缓说,"暄暄,为什麽会这样?"
"我不知道。"齐暄说,"我只是喜欢他。"
"够了!"陶允连连摇手,"暄暄,你不知道,你们现在正值年轻的时候,难免会有性冲动的,这种冲动有时也会转移到同性身上去,这只是一种好奇!这不是喜欢!"
"是喜欢,妈妈。"齐暄走几步踏到陶允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妈妈,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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