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做东,再接着便是玉品龙禁卫赵家大奶奶和玉品员外郎周家的大奶奶,最后才是我呢.总要还席的,只是我在哪里做东昵?”
荣国府里薛家母女偶尔请客做东还席,都是借荣国府的花园子,宴请贾府上下,可这里是她
的娘家,她夫家姓杨,已是嫁出去的姑奶奶,总不好在这里做东。
杨海叹了一口气,明白她的话,遂问道:“咱家还有多少银子?
琳琅想了想,道:“约莫三百多两银子。上回囤积砖瓦木石赚的钱还没动,十二两金子,和
一百多两散碎银子,这一年来奶奶和我们的傣禄银子一共一百五十两,这一年只花了几十两,还剩一百多两没动,再过几日等年下地租子也该送来了,还有几十两呢!
杨海道:“够买一处宅子的,横竖咱们住后也得住在城里,不若趁机买一所罢
琳琅一怔道:“便是买下,又要收抬,又要打扫,还得迁居,也来不及五日后的还席。
况且咱们一年到头都不住在城里,不过白放着,买它做什么?依我说,你去找玉涵,京城里花园甚多,赁一处做还席之所,早几日去收抬打扫安置了,岂不比买院子便宜?”
杨海不知道城中还有这样的法子,只笑道:“虽说如此,可是我们终究还是得住在城里,将
来你来往应酬,难不成都在娘家不成?总要有个待客更衣之所。如今且先依你说的,赁个园子还席,房子过一时叫玉菡帮我们看着买一处收抬了,下一回再用也好。
琳琅忖度半日,道:“家里的钱倒够买一处三进的院落,只是得看个好些的。
等换了衣裳,琳琅打发小丫头去叫蒋玉菡。
蒋玉菡过来听完后,笑道:“姐姐和姐夫要赁园子何必舍近求远?隔着两条街便有一个园子,原是圣人的别业,后来赏给了师兄,如今师兄去城外庄子上静养去了,那园子都是我着人打扫的,姐姐只管去那里设宴待客便是。
琳琅纳罕道:“秦相公什么时候去庄子上的?
蒋玉菡想了想,道:“总有好几个月了,不然虎哥儿满月,他也不会不打发人送满月礼。别人都道师兄落魄了,我倒觉得师兄如今清静得很,平日里我闲了,也常去看他呢.
琳琅点头叹息了一会子,道:“既这么着,那园子给我留几日,叫人先去打扫安置了,五日后我做东,再请两班小戏,我要请仇都尉家的夫人呢!
蒋玉菡点头道:“我记着了,明儿就打发人去收抬。至于姐姐姐夫说买院子,哪里的房子都
不如这里的好,前后左右不是达官显贵,便是王公贵族,平素巡逻也板严谨,我给姐姐和姐夫选个好的,离得近些,来住也方便。
杨海笑道,:“你先帮我们选一处,若果然好,便买下。”
至次日,梁夫人先还席,琳琅去了一趟,也无别样新文趣事可言,倒是见到了梁夫人幼女英姑,不免说些针线书画琐事。
接着是岳夫人还席,林容.君宜人做东,最后方是琳琅在秦隽的园子里设宴。
庄夫人不觉赞道:“这园子极精巧极雅致,是圣人从前的别院,也不知后来给了谁,一二年间都没人住,难为你竟能在这里做东,便宜了我们逛逛圣人游幸过的地方。
琳琅笑道:“这园子的主人不在城里,都叫我兄弟看着昵,因此也便宜。”
直到此时,君宜人方知琳琅虽只是个丫头出身,背后却总有那么几家王公侯府的交清。
如此忙乱五六日,虽只认得这几家,琳琅却在朝廷命妇中渐渐有了一点名声,梁夫人和岳夫
人见人都板夸她为人处世不卑不亢,温柔娴静,品格情奇。一时也有好几家玉六品官宦人家相继都给琳琅下了帖子赏花,不免去走一趟,后又还席不提。
不自不觉,大半个月过去了。
蒋玉菡已选定了三处院子,离家都不远。正要带杨海和琳琅去看看,忽见鸳鸯打发婆子来道:“鸳鸯姑娘说了,后儿府里给甄家送礼去江南,连着老太太和宝二爷姑娘们送给林姑娘的
东西一并同船,素知奶奶和林姑娘交好,问奶奶可有东西捎过去?
琳琅忙道:“怎么没有?你且坐着吃茶等等。
叫蒋家的两个丫头陪着,自己回房,叫翠儿道:你把箱子里那张虎皮拿出来,并着两张大狼皮,两张鹿皮,一并包上,还有箱子里我给林姑娘预备的东西,一起装好,抬出去交给来人。”复又写了给黛玉的书信一封,夹在箱子里。
因琳琅只孝敬了贾母一张虎皮,故而出来对两个婆子笑道:“这些东西里,有给林姑娘的,
也有给林哥儿的,还有我们家送林姑老爷的,一并带过去罢。
两个婆子抬回去交给鸳鸯,和贾母等人送黛玉的东西放在一起。
贾母亲视一遍,笑道:”怪道玉儿和她那样好,她也事事都想着玉儿呢!”
两日后果然装船送去,并贾母的书信送到林如海跟前。
不一日船只抵达苏州,另有人送到林家,林如海接着书信后并未打开,只看一双儿女翻看贾
家送来的东西,黛玉披着贾母给的斗霍,笑吟吟得犹如皎花软玉一般。
黛玉因笑道,“琳琅姐姐送的虎皮明儿个给爹爹搭在太师椅上,岂不是比椅披好?”
林朗把玩着字帖,道:“自然是好的。那鹿皮,好姐姐,给我做双靴子穿罢
黛玉点头道:“行,明儿个就给你做。
查探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拿给林如海看,见他才拆开信,看后沉默不语,便奇道:“爹爹
外祖母信中说了什么?值得爹爹如此神清?
林朗禁不住也看了过来。
林如海拿着书信招手叫黛玉近前,给她看,道:“你外祖母是向咱们家提亲昵
姐弟两个顿时吃了一晾,林朗忙问道:“外祖母这是为了谁向姐姐提亲?他们家,不过就只有宝玉哥哥年纪和姐姐相配,难不成是为了他?”
第72章 072章:惜爱女林海拒求亲
林如海犹未言语,黛玉已飞红了脸,握着脸没看信,道外祖母这是做什么?”回头又怨林朗多嘴,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叫人将东西搬走。
林如海摇了摇头,看着黛玉的背影莞尔一笑。
林朗却走过去就着林如海的手看信看完后,忖度半晌,回思宝玉素日品性,不觉眉头一皱问道:“果然是为了他。父亲怎么回信?”
林如海放下信,见他神色,便说道:丫我常听你母亲说,你二舅舅家有个衔玉而生的表哥,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老太太又极溺旁,无人敢管,这些你姐姐也都是知道的。你在荣国府居住二年有佘,你说,这宝玉如何?”
因黛玉林朗皆非多嘴之人,数年来虽常书信往来,却从不抱怨,也并未说起过宝玉三春等人的性情品格,便是回来后,也很少提及宝玉如何,是以林如海方有此问。
林朗转身给他倒了一盏茶,轻声道:“依我说,父亲竟是回绝的好。
林如海闻言,接过茶,并未入口,便问道:“何出此言?'
林朗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这二表兄虽然聪明灵秀,远胜于我,却不配姐姐。
林如海素知这个儿子聪颖非凡,且自幼启蒙,早知世事,他既有此语,必定非空穴来风。他
沉吟再三,便笑道:“跟为父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你不说,我又如何知道?你外祖母言辞切切,
只说亲上加亲,更疼你姐姐,又说宝玉素来知冷知热。”
林朗冷笑一声,道:“他果然是知冷知热,曲意姜承,温柔小意,只是却不是对一个人,对谁都是如此。我倒不是说他不好,只是看不过他不通世故,既享受锦衣玉食,又嫌弃读书上进的人是禄?,爹爹可知,他说的是什么话?他说读书上进之人乃是国贼禄鬼之流,这句话可不是连父亲都骂进去了?他比姐姐还大一岁呢,怕是连四书都还没读完!”
身为科举出身的探花郎,林如海心中大为不悦,道:“竟是这样?
林朗又道:“况且外祖母家家风不正,长幼不分,私塾混乱,上上下下只知道安享富贵尊
荣,竟无一人可筹划继承祖宗基业,整日耀武扬威斗鸡走狗。父亲常说,二舅舅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轻薄膏梁仕宦之流,可是何必自居正室而长兄别住?二表兄如今依靠家族尚能丰衣足食,倘着有朝一日没有家族依靠,他又如何顶门立户?”
林如海皱眉道:“为父多年不曾进京,不知荣国府竟堕落如斯,一家上下无人,难道你外祖母竟是不管的?也不督促宝玉读书上进?”
林朗笑道:“外祖母溺旁还来不及,哪里肯违了他的心意?姐姐还懂得管家算账理事,应酬交际待客呢,他可什么都不懂,一听读书经济立即便退避三舍,这样的人物,怎么配得上姐姐?我瞧着二舅妈素日待姐姐也是淡淡的。
林如海听到这里,心里已有拒亲之意了。再一想,黛玉年纪尚小,贾母便有联姻之意,却是何故?想罢,便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去看看你姐姐。”
林朗知道父亲有主意,便告退出去,径自往黛玉房中走去。
待他离开后,林如海叫来大管家常青,吩咐道:“一会子你款待荣国府来人,仔细问问,荣国府出了何事,风言风语你也问问,许能有些蛛丝马迹。
常青乃问道:“老爷想知道什么蛛丝马迹?
林如海道:“就是他们府上宝玉的婚事,你悄悄儿地打听着,定亲了没有。
常青道:“老爷是想为姑娘结亲?
林如海摇头道:“休要如此,姑娘冰清玉洁,咱们家也不差,哪里会上赶着男家?不过是他们老太太想结咱们家这门亲,我心里不知道这宝玉人品如何,也不知道老大大为何呼喇吧喇地提出联姻,因此才要你打听打听,只不许声张,免得坏了姑娘的名声。”
常青答应了一声,自去招待荣国府派来的下人。
吃了几杯酒,来人便说起荣国府的破天喜事,满是骄矜之色。
常青给来人倒了一碗酒,笑道:“府上出了位娘娘,我们老爷姑娘大爷心里也替府上欢喜!如
此说来,府上的几位爷们都是国舅了。
来人哈哈一笑,与他勾肩搭背道:“珠大爷和宝二爷那才是正经的国舅呢
常青给他挟了些菜,不经意地说道:“既然如此,想必宝二爷已经定亲了?他这样的人物,
又有个贵妃姐姐,想必想结亲的人家趋之着鹜呢!”
那人已经醉得很了,斜着醉眼道:“若要定,只有一个林姑娘!
常青闻言登时大怒,强忍着怒火道:“这是怎么说?我可没听我们老爷说起过。
那人笑道:“我们这位宝二爷,是老大大眼里的凤凰,谁不知道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林姑
娘,自林姑娘走了,心心念念,再没别人能比得上!一只要老太太开口提,必定能成的!”
常青听得咬牙切齿,他们家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他们竟敢如此作践,对于宝玉而
言,他是男子,不过落个风流之名,可对于他们家姑娘,可是能逼死她的!
想罢,常青又道:“怎么不是舅老爷舅太太开口?岂不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人听了,打了个酒隔,摇头晃脑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谁不知道太太妹妹家有个宝
姑娘,生得天上地下有一无二,比林姑娘还好,更奇的是宝姑娘有一块金锁,要遇到有玉的才可配为婚姻。太太自然是疼宝姑娘的。”
常青是何等精明强干的人物,听到这里,心中便发觉了三分,遂又给他倒了几碗好酒,岔开话题,问起宝玉脾性。
那人抱怨道:“我们这个爷,比小姐还娇贵呢,外头看着好,里头不中用。说了你也未必
信,长这么大,正经学堂都没上过,书也没读过几本,前些时候为了一个小秦相公去上学,又在学堂里打架,小秦相公没了,他也就没心思再去了。老太太宝贝他,老爷先前还管,后来就不管了,成日家疯疯癫癫,说的话人不懂,干的事儿人也不知,穿要穿好的,吃要吃好的,那东西还不能是婆子外头做的,比得标致姑娘们做的,精细到了十二分。”
常青暗暗记在心里,把他灌醉后叫人扶着下去歇息,回来便一五一十禀告林如海。
林如海未及听完,已是怒不可遏。
女孩儿家的声名体面何等要紧,竟然由着下人胡言乱语,没影儿的事情就先传出话儿来,倘
着叫人知道了,黛玉一辈子都完了。
林如海拿着贾母的书信到黛下房中,林朗已不在了,黛下正在窗下伏案作画,见他进来,忙
上前屈膝行礼,道:“爹爹。”又命紫鹃彻茶,又叫雪雁移椅。
林如海看着黛玉,不禁叹道:“我儿如今也大了,越发懂事了。
黛玉见到他,不学想起贾母的捍亲之意,睑上一红,低头道:“我还小呢
林如海挥挥手,紫鹃和雪雁等人帝着屋里的丫头们相继退了下去。
黛玉越发明白了,低头不语。
林如海叹道:“你母亲早去,自然不能教导你人事规矩,虽有杨都督的大大疼你,可到底隔
了一层,如今我只好暂代母职。你外祖母来信,说他们家大姑娘如今封了贵妃,宝玉又是知根知底的,所以想结为姻亲,也是想多照应你的意思。
黛玉听完,冷笑一声,道:“不是有金玉良缘么?何必舍近求玩呢?
林如海见她明白,心里安慰好些,点头道:“正是,我也知道了。想必是金玉良缘传了出
来,你外祖母便想结了咱们这门亲。”
黛玉不觉掉下泪来,道:“我竟是任由人作践的不成?宝玉不过是哥哥罢了’便是我平素住
在那里,和姐妹们顽,也有宫里出来的张嬷嬷看着呢,”
林如海忙安慰道:“我儿放心,便是老太太亲提,我也不应。”
黛玉听了,方收起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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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拉着爱女的手,道:“我又怎忍让你搀和其中?我不知荣国府家风致此,可见是我平
素不察,幸亏你们姐弟早早还家,不然,我不知道你的清白名声还有没有呢!”
黛玉低声道:“爹爹做主便是。
林如海含笑道:“既这么着,我就拒了。可惜咱们的年礼早就上路了,不然捎回去倒好。
黛玉道:“也没什么可惜的,叫他们来的人带回去便是。还有我给琳琅姐姐的回信,爹爹别忘了叫他们捎回去给琳琅姐姐。”
林如海收了信,乃问道:“见天儿听你说这位姑娘,怎么她也来信了?
黛玉笑道:“夹在箱子里带来的。”
林如海点头道:“她送的礼丰厚,你回礼也厚些。”
黛玉道:“不必,给老太太送年礼的时候,也有给她的东西,叫鸳鸯姐姐拿给她便是,鸳鸯姐姐和她最亲了。这回就送给些笔墨纸砚罢,我知道琳琅姐姐最爱这些东西。还有,她如今有了个哥儿,再叫人送一套顶圈儿长命锁手镯脚镯。”
林如海不禁笑道:“你倒是和这位姑娘亲厚得很。
黛玉眼眶忽然一红,又滴泪道:“爹爹不知,虽说她只服侍我和弟弟两个月,可我们得的益可多着呢,九月初三那日,我做了个梦。那梦,古怪着呢,梦见我什么都没有了,爹娘、兄弟、家业,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寄人篱下,由始至终,不过是任人作践,任人取笑。一年三百只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句诗是那梦里我自己做的,倒像是形容得尽了似的。”
那日,黛玉是从梦中惊醒的。
她梦见父亲在那日巳时没了,她也没有兄弟,只能孤零零地再次回京。
走马观花一样,她看到了许多景儿许多人儿许多事儿,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知道如今的生活和梦里的景象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林如海心中一酸,忙道:“你说的,不过是个梦!”
黛玉缓缓地摇了斗亲头,道“那梦太真了些,人都是一样的,许多事儿也发生过,可是又有
些不同,多了一个琳琅姐姐,少了许多怠慢。我一梦醒来,竟不知是真是幻。”
林如海忙道:“快别多想了,我这就回你外祖母的信,也不会送你去荣国府。”
黛玉点了点头,脸上又有些红晕。
次日,林如海修书一封,又备上回礼,叫荣国府来的人一并带回去。
这么一来一去,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经是次年开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