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唯夏————向随然

段唯夏听他这样问，压住胸腔翻滚情绪，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我要回去了。"
叶云修看着他坐回车上，嘴角笑意不断升温，也走过去拉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唯夏，考虑一下吧。"
"什么？"段唯夏忍不住看他，车厢里，暖色系的灯光，与刚才的清冷完全不同，身边的男人带着自信微笑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考虑一下跟我交往吧。"
看着叶云修酷似认真的表情，段唯夏疑惑了，想到刚才那个吻，这个男人的气息还在自己口腔流转，跟他交往？段唯夏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样的情况，自己为何心中的感觉有羞愧，有愤怒，却独独没有厌恶？
为什么？

※※※
七天年假，转瞬即逝。
段唯夏就在短信电话的拜年中度过，只在假期末尾，夏睿婷和郁辰来坐过一个下午。
三个人，斗地主不行，麻将更不行，只能坐在段唯夏的书房找点杂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午后阳光，遍洒进来，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让人昏昏欲睡。段唯夏看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个人，想到夏天，他们还在一起为了"鑫诚"努力，那一针一线，历历在目，只是现在好像少了什么......
夏睿婷依旧活泼聒噪，不知道她在其他人面前是怎样，只是好像与她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那天站在台上的她睿智而淡定，但小小身躯上散发的气势却不容忽略，但眼前这个，温和而无害，与所有小女孩一样，喜欢零食，喜欢撒娇，看到美丽事物想占为己有......
想到这里，一抹微笑在不知不觉间浮上嘴角，抬起视线，却正好对上郁辰注视，段唯夏一滞，刚想微笑，却见郁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去，正巧旁边的夏睿婷指着手里的杂志跟他低声说着什么，段唯夏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感觉......
有什么不对了......
他悄悄打量郁辰，自从夏睿婷加入他们，他们好像就一直是三人行动，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郁辰好好说话，虽然以前的三年，他们即使在一起，也很少说话，通常情况下，都是郁辰沉默着陪伴。那么以后呢？
段唯夏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刺了一下，隐隐约约的疼痛......
他和郁辰的关系一直都是郁辰在主动维护，下课会等他一起回家，有什么活动也会邀他一起，刚开始，还有集体活动，但当他知道自己不喜欢人多，渐渐的，这样的活动就很少邀请他参加，甚至连郁辰自己都渐渐不去了，可是，郁辰与自己不同，他一直都是人缘很好且喜欢热闹......
与自己的相处，究竟让他放弃了什么？
段唯夏看着那个正低垂视线一脸灿烂笑容的人，异样情愫缓缓涌上，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是这样的自私？
好像他给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却不知道，原来是弥足珍贵。
郁辰现在好像已经不怎么主动联系自己了......
是因为小睿吗？他想到每次聚会，都是郁辰送她回家，即使没有自己，他们也一样玩的很好......
他们......
想到这里，莫名烦躁升腾，像一锅煮开了的水，"波啰波啰"兀自翻腾。
"我去洗手间。"段唯夏"呼"得站起来，向外走去。
夏睿婷和郁辰面面相觑，一脸莫名。
等他出来，却见郁辰和夏睿婷站在客厅，说时间不早了，要先走了。段唯夏点头，却是无奈一笑，日光高悬，却说"时间不早"......

回去的路上，夏睿婷也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怪异，只是自己却被夹在了中间，好不尴尬。
"小睿，你......还喜欢他吗？"郁辰一直记得夏睿婷对他说"喜欢段唯夏"，可是，她的表现却丝毫不像，难道是自己对于"喜欢"这个词有了错误理解？
"喜欢啊。"
"那你......"为何总是和我在一起？
"我也喜欢你啊。"夏睿婷笑，挽上郁辰臂弯，这是他们必然的走路姿势，想必看到他们这样人都会认定他们是情侣吧，倒也是郎才女貌，只是，表象并不一定代表事实......
郁辰身体一疆，还来不及发应，就听夏睿婷在一旁说："谈恋爱呢，就要找段唯夏，但是若是结婚，就要找郁辰啦......"伴随着夏睿婷的笑声，郁辰更是一头雾水，这小妮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郁辰，只有最笨的人才想和自己最爱的人共处一生......"夏睿婷缓缓说道，原本语气中的玩笑成分隐了下去，换上的一丝惆怅却让人不由心疼......
"小睿，你......"那里学来这样奇怪的理论......
"郁辰，你如果见过一个女人因为跟自己最爱的人生活......而变得毫无‘自我'可言，相信你也会有我这样的想法......"
郁辰忽然间有些明了，想必她说的是自己的母亲......
丈夫的忙碌，必然会减少对家庭的关注，可是，也不代表......
"郁辰，整天去猜测迎合一个人的心意是件很累的事情，如果相处无法自然，那就不必勉强，生活的重点不是过柴米油盐，风花雪月只是自欺欺人。"
"小睿......"郁辰忽然无话可说，他根本无法消化夏睿婷的理论，听起来似乎头头是道，却总有什么感觉不对。
"郁辰郁辰，我们这两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就一起凑凑数吧！"伴随着夏睿婷的爽朗笑声，郁辰却是一脸黑线，只不过，原本的郁闷却是一扫而空，当然，这不过是暂时。

※※※
段唯夏按着左手臂弯的动脉，坐在一旁休息，刚刚抽血，说是体检。
"抽过血了？吃点东西。"叶云修在一旁坐下，递过去一个早餐袋。
"怎么刚上班就体检啊，不会是公司怕我们过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吧......"段唯夏打开手里的袋子，一杯豆浆，两个包子，而且都是素馅的。
"每年都是这样的......"叶云修答得心虚，虽然公司的确每年都有体检，却不是这个时候，当夏逸兴通知他全公司体检的时候，他也很奇怪，为何今年要提早这么多，夏逸兴却说，是他自己想体检了，反正每年一次，干脆就一起吧，但是这样的理由在叶云修这里却不成立，尤其是夏逸兴说"肝功能一定要检查"，虽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却丝毫没有头绪。
"我送你回去吧，你是最后一个。"叶云修看段唯夏吃完，拿过他手里的东西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
段唯夏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身上是那条驼色围巾。

那日烟花过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只是叶云修每天都会有电话或者短信，也就是短短一句问候，更多的时间是沉默。就好像现在，从医院回家，一段不近的距离，车里却只是沉默。
段唯夏看着前方，被暖气熏得昏昏欲睡，调整了一下姿势，慢慢闭上眼睛，都怪昨天睡得太晚了......
感觉到车子走走停停，段唯夏睁开眼，却听到身边的人说，"好有一段距离，在睡会吧。"意识模糊之间，段唯夏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睡去。
红灯。
叶云修转头，旁边的人歪着脑袋睡得正熟，依旧是单薄穿着，衬衣加外套，宁可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等公车，也不愿意多穿一点。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吗，还是自己已经老了？

段唯夏睁开眼，却看到叶云修迅速转头，他抚了一下额头，"到了？"
"嗯。"叶云修专注的看着前方，低低应了一声。
"那我走了，谢谢！"段唯夏打开走门，跨了出去，关上车门后，忽然转身，敲了敲车窗，叶云修摇下车窗，听到他说，"嗯，要上来坐一会吗？"
"不了，"叶云修想了想说，"你们下午都休息，公司必须有人坐镇吧。"
"嗯，"段唯夏点头，"那你开车小心。"
"再见。"车子滑了出去，一抹轻笑在叶云修嘴角浮起......
是欲擒故纵还是以退为进？

第 18 章

电脑银幕的幽幽灯光反射在段唯夏面颊，跳动之间忽明忽暗。
右下角的头像闪动，段唯夏移动鼠标，双击，一个对话框出现，用户ID"夏日炎炎"，上面是一个笑脸符号。
"你好。"段唯夏敲下键盘，出发。
夏日炎炎：又在加班？
Z&J：是。
夏日炎炎：你总是这样惜言如金？
Z&J：大概。
夏日炎炎：哦。然后是一个委屈表情。
段唯夏看着那个表情，忍俊不禁。一个念头忽然在脑中闪过，他想了想，敲下一行字，发出。
Z&J：一个人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夏日炎炎：有。
Z&J：何解？
夏日炎炎：我相信，只是，我们只能与其中一个共度一生。
Z&J：......
夏日炎炎：你爱上谁了？
Z&J：我也不知道。
夏日炎炎：还是你身边出现了追求者，让你无法选择？
Z&J：我也说不清楚，对他们是什么感觉，一个是我的人生的奋斗目标，他对于我来说，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看到他我就会失去"平常心"......
夏日炎炎：你确定对他不是"崇拜"？
Z&J：也许的确是崇拜和景仰的成分偏多吧。
夏日炎炎：那对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段唯夏的眼前浮现一个人影，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自信与笃定......
Z&J：他......我也说不清楚，他说让我考虑和他交往。
夏日炎炎：那你答应了吗？
Z&J：还没有。
夏日炎炎：为什么？你在犹豫，那就说明你不爱他，至少还不够爱他。
爱？真的已经到这样的程度了吗？一丝怪异涌上心头......
Z&J：怎么才是"爱"呢？
夏日炎炎：问你的心。

段唯夏退出QQ，倒了杯水，站到窗前。
问自己的心......
如果真有答案，就不必开头询问了。段唯夏叹了口气，算了，应该以工作为主，其他乱七八糟，统统靠边！
段唯夏转身，却被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声惊呼："夏董！"
"这么晚还加班。"夏逸兴微微颔首，他又不知不觉来到这个楼层，看到灯光，就走了过来，却看到段唯夏站在窗前，正想着如何让他发现自己，那人却正好回头。
"嗯。"段唯夏觉得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微微冒汗，站在原地，脑中"嗡嗡"直响。
"还是怕我？"夏逸兴看他紧张神色，不由好笑，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不是......"段唯夏走过去，在一旁站定。
"来，坐吧，我也很久没跟人聊天了。"
段唯夏握着茶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不必紧张，你做的很好。"谢逸兴拍拍段唯夏肩膀，示意他放轻松。
"嗯。"段唯夏听着夏逸兴低沉的声音觉得温和无比，心里也渐渐放松。
"很多人看到老板都是这样的反应吧。"
"啊？"段唯夏一愣，在他心里，夏逸兴代表的不是"老板"，而是"信仰"......
"我想很多人都应该告诉你我并不可怕吧。"
"我......"段唯夏很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说明，他面对夏逸兴莫名的紧张，让他自己也很困扰，却不知如何摆脱。
"很多年前，我也会见到一个人就紧张，怕自己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惹她不高兴，后来却发现全是自己心理作用。其实平常心就好，我就是比你们年轻人多在社会混了几年，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呢。"
那个人会是谁？"是您的太太吗？"
段唯夏明显看到夏逸兴一愣，随即笑开，"不是，她是我创作的动力。"
"想必是您......"最爱的人的，"很重视的人吧。"
"嗯，"夏逸兴点头，却也没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反而拿起桌上的素描谱，随意翻动，"都是你画的？"
"嗯。"段唯夏小心翼翼的注视他的面部表情，"都是随手涂鸦......"
"如果涂鸦都能有这样的水准，那你认真起来一定不可限量。这个......是什么意思？"
段唯夏顺着夏逸兴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他签名旁边的两个字母，"ZJ"，"这是我母亲的名字，我习惯在自己的名字旁边加上这两个字母。"
"你母亲的名字？"
"对，子矜。所以是ZJ。"
"子矜？"
"嗯，就是‘青青子矜，悠悠我心'那个......"
"嗯。"夏逸兴点头，"那你母亲现在......"
"已经过世了。"
夏逸兴"啪"得合上手里的素描谱，站起来，"难怪小睿跟你聊得来，她母亲也过世得早，难为你们了......"
"夏董。"
"小睿有时候难免任性，你多包容一些。"
"嗯。"段唯夏爱看着夏逸兴把自己的素描谱放回桌上，却无法猜透他提到夏睿婷是因为什么，只能先应下。
"早点回去休息。"夏逸兴说完转身离开，段维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z※※y※※b※※g※※
一个星期之后，公司正式开始全面着手"FREE"的一切事项。
叶云修坐在夏逸兴旁边，幽暗的会议室，只有前面的银幕发出淡淡光亮。各部门的例行汇报之后是设计一部和设计二部的主管讲解本部门的这期设计。
现在站在台前的是设计一部的主管，"FREE"走的是年轻潮流路线，以学生与普通上班族为主要消费对象，在价位，款式方面自然要考虑到这个宗旨。但是现在......
叶云修看着夏逸兴的面部表情，后者始终保持微笑，不动声色。叶云修一时之间也无法琢摸老板心意，只能专心看着银幕，留心一张张放映过去的幻灯片。

"哗"，窗帘被全体拉开，光线一下子照射进来，叶云修微微眯了下眼睛。一旁的秘书关了幻灯片，投影仪，收拾资料。
"散会吧。"夏逸兴率先起身，在擦过设计一部主管身旁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在办公室等您。"
叶云修微微蹙眉，为何会有不好的预感......

"咚咚。"叶云修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推门进去，"夏老师，你找我?"
"你坐。"夏逸兴头也不抬，翻着手中的资料，等到叶云修坐定，说："小叶，‘FREE'需要一个主设计师，我现在发现，让两个部门竞争是错误的路线，这样只会让一个品牌失去独立特色，没有任何个性。"
叶云修不说话，默默等待下文。
"接下来，会有人事变动......"
叶云修看着夏逸兴，发出询问目光，他下意识感觉，对面的这个男人，有些不一样，可是......
却让人无法参透。
"小叶，你觉得段唯夏这个人怎么样？"
叶云修一惊，怎奈情节峰回路转，他定定神，"夏老师，我跟他接触不多......"
夏逸兴微微一笑，"我看过他的作品，很符合‘FREE'的设计理念。"
"可是他不设计女装......"
夏逸兴挑了挑眉，淡淡说了句，"是吗？"
叶云修才知自己说错了话，刚刚还说自己跟他不熟，却又知道他不设计女装，但如果自己没有撒谎，他送给夏睿婷的衣裙又是那里来的！叶云修啊叶云修，你今天怎么这样沉不住气，无奈之下,只能开口问道:"那设计一部的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