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单单是平王一事,万剑天不会说他虚情假意......而无月,却知道他许多,足以让万剑天恼他的事......
布局之人算计了所有,只可惜平王用‘死'将了那人一军。
而无月"失踪"也是这人千算万算又走错一步,无月消失足够让朕察觉异样。
这第三人真的存在的话,又是谁?
司空墨回头去看神色已如常的柳後,不明所以的一笑。
当时,自己只凭著猜测著手调查,并不特别怀疑她,却不想她竟然来找自己......
那日她著盛装,步伐轻盈,款款而来。
她一来,便拜倒在地不愿起身,只道:"臣妾罪过,甘愿受罚。"
司空墨一张脸还没冷下来,她就又道:"臣妾深知由於臣妾愚昧,助了小人一臂之力,请陛下责罚。"
"谁是小人,你做了何事?"司空墨一听,知道言下有意。
"平王。前些日子我帮陛下揽了平王索要草药一事,当时臣妾便疑心这平王一身傲骨怎就肯为了几棵药草就折腰呢?我稍做查探,发现平王派人领去的药草里有鬼,可令人神智失常。我以为是皇上您......断没想到是平王自己想‘害'自己,便自作聪明的帮忙掩饰。"
"直到今日平王死得突然,臣妾派人去查但发现尸体被人动过。加之陛下......陛下也暗中查臣妾,臣妾才惊觉自己被平王利用,险些做了替死鬼!臣妾何其愚蠢!"说完,柳後深深一叩首,道:"请陛下责罚。"
司空墨打量眼前的女人,见她双目明亮毫不避讳,又独身来请罪,可见其勇敢果断。当下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你倒聪明,知道朕查过尸体,还知道朕要查你。你未免聪明过头了?"
司空墨这话讽刺又带怒意,柳後却平静以对;"臣妾一女子,要在後宫立足必多番打点,事事留意,事事谨慎才能保得一日平安。这次著了道还不更下功夫,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末了,她又道:"请皇上责罚。"势必要受上一罚才安心。
这个柳後,把什麽事都说得直接,要朕如何罚她!司空墨暗暗一叹,这柳後智慧过人。
"一切其实是司空研所为,又关爱後何事,不罚也罢、不罚也罢。"司空墨温柔一笑,却仍让柳後跪著。
"那麽,依你看,这平王为何要生出这些事端?"司空墨随口一问。
"臣妾不知......"柳後心思一转,又道:"臣妾猜测,平王是想离开皇宫寻得一份自由吧。"
为了一分自由大动干戈?这理由听来不免牵强,倒显得柳後愚笨,实则为自己掩去些锋芒。
女人,不好太聪明。
司空墨明白,柳後这一请罪,是把罪都给推个干净。但也使他加深了他的怀疑。
不过,司空墨也知道,要再查出什麽,只要没有决定性证据,他都奈何不了柳後了。
是坦白从宽抑或先发制人?
不管如何,不能动便不忙动。
他开始加派眼线在她周围,只是,听寻人的探子回报,说起万剑天身旁的芳云和晓晓,他就对她无暇顾及了。
现在,他已静下心,要好好的和她下一盘棋。
"喂!"薛神医突然一把扣住万剑天的右腕,让不胜防备的万剑天手里的药草散落了一地。
"嘘......"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薛神医一脸高深莫测,片刻才道,"不得了,你的脉搏乱了啊。"
脉搏乱了,因为心乱了。
只有动心,才会心乱。
万剑天一怔,挣开薛神医的手,蹲下身去拾地上的药草。
薛神医气恼的做了个鬼脸,又笑开了:"我说乌龟,你又不是马,"薛神医也蹲下来,捡起一根药草就往万剑天脸上戳,"想吃草可以吃回头草的嘛。"
猛的抓住往脸上戳来的草药,万剑天的脸色寒如冻结千年的冰。
"你......你干什麽?我可是、可是老人家!"
冷冷的看睇薛神医良久,万剑天才勉强收了怒气:"我敬你是长辈,希望你也可以顾及我一些。"
第一次见万剑天如此骇人的神情,薛神医被吓得一僵,直到对方取下挂在墙上的赤天推门要走,他还有些心悸:"你......要去哪?"
"练刀。"
他忘不掉,重遇芳云时的情景,他忘不掉晓晓在自己怀里发著高烧说著呓语的情景。
一个因他从掌中明珠沦落俗尘娼妓,一个受尽苦难却对他全心依赖,这样的两个人,他要如何放下?
可是。司空墨呢?
"自古君王鳏寡孤独独一人,我不愿惨淡一生。只向你俯首,不好吗?"
"那麽,就这一晚......让我们回到从前,好麽?"
"但人的心,是不是活著比痛好?"
要怎样的爱,才能令那个高傲的王者一遍遍挽留自己?
没人能明白,他有多麽痛。
他舞刀,用尽力气。
是不是流尽身上每一滴汗,才能不去想他该怎麽做?
许是太用力了,曾被拆分的赤天终不能承受的脱了开......
呼、呼。
大口大口的喘气,死死的盯著那自刀柄里滑落的纸条,有撕过的痕迹。
捡起来,一看,屏住呼吸。
是他留下的那一句话,也不是:
"但愿与君共长醉,此情须问天,"再没有下一句,再没有 "醒来惊梦"......
"公子。"芳云在不远处,轻声唤他。
64
"芳云,有事吗?"眼怎麽有些红?
"我......"要说话,心里却疼得厉害。
她生在书香门第,有姣好的容颜和良好的修养。她要嫁给万剑天,是少女心有戚戚,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她本来人人称羡。
可是,她没想到竟然有个他,横亘在他们中间。不,也许是她阻碍他们。但,那不重要了。
他要杀她,万剑天救了她,她开始辗转於生。只身在路,有那麽多彷徨和心酸。盘缠丢了,她开始四处做工。小姐之身,丫鬟之命。
几番波折,她误入风月场所,她丢了清白......
如果不是再次遇到万剑天,她的人生将永远暗无天日。
她没有理由不恨他,那个叫司空墨的男人。
"我不想你离开,从来都只爱你一人。以前是,现在也是......"眼眶更红了,楚楚可怜。
万剑天握紧了手里的纸条,安慰似的笑笑:"你放心我......"
"以後,"芳云抢先道,"以後会不会爱你,我不知道。因为,你从不是我命中的那个......"
"我想要一个爱我的人,他不仅陪伴我,还要从心里爱我。"手指绞著衣摆,芳云续道,"你这样勉强留下,像是同情我......我不要......"
"我没有要同情你的意思,你是那麽好的女子......"万剑天蹙眉。
"我觉得!"芳云失态的一吼,又撇开头,"所以,你走吧......至於晓晓,我会带著她,视如己出。"
万剑天一怔,却只静默的弯下腰,拾起赤天,再把刀身与刀柄接好。
"你......"见他沈默,芳云似乎急了。
这是墨欠你的,也是我欠你的......
"万乌龟!"
薛神医在门边大喊著,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听他继续喊道:"你借酒消愁也不能喝光我的酒啊,你快去给我买来!"
万剑天莫可奈何的一笑,只点点头便真的向林子另一端走去。
手里,一直死死握著那被撕了一半的纸条。
是位老樵夫吧?
万剑天看著眼前笑得和蔼可亲的老人,对方手里拿著桂花糕,对著他手里的赤天,猛的打量一番,终於抬起头来看他:"请问,你是这刀的主人吗?"
"是。"虽然奇怪,他仍回答道。
"那,那你就是那个叫万......万剑天的人咯?"对方稍稍一回想。
"我是。"万剑天更奇怪了。
"你是小墨要找的人?看样子,你一定见著小墨了吧?"对方惊喜的看著他。
小墨,他是说墨?万剑天一愣,他没想过有人能这样叫司空墨。
察觉了万剑天的疑惑,对方笑呵呵的道:"你瞧我高兴糊涂了,我姓张,住在离这不远的农舍。那个叫墨的年轻人曾在我家住过几日,我和老婆子都很想他呢,他当时就带著这把刀,还有一把剑。他很宝贝这刀呢,这刀真太大了......"
"宝贝这刀?"
"是啊。"肯定的点点头,张大爷往他周围瞧了一圈,"小墨呢?"
"他不在......"万剑天神色变得复杂。
老大爷一听,忙问:"难道他身体又不好了?"想起什麽,他又道,"没再发烧,没再吐血吧?"
万剑天一阵空白。
老大爷看他脸色一变,以为自己料中,更是焦急:"我就说他,不知道要命不要!那麽大的雨拼命的赶路,马儿都累死了......要不是我路过......"
万剑天说不出话,脸色愈加阴沈。
"年轻人?"
提著酒的手,像要嵌进酒坛。
"小墨到底怎样了?"老大爷急躁的轻推他。
!。陶瓷碎了的声音。
"年轻人,你的手!"
退一步躲开老大爷的关心,万剑天几分费力的道了句"墨活著,他没事。"
墨,你好不好......
"天,你真当老夫是免费的是不是?"薛神医盯著万剑天流血的手,大呼小叫的怪嗔。
对方一脸木然的任他摆弄,并不回答。
哼!薛神医一气,包扎的手重重用力。感到对方反射的一颤,薛神医满意的抬起头,却见对方还是一脸木然。
"喂!"
"薛神医......"他突然开口,"很痛。"
"知道痛说明你还有救!"
"真的很痛,知道是墨杀了父亲......知道他骗我算计我时......很痛......"
薛神医难得安静,只是点点头。
"可是,最痛的一次,是以为墨要死了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记得他的手好枯瘦,像一握就要断了......他醒来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万乌龟,你眼睛好红。"
你真的能放开我吗?
我只想,你问清自己。
白日里,且笑且怒,热闹了生。
夜半风清时,且由一颗骄傲的心和这古城荒月一起冷却。
他一手拿剑,没有酒,踏著月色,从街头向街尾走去。
这世上有许多人都在不停的走,行走是一种追逐著死亡的过程,耗尽生命只为温暖自己的那一抹温柔。
他也曾经这样挣扎著,妄图逃脱冰冷。
但现在,他没了目的地,离开涅磐殿,离开皇宫,只是想走下去,否则他会疯掉。
他寂寥的背影,似占满了整个街道......
啾唧──
凭地一声虫鸣,打碎了夜。
司空墨猛然回神,看看周遭,不由苦笑著喃喃自语:"怎麽是这里......"
是边城,他们曾在这饮酒作乐,曾在这等待命运的撕裂......
那个春末,变故横生......
对了──
陛下的冰君子名不虚传。今日闲暇,何不与臣的赤天一较高下?
变故就是从这个问开始的吧。
"好。"轻声回答记忆里的声音。
叮──
冰君子,凉夜出鞘的声音响得空洞。
凭著记忆,他出剑,一招"低吟浅唱",绮丽而寂寞。
剑天呢,用的好像是 "千山鸟鸣"吧?
然後,我使出"细水长流"......
不,是......
是什麽?
锵──
冰君子击在地上,剑痕之深,像要溢出血来。
後来,後来......
为什麽,他想不起来......
"不要......"他只有记忆了。
死命抓住衣襟,他不要忘记!
快,想起来啊!
是了是了,後来他受了他一刀,当时痛得他眼前一黑呢。
痛?
不痛了......
那曾皮开肉绽痛过的地方已经不痛了,就连伤痕也不再狰狞,淡淡隐去。
我什麽也留不下......
你给的爱......你给的伤......
心陡然一痛,司空墨笑了。原来,这世间的痛都有点像。
怎样的痛,都是冷彻心扉。
那麽。
恍恍惚惚来到这,是冥冥中回到起点,结束一切吗?
哒、哒哒。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声,由远至近。
夜安静了。
哒、哒......
却很快,又没了声响。
不会是他,许是路人吧......
司空墨一笑,视线落回手里的剑,月色之下,剑身那朵并蒂莲美丽得虚幻......
犹记得,他生日那夜的一问一答。
不过,我最欣羡的另有其花。
咦?
你看。
原来是并蒂莲。
幸福是一场虚幻,就像,是花,总会凋谢。
结束一切。
"呀!!!"剑过头顶,再全力的劈下,一定会断吧......
突的,一只手拉住他。
熟悉的手,熟悉的温度。
转过头,是熟悉的人......
"稽首兰云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来人笑了,声音清亮。
司空墨看著来人,不说话。
"墨。"来人喊他。
司空墨木愣的,说不出话。
说不定是梦,一动,就幻灭。
来人皱起眉,眼里的光似乎叫疼惜。
"墨,我回来了。"来人猛然一把,紧紧抱住司空墨。
疼......
司空墨埋下头,在来人的颈间深深呼吸。
抱紧的手加重力量,骨头磕碰骨头,生痛。
司空墨在颤抖,他不能自抑。
"第三次,第三次......"司空墨的声音也在颤抖......
颈间温热的湿,来人又加重力量,像要与怀里的人融合一起。
"这一次流泪,是因为幸福吗?"自已的眼眶也湿了,是情到深处,人难自禁。
"是。"
"谢谢你,墨。"
"是......"
"我想过了,我放不开你。"
马蹄哒哒,不是过客,是归人。
万剑天回来了。
回到起点,不是幻灭,竟是涅磐。
65
"他被吓坏了。"伏公公手忙脚乱的关上门出去後,司空墨笑出声来。
万剑天但笑不语,他没有看漏伏公公对自己的埋怨。
"我也没想到你会回来......"如果你是那个看了我一首诗就可以跑来找我的万剑天,我相信你会回来的。但是,一日过了一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万剑天见他脸色暗淡,心里便是一紧。
"不说这个,"司空墨截了话,迟疑半晌又问道,"......芳云和晓晓呢?"
没想到司空墨会主动问他,万剑天怔住了:墨真的变了。
"是芳云......"万剑天想起芳云,心里满是感激:"她说她经历了许多,想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她的人,我却不能,所以她让我走。"
是她让你走你才走的吗?
眼神一暗,司空墨但问道:"那晓晓呢,她是你女儿......"
"我和芳云根本没什麽,而晓晓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芳云的孩子。"事与至此,何必再加隐瞒?
司空墨一惊,只能静待下文。
"当时你要杀芳云,我暗里救了她,给她钱让她逃离。但不久,她就丢了盘缠後来被人骗到新阳的一家妓院......而晓晓是半年前被亲生父母卖给妓院的,那老鸨听她嗓子不错,想从小培养她......"
"其实晓晓已经六岁了,外表却像四岁的孩子。她被亲生父母虐待,严重的营养不良才长得这般小。晓晓不愿呆在那种地方,自己伤了嗓子......芳云带她一起逃出来,被我遇见救了,认她做了女儿......"